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雞蛋羹、冰糖炖梨
雞蛋羹、冰糖炖梨
“宋夫子的?”桑秋此時正好走回到了竈臺前, 聞言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小鳶兒還小,況且過會兒學生們馬上就來了, 所以才讓她先吃的。宋子你也要先吃嗎?不等別的夫子一起?”
桑秋記得,宋諸有個關系挺好的飯搭子夫子,好像是姓姜來着?
“我一會兒還要送她回去,便就現在吃吧。”宋諸在小鳶兒的對面穩穩落座。
剛炖好的魚湯看着就鮮,還有那韭菜盒子, 桑秋剛烙出來的那幾只, 個個都又大又飽滿, 餅皮被烙得酥香,裏面的韭菜雞蛋餡的顏色,隐隐可以透過餅皮透出那麽一點點綠色,十分饞人。
宋諸果斷選擇抛棄自己的飯搭子, 有剛出鍋的美食不吃,非要等他做甚?
于是桑秋便給t宋諸也準備上了一份,還沒等她給宋諸送到桌前, 宋諸就已經自己起身過來接過去了。
比起小鳶兒的急不可耐來,宋諸則顯得要從容許多, 他将食盤放下,把盤子和碗一一取出擺好,先拿起勺子, 細細品嘗了一口黃颡魚湯。
魚湯甫一入口, 宋諸的眉頭就被鮮得舒展開來,這魚湯濃郁卻不油膩, 鮮美而毫無腥味,白白嫩嫩的豆腐塊浮在湯裏, 上面綴了蔥花和芫荽,不需要咀嚼,就滑溜溜地滾下喉。
就是這裏面放了些菌子,切得不咋好看,有點影響這碗魚湯的整體美觀程度。
碗底躺着一條灰中帶些黃色的小魚,宋諸筷子一夾,魚肉就輕松脫骨,小塊魚肉如蒜瓣落到筷上,放入口中,魚肉肉質極為細嫩,舌尖輕輕一卷,就能把魚肉抿開。
整碗湯都是一個鮮字,無論是炖到脫骨的黃颡魚,還是軟滑柔嫩的豆腐,以及本就以鮮味著稱的野菌子,幾口魚湯下肚,宋諸感到自己整個身體都像是被熨平了,全身的毛孔都仿佛往外吐着舒服的氣泡。
喝了小半碗魚湯,宋諸這才放下,轉而吃起了那一大個韭菜盒子。
他沒有嘗試使用筷子,而是直接就用幹淨的帕子墊着手,将整只韭菜盒子握了起來。
剛烙好吃過的韭菜盒子還有些發燙,但已不是會燙手的溫度,拿在手裏剛剛好。
他小心地咬了一口,餅皮最外層有些酥酥的,牙齒磕到餅皮上還有微微的脆響,咬下去後,裏面的餅皮卻是十分柔軟,口感很是蓬松,與以前吃過的餅子都完全不同,松軟的同時,又不軟塌,一咬一嚼之間,麥香四溢,略帶點油香,和韭菜雞蛋的一點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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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諸的第一口咬得很小,桑秋的韭菜盒子面皮又擀得厚,所以這第一口,他沒有嘗到中間包着的韭菜雞蛋餡。
直到第二口下去,一股帶着強烈沖擊的香味直鑽鼻腔,濃重的味覺刺激讓宋諸整個人的精神為之一振。
拌韭菜的時候,桑秋特意放了些香油,來鎖住韭菜中的水分,故而韭菜盒子中的內餡并沒有太多汁水,而碧綠的韭菜咬下去,鮮嫩多汁,與味道柔和的雞蛋碎十分相稱,而餡料的味道調得也恰到好處,既帶了點鹹味來使餅皮變得有滋味些,也避免遮住韭菜突出的鮮味。
宋諸吃之前,還顧忌着韭菜吃完嘴裏會帶上一股奇怪的異味,打算少吃點韭菜盒子的,但是他剛吃了兩口,就立刻改換了主意,這麽好吃的韭菜做法,就算是有味兒,那也值了!
他很快就将他這一只份量不小的韭菜盒子吃完,雖然是直接用手抓着吃,但墊了帕子,他的手上沒有弄髒半分,就連流出來的少量汁水,都被他悉數吮進口中,沒有滴漏一點兒。
吃完後,他又慢條斯理地端起喝了一半的魚湯,用湯匙舀着慢慢喝。
“哇,為什麽宋叔叔的餅裏,有這麽多的韭菜,我的裏面就這麽一點點!桑姐姐,你偏心!”
