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蔥油雞、辣藕帶(一)
蔥油雞、辣藕帶(一)
宋諸昨日在桑秋那兒, 吃了單獨給他準備的那一份韭菜盒子配魚湯,覺得滋味甚是美妙。
雖然說這韭菜盒子也是跟着其他的一塊做出來的,魚湯也是一大鍋湯裏盛出來的那麽一碗, 其實跟其他人正常吃到的也沒有太大區別,最多也就是剛出鍋的更熱乎一些,但宋諸總覺得,是這單獨給的那一份,味道更出衆一些。
就像他昨天晚上暮食吃的酸辣土豆絲和蒜泥菠菜, 雖然同樣有滋有味, 讓他比平時多下了半碗飯, 但他總覺得不得勁,沒有晝食那種單獨一份的特殊味道。
不過想起土豆絲,宋諸就又想起那酸辣爽脆的口感來,他這二十多年, 還是第一次吃到這種做法的土豆絲。
他以前很少吃辣菜,也就以前在京城中時,會在和同僚好友一起去酒樓宴飲時, 吃上那麽幾次。
辣這種味道,與其說是味覺, 倒不如說是痛覺,從舌尖的刺激開始,一路沿着喉嚨直通到胃裏, 感覺像是一團濃烈的火從頭拉倒底。就算已經咽下去許久, 口腔裏卻還一直殘留着辣椒和花椒留下的刺刺麻麻的辣感,哪怕是喝了好幾盞茶水, 也難以壓制住這股辣味,總覺得難受得緊。
而且他嘗到的這些辣菜, 吃完後只感受到濃重的辣味,基本都蓋過了食物本身的味道,而其他的油鹽醬醋等,也都被辣味給淹沒。
所以他嘗過幾次之後,就對辣菜失去了興趣,覺得還不如清蒸的略淋上幾滴醬油的味道,來得更鮮美些。
而來了這山中書院之後,就更少嘗到過辣菜,食堂裏為數不多做過幾次辣菜,他是一口也沒嘗。
姜夫子曾經向他極力推薦過,食堂放在偏桌上那幾罐子醬料裏的一種辣醬,說是從附近一戶人家那裏買的,做得相當不錯,很是下飯,就連食堂裏那些清湯寡水的吃食,蘸上些辣醬,都變得可口了幾分。
宋諸面不改色地将清湯寡水的食物送進嘴裏:“能吃就行,君子不重口腹之欲。”
姜夫子挑了挑眉,行,別人不知道,他還能不曉得嗎,這宋諸看起來似乎是整個書院裏,最不在乎吃食的人,可姜夫子卻沒忘記曾經宋諸深夜到他的齋舍裏,名義上說是請教問題,但實際上,可是盯上了他從山下買回來的那一盒子零嘴呢!
不過在他的了解裏,宋諸确實沒有怎麽碰過辣菜,更偏愛一些蒸菜,只可惜書院裏的蒸菜做得實在忒難吃,姜夫子只能靠着食堂買來的腌菜和醬料來下飯。
所以當他看見宋諸也把筷子伸向盤中的酸辣土豆絲的時候,小聲地在他耳邊問道:“喲,今日太陽是打西邊出來了?宋夫子怎麽,也開始吃上辣菜了?”
宋諸瞥了他一眼,并沒有搭話,只是把夾來的一筷子土豆絲放到米飯上,一同送入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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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時不吃辣的人,吃到酸辣土豆絲的第一感覺,便是辣,辣椒炒香後,辛辣的香味便融進了熱油裏,包裹着每一根土豆絲,但随後就是一股極為濃郁的酸味,直鑽鼻腔,甚至比辣椒的味道還要更霸道一些,絲毫沒有被辣掩蓋住醋的味道。
酸酸辣辣兩種味道激烈碰撞,土豆絲又脆又嫩,也不知是如何做到炒完後也不變軟的,與土豆平時軟糯綿的口感截然不同。
整道菜辛辣的同時,卻意外還能用清爽一詞來形容,雖然用了不少油來炒,但一點也不覺得膩,土豆絲嘗來還帶着自身的微微幾分甘甜,嚼着忒過瘾。
再看桌上,原本桑秋給他們準備了酸辣和醋溜的各一盤,但酸辣的明顯比沒加辣椒的純醋溜味要來得更受歡迎,只可惜能吃辣的人不多,加上夫子們畢竟比學生們更注重用飯儀态,吃得面紅耳赤,吐着舌頭嘶哈并不雅觀,故而雖然覺得辣味的更好吃一些,但吃了幾筷子之後,好幾位還是招架不住,只能面帶惋惜地去夾不辣的。
宋諸卻一直盯着酸辣土豆絲下筷,就連邊上他平時最喜吃的菠菜,也被暫時晾到了一旁。
偏偏他又吃得不急不躁,雖然辣土豆絲入口,卻沒有像其他人一樣發出“嘶哈嘶哈”這種被辣到後發出的聲響,面上也沒有什麽生動的表情,只有唇邊微微的紅色,顯出他是的的确确在吃着辣。
“沒看出來啊,宋夫子你原來還挺能吃辣!”姜夫子做了個佩服的手勢。
宋諸點點頭,繼續慢條斯理地吃着他的飯菜,但實則不是他不說話,是他不能說話,辣椒所帶來的辛辣味強烈刺激着他的感官,維持雲淡風輕的樣子已經很是艱難了,實在沒有辦法再開口。
