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芝麻糊
芝麻糊
桑秋昨夜睡得着實有些少, 心裏記挂着事,又睡不安穩,直到芝麻糊被找到, 她心中的大石頭才算落了地。
在回去書院的馬車上,桑秋倚靠在軟墊上,竟是不知不覺間睡着了。
宋諸見到桑秋閉上眼,又聽她呼吸逐漸均勻,知道她已經睡了過去, 于是放緩自己的動作, 想了想, 将自己的披風輕輕蓋在了桑秋的身上。
桑秋不知夢見了什麽,輕輕嘟囔了一聲,随後側轉翻了個身,繼續哼唧哼唧地睡。
宋諸怕她再翻個身會掉落下來, 于是起身坐到了桑秋的身邊,用身體護着她。
桑秋睡熟的時候,沒有了平日裏的成熟穩重, 甚至有些孩子氣,時不時會突然嘟囔一聲, 皺皺眉頭,有時又仿佛是想到了什麽開心的事,在夢裏都會輕笑出聲。
宋諸看着桑秋的睡顏, 眼神分外柔和。
桑秋的臉頰白皙, 不知是因為沒睡好,還是最近身體虛弱的緣故, 氣色沒有往日那麽好,有些蒼白, 但是因為睡得舒服又暖和,臉上還是爬上了一層淡淡的紅暈。
他忍不住擡起手,想要幫桑秋拂去臉上的發絲。
但他的手還沒觸到桑秋的臉頰,卻忽然聽到外頭響起了響亮的狗叫聲:“汪——汪汪!”
這幾聲狗叫把宋諸的動作定格在原地,僵住了。
而桑秋聽到這狗叫聲,也很快醒轉過來,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芝麻糊?”
坐在駕車的夥計旁邊的芝麻糊聽到桑秋喚它的聲音,叫得更起勁了:“汪!汪汪汪!”
尾巴更是搖開了花,嗚嗚嗷嗷的。
桑秋坐直身體,笑着對宋諸說:“它定然是無聊了。”
“嗯。”宋諸的眼神陰恻恻的,要是眼刀可以殺人的話,芝麻糊現在可能已經被一刀紮了個透了。
芝麻糊對近在身邊的危險毫無察覺,兩只爪子還搭在車門上,歡快地“汪”來“汪”去。
宋諸:……本來還想給你買點肉的,沒了!
等到他們兩人回到書院,衆人看到搖頭晃腦的芝麻糊,這才知道是虛驚一場,一個個上前來揉了揉芝麻糊的腦袋。
桑秋先給芝麻糊準備了水和糧食,讓它好好吃了一頓,随後就把它拎去小黑屋面壁思過了。
雖然這次是有驚無險,但是若是下次再發生,那就不好說了,畢竟不是所有人都像劉家鋪子的人那麽好說話,若是碰到心狠的,芝麻糊可能就一命嗚呼了。
況且,偷吃別人的臘肉,這種行為定然是要好好教育一番的!
桑秋嘆了口氣,有些苦惱,她以前也沒養過狗啊,不知道該如何管教芝麻糊。
不過又轉念一想,芝麻糊平日裏雖然在他們的照料下,也能時常吃到肉,但還的的确确沒有吃到過臘肉,被臘肉特有的濃郁風味所吸引,好像也,情有可原?
芝麻糊似乎聽懂了她的想法,在她的腿邊蹭來蹭去撒嬌。
“但是!這小黑屋你是關定了!”桑秋絲毫不留情面。
說起臘肉,倒還真是要準備做些臘肉了,她還答應了劉家的夥計,要賣他一條呢。別說夥計了,她自己一想起臘肉那誘人的臘香味,割上一小塊來,炒炒冬筍或是是蒜苗,那滋味,別提有多想了,她吃上一大碗米飯都不在話下。
她想了想,找來阿壯,囑咐他在下次肉鋪送肉來的時候,同肉鋪的夥計說一聲,另外要上一些五花肉來,坐墩肉或二刀肉也可以,盡量多一些。
腌制臘肉,得花上十天半個月的,算算時間,得緊着些來,否則書院放假前,可是要吃不上了。
嗯,若是萬一真來不及的話……那就把這些臘肉,通通拿去宋府吧!
書院放假的時候,所有人都要下山回家,書院裏是沒法再住的了。而桑秋又不像其他人那樣可以回家過年,于是在宋諸的邀請下,她今年就去宋諸那兒過年了。
“你過年,也不用回京城嗎?”桑秋有些好奇,她知道運城這裏只是宋諸後來添置的一間宅院。
“至少今年不用。”
“嗯?”