小鳶兒吃完她那一份的時候,正好擡頭看到宋諸把最後的韭菜盒子送進嘴裏,瞥見露出一角的內餡開口裏,綠油油的一片,塞了滿滿當當的韭菜,頓時感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小嘴一撇。
“我哪裏偏心啦?”
桑秋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他們身後。她一手拎着一只茶壺,另一只手裏則拿着一只小碗。
她先取了茶杯,給兩人各倒了一杯,然後将手中的那只小碗,推到小鳶兒面前。
“喏,這是給小鳶兒吃的,沒有你宋叔叔的份。”桑秋又給她拿了個幹淨的小勺,“這下你還說我偏心嗎?”
“嘿嘿嘿,桑姐姐對我最好了!”小鳶兒喜滋滋地接過桑秋遞給她的勺子,沒有立馬去吃,而是故意在宋諸面前晃了晃,炫耀給他看。
宋諸當然不會跟她計較,但為了配合她的表演,還是做出了一副因為吃不到而哀怨萬分的表情。
但演着演着,宋諸覺得自己都要假戲真做了。
實在是桑秋給小鳶兒做的這獨一份的吃食,看起來也太誘人了些。
取下覆在碗上的盤子,只見碗裏的是一份黃澄澄的雞蛋羹,蛋羹的表面如鏡面般光滑平整,沒有一點泡沫形成的蜂窩狀氣孔。
頂上淋了一點醬油,撒了幾顆蔥花,和切成小碎末的胡蘿蔔,顏色紅黃綠皆有,很得小朋友的喜歡。
用小勺輕輕挖開一勺,柔嫩的雞蛋羹便顫顫巍巍地進了勺中,随着小鳶兒手腕的挪動,在勺中搖搖晃晃,似乎下一秒就要掉落下來。
小鳶兒一口将雞蛋羹吞下,桑秋已經提前将蛋羹取出放涼過一小會兒,此時正是剛剛好的溫度,溫熱而不燙口,她不需要花什麽力氣咀嚼,雞蛋羹就化開在嘴裏,蛋香充斥整個口腔。
又柔又嫩,又軟又滑,她一勺又一勺,吃得不亦樂乎。
勺子往碗底一挖,沒想到底下還另藏乾坤,挖上來一勺香菇片。
香菇順着菇柄的方向切開成薄片,就成了傘狀的小片兒,躺在柔嫩的雞蛋羹裏,然後連着蛋羹一起吞下,增添了幾分清脆而微帶韌勁的口感,使得雞蛋羹的層次變得豐富起來。
蒸雞蛋羹時所用的水,還不是普通的清水,是桑秋之前泡香菇留下來的香菇水,添加到雞蛋液中蒸出來的雞蛋羹,帶着香菇濃郁的菌香,小鳶兒頃刻便将一碗蒸雞蛋羹都吃完,碗壁上附着的雞蛋也被她刮得幹幹淨淨,整只碗仿佛沒用過一般如新。
“好吃!”小鳶兒本來就喜歡吃雞蛋,無論是炒的還是煮湯喝,她都能吃上不少,但這種口味的雞蛋羹,她還是第一次吃,覺得分外喜歡。
宋諸在一旁看得見,聞得到,卻吃不着,還要聽着小鳶兒同他炫耀,臉上雖然笑得微風和煦,但內心卻是已經咬牙切齒起來。
他打定主意,明天一定不能再帶她來食堂吃獨食了。
小鳶兒還不知道她明天的小竈已經被宋諸給掐滅在萌芽階段了,吃完之後還頗有些戀戀不舍,只不過桑秋給她的吃食都是計算好份量的,這樣一套下來正好能吃飽又不會太撐,若是想再吃些別的,确實是吃不下了。
她盯着桑秋給她的那幾塊栗子糕,她吃糕點啃得慢,又覺得很是好吃,舍不得吃太快,坐在那兒這麽久,也統共只吃了半塊,剩下的都放在一旁,用油紙包住了。
“桑姐姐,這些栗子糕,我,我能帶回去嗎?”她還是忍不住在桑秋路過她身邊時,悄悄拉住了桑秋的衣袖,一雙大眼睛期盼地看向桑秋。
“當然可以啦,本來就是給小鳶兒吃的,自然是可以帶回去的。”桑秋摸了摸小鳶兒柔軟的鬓發,“不過不能貪吃,一次最多吃上一塊,不然吃壞了肚子,桑姐姐以後就不給你做吃的啦!”
