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留堂
留堂
桑秋搬簸箕的時候, 就往簸箕裏頭瞧了瞧，上面鋪着的是施師傅自己曬的一些蔬菜幹，有南瓜、紅薯一類的塊莖類的, 也有白菜、芥菜等葉菜，滿滿當當地曬了三個竹簸箕，看這樣子，再曬上個四五天的，差不多就可以了。
只是這陰雨綿綿的, 也不知道要下多久, 若是連着下上幾天, 空氣潮濕的時間久了，這些蔬菜幹晾曬不幹不說，說不定還會長出黴點來。
只能希望這天氣能夠快點晴朗起來，可別把這些晾曬的蔬菜給糟蹋了。
也許是老天聽到了桑秋的祈盼, 等她和施師傅從後院回到食堂的時候，正好碰上食堂飯點最忙碌的時候，大批的學生從門口湧了進來, 而天空也在此時放了晴，下了一個清晨的雨停住了。
因為之前幾天的朝食都不怎麽樣, 學生們起初沒有對今天的朝食抱太大的期待，只想着稍填一下肚子罷了，卻沒想到, 今日的朝食居然也大變了模樣, 竟是同晝食和暮食一樣美味！
平時吃的饅頭換成了花朵的形狀，面皮褶皺一圈圈繞起, 還加了不少蔥花在裏頭，聞着蔥香味十足, 還有個好聽的名字叫做花卷。
而之前喝的米是米，湯是湯的清粥，也換成了另一種熱湯食，湯底裏加了炒熟的番茄丁，泛着淡淡的紅色，表面覆着一層淺綠的白菜碎，被攪散的雞蛋花，用湯勺輕輕撥開，就能看到下面藏了許多細細小小的面疙瘩條。
疙瘩湯喝到嘴裏，鹹淡适宜，雞蛋和白菜煮在一起，雖然清淡，但細咂有清爽的鮮味，加上湯底裏已經化開的番茄丁，微微帶酸，令人不禁胃口大開，猛吃一口，面疙瘩又滑又軟，無需費力咀嚼，就輕松滑入喉中，齒間卻還留存着剛才咬面疙瘩的嚼勁。
所有人都捧着疙瘩湯，有些學生還顧忌着吃相，拿湯勺一勺一勺地舀來吃，而有些的學生，早已經按捺不住，抛下勺子，直接沿着碗口，吸着喝了起來。
面疙瘩都弄得很小塊，蔬菜也都切得很細很碎，又被煮得軟而不爛，哪怕是不用湯勺這樣在碗邊吸着喝，裏面的料也能被吃進嘴裏，嚼上滿滿一嘴的面疙瘩，簡直過瘾。
花卷也同樣如此，有用筷子小心翼翼夾着咬的，也有直接上手抓來啃的，前者細嚼慢品，後者狼吞虎咽。
學生們一邊吃着花卷喝着面疙瘩湯，一邊往後廚的方向張望，找尋着桑秋的身影。
自從得知了食堂的晝食和暮食都是由桑秋所掌勺的，而朝食不由她負責之後，這些學生們就開始無比渴望地期盼着桑秋也能管管朝食。
雖說的确可以朝食少吃一些，留到晝食的時候再敞開肚子，但俗話說得好，一日之計在于晨，朝食不吃飽一些，一早上都沒精神，更別提還要認真聽課講學。
而且更要命的是，書院盡量把年長些有資歷的夫子，都安排在了上午授課，而這些夫子們，最不喜學生上課開小差，注意力不集中，需得全神貫注地跟上夫子的節奏和進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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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中空空，實在難以維持全程的專注，特別越是臨近中午晝食的時候，這肚中越是饑餓難耐。不得已，他們只能盡量在朝食期間，胡亂多塞點勉強能咽下的吃食下肚。
好在夫子們雖然大多嚴肅，倒也只是在學堂上，下了學之後，夫子們倒是對他們并不太過管束，只要是未做什麽出格之事，平時的課餘時間，還是讓他們有着充足的自由的。
哦，不對，也有個例外，那就是宋夫子。
