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畫像
畫像
等桑秋将宋諸拿回後廚的飯菜都重新上竈熱了熱, 用濕布墊着手再從鍋中出，端到她剛才吃飯的那張小桌子的時候，她心中不禁産生了一個疑惑。
所以, 為什麽剛才他們不幹脆一塊吃完飯，非得這麽一個個排着先後吃啊？！害得她還得多熱上一次飯菜。
桑秋十分不理解，同時不理解的是，宋諸不去外面寬敞的食桌上吃飯，非得在這裏擠一張小桌子。
可能, 這就是學霸的特殊癖好吧。
桑秋一邊收拾竈臺, 一邊盤算着, 該如何開口向宋諸詢問她托他向山長打聽的事。算啦，吃飯最要緊，還是先等宋諸吃完飯吧。
宋諸看起來是真的不挑食，無論每日的飯食是什麽, 都見他毫不猶豫地吞咽而下，同時吃飯的儀态十分優雅，在這油氣十足的後廚的小方桌前, 顯得格外出衆。
他面前除了吃了一半的飯菜，還另外放了一小碟酸豆角, 是桑秋見他上次愛吃，于是又給他拿了些出來。
阿壯他們送走食堂的客人們，眼下正忙着收拾, 同時又很有眼力見地避開後廚, 哪怕是進出取東西，也都是目不斜視, 來去如風。
畢竟他們雖然不是書院裏的學生，但也一樣, 有些懼怕宋夫子。
而且，宋夫子嘴上說着，以往也會來找施師傅閑聊，話是這麽說沒錯，但以前，可沒見他來得這麽頻繁……
桑秋将擰幹的抹布挂到牆上，宋諸也正好将他的飯食吃完。
“很好吃。”他熟門熟路地尋到放置髒碗的竹框，将他用過的碗筷都放了進去。
“多謝宋夫子誇獎。”桑秋嘻嘻一笑，“等到旬假回來，我做素雞來給你嘗嘗。”
本以為宋諸會問素雞為何物，沒想到他聽了只是淡笑着應了聲“好”，随後主動說起了桑秋想問的話題。
“上次你同我說的事，我有旁敲側擊地向山長打聽過，暫時沒能打探到什麽有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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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拿了桑秋的炒米手軟，又饞桑秋做的吃食嘴短，宋諸還耐心地解釋了幾句：“我一向不太在意這些事，若是問得太明顯了，反而會惹山長懷疑。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如你這般……”
宋諸的餘光往四處飄了飄，确定食堂的其他人都不在附近後，才繼續說道：“女扮男裝進過書院的，并沒有。至少，明面上沒有。”
就好比桑秋，除了宋諸，和曾經與桑秋同屋過的燕承風，并沒有人知道她女扮男裝一事，至于知道她又改換了身份留在食堂的，更是只有宋諸一人。若是從明面上看，名單裏的桑和，也就是一名不起眼的突然因事退學的學生，就是山長，也不知道她女扮男裝的身份。
桑秋點點頭，也知道這一點，倒也沒有表現出什麽沮喪的神情。
“你所尋之人，除了你所說的，可能扮成了男子之外，還有什麽別的特征嗎？”
“我倒是知道她的長相，只可惜我不會作畫，否則畫出來就好了。”
“這卻是不難。”宋諸聽了這話，忽然笑了，“在下不才，略通些丹青。”
“啊？”
還沒等桑秋反應過來，宋諸已經帶着她回到了食堂，在一張擦洗幹淨的桌前坐下，并讓桑秋取來筆墨。
“愣着做什麽。”宋諸提起筆來，濃黑的墨汁蘊在筆尖，似是搖搖欲滴，“說說看，她是如何模樣。”
桑秋對于描述人的長相，頗有些為難，她只會形容“圓圓的臉，長長的眉毛，大大的眼睛”，最多還能精進到“左眼比右眼略大一些”，或者“耳垂上有顆小小的痣”。
不過宋諸倒是很有耐心，一邊聽着桑秋簡單直白的概括，一邊時不時出聲，詢問桑秋一些細節，在他的引導和高超的畫技之下，一張畫像逐漸成型。