“一定一定,小鳶兒一定聽話!”
小鳶兒小心翼翼地将包括她吃了半塊在內的幾塊栗子糕小心包好,揣在懷裏。
“快回去吧,一會兒山長該擔心了。”桑秋手上動作輕柔,用溫水蘸濕布帕,幫小鳶兒擦拭幹淨了兩只小手上沾到的韭菜盒子的汁水和餅皮上的油漬,目光卻看向一旁的宋諸。
“小鳶兒,我們該回去了。”宋諸明白桑秋的意思,馬上就要到正式開飯的時間了,雖然書院裏的都是學生和夫子,但食堂這裏難免人多眼雜,小鳶兒留在這裏,萬一不小心被沖撞到,那可就不好了。
小鳶兒擡頭看看桑秋,見她也對着自己點點頭,雖然心裏十分想再磨蹭着跟桑秋多待上一會,但她觑着兩人的眼色,還是認命地點了點頭:“那好吧,我先跟宋叔叔回去了,桑姐姐,我下次再來找你玩!”
一大一小兩人走出食堂,遠遠就看到一群學生,烏泱泱地往食堂的方向走,不,準确地說,是沖了過來,那氣勢,直叫一個浩浩蕩蕩。
“哇,幸好聽了桑姐姐的,早點出來了!”小鳶兒被這衆人搶着去食堂的景象給震驚住了。
“呵,就知道沉迷口腹之欲!”宋諸不滿地哼了一聲。
啊?小鳶兒心裏犯嘀咕了,這,剛才在食堂裏,吃得津津有味,還觊觎她的雞蛋羹的人是誰啊?
但想歸這麽想,小鳶兒還是不敢得罪宋諸,畢竟不是日日都能同今日這般偷溜出來的,她還指望着宋夫子能多帶她玩呢,于是乖乖閉上了嘴。
*
食堂這邊,桑秋忙得馬不停蹄。
雖然說分發飯食自有阿重和小蛋兒幫忙,阿壯幫施師傅煎完藥,也要過來幫忙,被桑秋給擋了回去,把他的t活接了過來,讓他專心去照看施師傅便是。
魚湯盛放在炖鍋裏,還能借着炖鍋來保溫,而韭菜盒子就涼得比較快了,所以桑秋沒敢一下子準備太多,而是烙了兩鍋,夾出來放在盛裝餅類食物的籃子裏,可以給第一批到食堂的學生供上,然後她再去緊接着烙下一鍋,這樣能确保每個人吃到的韭菜盒子,都還是熱乎的。
桑秋之前好歹也是要入學的學生,對于書院的情況還是有所了解的,這麽多學生也根據學習內容和情況的不同,分到了不同的先生名下,來進行各學科的學習,夫子們講課的風格各有千秋,一節課所用的時辰也有些許差別,所以學生們一般來食堂吃飯,都有先後,她自覺自己這樣的安排十分合理。
但令她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到了晝食食堂開門放飯的時辰,學生們竟是一窩蜂地同時湧了過來!