“我母親等開春後才會走。”
宋夫人自從來了運城,就在宋諸的那間宅子裏住下了,還一口氣添置了好多物件,一副打算長住的樣子。
這裏雖然遠比不上京城繁華,但宋夫人在京城裏住久了,偶爾出來一趟,倒是看什麽都新鮮,把運城裏裏外外都逛吃了個遍。
不過嘛,就算是運城最好的酒樓,在宋夫人眼裏,那也是比不上桑秋的手藝的。
既然宋夫人也在運城過年,那桑秋可得好好想一想,這年夜飯該怎麽做了。
不過離過年還有段時間,桑秋還有時間,好好想。
眼下,她因為芝麻糊的事累得夠嗆,只想做上一碗芝麻糊吃來洩憤。
自從食堂中去定做了小石磨之後,桑秋想要做點粉糊類的吃食可就方便多了。
桑秋先取了些糯米泡上水放在一旁,随後開始處理起黑芝麻,細細挑揀一番,将其中幹癟變色的挑出來,以免磨在一起後,影響整體的口感。
用火夾将竈火撥旺,架上鍋,用中火将鐵鍋加熱到手掌懸空在鍋面上,能感受到熱氣上湧的程度,就可以将滿滿的黑芝麻都倒入鍋中。
很快,一股屬于芝麻的香味就從鍋中飄了出來。
桑秋手持鍋鏟,片刻不停地翻炒着,将底部的芝麻全部翻起來,使整鍋芝麻都能受熱均勻,避免變焦變苦。
等鍋中的芝麻都炒得香噴噴酥脆脆的,就可以将炒好的黑芝麻連同浸泡好的糯米一起,加上清水,用石磨細細研磨。
第一遍磨出來的芝麻糊還有些粗糙的顆粒感,桑秋又将芝麻糊重新入石磨,再次複磨了幾遍,直到磨出來的芝麻糊光滑細膩,再也看不出芝麻粒和糯米的顆粒狀。
磨好的芝麻糊,桑秋又用網篩濾上了一遍。與糯米一同磨成的芝麻糊十分粘稠,流淌得十分緩慢,桑秋在網篩上不住拿勺子輕壓,這才讓芝麻糊洇洇流入篩網底下的碗中。
接着便是取小鍋,倒入芝麻糊,再加入冰糖,一邊加熱,一邊拿着一只湯勺順着一個方向不停攪拌,芝麻糊漿便越來越濃稠,顏色也逐漸變深,直到桑秋攪拌的力道都變得艱難,芝麻糊才算熬好了。
桑秋小心地将芝麻糊盛到碗裏。
芝麻糊燙口,用勺子舀起一勺來,還能看到熱氣悠悠往上飄,白煙與底下黑稠的芝麻糊,對比鮮明,滿滿的芝麻醇香充滿了誘惑。
一勺入口,芝麻糊燙口得很,在舌尖上打了個滾才入喉,細膩而又絲滑,黑芝麻濃郁的香氣充盈着每一寸口腔,味蕾被完全包裹在芝麻糊的濃郁綿密之中,就連呼出的氣,都似乎帶上了芝麻香。
桑秋小口小口地喝着芝麻糊,尋思着這次的糖還是放得多了些,味道太甜,t有些喧賓奪主,反倒是掩蓋了些許芝麻的香味。
但這甜度對于小鳶兒來說卻是正好,她本就喜歡甜食,又聽桑秋說吃了黑芝麻,頭發就能長得烏黑茂密,此時正碰着一小碗芝麻糊,邊吹邊喝。
芝麻糊喝是好喝了些,就是太燙了,而且還容易喝得嘴邊烏漆嘛黑的,小鳶兒舔了舔嘴唇想道。
現在施師傅已經基本把食堂的活放給了桑秋來做,自己就只打算做個普通的廚子,又有徒弟孝敬,樂得清閑。
桑秋見施師傅自個兒坐在一旁,也給他端了一碗過去。
“施師傅,嘗嘗。”
施師傅接過碗,用勺子舀了舀,也沒急着喝:“你磨得費力,我也嘗不出啥來,給我喝,怕不是浪費咯。”
“怎會。”桑秋笑着勸他,“這些時日,您不是好多了嗎。”
桑秋是到了食堂後,慢慢瞧出施師傅的嗅覺或是味覺可能有些不對的,後來在宋諸的口中得到了印證。
施師傅得過一場突如其來的怪病,高燒了好幾日不退,等到終于退了燒,就發覺自己的味覺失靈了,辨不出酸甜苦辣鹹各種滋味來了。
對于庖廚來說,這是致命的打擊。
當時恰好宋諸跑去了山中書院,便将心灰意冷想要離京的施師傅一并帶上了。
山中書院位置偏僻,周圍荒郊野嶺的,食堂裏能給出的工錢也十分有限,有些手藝的庖廚也不願意就拿那麽點工錢待在這處,施師傅于是就接替着原本只會蒸個饅頭燒個湯的廚子留了下來。
至于阿壯,是三歲時就被施師傅從路邊撿來,從小養到大的,所以便跟着施師傅也一起過來了。
也不知道是因為桑秋每日變着法子,琢磨各種味道不一的新鮮吃食,刺激了施師傅的味蕾,這段時日,施師傅的毛病竟然漸漸有了些起色,雖然還是不辨鹹淡,但好歹能隐約嘗出那麽一點點味兒了。
“放了多少糖?”施師傅喝了一口,嘗出了那麽一點點兒甜味來。
“施師傅,你就放心吧,我們夠用!”
直到桑秋接受了食堂的大多事務,她仔細算了算賬,才發現食堂的經費雖然确實緊巴了些,但還沒有到之前施師傅舍不得用油用糖的地步,主要還是因為施師傅生性節儉,這才盡量省着用。
而且今年來的學生不少,食宿費比往年又多了些,桑秋在夠用的基礎上,盡可能地大展身手。
嗯,如今這樣的日子,雖然工錢不多,但是有吃有喝,每天都可以盡情發揮自己的廚藝,桑秋還是很滿意的。
“咦,又下雪了!”
聽到聲響,桑秋也跟着走到窗前往外看去,只見天空中又飄起了白茫茫的雪。
瑞雪兆豐年,明年一定會是一個好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