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蜂蜜
蜂蜜
此刻坐在潘舟對面的同窗, 正是桑秋曾經短暫相處過的那位室友,燕承風。
他以前從未吃過辣。雖然家中富貴,各地各色菜式的庖廚皆有, 其中也不乏擅長做辣菜的,但他對于這種據說很是刺激的味道,向來敬而遠之,特別是在看到家中其他人吃辣菜,每每被辣得面紅耳赤, 急急忙忙找甜羹喝之後, 他就打定主意, 不碰這看起來紅色妖豔的所謂辣椒之物。
所以當排到他領飯,聽到問他吃不吃辣時,他連忙擺手拒絕,于是打飯的廚娘, 便給他打了一勺沒有辣椒的醋溜土豆絲。
他身體素質不錯,腿腳穩健,步伐很快, 搶在許多同窗之前到了食堂,領到飯後還有不少食桌空着, 他便找了張離他最近的空桌,坐下來開始專心吃飯。
切好的土豆絲用大量的醋烹調炒香,酸味直沖鼻腔, 可吃到嘴裏, 這酸味卻毫不突兀,與切成細絲的土豆簡直就是天生一對, 才吃了幾口,燕承風就胃口大開。
他向來胃口不小, 又是長身體的時候,餓得正快,晝食吃的韭菜盒子在腹中早已消化得一幹二淨,肚子咕嚕嚕地響着,亟需碳水的填補。
醋溜土豆絲當然是配着米飯才更好吃,燕承風幹脆學着昨天那“蓋澆飯”的吃法,将土豆絲都鋪到了白米飯上,這樣一來,土豆絲酸鹹的汁水便滲透到米飯粒之中,一大口吃下,更有滋味。
今日吃到的大白米飯,也與昨日那生硬的米飯有着天壤之別,每一顆米粒都吸飽了水分,變得白潤又胖乎,又是恰到好處的軟硬,不濕不黏,便是空口嚼白米飯,都能品出稻花香來。
燕承風生怕自己半夜又肚餓,在打飯的時候,特意讓桑秋他們給他多打了些。米飯是滿滿一大碗,壓得結結實實的,而土豆絲和菠菜,也盛得滿滿當當,端在手裏都有些發沉。
他對這給的飯量很是滿意,也就沒有注意到,這打飯的廚娘仔細看起來,似乎有些眼熟……
其實也不能怪他,誰能想得到,這食堂裏笑盈盈打菜的小廚娘,竟然會是曾經跟自己住過一個屋的“男子”呢!
他壓根兒就沒往這上面想,自然也就不會對桑秋産生過多的注意,最多覺得有那麽點眼熟罷了,可能是在路上碰到過,也沒有深思。
在他津津有味地吃着暮食的時候,對面的空位上來了人,有位同窗在他面前坐下。
燕承風擡頭瞧了一眼,似乎是同在一處上課的一位同窗,不過他們此前沒說過幾句話,并不相熟。
坐在對面的潘舟也跟他一樣,很快就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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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候,他聞到一股不一樣的香味,正從對面這位同窗的碗裏悠悠飄來。
說是香味,其實也不盡然,這股味道聞着頗有些濃烈刺激,是在土豆絲的酸香之中,另外多了一股辛濃的香味,聞起來更加開胃,他胃裏的饞蟲不知怎麽的,竟被勾引了出來。
想必,這就是另一種,加了辣的口味吧?
燕承風起初還在安慰自己,辣椒此物看着就辛烈,瞧瞧前面那幾桌的學生們,吃得那叫一個面紅耳赤的,多遭罪。
可潘舟就坐在他的對面,吃得那叫一個香,實在無法讓人忽視,燕承風只能強忍着躁動不安的內心,繼續埋頭扒他的飯,嗯,醋溜的土豆絲多好吃,辣味那麽烈,肯定會把土豆絲的原味都給蓋住了,不妥不妥。
直到酸辣的香味再一次往他鼻子裏鑽,燕承風實在有些忍不住了。
看對面這位同窗的模樣,好像這辣味的影響,對他也不明顯啊?看起來,也沒有很辣的樣子啊?
就在這時,他察覺到對面的這位同窗的視線,往他這邊看了過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仿佛聽到了對方輕輕嘆了一聲,似乎是在對他表達着什麽惋惜之情。
燕承風坐不住了,他倏然擡起頭來,雙眼不争氣地直勾勾盯着對面碗裏放了紅通通的辣椒的酸辣土豆絲,咽了咽上湧的口水,本想努力掙紮着掩飾過去,但他還是聽到了自己的嘴不争氣地動了:“這,這位兄臺 ,能讓我嘗,嘗嘗你的土豆絲嗎?”
