第16章
第十六章
杜苗還記得上一次在深淵墟在其他大妖那裏聽聞, 月老廟的考核已經連年不達标，紅線童子的紅線早已産能過剩。
所以，這一黃一灰兩個小妖, 是紅線童子招攬過去的？專門負責在黑海打撈這種溺水的黑戶, 然後鑽空子配個陰婚送到幽冥陰間去, 直接完成了紅線KPI。
這一系列操作讓杜苗不得不在心中誇獎一句人才啊, 也不知道是月老還是那紅線童子想出來的招數。
那灰鼠身上的神袍和鎏金的冠子，莫說是普通的小妖, 連大妖自己也無法得到，必然是從哪一處神廟得來的。
此時，杜苗強行忍住自己想要沖出去的沖動，因為那女子已經跪下來朝着“牽線大仙”謝恩，甚至連自己現實中身體所在的地點，密碼等都報了出去, 就等轉入幽冥陰間的賬t戶了。
她現在出去，阻止這一切也完全無濟于事。
因為杜苗無法根據提供更好的選擇，那黑戶女子的意識體她先前也看到了, 根據她在不良人小隊裏學習到的知識，一旦退離無量海, 回歸自己的身軀，經由了黑海區的溺水，意識裏很難保證有沒有中了什麽病毒，對個人身體和意識造成的影響是不可逆的。
那灰鼠提出的的确是一個合理的解決方案。
只是......杜苗眸光閃爍，這黃鼬與灰鼠的對話猶然在耳。
“今天最後一具”，就說明這被打撈上來的黑戶女, 甚至它們打撈上來進行意識複蘇救醒的人都在它們的掌控之中。
這也就說明，眼前的黑戶女, 并不是意外溺水的。
她意識受損，依稀記得自己被什麽卷住了腿腳。
比起普通人，無論是那裝成“牽線大仙”的灰鼠，還是那黃鼬，這自幼出生長大在無量海裏的小妖都更能适應海中的環境。
如果說，這些黑戶在海中意識溺水是它們一手造就，然後裝出一副救命恩人的樣子前來，以牽紅線的手段将人送入幽冥呢？
“神祇為人類服務。”這是這個時代的口號與标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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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苗此刻指尖死死紮進了手掌，緝妖司，擒魔衛，一切都是為了正統神祇的統治。
可高高在上的神祇啊，智能生命何嘗是被統治者的同胞？
月老廟為了牽紅線的KPI暗自在黑海區裏對黑戶下手鑽空子，祂們也知道這事兒不能明面上幹。
這裏是黑海區，沒有普通人和神祇會來的地方。
被算計下手的是黑戶，他們自己本身就不信任官方，更別說在地下世界讨生活，面對神祇，他們同樣什麽都做不了。
無量海裏，意識數據的世界，這裏神祇天然的戰場。
杜苗同樣什麽都做不了。
明面上，她只是一個小小的新手不良人，連屬于自己的身體都沒有。
即便此刻意識幻化出的女鬼幻身，她暗自得意的小小金手指，也是得了齊山君的遺澤，不過是能以大妖的身份探尋一些現實無法知道的訊息。
可依舊什麽都做不了。
從新都警局走出來，重獲新生之後，她只想小心翼翼地在這個世界茍活而已，能活一天算一天。
可眼下目睹了這一幕，杜苗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夠在這世界活多少日子。
礁石背後已經沒了聲息，那一黃一灰帶着黑戶女遠去，說是要将她暫時安置到什麽避風安全的小浮島上。
杜苗過了一會兒才從珊瑚礁上躍下，重新進入黑海中沉浮。
紅裙飄蕩在墨水的海水中，随着翻湧的海浪而翻卷，她朝着它們離去的方向逆浪而行。
無量海上的浮島罕見，這些能夠随着海流浮動的島嶼，對于意識落水的人都是非常珍貴的。
銀白的月光照耀在墨水的海水上，宛如繁星點點，彼此映照。
杜苗意識幻身鴉羽般的發色與海面幾乎融為一體，逆着浪花點點行進，小心辨認着方向，終于确定了一處浮島的位置。
記下這一處位置之後，杜苗的意識已經十分疲累，她悄然下潛，随後就呼喚了信道坐标借助漩渦回到了小黑屋。
小黑屋裏，杜苗疲憊癱在地上。
黑海區的海流壓力她尚且能夠支撐，只是先穿梭了一處漩渦，又支撐着精神偷聽許久小心隐藏自己，再在夜裏逆流尋找浮島，全靠着一口氣在撐着，此刻俨然是精疲力盡。
緩緩喘息意識觀想的時候，杜苗的意識仍然在忍不住思索。
