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柿子
柿子
桑秋小心地将燒餅放好, 以免擠壓到後餅子碎裂，吃起來不方便不說，還會弄髒衣服。
她坐着吃的時候還不覺得, 此時一站起來，就感覺沉甸甸一碗羊湯混合着那一大只厚實的燒餅，填得胃裏滿滿當當的，直直拉着她的肚子往下墜。
與此同時，一股脹氣從下而上, 一直鼓到桑秋的嗓子眼裏, 讓她不禁打出一個長長的飽嗝來。
羊湯可真是香啊, 嗝。
就在桑秋毫無顧忌地肆意打飽嗝的時候，她忽然感覺到後腦勺好像有目光黏着，似乎有人正在背後盯着她看。
她不禁動作一僵，不過想到現在光天化日, 朗朗乾坤，又是在城中最熱鬧的市集裏，不怕有人對她下手, 而且她平素與人無冤無仇，就是一個食堂的廚子, 哪會有人專門盯上她呢。
桑秋試着往前挪動了幾步，感覺到身後的注視亦步亦趨，緊跟着她不放, 她往哪邊走, 視線就跟到哪邊。
她不敢貿然回頭，以免對方警覺, 只得加快了腳步，等到了市集上人流最密集的地方, 她突然一個側身，閃進了路旁的一家店鋪，然後才迅速回過頭去張望。
這一看，她卻是愣住了。
“啊，宋夫子？你怎麽會在此處？！”
看到跟在她身後的人竟是宋諸，桑秋傻眼了，覺得自己方才的動作十分愚蠢，也不知道落在宋諸眼裏會是如何。愣怔過後，她又不免生出幾分氣惱來。
她還沒來得及生氣發作，宋諸倒是先皺起眉來，語氣中帶上了幾分不滿：“為何又喚我宋夫子？”
“……”桑秋方才剛從緊張的情緒中緩過來，見到宋諸的時候哪裏還想那麽多，早就将不久前兩人的約定暫時忘到了腦後，不過聽宋諸這不滿中帶着幾分哀怨的語調，她剛起來的那幾分惱意，卻意外消散了不少，“你先回答我的問題。”
她指的是宋諸為何要偷偷跟在她身後卻不出聲喊她，害得她還以為是碰上了什麽歹人，鬧了個烏龍。
“我是見吃得有些過飽，想着此時與你打招呼，似乎有些不妥當。”面對桑秋的指責，宋諸看上去十分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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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秋聽出來宋諸指的是她方才一直在打飽嗝的事，想到她肆無忌憚打嗝的樣子都被宋諸看了去，難得有些不好意思，假裝咳了幾聲來掩飾自己的尴尬。
“宋……宋諸，你吃過飯了嗎？”桑秋想起剛才宋諸的話，從善如流，很快把稱呼改了過來。
“吃過了。”
“哦哦。”桑秋本想着兩人都各自還要采買東西，很快就會分開，卻沒想到宋諸很自然地上前一步走到她的身側，和她一起沿着街往前走。
走了二十來步，桑秋終于沒忍住扭頭開口：“你不去買東西嗎？”
“已經買完了。”宋諸也扭過頭來，對上桑秋的雙眸，露出“沒買完我會在這裏陪你閑逛”的疑問神情。
“啊，那我抓緊點。”桑秋一聽宋諸已經買好所需的東西，怕他等她等得心焦，趕緊在心裏掐算着還要買些什麽，反正最關鍵的衣服和被子已經買好，剩下的準備速戰速決。
“不急，駕馬車的夥計需得等到申時才回來。”宋諸的話說到一半頓了頓，複又很快接上，“你慢慢來即可。”
桑秋聽宋諸這麽說，點了點頭，腳下的步子放緩了許多，人也松快了不少。
雖然桑秋做事利索，逛街買東西也不會拖泥帶水，磨磨唧唧，但畢竟現在不比以前，旬假一月僅得一次，下山進城也頗為不便，可能很久都不會來一次城裏的市集。好不容易來一次，那定然是想逛得更盡興些的。
她沉浸在可以好好逛街的喜悅之中，沒有發現宋諸方才視線飄了飄，對着另一個方向吃完一碗面從鋪子裏出來，看到他們二人正要上前來的駕車夥計使了個眼色。
這夥計是常年跟着宋諸的，最是能看懂宋諸的眼色，腳步頓時一停，趕緊往遠離二人的方向t一溜煙地跑沒影了。
衣服和被子已經買完，桑秋還需買些燈籠蠟燭等平時生活中會用到的小物件。街上賣這類的店鋪和攤販很多，桑秋随意進了一家，看着種類還算齊全，價錢也不貴，就在裏頭将所需的東西買齊。
她撩起衣袖同店家砍完價，從随身攜帶的荷包裏掏出銅板付完錢，将所有的東西打包捆紮好，拎着上頭系好的麻繩，樂呵呵地正要出門，忽然看到一旁安靜立着的宋諸。