等到他的忍耐到達了極限,他才終于停下夾土豆絲的筷子,轉而開始進攻一旁的蒜泥菠菜。
這一頓暮食,宋諸其實吃得很滿意,兩道菜無一不香,桑秋還在食堂裏備了一大桶湯,雖然裏面只有一些香菇和白菜,湯色清澈,但喝起來完全不是想象中的那般寡淡無味,反而鮮香甘甜。
聽桑秋說,以後食堂裏,若是主菜沒有羹湯,都會像這樣準備上一桶例湯,每日是什麽湯全看當日有什麽食材,可以由學生們自己取一旁的空碗打來喝,當然,夫子們的還是會專門為他們盛出來,端到桌上,不必和學生們一起排隊争着打湯,努力用長柄大勺子在桶底裏撈着香菇等湯料。
“宋夫子?”倒黴蛋,哦不,留堂的學生的聲音将他的思緒拉了回來。
宋諸回過神,這才看到不幸被他留堂下來的學生,已經寫好了他布置的試題,正将卷子小心翼翼地遞交給他。
“拿來吧。”宋諸接過他的卷子,一目十行地從頭讀到尾,見他所答的試題基本還算過關,便放了他一馬,正欲讓他回去,忽然又想到了什麽,對他招招手,“想必你也是要去食堂的吧?不如我們一同過去吧。”
這名剛好也姓宋的學生本來正準備立馬開溜,立馬跑去食堂,說不定還能搶到剩下的幾口好吃的。但他還沒來得及蓄力開跑,就聽到宋諸在背後喚他,讓他同其一道,順路去食堂。
宋學生心裏一萬個不情願,但奈何一對上宋諸的視線,連拒絕的話都不敢蹦出一個字,只能硬着頭皮答應,蔫蔫地跟在宋夫子身後。
兩人就這樣一同往食堂走去,路上都沒有碰到過什麽人,看來大家都已經在食t堂吃上晝食了。
宋學生越想越着急,但宋諸在他身旁不緊不慢地走着,甚至還停下幾步看了看路邊栽種的菊花,顯得十分悠閑惬意,同焦急的宋學生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等到他們進了食堂,果然已經沒有還在排隊領飯的學生了,食堂內的桌子也空了一半,餘下的學生面前的碗碟中,飯菜也基本都被吃得七七八八。
宋學生的同窗好友,正好坐在離食堂大門不遠的位置,看到宋學生進來,正要招呼他這位好友,忽然一擡頭,看到他身邊還有個宋諸,瞬間又低下頭去,假裝埋頭專心吃飯。
已經看到好友動作的宋學生頓時無語住,不過換位思考下,若是自己,怕是避得更快,畢竟好不容易下了學,可不想再跟宋夫子打上交道。
宋學生此時已經顧不上在意宋夫子了,他目視着正前方,那張用來發放飯食的桌子,上面原本應該堆得滿滿的兩個大菜盆,現在已經直接見底,只留了底下薄薄一層,從他的視線角度看去,都看不清今日這兩道是什麽菜了。
他半是期待,半是沮喪地走上前去,想領自己的那一份飯食。
“呀,這位郎君怎得如此晚才來?”
此時站在桌子後負責打菜的,正是桑秋。
她做完兩道菜之後,就在後廚歇着了,等到食堂裏基本已經沒有學生前來領飯,桑秋又出去把打菜的阿重他們給換了下來,讓他們去吃飯,自己則接過勺子,一邊思索着晚上的暮食,一邊給零星幾個來晚的學生打飯。
等宋諸二人過來的時候,她還在走神,等聽到動靜,才擡起頭來,看了看時辰,有些詫異。
她本以為按照最近食堂的受歡迎程度,應當不會有人拖到這麽晚才來,要不是因為走神,本來現在應該已經把菜盆收起來了。
她又低頭看了看面前的兩個菜盆,中午的兩道菜,一道是蔥油雞塊,一道是辣炒藕帶,都是香氣四溢的菜肴,但此時因為已經冷了,香氣很是微弱,只剩了盤底部的一層。
蔥油雞浸在蔥油裏,有些凝固,看上去色澤就沒有那麽鮮亮,雞肉顯得有些油膩感;藕帶則埋在剩在盤中的辣椒堆裏,偶爾露出個尖頭來,雖然桑秋提前将藕帶浸到醋中泡過來防止氧化,但時間這麽久了,還是有那麽點微微變黑。
桑秋看了眼菜盆中的菜,雖然也足夠宋學生吃上一頓,但她對于晚來的學生,本就有幾分憐惜,更別提宋學生臉上的表情,那看見盆中只有最後一點菜的那種失落,又帶着點對于這兩道新菜色的期待。
她想了想說道:“不如我去将這兩道菜重新熱一下?只是要麻煩你稍作等待了。”
雖然熱過以後的菜肴也肯定沒有新出鍋時的好吃,但好歹不能讓人家只吃殘羹冷炙嘛。
“當真?”宋學生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只是會不會太麻煩一些了?”
“沒事,不麻煩,就随手的事。”
桑秋端了兩個大菜盆正要往裏走,忽然聽到背後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那在下那一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