黑海區那一處隐蔽的礁石，顯然是那“牽線大仙”秘密為月老廟做事的地方，齊山君當初是怎麽發現這一處漩渦的呢？
她吞噬的數據遺骸并沒有更多的內容，只有一個孤零零的漩渦坐标，是其餘部分被齊山君可以封閉删除粉碎，還是自己還沒有獲得更多的數據記憶？
不過眼下，杜苗是沒有力氣再去吞噬剩下的數據殘骸了，還需要徐徐圖之。
她意識稍微緩和後，就離開小黑屋返回海平面，随後退出了無量海。
偃人身體從意識鏈接倉中爬起，杜苗走路都有些打飄，她灌了一瓶高能營養劑躺在床上，睡過去之前，腦子裏還想着明天得去一趟深淵墟，看看能不能遇到或者打探到黑海區那一黑一黃的情況。
第二日，杜苗罕見地遲到了幾分鐘到隊。
“0631，太陽真是打西邊出來了，你居然有遲到的一天。”
沙發上，明宇吊兒郎當地上下打量着杜苗，發出啧啧之聲。
“不會是碰上哪個巢哥兒了吧？”
杜苗走過去毫不客氣地踹了他一覺：“小孩子家家，整天想什麽混不吝的。”
“姐姐踹的好！”布萊克在一旁乖巧鼓掌。
“我小？你才比我大幾歲，而且自己都忘了說不定你實際比我小呢。”這混小子立刻反駁。
杜苗翻了個白眼，“我比你大兩百歲，是你祖宗。”
她這是真話。
“副隊，0631說她要當我們祖宗。”他立刻嚎了起來。
杜苗搖了搖頭，不跟這家夥一般見識，昨天出去巡查看着挺靠譜的，私下裏真是，小孩子氣！”
不過看這家夥一副精神抖擻有功夫跟她拌嘴的功夫，就知道昨晚隊裏必定安然無事。
紀然伸着懶腰走了上來，“說什麽呢？”
明宇搶過話頭：“0631今天遲到了哦。”
只見紀然搖了搖頭：“用不用我報一下你哪天遲到？今年一月三，一月十，二月十五，三月二……”
“停停停。”明宇雙手立刻打了個x
她眨眼間就報出了明宇今年遲到的日期和具體的時間，杜苗驚呆了。
“紀然還負責我們小隊的考勤嗎？”她忍不住開口問。
記住自己遲到的日子還能理解，但沒看終端記錄，直接報來隊友哪天遲到的具體時間日期也太離譜了，這是什麽記憶力啊！
布萊克聽了她的話直接笑出來：“姐姐，我們不在局裏，沒考勤。”
杜苗眨巴眨巴眼睛，就聽紀然坦然開口：“我是超憶症患者。”
“所以我是小報總編。”紀然沖着她wink了一下。
杜苗瞬間有種原來如此的感覺，她本來以為是因為紀然喜歡出去溜達八卦，可每天采編，甚至在很多沒有攝像場合的照片場景出現在b版小報上一直是未解之謎。
超憶症患者能夠輕易回憶起經歷過的所有事件細節，所以紀然每次采風歸來進入無量海，就是去回憶十三區她今日遇見的事件，完美重現當時的場景。
再加上她本身有着很容易讓人忽略記不住的“透明人”體質，難怪已經成為了十三區的都市傳說之一，只有不良人小隊知曉的秘密。
杜苗心中不禁感慨，他們這一支不良人小隊真是卧虎藏龍。
一想到紀然還要負責審訊，怕是只要腦子動動就能回憶起任何一個嫌疑人當時的表情與對話。還有一些可能并不美好的記憶，杜苗一時心中嘆氣。
隊友紀然的超憶症，用的好了是門利器，可對她自己來說可未必美好。
看着紀然打着哈欠，又不見副隊的蹤跡，杜苗關心問道：“昨晚怎麽樣？副隊在地下？”
紀然點點頭：“昨天副隊和布萊克守了整夜，讓我睡了個好覺。”
“黃十三一晚上沒動靜。”
因為昨天意識在無量海裏使用過度，杜苗倒是睡了個好覺，她和明宇下樓接替副隊，白天小隊的人都在，樓下只要留一個人守着就好。
對于尋常的普通人可以使用熬鷹戰術，可對于此時占據了送貨仔意識的黃十三同樣能夠使用。
沒有食水，身體困倦到了極致要求休息，黃十三必須抽離回自己的意識蟄伏休息，讓送貨仔的意識暴露在外。
從昨日到此時，送貨仔的身體滴水未進，而他們等的就是黃十三意識蟄伏的這個時機。
反正不良人小隊什麽都不缺，先被熬死的肯定不會是己方。
明宇接替了副隊盯着審訊室內的動靜，紀然又回到了審訊室外閉着眼睛假寐養精蓄銳。
審訊室裏，送貨仔的身體躺在意識鏈接倉裏閉着眼睛。
“它倒是能忍。”明宇嗤笑了一聲。
“不是自己的身體，當然能忍。精怪天然出生于無量海，對黑暗的環境早就習慣，一旦關了燈，反而是遂了它願給它一個舒适的環境。”紀然回應。
雖然在地下，但審訊室內的燈光亮如白晝。
地下暫時用不到自己，杜苗看了一會兒就上了樓，B版小報每日更新，最t遲也不過二三日就要發出，這兩天紀然要留在隊裏審訊，杜苗過去詢問了副隊自己要不要白天出去采風。