這下子可讓桑秋措手不及,有些手忙腳亂。魚湯倒還好說,只需要舀出來到碗裏分發下去便是,但這韭菜盒子,提前準備好的那兩鍋根本就不夠分的,很快就被領了完,餘下的學生眼巴巴地望着空空如也的籃子,一個個都伸長了脖子,等待着新的韭菜盒子出鍋。
桑秋趕緊熱鍋抹油,包好的韭菜盒子是一個一個地接着不停地下,翻完這個再翻那個,恨不得長出三頭六臂來,亦或是手腳并用上。
而更令她沒有想到的是,除了這些蜂擁而至的學生們,夫子們竟是也跟着同一時間來到了食堂,在他們那張專用的食桌前坐下了。
按照以往的慣例,夫子們的吃食都會另外留好,所以他們也不急着一下學就立馬趕來食堂,多半會跟幾個好學的學生讨論讨論今日課堂所教授的內容,或者提點一下落在後面的學生,總之,向來都是慢慢悠悠,不急不緩地步入食堂。
今天這晝食,夫子們倒也是落座地從容,臉上的神情個個依舊淡定,但是桑秋不淡定了。
她之前把兩鍋韭菜盒子裏,包得相對更好看的幾只留出來給先來的夫子,但是今天夫子們也都同時進了食堂,她留出來的那幾只,便不夠夫子們分的了。
包得好看的,自然是桑秋自己包的,想着夫子們都文雅,肯定喜歡長得好看些的,于是專挑了花邊整齊均勻的,但是眼下十萬火急,桑秋已經顧不得那麽多,一鍋韭菜盒子早已下鍋,兩面都烙香烙酥後,她在這一鍋裏找尋着自己包的那些,都端到了夫子們的桌上。
但數量顯然是不夠的,于是桑秋只能從剩下的韭菜盒子中,另尋了幾只看上去還稍微像模像樣些的,也一并端了過去。
小蛋兒将竈中的柴火燒得又紅又旺,跳躍的火苗不斷上竄,将鐵鍋加熱,鐵鍋之上,鋪滿的韭菜盒子正散發出濃郁的香味,那叫一個熱火朝天。
等桑秋烙到第四鍋的時候,在領餐的桌臺前,排着長長的隊伍的學生們終于已經基本都領到了各自的吃食,接下來進入食堂的學生都是陸陸續續地過來,桑秋完全能夠來得及應對。
她終于能夠稍微喘口氣,停下來喝口水歇一歇。
她喝的是給大家準備的菊花茶,也是之前給宋諸和小鳶兒倒上的那兩杯,裏面泡的是山中采摘後曬幹制成的野菊花,泡開後,茶水清香中帶着微微的苦澀,最是能清熱解火,去除口中異味,吃完韭菜後來上一杯,就不用擔心吃完韭菜中,口中會留異味。
野菊花味苦,桑秋于是在煮茶的時候,又加入了幾顆大棗,借借棗子的甜味。
此時喝的這一杯,是她之前就倒上,一直沒能得空喝的,現在茶水已經放涼,沒有熱氣,不過桑秋烙韭菜盒子着實有些辛苦,手上動作不停的,可不是正覺得熱,來上一杯溫涼的菊花茶,很是舒服解渴。
“桑廚娘?”
聽得有人喚她,桑秋放下茶杯,往後一瞧,只見是一位夫子,從座位上站起走了過來,停在了領取吃食的桌臺前。
“姜夫子,您有什麽事嗎?”桑秋認出來,這可不就是那天在後廚,蹭着吃南瓜餅的那位姜夫子嘛?
“那個,是這樣的啊,你不是跟宋夫子關系不錯嗎,你看,他今天中午都沒有來吃晝食,我怕他餓着,所以能不能幫忙裝幾個韭菜盒子,我給他帶回去吃?”
姜夫子一臉誠懇,端的是一副助人為樂的好模樣,可他哪裏知道,早在他踏進食堂大門的半刻鐘前,宋諸才剛剛吃了個全場最大的韭菜盒子,還喝了滿滿一碗魚湯,吃了一整條黃颡魚嘞!
看着姜夫子期待到閃閃發光的眼睛,桑秋在心裏憋不住想笑,努力調整了一番,确定自己不會笑出聲後,這才開口道:“可以當然是可以,只是這韭菜盒子拿回去放涼了就不好吃了,不如您回去後跟宋夫子說一聲,就說我這兒幫他留着,待他忙完後,再過來吃?”
“這,這多麻煩桑廚娘啊,不妥不妥!”姜夫子還在回味着剛才韭菜盒子的鮮美滋味,極力勸阻,“涼了也沒事,君子不重口腹之欲嘛,能吃飽肚子就成,不如還是讓我帶過去吧,順便的。”
桑秋噗嗤笑了一聲,雖然她知道她不該笑的,可這也真的不能怪她啊,她是實在忍不住了!
“咳咳咳……抱歉啊姜夫子,我這就給你去拿個食盒。”桑秋假裝自己被茶水不小心嗆到了,來掩飾她的笑意,努力清了清嗓子,正色道。
“倒也不用這麽麻煩,我這兒不就有個?”姜夫子說着就遞過來一只食盒。
桑秋呆愣住了,好家夥,原來您來食堂吃飯,還是随身自帶着個食盒的?
