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芝麻花卷
芝麻花卷
山中書院今日守門的人也有些眼熟, 正是前院的張叔。
桑秋與張叔沒有說過幾句話,倒是張叔家的小孫子每日會來食堂打包走他跟張叔所吃的飯菜,桑秋常常會見到他。
那小孫子之前有次幫宋諸來跟桑秋傳過話後, 和桑秋也漸漸熟絡起來,每次來食堂時若是看到桑秋,都會同她熱情地打招呼。
他活潑開朗,嘴又甜,桑秋總是忍不住想摸摸他的頭, 然後看他一臉不情願地掙紮, 說男子漢不能被摸頭, 惹得大家忍俊不禁。
天色漸漸亮了起來,不過書院前院還是很安靜,旬假歸家的學生們,大多昨日下午放學之時, 就已經下山了,所以現在桑秋走在路上,看不到一個人影, 只有守門的張叔,拿着一把大笤帚, 在灑掃前院那些枯黃的落葉。
張叔性格憨讷,見到桑秋,一時有些不知道說什麽, 只能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很是親切。
“張叔,早啊。”桑秋一邊啃着被壓得扁扁的花卷, 一邊歡快地同張叔打了招呼,“朝食吃了嗎?”
“吃了, 吃了。”張叔一手握着笤帚柄,一手摸了摸後腦勺,想了想,又趕緊補充了一句,“很好吃,很香!”
桑秋聽了這句,笑眼彎彎,心情更加松快了。
她和張叔唠了幾句家常,又問了他家小孫子在何處,心想着等回來的時候,也給那小子帶幾口好吃的。
張叔說得不多,更多還是聽桑秋說,時不時點點頭,回應幾句。
桑秋眼看着時辰不早,知道不能再耽擱,于是同張叔告辭,準備下山。
就在這時,她看到張叔的目光忽然越過她,落在了她身後幾尺距離的地方,顏色也變得恭敬和緊張了幾分。
桑秋似有所感地回頭,就看到一席月白長袍的宋諸走到了她的身後,同她一樣,與張叔打了招呼。
張叔連忙回了一聲,不過看起來可比方才要拘謹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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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夫子?”桑秋面露訝異,她在心裏掐指估算了下時間,宋諸就算吃飯吃得再快,也不可能在這個時間點追上她啊!
“你用完朝食了?”桑秋還是沒忍住提問。
“自然是沒有的。”宋諸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着桑秋,那眼神仿佛是在說,你看誰能這麽短時間裏,就吃完飯的?
“那你……”
“我同你一樣,”宋諸從懷中摸出一個包好的布包了,對着桑秋揚了揚,“打包了。”
宋諸的這個布包打開來,裏面的芝麻花卷還是又大又軟,剛出鍋沒多久,冒着白色的熱氣,摻了黑芝麻磨成的碎的面團呈現出一種淡淡的灰色,另有黑白兩色芝麻抹在花卷的褶皺裏,嚼起來還有微微的甜味。
桑秋瞅瞅自己手裏已經被吃了一半的扁扁的慘兮兮的花卷,再看看宋諸手中形狀飽滿的花卷,頓時內心怆然,憤恨地又咬了一口。
吃完她看向宋諸:“宋夫子,我急着下山買東西呢,就先告辭了。”
“等等。”宋諸喊住她,又不動聲色地往門外張望了幾下,“你要如何下山?”
“下山?走下去啊。”桑秋又沒有自己的馬,她也不會騎,而喊個馬車這種奢侈的事,她更是不敢想,所以她才特地早起,想着走山路要花費不少時間。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桑秋的力氣大,腿腳也有力,穿上專用來走山路的木屐,再将褲腳和袖口用緞帶紮起,那叫一個健步如飛。
木屐是桑秋上山前時就穿上來的,底下的木齒可以拆卸,上山時去掉前齒,而下山時則去掉後齒,不僅可以走斑駁不平的泥路,還可以在崎岖的山路上,加速省力,很是方便。
山中書院雖然在深山之上,進出只能走山路,但畢竟是有座書院在山上,這條山路還是經過好多次的修繕,開闊了不少,路也還算平整,能夠供馬車通行。
“正巧我也要下山,若是桑廚娘願意的話,不妨搭個便車。”
“啊?”桑秋一愣過後,自然欣喜,“那真是太好不過了!”
雖然她走路也不是不行,但是有順風車可以搭,那不是不搭白不搭嘛!
“馬車應當就在外頭,事不宜遲,這便出發吧。”
宋諸領着桑秋到了書院大門外,果然看到有一輛馬車,正在外頭候着。
馬車不大,樣式很是簡單,外頭也沒有什麽裝飾,倒是拉車的那匹馬,雖然桑秋不懂馬匹,但看這馬的毛色,全身烏黑,沒有一絲雜色,且鬃毛油光水滑,定然是一匹價值不菲的好馬。
宋諸掀開車簾,先讓桑秋進去。桑秋也不扭捏,踩着小凳就上了車。
馬車內的空間倒是比桑秋想象得要大,坐兩個人綽綽有餘,還挺寬敞。車內的陳設一樣很簡單,僅幾張坐墊,一張桌幾,角落裏還放着一個小暖爐,可以用來取暖烹茶。
車內似乎是提前熏過香,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味,聞着讓人沉心靜氣。
小幾上放着一疊點心和一疊瓜果,瓜果的清甜就算是在滿車檀香味之中,也時不時往鼻子中鑽,而一旁的糕點添加有一些桂花,桂花的香味馥郁。
三種不同的香味混合在一起,卻并不難沖突,都是淡雅清香。
宋諸很快跟在桑秋身後進來,轉頭同駕車的夥計吩咐了一聲,合上車簾,馬車就開始在山道上行進起來。
“你就不奇怪,我不問問你去哪?”
