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雲片糕
雲片糕
桑秋再次醒來時, 就已經是大年初一了。
昨夜喝完宋諸強調了是他親手所煮的醒酒湯之後，桑秋身上那因為偶爾飲酒，所産生的不适感, 在酸酸甜甜的醒酒湯的作用下，的确緩解了不少，她身上舒坦許多，很快就又繼續睡了過去。
睜眼時，天色已亮, 屋外的陽光透過菱花窗照進屋裏, 落在床幔上, 暖洋洋的。
許是想着桑秋昨夜醉酒需要休息，今日沒有人來喚她起床，她直接睡到了個自然醒。
但今日畢竟是大年初一，她又是借住在別人府上, 自然沒有不起來去拜年的道理。
桑秋剛坐起身，外頭守着的婢女聽到屋內的動靜，就立馬小聲詢問：“姑娘可是起了？需要奴婢進來嗎？”
桑秋聽出這是椿兒的聲音, 笑着回了一句：“不必，我自己來便好。”
她住在宋府中也有些時日了, 椿兒一直跟在她身邊，已經摸清了她不喜歡別人貼身伺候的脾性，也知道她不是客氣, 于是便沒有進來, 而是隔着門與桑秋說道：“那椿兒去給姑娘取些早食來。”
說完便聽到椿兒小步跑開的聲音，桑秋不禁莞爾。
這丫頭, 可真是個急性子！
她從床上半坐起，緩了緩神, 正要去拿衣裳，忽然發現昨日被宋諸搬到床邊的那張小幾仍在，上面多了個精致的楠木長匣。
桑秋撫摸着匣子上的花紋，有些好奇地打開。
只見裏頭是一身簇新的冬衣，大紅的顏色，正适合正月裏穿。除了新衣，底下還壓着一只紅包，拆開來一瞧，裏頭是金閃閃的金葉子。
她将新衣小心取出展開，只見除了上襖和下裙，還有一件披帛，毛領潔白又柔順，摸起來手感很好，衣服的尺寸也都很合身。
想起前段時日，她陪宋夫人去裁縫鋪子裏做新衣的時候，宋夫人堅持讓人幫桑秋也量了體，她不禁心下一暖，這些……應當是宋夫人送她的新年禮物和壓歲錢吧。
雖然莫名到了個從沒聽說過的大頌朝，但在這裏，桑秋卻是慢慢有了家的感覺。
自從她前世父母去世之後，她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的感受了。
她在穿不穿這身新衣上糾結了一番，實在是這衣服太好看了些，她來這兒，還從未穿過這樣舒适好看的衣服，有些舍不得立馬穿上。
但是想到這是宋夫人的一片心意，想來也是希望她在新年裏高高興興地穿上的，于是便不再糾結，直接将這身新衣給穿上了。
椿兒端着朝食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一片亮紅的顏色。
她不禁“哇”了一聲，實在是桑秋穿紅色的衣裳，真是太适合她了！
桑秋的膚色本就白皙，大紅的顏色穿在她身上，不但絲毫不顯俗氣，反而襯得她的氣色極好，看起來活潑又靈動，比起往日裏桑秋慣常穿的那些素色的衣裳來，今日穿了這身新衣的桑秋，簡直像是……
“像是下凡的仙女一般！”椿兒沒忍住把心底的話說出了口。
“別貧！”桑秋聽了這話，頗有些不好意思，趕緊讓椿兒打住。
“奴婢說的是實話嘛！”椿兒嘟了嘟嘴，将端來的朝食在桌上一一布好。
桑秋一瞧，正月初一的朝食，除了往常便有的清粥小菜，蒸餅點心之外，還多了一碗餃子和湯圓。
她摸了摸肚子，的确是有些餓了，于是趕緊在桌邊坐下，開始專心致志地用飯。
待她吃飽，正欲起身出門，卻被椿兒拉着在梳妝臺前坐下：“姑娘今日穿得這般好看，頭臉不該如此素淨，我幫姑娘打扮一番！”
沒等桑秋反應過來，椿兒已經拿出胭脂水粉，幫桑秋拾掇起來。
桑秋平日基本泡在廚房裏，除了之前幫宋諸試用要送給長輩，哦，就是宋夫人的胭脂之外，幾乎沒有用過什麽妝品，她僵硬地坐在凳上，任由椿兒給她上妝。
上完妝後，椿兒又幫桑秋挽了個精致的發髻，插上了些發飾——這些簪釵珠花，是同桑秋身上的冬衣相配的，也一并放在楠木長匣裏。
“好了！”椿兒一番努力之後，終于大功告成，她看了看桑秋，對自己的手藝十分滿意，“您看看？”
說着便将銅鏡調整了方位，以便桑秋能夠看到鏡中的自己。