桑秋一看，就愣住了，好家夥，就她這種描述手段，宋諸筆下畫出來的人像，竟然也有七八分相似！
若是放在現代t社會，他可不就是傳說中的模拟畫像大師？
她拿起宋諸筆下的畫像仔細看了看，因為她的描述确實過于簡單，宋諸再怎麽發揮，也沒有辦法畫出她腦海中的全部，故而這幅畫像，同她記憶中小舒的那張臉，還是有些許出入，但難得的是，神韻很是相似。
特別是将畫像拿遠一些，模糊看上一眼，桑秋恍然間覺得，仿佛看到了許久未見的好友。
“很像了！”
雖然有了這畫像，桑秋也不好直接拿出去逢人就問，但比起之前來，好歹有了抓手。
桑秋又看了幾眼，然後鄭重地把畫像遞還給宋諸：“宋夫子，這畫像還是您收着，若有機會，您能不能……”
“本就答應你了，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沒等桑秋說出幫忙的請求，宋諸已經很自然而然地接過桑秋手中的紙，疊好收起來，“倒是不必這麽客氣。”
見宋諸肯幫忙，桑秋自然喜不自勝，要不是手頭沒有什麽現成的好吃，非得全部拿出來，好好款待宋諸一番不可。
“對了，你方才說的那個……素雞？是何吃食？”
桑秋本以為宋諸早就忘了素雞的事了，沒成想，他又忽然提了起來。
“素雞嘛，顧名思義，就是用素食仿制的，外觀和口感上，與雞肉類似，實則是豆制品，雖然比不上真的雞肉，但好歹也能拼個幾分像不是。”
桑秋其實對于自己第一次做素雞，也沒有十成把握，雖然覺得做出來應當也不會太難吃，不過還是不敢誇下海口，于是還是收斂着先，等到真的做成好吃的了，再驕傲地炫耀也不遲。
“豆制成的雞肉？”宋諸跟着念了念，“聽起來有幾分意思。”
“不過今天肯定是沒有啦！”看到宋諸很感興趣的樣子，桑秋連忙提醒他，“得等到旬假回來才有！做素雞得要好些豆漿呢，我同施師傅說好啦，旬假回來的第一天就做。”
在桑秋以前生活的現代社會，其實素雞已經基本上都是由工廠機器制作的了，超市市場裏随處可以買到，桑秋偶爾會買上一塊回來，切成小塊，撒上芝麻淋上香油涼拌，或者略煎一下，做成紅燒口味的，吃着很下飯。
素雞要是做得好了，的确比肉還香。
若是要自己做素雞，桑秋記得是要先做出豆皮來，然後再将豆皮泡軟卷起捆紮在一處，使其變成素雞那種緊致彈韌的口感，之後就可以獲得成品素雞，進行烹饪。
桑秋好久都沒吃過素雞一類的豆制品了，想想煎香以後那金黃燦燦，散發出濃郁豆香和油香，軟中帶韌的素雞，她偷偷摸摸嘶溜了口水。等做出來素雞，她可得做個入味的紅燒素雞，再打兩個荷包蛋！
因為明日就放旬假，所以今日下午放學後，家住不遠的學生們，就可以下山回家，休息上三日後，再回到書院裏來。
山中書院的學生，大部分還是以附近鄉裏的為主，待到他們離開歸家，會來食堂用暮食的學生便會少許多，所以桑秋今日下午還算得閑，只需準備以往三分之一量的暮食即可。
她昨日已經問過施師傅的意思，既然留在書院的人數不多，那不如晚上做個蛋炒飯，還能往裏頭加上之前炸的豬油渣，用豬油猛火那麽一炒，簡直是香掉人的鼻子。
除了蛋炒飯之外，再用青菜和蘑菇做上一大鍋菜蔬湯，将之前腌制的那些豆角也拿出來，還有從書院附近村裏劉家那裏，買來的一些腌黃瓜。
大頌的腌黃瓜，跟桑秋以前吃的那種酸黃瓜，還很是不同。腌制時除了用醬和鹽，還另外加入了紫蘇和甘草等香料，煮鹵後再放到大太陽底下曬幹，吃的時候再進行蒸制，口感層次十分豐富，回味厚重而悠長，淡淡的紫蘇甘草香氣萦繞舌尖，雖不酸，但卻很是解膩開胃。
若是要同酸黃瓜進行比較的話，桑秋覺得，酸黃瓜适合配着油脂豐富的肉類，而這種煮好後晾曬幹的腌黃瓜，則很适合就碳水。
施師傅見她安排妥當，自然是點頭同意。
