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落雪
落雪
桑秋聽到這聲“下雪了”, 手上的動作頓時停住,也顧不上同宋諸說話了,立馬跟着椿兒往外去。
真的下雪了, 柳絮般的雪花紛紛揚揚地飄落,被冷風吹起,打着旋兒地往地面上落。
剛剛下起的雪,地面還來不及積起落雪來,雪花飄到地上, 輕飄飄的, 很快就消失不見。看樣子, 要等地上積起一片白茫茫來,還要等上好一會兒呢。
空中飄着雪花,剛做好的糖葫蘆就不好放在院中露天的石板上,于是被挪到了屋檐之下, 專門騰出了一片空地給一串串紅彤彤的糖葫蘆。
桑秋将夾了糯米的冰糖葫蘆留了下來,若是糯米也跟着被凍硬了,咬起來非硌牙不可。
“先吃這些吧。”
話音剛落, 衆人都一擁而上,搶起案板上的夾心糯米糖葫蘆來。
而桑秋早已左手一串, 右手一串,悄然退出“戰場”,來到宋諸身旁, 将其中一串遞了過去:“嘗嘗?”
宋諸很自然地将起身桑秋手中的冰糖葫蘆接過:“去走走?”
“好。”
兩人就這樣在漫天飛雪之下, 出門散步了。
風吹得緊,雖然不像在山上書院裏那刀削般凜冽, 但吹在臉上還是冷得有些生疼,桑秋摸了摸有些發冷的耳朵, 咬下一只夾了糯米的山楂來。
玻璃紙一樣的糖殼是桑秋最喜歡的,脆甜脆甜的,薄薄一層一磕即裂,嚼起來聲音都清脆好聽。
山楂果肉則是截然不同的口感,沙沙綿綿的,新鮮山楂的肉質厚實又飽滿,酸甜的汁水充盈整個口腔,而夾在兩半山楂中的糯米餡,則很是軟糯香甜,米粒黏結在一處又粒粒耐嚼,使酸甜的果香之中,又多了幾分清新的米香。
宋諸還是第一次吃到這種做法的山楂,在山楂裏面夾上糯米,更是聞所未聞。
手中的竹簽上的山楂個頭很大,他本想慢慢小口咬着吃,但見到桑秋一口一個,大口咬下,在嘴裏嚼得腮幫子鼓鼓的樣子,頓時改變了主意,也學着她的樣子,連着山楂和糯米一同整顆咬下。
山楂上的糖衣,吃起來涼飕飕的,已經變得脆硬,宋諸平日裏不太吃糖,但是這糖衣的味道,他吃着只覺香甜。
以前吃山楂,總是嫌山楂太酸,讓人忍不住皺起眉頭,而這麽裹上一層糖殼,酸甜恰到好處,開胃又不甜膩,也不知道桑秋是怎麽想出如此巧妙的做法的。
宋諸起先還想着就吃上那麽幾顆嘗嘗味兒,卻沒想到走着走着,不知不覺間,他手中的竹簽和桑秋手中的一樣空了。
兩人沿着回廊随意走着,桑秋時不時忍不住伸出手去,接上幾片雪花來玩。
片片落雪落在掌心裏,很快就融化成水珠。
桑秋有些不滿,于是把手藏在袖子裏,用衣服去接,終于接到了幾片完整的雪花,能清晰地看到好看的六邊形狀。
“這麽開心?”
宋諸能明顯感覺到桑秋的興致很高。
“當然啦!”桑秋忙着接雪花,語調都往上揚了揚,“瑞雪兆豐年嘛!”
原本今年秋季異常炎熱的時候,桑秋還在擔心今年會不會是個暖冬,看不到雪呢。
“山上的雪,會更大一些。”
宋諸說這話的本意是讓桑秋記得多穿一些,卻不料看到桑秋的神情變得更加激動:“會更大一些?那太好了,我可得早點回書院去!”
瞧着桑秋蠢蠢欲動的模樣,宋諸忍不住扶了扶額頭。
不過,顯然桑秋的興致很好,看來并沒有被昨日他母親的語出驚人給驚到,那他就放心了。
“昨日我母親的話,你不必放在心上。”宋諸覺得自己還是有必要同桑秋解釋一番,“她向來是想什麽說什麽的脾性,不t是有意讓你為難。”
這點桑秋早就看出來了,宋夫人明顯是個直性子,說話間沒有彎彎繞繞,為人也極為真誠,桑秋好歹也見過人情世故,能感受得到。
“那她昨日的意思是……”
宋諸像是被什麽嗆到,忽然咳嗽起來:“咳咳……咳!”
“怎麽了,是不是被山楂核卡住了?不對呀,這山楂裏也沒有核啊!”
咳了一陣,宋諸終于緩過神來:“咳,咳,她一心盼着我早日成家,讓她抱上孫子,所以可能……病急亂投醫了些,倒是讓你尴尬了。”
“渾小子,你說誰病急亂投醫呢?”
聽聞這從對面傳過來的響聲,宋諸從捂住嘴的帕子中猛然探出頭來。
只見宋夫人身披狐皮大襖,毛茸茸的白色披帛搭在她身上,顯得她氣勢更足,她氣洶洶地朝宋諸走過來,沒好氣地數落了他一番:“你這個不懂風情的榆木疙瘩,自己不說也就罷了,為娘幫你說了,你居然還在嘴硬!”
說罷她又風風火火地回過頭來,一把抓過桑秋的雙手:“秋秋,這大下雪天的,怎麽穿得如此單薄,凍壞了可怎麽辦!”