桑秋瞪大了雙眼——這鏡中的，真的是自己嗎？還，還……怪好看的！
她瞅了幾眼鏡子，覺得這般觀賞自己的容貌頗有些不好意思，便挪開臉去，但随即還是忍不住，又偷偷往鏡中窺了幾眼。
椿兒将桑秋的動作看在眼裏，卻沒有出聲，桑秋高興，她也高興着呢。
先不說桑秋的廚藝實在好，讓她這段時日跟着蹭了不少好吃好喝的，就說是桑秋待t人接物的态度，她可從來沒把她當作下人來看。
椿兒向來投桃報李，桑秋對她好，她便想回報桑秋，可惜平日裏桑秋基本都親力親為，很少需要她服侍，直到今日，她終于找到了機會，嘿嘿！
桑娘子打扮起來，真是好看！
桑秋暗自欣賞了會自己的容貌，忽然想起了什麽，暗道糟糕：哎呀，今日大年初一，來沒來得及去給宋夫人和宋諸拜年呢！
她趕緊不再耽擱，帶着椿兒一起出了門，急急往宋夫人那兒趕去。
宋夫人此時正在一邊喝茶，一邊吃桑秋做的雲片糕。
她以前吃過的雲片糕，大多都是齁甜齁甜的，饒是她喜愛甜食，也最多只能吃上兩三片，還得多喝點茶水配着來解甜，才能壓下甜膩之感。
但桑秋做的雲片糕卻不同，雖然一樣是用了不少麥芽糖，但嘗起來的甜味和之前吃到過的很是不同，是一種細膩柔軟又清爽的甜味，吃過之後，嗓子裏沒有那種濃甜帶來的沉重感，真如雲朵一般綿潤，仔細咀嚼之下，糯米糕粉的米香味也萦繞在舌尖。
而宋諸一早便已經過來向宋夫人拜過年，此時正坐在床邊的矮榻上，捧着一本書細看。
宋家的親戚朋友皆在京城，在這遠離京城的運城之中，也只有山長和姜夫子等山中書院的同事們，但正月初一，多半都是拜訪親戚長輩的，宋諸當然也不會在今日去跟書院的夫子們湊這個熱鬧，要去拜年，也是後幾日的事了。
所以大年初一這日，宋諸和宋夫人兩人得以悠閑地待在家中，品茗吃點心，度過這美好的一天，今日的天氣還分外不錯，是冬日裏難得的大晴天，陽光懶洋洋地灑在院子裏。
“哎呀，秋秋來啦！”
一聽身邊的婢女傳報桑秋來了，宋夫人頓時來了精神，看到裝扮完的桑秋，更是眼前一亮：“秋秋今日真是漂亮！”
“宋夫人，新年好！”桑秋頗有些不好意思，“我起遲了。”
“哪的事。”宋夫人絲毫不放在心上，“我是歲數大了睡不久，像你這個年紀的時候，我起得比你還晚呢！”
而一旁的宋諸也早已放下手中的書，起身走到了桑秋身邊，小聲問她：“頭還痛嗎？”
“不痛了。”桑秋搖搖頭，想起昨夜之事，神情還有些不太自然，耳尖也微微泛紅，“新年好呀。”
“新年好。”宋諸雖然面上鎮定，但心跳也不由加快了幾分。
他的目光落在桑秋身上，見她施了粉黛，原本就紅潤的臉龐更是嬌媚，唇上抹了口脂，鮮豔而又潤澤，随着桑秋說話微微顫動。耳垂上她沒有打過耳洞，所以沒有佩戴什麽耳飾，但此時耳垂紅潤欲滴，倒是比珠玉更加明媚動人。
而這一身紅衣，也與桑秋極為相襯，倒映在他的眼眸之中。
他的喉結偷偷滾動了一瞬。
雖然昨日已經互相表明了心意，但是宋夫人在場，兩人還是保持了一定的距離，沒有做出什麽太過親密的舉動。
而且……兩人都是正兒八經頭一回談戀愛，還處于羞澀階段。
但是宋夫人這個年歲，經歷得多了，兩個孩子的情态落在她眼裏，哪還有什麽不明白的，不禁眉眼彎彎，已經開始盤算起該如何同家中的那糟老頭子通信，商量兩個孩子的終身大事了。
既是拜年，自然不會空手而來，桑秋前幾日便已經出門買了一些年禮，送給宋夫人。當然，也少不了她自己做的一些零食點心，裝在特意買回來的禮盒裏，看上去十分喜慶。
宋夫人看着桑秋送上的這盒吃食，偷偷多瞄了幾眼，已經開始期待，桑秋又會給她什麽樣的驚喜了。
作為長輩，宋夫人當然也準備了壓歲錢：“本想着昨夜給你的，不過聽你已經睡下了，便沒有打攪你。”
看着宋夫人遞過來的沉甸甸的大紅包，桑秋愣住了：“您……不是已經給過我了嗎？”
“我還沒來得及謝過您的壓歲錢，和為我做的新衣呢！”桑秋看着宋夫人的神色，“不，不是嗎？！”
她順着宋夫人的視線往一旁看去，正好撞進宋諸沉沉的目光裏。
啊，原來……竟是宋諸嗎！