一提到宋夫子，學生們個個都噤若寒蟬，不敢吱聲。宋夫子明明長着一張如四月春風般溫柔的英俊臉龐，卻偏偏眼神犀利如冬月寒風，含情帶笑的桃花眼在他臉上，非但沒有一絲風流韻味，反而讓人不敢直視，一對視上，渾身都會一哆嗦。
所以在年輕的宋夫子的課堂上，沒有一個人敢開小差，生怕被宋夫子給盯上。
偏偏這宋夫子，仿佛腦袋後面也長了眼睛似的，學生們的一舉一動全部都了如指掌，若是不小心被他給抓住了，聽一頓訓倒是還好說，可宋夫子從來不訓人，甚至眼裏還帶着笑，只會給被逮住的學生布置幾道試題，讓他在課堂後留下來寫。
要放在以前的學堂上，那寫也就寫了。可是現在，大家一下學，那都是飛一樣地奔向食堂，生怕去晚了一步，就要排上長長的打飯隊伍，更怕萬一去得遲了些，就沒有好吃的飯了！
其實這個擔心是多餘的，桑秋每天都會稍微多備上一些菜，萬一哪天吃食當真不夠，她也可以迅速地再臨時炒上一盤端出來。
可書院的學生們哪裏知道這些，他們只知道每當領飯食的時候，看着前面越打越少的菜，那叫一個心急如焚，生怕排到自己的時候，只剩下一些殘羹冷炙了。
所以要是哪一位學生，不幸在宋夫子的課堂上被抓住留堂，其他的同窗都會為他掬上一把傷心淚，不幸，實在是太不幸了！
哪怕是平日裏與這位學生交好的朋友，此時也會毅然決然地選擇抛下好友，臉上雖有歉意，但腳上的步子卻是沒有絲毫停留，不好意思了，先走一步！要是仗義地等到被宋夫子罰完再去食堂，那可就吃不上熱飯了！
只剩這個倒黴蛋一邊奮筆疾書，一邊在心裏哀嚎痛哭，這宋夫子怎麽就不饞食堂的那一口吃食呢！
今日就有這麽一個倒黴蛋，因為昨晚莫名失眠，導致早上一不小心睡過了頭，連朝食都沒來得及趕上吃，就匆匆忙忙跑到學堂上課，精神不濟外加餓着肚子，導致他實在是無法專心致志地聽課，頭剛迷迷糊糊搖晃着垂下去，就被宋夫子給逮住了。
什麽叫屋漏偏逢連夜t雨，船遲又遇頂頭風，對于他來說，這就是了。
早上沒能吃上朝食，已經讓他餓了整整一個上午了，好不容易眼看就能吃上晝食，美美飽餐一頓，結果卻被宋夫子留了堂，非要寫完他出的試題，等他批閱完之後，才能被放行。
邊上其餘幾間學堂裏，早已是人去堂空，起初還能聽到其他課堂學生們下學的動靜，後面就逐漸啥也聽不到了，秋風瑟瑟，仿佛這片屋舍裏，只有他和宋夫子兩人的存在一般。
想想同窗好友們，此刻必定已經吃上了熱騰騰香噴噴的飯菜，他內心悲憤交加，只能安慰自己，早上聽他的朋友同他說起，今日的朝食竟也是意外好吃，嘗起來像是那個新來的廚娘的手藝。
既然朝食是那小廚娘做的，那說不定做晝食的就是別人了，畢竟哪有一日三頓都是她一人做的，那可不得累死人。
但轉念一想，他又一陣沮喪，完了完了，要是晝食做得不好吃的話，那他豈不是要餓到晚上暮食？！那還是，祈禱晝食能夠好吃一些，哪怕是只能吃到些鍋底，那也是可以的嘛，就比如前幾天吃過的那幾道菜，用湯汁澆在飯上拌着吃，或是酸酸甜甜，或是鮮鹹濃郁。
哪怕只有湯汁，那也比之前那些難吃的菜好吃多了！
他擡着手腕瘋狂下筆，同時偷偷瞄了坐在正前方，正在悠閑看着一本書冊的宋諸。
宋夫子平日裏就經常教育他們，君子不重口腹之欲，他們這些讀書人，不應該沉溺于吃食之中。
他雖然悲憤，但對宋夫子，卻是表示由衷的敬佩，宋夫子可真是以身作則，瞧他現在，多麽淡定自若，都到飯點了，卻絲毫沒有他們那種對于食堂吃食的渴望，而是鎮定地在這裏陪他耗着，不愧是宋夫子！
但他不知道的是，此時在他眼裏翩翩君子風的宋夫子，此時心裏盤算的，卻是如何能去桑秋那裏，開上個小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