宋諸平時在食堂，經常是捧着書卷讀，這回出來倒是沒有帶書卷了，他側身看向店門外的人來人往，神色安寧沉靜，不知道在沉思些什麽。
桑秋買東西時挑得專注，之後又專心同店家講價，店裏又有許多旁的客人進進出出，她沒有注意到宋諸竟然一直在邊上等着她。
“宋諸，你不去茶館喝茶嗎？”桑秋記得宋諸明明說過，他打算去找家茶館喝會茶的。要不是她一轉身看到了他，還以為他已經走了呢。
宋諸不置可否，反而問了桑秋一句：“買完了？”
“嗯，接下來再買些吃食就好了。”不單是買給自己的，桑秋打算多買些回去，可以分給大家一起吃，正好今日蹭了宋諸的馬車，可以趁機多運點東西回去，不需要自己扛。
之前一路走來，桑秋就已經看到路邊有不少小攤販，賣着各種新鮮的果子，自家做的糕餅，還有桑秋遠遠看了并沒能很快辨認出的吃食。
買完了其他東西，桑秋終于能夠閑下心來，認真逛起這些攤來。
最先映入眼簾的，是各種顏色各種形狀的新鮮果子，桑秋略看了看，有梨、蘋果、橘子，還有柿子和棗兒，放在墊了布的竹簍和竹筐裏，任人挑選。
“姐姐，買柿子不？”桑秋低頭，撞進一雙烏黑水靈的眼睛裏。
賣柿子的是個小女孩，十二三歲的模樣，嘴卻很甜，笑盈盈喊着桑秋“姐姐”，把手中提着的竹籃子往上托了托，舉到桑秋面前：“姐姐你看，都是剛摘下來的柿子，可甜了！”
桑秋俯下身，看了看小女孩賣的柿子。柿子一只只整齊地碼放在籃子裏，邊上缺了一角，應該是已經賣了的幾只，空缺處蓋了些柿子葉。
柿子挂在枝頭的時候，像一個個小燈籠，摘下後是圓圓的球形，乖巧地躺在竹籃裏，果皮是橙紅色的，拿在手裏很飽滿，帶着些晶瑩剔透的意味，顏色鮮豔又跳動，如一團小小的火苗。
“姐姐，我家的柿子又軟又甜，能化在嘴裏呢！”小女孩見桑秋仔細端詳着柿子，咬了咬牙，“你可以先試一只嘗嘗，真的很好吃的，我不騙你。”
桑秋看着小女孩亮晶晶的眼眸，也笑了起來，克制住了自己想摸摸她腦袋的沖動：“那姐姐買一些來嘗嘗。”
“好！”小女孩的語調都變得興奮了起來，眼裏的光更甚，“姐姐要買幾只呀？”
桑秋接下來的話，讓小女孩驚呆了。
“姐，姐姐，你你你真的要把這一籃子的柿子都買啦？！”小女孩從來沒有碰到過這種情況，一時間都有些反應不過來。
“對，姐姐把你所有的柿子都買啦。”桑秋最終還是沒忍住，伸出手來在小女孩的發頂輕輕薅了一把，柔軟的觸感讓她心底一軟，“早些回家去吧。”
桑秋很喜歡吃柿子，特別是這種一看就皮薄果軟，輕輕撕開外皮就能抿到嘴裏的柿子，看到了簡直就挪不開眼，走不動道。
今日有宋諸的馬車在，桑秋也不用擔心搬運問題，索性就一股腦兒全部買下，吃上幾日，剩下的柿子則用繩子串起來，挂在屋檐下，晾曬成柿子幹，能夠保存過冬，等到冬日天寒地凍之時，在屋內支個小暖爐，捧着幾塊柿餅暖暖地吃，別提滋味有多美妙了。
而且這只竹籃并不太大，小女孩之前也賣了些出去，底下還墊着布和柿子葉，并沒有多到吃不了的程度。
“那，這只籃子也一塊送給姐姐吧！”
有竹籃子自然要更方便些，桑秋笑着謝過小女孩，将錢付給小女孩，囑咐她點清收好，随後一把拎起籃子，同時順手把方才買的那些雜物也放進籃中，不用兩只手都提滿東西，更方便些。
她剛提起籃子，忽然感覺到手裏沉甸甸的重量變輕了，随後另一只手從她的手中穿過，直接将這籃柿子給接了過去。
“柿子沉，我來吧。”
桑秋看着宋諸隐隐有些青筋現起的手腕，陷入沉默。
宋夫子，你是沒見過她在食堂一把扛起桌子的樣子啊！
她剛想說她自己來就行，就聽到宋諸先她一步開口：“當然，我也不是白幫忙的，等你做完你說的柿餅，我可是要收報酬的。”
“那是自然，等做好了，頭一個給你嘗。”桑秋一想也是，宋諸吃她拿她手短，幫個忙似乎也是合情合理，于是沒有堅持，自己兩手空空，樂得輕松。
“頭一個？”
“對，頭一個。”
“包括小鳶兒？”
“包……”桑秋猶豫了，“你同小孩子争什麽！”
“君子一諾千金，既然說出口了，那便要做到。”宋諸面容嚴肅了幾分，樣子一本正經。
“也是哦。”桑秋狀作沉思片刻，“不愧是我們的宋夫子，所言十分有道理。但是，真不巧。”
桑秋邊走邊從竹籃裏掏出兩只成熟得一看就濃甜似蜜的柿子來，用衣袖擦了擦，自己留下一只，将另一只遞到宋諸面前：“可我不是君子，我是女子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