要不說姜還是老的辣,面對着桑秋震驚的目光,姜夫子鎮定自若,臉上看不出絲毫心虛與波瀾,甚至還讓桑秋幫忙挑個大的裝。
左右韭菜盒子桑秋是往多了計算份量來準備的,想的是吃不完還能第二天早上做朝食吃,也不浪費,所以多給夫子們幾個韭菜盒子,不過是一樁小事,就是學生們吃不飽了來要,有多的她也會給,只要不浪費糧食就成。
“那我給您裝兩個吧,這樣您……宋夫子能吃得飽一些。”
桑秋往食盒裏塞了兩只韭菜盒子裝進去,這韭菜盒子不知道是阿重還是小蛋兒包的,樣子着實是有些不好看,但勝在餡料包得多,看起來每一只都是鼓鼓囊囊的。
“那就多謝桑廚娘了。”姜夫子接過食盒,臉上露出跟他當時吃陽春面和南瓜餅一樣心滿意足的神情,“還是宋夫子厲害,曉得要跟桑廚娘你打好交道。”
“姜夫子說笑了,我跟宋夫子也只是點頭之交,算不上有多相熟。”
“是嗎?”姜夫子狐疑,看宋諸那小子的樣子,不像是跟這桑小廚娘不熟的樣子啊,他可是連人家姓什麽都知道了啊。
不過不管怎麽樣,借着宋夫子的名頭,打包帶走了兩個韭菜盒子,姜夫子心裏可是開心極了,誰讓他今天一上午不見人影,連晝食都不來吃的。
既然韭菜盒子有兩只,那就勉為其難,分給他一只嘗嘗吧。
姜夫子拎着食盒出了食堂,路上還跟不少正在讨論韭菜盒子的學生打了招呼。
他倒是跟其他“不重口腹之欲”的夫子們不同,平日裏從不拘着學生們享受吃食,見他們從山下或家中帶吃食上來,還會興致勃勃地讨上一點來嘗嘗。
夫子們雖然有不少已經成家的,姜夫子也是其中之一,但書院畢竟遠在山裏,上下一趟也頗費力,所以平時也都是住在書院的齋舍裏,只有在書院放假的時候,才會下山回家,與家裏人團聚。
哎,真是想念他家夫人做的四喜丸子啊,也不知道等旬假歸家,夫人會給他做些什麽好吃的……
正在無限遐想之時,他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宋諸的齋舍門前。
他的房間門虛掩着,沒有合上,裏頭聽着還傳來些響動,顯然宋諸就在屋內,于是腦筋骨碌一轉,腳步停了下來,徑直走進了宋諸的齋舍內。
宋諸把小鳶兒送到山長那裏,又陪她玩了一會兒,直到她開始犯困了要去午憩,他才回到了自己的齋舍。
這前腳剛進門,茶壺裏的水都還沒煮開,後腳門就被推了開來。
宋諸擡了擡眼皮,見來人是姜夫子,朝着他對面的座位努努頭:“坐。”
“你就不問問,我來你這兒幹什麽?”
“你能來做什麽?”宋諸今天在桑秋那兒喝了幾杯野菊花茶,覺得很是不錯,于是自己也找了些菊花出來準備泡茶,“總沒好事t兒。”
“哎,這你可就冤枉我了!”姜夫子毫不客氣地一屁股坐下,神秘兮兮的,“我可是給你帶好東西來了。”
“好東西?”
“誰讓你今日不去吃晝食的,這下子,可不得錯過了那韭菜盒子!”姜夫子将他的食盒擱到桌上,“哦,你還不知道韭菜盒子是何物吧?就是将韭菜與雞蛋一起包在面皮裏,像個盒子一般合上,再用烙餅的方法烙出來。”
宋諸面無表情地看着姜夫子打開食盒,向他展示帶回來的兩個韭菜盒子。
這韭菜盒子和他吃的是同一種樣子的,只不過形狀明顯沒有他吃的那只那麽漂亮。他的那只是桑秋親自包的,封口的花邊勻稱又好看,而眼前的這兩只,手藝顯然要拙劣許多,雖然也将盒子口封住了,但有些扭七扭八的,不甚美觀。
姜夫子見宋諸只是沉沉地盯着食盒中的韭菜盒子不說話,還以為他是不信這韭菜盒子有多好吃:“宋夫子,我可不是誇大其詞啊,這可跟以前吃過的所有烙餅,味道都不同,不對,那完全不是可以比拟的!雖然現在有些涼了,聞起來沒那麽香了,那味道那真是沒得說!”
“還不是我心好,想着你沒吃晝食怪可憐的。要是換了旁人,我才不分給他呢!”