桑秋的手藝，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無論她端出什麽吃食來，大家都會拍手叫好。而且，桑秋前幾日自己炒了一小份炒飯，香味從後廚飄了出去，剛好被晚來用飯的學生聞到，從那天之後，有許多學生便眼巴巴地想要嘗嘗桑秋炒飯的手藝。
至于夫子們，書院裏的這些夫子大多都是在附近的運城之中成了家的，旬假自然也要回家中去，留在山上書院中的夫子，統共就沒有幾個。到時候，無論是他們自己到食堂中來，還是桑秋讓人給山長送飯時，順帶給那幾位夫子也送一份，都不是什麽難事。
想到山長，也不知道小鳶兒這幾日是否還留在書院之中。三日旬假，她得了閑，興許還能給小鳶兒再做點解饞的小零嘴兒。
不過接下來的這三日，她也還得顧上留在書院中不歸家的那些學生們，一日三餐還是得照做，只不過可以做得相對簡便些，量也不用那麽大，她與食堂的其他幾人，輪着來食堂當值就好。
桑秋上山時沒帶多少行囊，特別是還沒有帶幾件厚衣服。她那時候是作為書院學生來書院的，書院會給每位學生都發放一薄一厚兩套院服，無論寒暑皆能穿着。
但是現在她沒有了書院發的院服，自己帶的衣服都不夠厚，如今穿的那一件馬甲，還是托來送貨的小夥計幫她尋的。
現在終于挨到了旬假之日，桑秋必得抽出一天時間來，下山去買幾身衣服。哦對，還有她借的宋諸的那床寝被，也得早日去買上一床厚被來，好将被褥還與宋諸。
不過宋諸自從借了她被子之後，倒是絲毫沒有提起過這事，也不知道是忘了，還是渾然不在意。
桑秋打算明日就下山，她已經提前與施師傅說好，明日的三頓飯食，施師傅自會來負責，桑秋有充足的一整日，用來采買各種物品。
一想到明日可以下山，桑秋的心裏就有些雀躍，畢竟山中書院的生活雖然忙得充實，但日日在住處和食堂間兩點一線，還是有些單調。下山買東西，可不就四舍五入，等于去逛街了嘛！
只可惜桑秋的手頭不夠闊綽，除去在山下茶鋪裏打工掙的幾個月錢，就是宋諸幫她從書院裏退回來的那些學費和食宿費，不過好在也還算能給自己添幾身衣服，買一床厚被子，另外多餘的錢，還能看着去買些新奇的吃食。
主意已定，桑秋今日的心情也跟着松快了不少，要不是食堂還有其他人，她都忍不住要哼起歌來。
咳咳，雖然她五音不是很全……
“哎，宋夫子，你怎麽還沒回去？”桑秋看見宋諸依然坐在剛才他畫畫的那張桌子前，又捧起他的書卷在看，沒有要離去的意思。
“上午幫姜夫子代了課，下午便由他去。”宋諸的語調悠悠，帶着幾分“頭得浮生半日閑”的味道，“正好這裏清淨。”
聽到宋諸今天第二次說出“清淨”這個詞，桑秋不禁莞爾，這還是頭一次，聽到有一位書院的夫子，說食堂清淨的。
雖然有門簾阻隔，但依然可以聽到從後院裏傳來的鍋碗瓢盆相互碰撞的聲音，是阿重他們在洗髒碗筷。
秋日的午後，日頭高懸，食堂的門窗大敞着，屋外的秋風穿堂而過，帶着些呼呼的風聲，吹得屋內懸挂着的用葫蘆瓶和水瓢，搖搖晃晃，碰在牆上發出清脆之響。
此時此刻，全然說不上是清淨，但是桑秋看着一身素雅白衣，坐在食堂有些破舊的桌前，用骨節分明的好看的手，慢慢翻過書頁，忽然也感覺到一股來自心底的靜谧。
“那宋夫子，我就先走一步。”桑秋眯着眼，打了個哈欠。
她已經交代好暮食所用食材如何處理，等會兒自有阿重他們做完這些活計，她可以回到居住的屋舍中，小憩片刻。
都說夏日悶熱，容易讓人昏昏沉沉，但此時秋高氣爽，桑秋也依然在午飯後，犯起了困。
她現在一天三餐都要照管，忙的事多，在能t夠休息的時候，還是盡量讓自己多歇上一會，保持更好的精力。
她同宋諸打了招呼告辭，前腳還沒來得及跨出食堂大門，就聽得身後有動靜，是宋諸收起他的書卷，也跟了上來。
“走吧。”宋諸面上平靜，“忽然也覺得有些乏了，正好同路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