眼看宋夫人想把她自己身上的大襖解下來,桑秋連忙擺手:“宋夫人,我不冷,方才忙着做冰糖葫蘆,又在這兒走了幾圈,身上暖和着呢。”
一聽到“冰糖葫蘆”四個字,宋夫人立馬想起自己是為啥出來的,可不是因為聽到婢女說,桑秋剛做了名為冰糖葫蘆的好吃的嘛!
這時她才看見,桑秋和宋諸手中各拿了一根竹簽,想必就是串冰糖葫蘆用的了。
桑秋見宋夫人直勾勾地盯着她手中殘留了少許糖碎的竹簽子看,還有什麽不明白的:“正巧今日剛做了冰糖葫蘆,還沒來得及給您送過去呢,不如您跟着我們去趟庖屋?也不遠。”
宋夫人實則十分饞這一口冰糖葫蘆,恨不得但想到兒子的終生大事,理智回籠,不想打擾他們的二人世界,一狠心,咬牙拒絕了:“倒也沒那麽急,你們繼續,繼續。”
說完仿佛是怕他倆拒絕似的,一溜煙地跑沒影了。
“……宋夫人好腿腳。”桑秋由衷敬佩道。
倒是宋諸聽了宋夫人方才一番恨鐵不成鋼的教誨,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兩人吃完了冰糖葫蘆,也繞着回廊走了好幾圈,桑秋看雪也看了個夠,于是兩人就沿着來時的路,走回了庖廚。
兩人在回廊轉過一個彎,遠遠就看到衆人圍在屋檐下,虔誠地盯着案板上的冰糖葫蘆。
“好饞啊,快要忍不住了。”
“誰不是呢!但是桑廚娘沒回來,咱們可不敢動啊!”
“不過就算不吃,看着也很是賞心悅目的……”
桑秋聽見随風飄過來的這些話語,悄聲在宋諸耳朵說道:“沒想到我這小廚娘,還有這麽大本領?”
“那肯定啊。”宋諸同樣也低下頭,用只有他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畢竟民以食為天嘛!”
“那又是誰整日裏說,君子不重口腹之欲的?”桑秋斜睨了他一眼。
“咳咳咳!”宋諸又開始咳了起來。
桑秋估摸着冰糖葫蘆應該已經放得差不多,于是笑着過去,讓大家可以開動了。
“不過山楂可不能吃太多,一日兩串已經是極限,否則定是要鬧肚子不可!”桑秋見大家夥垂涎欲滴的樣子,不忘了趕緊提醒。
好在她有先見之明,知道大家定然是想每種口味都嘗上一些的,故而在串糖葫蘆的時候,多用了些竹簽,只在每根簽子上串上了五只。
一天吃上十顆山楂,剛剛正好。
桑秋自己也饞得很呢,不過她心裏惦記着事,先去準備上了食盒。
宋夫人那裏自然是要送過去的,山長和小鳶兒也得備足份量,另外再備上給施師傅他們的,留些自己和宋諸吃的……
很快,一只只食盒都被紅彤彤的冰糖葫蘆串所占滿。
宋諸這邊也都安排妥當,派人将冰糖葫蘆給送去,而要帶去書院裏的那些,桑秋等會上山時,自己帶着就行了。
雖然宋夫人很想再留上桑秋一天,但明日食堂裏是桑秋當值,需得在今晚之前回到書院裏去。
桑秋咬着冰糖葫蘆,看着椿兒将打包好的食盒搬到馬車上。
她下山時除了她的寶貝醬料瓶,也沒有帶什麽東西,不必收拾,倒是宋夫人聽聞桑秋準備回書院了,特意送了好多東西給她。
若是放到平時,桑秋也就收着了,但是昨晚宋夫人的話仍猶在耳,桑秋總覺得自己若是收下,倒像是答應了什麽似的,怪別扭的。
眼看着宋夫人非要送,桑秋又不肯收,還是宋諸想了個辦法,說是桑秋在書院裏也沒地擱這些東西,不如就暫時放在府裏。
兩人對此皆沒有意見,眼看着終于妥當,車夫喝了碗水,準備駕車上路。
就在這時,宋諸也往前一步走了出來。
面對其他人疑問的目光,他倒是很坦然:“今日下雪,路滑難行,她一人上山,恐不安全。”
“對對對,我兒此言甚有道理!”宋夫人很快反應過來,直接将宋諸往馬車上推,“走好啊!”
桑秋本想說大白天的,何況這雪也不厚,不用這麽麻煩,但見到宋諸已經掀開簾子上了馬車,就把話咽了回去。
“駕——”
車輪一轉,馬車動了起來,因為是雪天,車夫駕馬更為小心些,車速放得很慢。
馬車上放了好幾只裝了冰糖葫蘆的食盒,盡管蓋着盒蓋,但仍有隐隐約約的酸甜香味飄溢出來,在狹小的車廂裏萦繞不散。
桑秋正吸吸鼻子嗅着冰糖葫蘆的香味,忽然感覺到小腹一陣墜漲,同時隐隐有痛意傳來。
糟糕,桑秋心知大事不妙。
以往她的月事還得晚幾日才來,所以她并沒有随身帶着月事帶,而且宋諸在一旁,就算有,她也沒法用啊!
更不妙的是,可能是今日吃多了冰涼的山楂的緣故,小腹的痛感越來越強烈,桑秋雙手一緊,牢牢捂住了肚子。
“怎麽了?”宋諸馬上注意到了桑秋有些不對勁。
“沒事……”事字還沒說完,桑秋就感覺到小腹處一陣湧動。
她雙眼一閉,算了,就這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