“不着急，紀然會有安排。這幾天最多是小報上的配圖沒了。”燕于飛回複她。
熬了一個大夜副隊依舊精神抖擻，杜苗看着他的眼底都沒有一絲黑眼圈，皮膚真的不錯。
隊長辦公室裏，看着杜苗還沒走，燕于飛目光炯炯看着她：“杜苗，還有什麽事？”
“是這樣，副隊，昨天我回家，我們那公寓又有人中病毒畸變了......”她簡述了一下自己回家碰到公寓鄰居的經歷，還有自己那個倒黴的陰間房東。
聽了杜苗的話，燕于飛若有所思。
“奇病毒和畸變病這方面是屬于病毒防治所的管轄範圍，十三區雖然生态和其他區不同，但也有專人管轄，這方面我們小隊沒有太多的涉獵。”
“我會以局裏的名義上報，轉給病毒所盡快調查。”
“一旦奇病毒和其他病毒大量感染，畸變速度過快的話，對整個十三區都是非常大的打擊，人口恐怕銳減，這裏神祇無序，大部分居民的意識連個防火牆都沒有。”
燕于飛此時雙手交叉在桌面，颀長的手掌骨節分明，整個人陷入沉思。
“杜苗，接下來你要辛苦一下，紀然還有負責審訊，你把最近三年的B版小報找出來，凡是有涉及到十三區哪一家，哪一條街道，具體涉及人數全部找出來。”
“對了，一般凡是中毒或是染病的，往往還會請藥王、醫聖、五顯大帝等諸神下凡，涉及祂們的報道也列出。”副隊又補充了一點。
“沒問題。”杜苗直接應下。
雖然這件事交給超憶症患者紀然來說更加便捷，但這工作量不小，紀然現在又有別的重要事宜，總不能所有的活都給她幹，人再好用也不是這麽用的。
只是收集彙總信息而已，杜苗自認可以快速完成。
杜苗站在燕于飛的辦公桌前，昨晚在黑海區裏的經歷無法光明正大的告知隊友，她猶豫再三轉身，還是得想個辦法在小隊去黑海區的時候發現那“牽線大仙”的行動，正思索着，又被副隊叫住：“杜苗。”
“副隊？”她微微歪頭。
“病毒不可怕。巫醫前輩，你見過那個老人家，他的醫術厲害。”他眼神溫和地看着她。
“我們是你的隊友，會永遠站在你身邊，別害怕，我們，還有我都一直在。”
他以為自己是因為病毒害怕了？
杜苗輕笑點了點頭：“我知道了，副隊，你快休息吧。”
給明宇發了句消息自己有活，下午再去跟他輪班，杜苗進入了小隊三樓的意識鏈接倉。
昨晚離開無量海前已經變回了人身的幻身模樣，這一次接入無量海杜苗直接進入凡界，任由凡界AI閻浮把自己傳送到指定位置。
凡界的小隊樓內，杜苗用意識快速掃描閱讀過往三年的B版小報，這可比一點點用眼睛看快得多。
B版小報的線人遍布整個十三區，小隊內的暗網不記名郵箱裏也不知又接收了多少仙人們發來的傳信，不良人小隊的大量經費都是花在了這方面。
“蜂巢公寓X月X日醫聖下凡......”
“惠民街數家科技商鋪中病毒，生意癱瘓，聯名請神......”
科技商鋪也能中病毒！這不應該是防護很強的嗎？難道這奇病毒真的是防不勝防？
杜苗一條條查閱着新聞，并且找了一份十三區地圖出來不斷在上面标注地點，時間，人數，普通病毒，奇病毒還是畸變病，除此之外準備再做近三年變化的可視圖。
普通病毒進入人的意識往往會使人虛弱，意識模糊，如果本身意識強大可以扛過去自然沒事。而奇病毒是具有傳染性與變異性的特殊數據病毒，前期隐藏性極高，一旦沒有及時發現治療，病毒深藏就會不斷加重，直到意識産生畸變，徹底無力回天。
就像兩百年前流行的流感似的，普通病毒如傷風流感，一年來幾波，重的也能要命。奇病毒則是間歇性爆發，往往十幾二十年才會出現一個高潮期。
杜苗瘋狂掃視新聞在地圖上坐着标志歸類的時候，明宇和副隊的意識幻身突然出現在她面前。副隊的幻身是刺青混子，明宇的幻身反而是個板正的寸頭青年，杜苗已經暗自腹诽了多少次這倆人實在應該換換。
“怎麽了？”她停下自己手裏的動作。
“送貨仔撂了，他說自己剛接入黑海區在海平面浮游就看見了一尊不認識的神祇，緊接着就被黃十三拉着入水。”燕于飛開口。
“黃十三還說，這是救了他，讓送貨仔報答它暫時住在他的意識裏。”明宇補充。
“不認識的神祇？”
副隊沖着她點了點頭，“鎏金冠，五彩袍，還有疑似紅色的法器，神軀臃腫肥胖。”
“在我了解的神祇之中，上神的法身還沒有這樣簡陋的，臃腫肥胖就更為少見了。”
杜苗此刻死死咬住自己的唇角，這個形容，可不就巧了嗎！
她昨晚剛剛見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