宋諸在桑秋對面坐下,手裏還拿着那兩只芝麻花卷,随着他的動作,花卷的熱氣往桑秋這兒飄來些許,帶來第四種香味。
桑秋搖搖頭:“宋夫子能捎我一程,已經感激不盡,哪裏還好意思麻煩再特意送我,只要進了城,我便下車自己走。”
“倒也不必。”宋諸拿起一只花卷,撕下一小塊往嘴裏送,“我正好也要去市集,與你順路。”
這下桑秋睜大了雙眼:“咦,宋夫子你怎麽知道我要去市集?”
想起宋諸借給她的那一床被褥,桑秋又面露了然之色:“哦,你放心,我買了被褥定然會将之前所借的還你。不過,清洗曬幹,還得再花上幾天。”
宋諸聽得此話,輕笑出聲:“我不是催你還。那一床被褥,我用着不合适,給你用倒是正好,也算物盡其用,不委屈它。”
他這話說得有趣,桑秋也跟着笑了起來,不過笑歸笑,她還是斂了斂情緒,正色道:“那不成,我不能随便收你的東西。”
那條被褥材質上乘,雖說上面的圖案花色确實顯眼包了些,但她t不在意這個,只要能睡得舒服就行。不過,再怎麽舒服,也是宋諸借她的,她向來不喜歡占別人的便宜,更何況是一看就知道價錢不便宜的物件。
“或者,要不我買下它?”桑秋睡習慣了那條被子,覺得她買下來,也不是不行,就是不知道她買不買得起。
“倒是個辦法。”宋諸不知不覺間,已經将花卷吃了大半,他吃相文雅,速度卻不慢,“不過嘛……我卻還有個更好的法子。”
“嗯?”桑秋湊得近了些,洗耳恭聽。
“不如将這筆錢先記着,你廚藝精湛,想必做一桌宴席也不在話下,等到有需要的時候,我想請你幫忙來做上一桌宴席,就當是買下被子的價錢了。”
桑秋自然是能做的,雖然她沒有去大頌的茶樓酒肆做過庖廚師傅,但上輩子,她還是吃過不少次席的,吃得最多的就是婚宴了,照着婚宴的标準來上那麽一桌,稍微改換下菜式和名字,就成了。
“自然是沒問題的。”桑秋很快就拿定了主意,“不知道宋夫子你什麽時候要宴請?”
“不急,等到時候,我自會來找你。”宋諸一簇眉,對于桑秋對他的稱呼頗有些不滿,“都出了書院,還叫宋夫子?”
“那……宋郎君?宋公子?”
“……喊我宋諸便可。”
桑秋對于直呼名字,才沒有古人那麽多的忌諱,從善如流:“好的,宋諸。那你也別喊我什麽桑廚娘了,叫我桑秋就行。”
桑秋,是個不錯的名字。
宋諸一邊這麽想着,一邊又往嘴裏塞了一口花卷。
馬車行得很快,沒有多久,駕車的夥計就往裏遞了個話,說是運城已經到了。
進了城,馬車的速度放慢了許多,桑秋能聽到馬車外那沿街叫賣的吆喝聲,男女老少皆有,好不熱鬧。
桑秋之前在山腳茶鋪做工時,也來過城中幾次,對于城中的道路,還是有些熟悉的。她撩開車窗前簾子的一角,透過縫隙往外瞧去,馬車正往東駛着,東邊正是運城市集所在。
看了幾眼後,桑秋放下簾子,看向坐在對面,又捧着本書在細看的宋諸:“宋……宋諸,你是要去買些什麽?”
“一些紙筆罷了。”
山中書院會有定期發放筆墨紙硯給學生們,費用已經包含在所交的學費之中,而夫子們的用度則不受限制,如有需要,直接去領用即可。
桑秋有些不明白,為何宋諸還要出來自己采買這些用品,想了想,可能是宋諸的品味較高,對于平時所用的筆墨紙硯有些要求,書院發放的那些,他看不上眼,或是用不順手吧。
她很快就把這事抛在腦後,眼見着馬車徐徐駛入東邊的市集,在專門停放馬車的區域停穩,她謝過宋諸,正準備下馬車,宋諸卻出聲喚住她。
“申時一刻,我在此處等你。”
桑秋先是一愣,然後很快反應過來,宋諸這是晚些時候買完東西,準備再捎她一程。
她原先還在發愁,要買的東西太多,帶回書院有些麻煩,宋諸主動開口,她自然喜不自勝:“謝謝宋夫子,啊不,謝謝你,宋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