“謝，謝謝……”
“你我之間，何須道謝？”宋諸努力正色道，“只要你喜歡便好。”
“你穿着，很好看。”他又補了一句。
桑秋感覺到自己的耳朵變得更紅了。
“啊，我想起還有東西沒有交待給廚房，我先去一趟！”桑秋趕緊找了個借口開溜。
宋夫人看着桑秋倉皇逃竄的背影，又看看正望着桑秋離去的背影的兒子，重重咳了幾聲。
宋諸循聲回頭，看到宋夫人給他遞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這是在問他：你們之間表明心意了？
他無奈了一瞬，随即用沉默表示了默認。
“好了，你也別在這兒陪我了，去秋秋那兒看看吧。”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宋夫人大手一揮，将宋諸趕出門外。
雖然是找了借口溜出來，但真到了廚房，桑秋倒是很快将其他情緒抛到腦後，投入到美食的懷抱之中。
她自是樂意做飯的，但是她畢竟是宋府的客人，哪有每日頓頓讓客人下廚的道理，所以除了昨日的那頓年夜飯，桑秋堅持要做之外，別的時候，宋府上下的吃食，還是由原先府裏的廚子來負責，桑秋則時不時提供一些做法和靈感。
“畢竟……也得給廚子發揮發揮的空間不是，否則他該擔心，是不是要丢飯碗了。”
桑秋覺得宋諸說的這話，很有幾分道理，于是就把做飯的活，還給了廚子。
府裏的廚子姓張，是個沉默寡言的性子，但是相處久了，便知道他其實也是個熱心腸的人，特別是當桑秋毫無保留地将一些他聽都未曾聽聞過的吃食方子教給他的時候，趕緊偷偷将桑秋拉到一旁。
他聽說桑秋是書院食堂的廚娘，年紀又小，以為她是在山中待着，心思單純，不知道食方的寶貴，好心地叮囑她，可千萬不能如此随意地拿出方子來，萬一被旁人竊去可就糟了，對于廚子來說，方子可是最要緊的。
桑秋笑着讓張師傅放心：“我心裏有數，多謝張師傅。”
她腦海中的食方可多着呢，用也用不完，況且她信得過宋諸府上的人，不會做出這等事來。而且說起來，這些食譜也不單是她自己琢磨的，很大一部分都是靠前世網絡上的分享，她從不認為這些食譜是她自己一個人的。
張師傅感受到了桑秋的信任，又折服于桑秋的廚藝，竟是提出要拜桑秋為師。
“這樣，您教我食方，也就名正言順了！”張師傅義正言辭。
桑秋苦笑不得，花了好大功夫，才最終成功打消了張師傅的這個念頭。
“我教您方子，也是為了自己想吃嘛，還不用自己動手！”桑秋很是真誠。
不過她還是隔三岔五，經常會往廚房裏鑽，既方便将一些食譜教給張師傅，也方便自己琢磨一些新的菜品或甜點。
在宋府能用到的食材，可比在山上書院裏的時候，多得多了！不光是牛乳，還有一些調味品和佐料，桑秋就是去買，也要方便上許多。
要不是宋府離市集稍微遠了些，桑秋說不定日日都會去逛上幾圈，看看有沒有什麽意外之喜。
就比如前幾日，她買到的那些開心果。
她原本以為，在大頌沒有開心果這種堅果，畢竟她從來沒有見到過，也沒有聽人說起過，結果沒想到，竟然在一個胡商那裏見到了。雖然開心果現在的名字還不叫做開心果，味道也與桑秋前世吃的有些許不同，但總體上，是有九分的相似了。
而且這一分不同，還另她喜出望外，比起以前她吃的開心果，大頌的阿月渾子，香味要更濃一些，若是做成甜品的話，那開心果香一定更好聞，更好吃。
不過買到的開心果數量有限，桑秋只能進行取舍，到底是做成開心果味的奶蓋，覆在茉莉花茶上，做成口感層次豐富的奶蓋茶，還是做成奶綠的開心果布丁，又好看又好吃？
又或者，試試做上幾塊古早味的蛋糕，再将開心果做成果醬加進去？
做成開心果酥，好像也很不錯？
桑秋犯了難，一時有些難以抉擇。
“在做什麽呢？”
宋諸熟悉的聲音從背後響起。
“我在想做什麽好呢。”廚房裏沒人注意着他們，桑秋不再那麽害羞緊張，“好不容易得了t這麽些開心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