話一說出口,燕承風的臉就刷得一下紅了,該死,自己怎得如此不矜持,這下可丢臉丢大了,少不得要被對面的這位同窗笑話!
對面的潘舟聽得此言,明顯是一愣,這一愣看得燕承風是更加羞憤難當,正要再次開口解釋,卻聽得回過神來的潘舟,頓時來了精神:“好啊,沒問題!”
“啊?”這回輪到燕承風愣住了。
潘舟不僅答應得快,手上的動作更快,還沒等燕承風反應過來,他就已經将自己的那份推到了對面:“快快快,你快嘗嘗!”滿臉都寫着興奮。
燕承風見着潘舟如此熱情,更不好推辭,于是在潘舟的殷切注視下,緩緩拿起了筷子,夾了一筷子酸辣土豆絲,放到飯上,再與米飯一同挑起,送入口中。
“怎麽樣?是不是鮮辣酸爽,很是過瘾?”潘舟一臉期待地等待着燕承風發表品嘗感言。
“嘶,好辣!”
酸辣的土豆絲剛入口,因為有着米飯的中和,起初辣味并沒有太凸顯,反而是鮮酸的味道更為濃重,比起純粹醋溜的做法來,味道層次要更加豐富,土豆絲的脆嫩口感與酸辣的恰當調味,宛如天生的搭檔。
吃完這一口,燕承風還沒過瘾,正在想着要不要腆着臉再夾上一筷,嘴裏的飯完全咽下,方才未曾察覺的辣味的後勁上來了,他只覺得舌尖似乎蹦跳起了一團團小火苗,刺激而又灼熱,全身也都跟着熱了起來。
怎麽方才見對面這位同窗,吃這酸辣土豆絲,除了扒飯猛了點,也沒有太大反應啊?
“喝點水喝點水。”
潘舟見燕承風被辣到了,趕緊給他倒了一杯水遞過去緩緩。
每張食桌上都提前放了只裝滿的茶壺,每次裝的茶水種類也不盡相同,比如今日晝食為了去除韭菜帶來的異味,特意配了野菊花茶,而暮食則放了一壺淡淡的蜂蜜水,甜絲絲的,既能用甜味來緩解辣感,蜂蜜水對于吃辣後的腸胃也有一定的保護作用,防止辣椒對腸胃的刺激。
燕承風一口氣幹完一杯蜂蜜水,這才感覺到自己又活了過來,這辣椒果然妖烈可怕!
但是,這種強烈的刺激,又帶了前所未有的味覺體驗,等緩和下來後,燕承風卻又開始回憶琢磨起這種味道來。
他仿佛有些明白了,為什麽之前有些人寧願被辣到流淚,也硬是要吃上幾口辣菜了。
放眼望去,食堂裏被辣到的學生們不在少數,剩下的面色如常的,多半是同他一樣,選擇了不辣的醋溜土豆絲,只有少數幾個,是和潘舟一樣,往日裏時不時有接觸過辣菜的。
畢竟辣椒這一食材,除了少部分如川蜀之地慣食之外,大頌其他的地方,還是用得比較少,就算有,當地的廚子也不精通辣味烹調的方法,做出來的辣菜很難好吃,因為難吃,吃得人就更少,如此惡性循環,辣菜遲遲還沒有在大部分地區發揚光大。
潘舟見燕承風被辣得如此厲害,也是萬萬沒想到。他自己吃多了辣菜,對于辣味的承受能力強,高估了從來沒嘗過辣的燕承風的承受能力,于是感到十分抱歉,見燕承風杯中空了,又趕緊幫他重新滿上。
蜂蜜此物,在大頌也不便宜,書院食堂還是沾了在山裏的光,這才從附近的村民那裏收到了一點野蜜,品質算不上太好,但甜蜜的滋味還是有的。
燕承風其實喝了一杯水,又吃了幾口白米飯壓壓,口中辣味的後勁已經基本消散了,但架不住潘舟的熱情,于是又喝了一杯,這下子倒是真的喝飽了。
“還不知這位同窗的名姓?”
每位學生雖然都有刻了自己姓名的木牌,上課時需名字朝外挂在身上,以方便夫子辨認身份,但在食堂用飯的時候,則沒有這個要求,大家一般都把木牌收了起來,以免弄髒或遺失,所以t此時,面對面坐着吃完了一頓暮食的兩人,還不知道對方姓甚名誰。
“在下姓燕,名承風。”燕承風把自己袖中的木牌拿出來展示給潘舟看。
潘舟趕忙也去掏自己的木牌,但是手往自己懷裏一摸,不禁一愣,咦,他的木牌去哪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