姜夫子說得頭頭是道,冷不防宋諸突然回神,插了一句進來:“你不應該是在食堂已吃完了晝食了嗎,眼下怎麽還有一份?”
“讓我猜猜,你莫不是,借我的名頭,領回來的吧?”
姜夫子頓時有些汗流浃背的感覺,打着哈哈:“怎麽會呢哈哈,這不是食堂的那桑小廚娘看我眼熟,又多送了我一份嘛哈哈……”
“對了!”姜夫子忽然話鋒一轉,“你又是怎麽回事,為何不去食堂吃晝食?莫非……是跟那桑小廚娘吵架了吧?”
宋諸的眼神突然銳利了幾分。
“瞧,被我說中了吧?我就說嘛,為何桑廚娘非要跟我說,她跟你并不熟。她那住處不是你幫她安排的嘛,你倆怎麽會不熟呢?”
“非議人家小娘子,合适嗎你?”
“我本來就不是什麽正人君子。”今日在課堂上,還教着學生“君子坦蕩蕩”的姜夫子,此時一臉正經地說出這句話來,倒是某種意義上來說,有那麽幾分坦蕩了。
“好好好,不說這個了,就說你吃不吃這韭菜盒子吧,不吃我可就拿走了啊!”姜夫子見宋諸神情不虞,于是又将視線轉移回韭菜盒子上,“不吃一會可就真涼了。”
“誰說我不吃了?”
宋諸淨了淨手,正要伸手去拿,就聽姜夫子一聲喝:“慢着!”
“怎麽?”宋諸一頓,“後悔了?”
“誰後悔了!”姜夫子盯着食盒中的兩只韭菜盒子,“你吃左邊那只!”
右邊那只看起來,要比左邊那只大上一些。
宋諸哂笑,将左邊的那只拿起。
他其實已經吃飽了晝食,再吃一只韭菜盒子本就勉強,吃小點的對他來說正好。
咬上一口,是熟悉的韭菜盒子的味道,不過因為有些放涼了,所以韭菜的香味沒有那麽明顯,餅皮也變得稍硬了些,過于韌了,不過并不影響宋諸硬是一口又一口地,把這一整只韭菜盒子都吃下了肚。
“怎麽樣,好吃吧?晝食還有一道魚湯呢,那魚瞧着還怪有趣的,雖然小了點,但卻嫩呢!”姜夫子說得興致勃勃,“可惜啊可惜,你就算沒吃飽,剩下的這只我也是萬不能給你的了,最近夜裏總是餓得慌,我得留着當宵夜呢。”
宋諸欲說點什麽,但剛一開口,一股氣流忽然從胃裏上湧,他情不自禁地打出了個長長的飽嗝。
正在顯擺的姜夫子一愣:“?”
*
在送走最後一波用飯的學生之後,食堂裏的打掃和清洗自由阿重和小蛋兒來做,在開始準備晚上的暮食前,桑秋能夠擁有一段時間的閑暇來休息。
不過她昨晚睡得很不錯,早上起得也不太早,此時并不困,于是在稍歇了會後,就起身去了後院。
施師傅的屋舍也在後院裏,是單獨的一間,桑秋走進後院時,正看到阿壯拿着湯碗,從施師傅的屋子裏出來,帶上了門。
“施師傅怎麽樣了?”桑秋上前小聲詢問阿壯。
“吃了藥已經好多了,剛剛睡下了。”阿壯手裏的湯碗裏還殘留着一點黑色的藥汁。
桑秋本來是打算去探望一下施師傅,聽到他要已經睡下了,也不便去打擾,于是點點頭,和阿壯一起穿過後院回了食堂後廚。
進了後廚,桑秋斟酌着問阿壯:“施師傅的舊疾是不是很久了?”
阿壯點了點頭:“從我認識師父那會兒開始,他就有這個毛病了。”
“那,大夫有沒有說過,除了藥之外,平時還可以吃點什麽來調理調理?”
“師父就是咳喘得有些厲害,大夫說可以多吃些梨和枇杷,哦,還有蘿蔔!”阿壯努力回想着,“等師父醒了,我就給他削個梨吃!”
“你那兒有梨?”
“有啊。”
“那,如果你信得過我的話,不如把梨給我試試?我給施師傅做個冰糖炖梨。”
“冰糖炖梨?”阿壯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做法。
“就是将梨子和冰糖一起用小火慢炖,清熱止咳的效果很好,我以前咳喘的時候,經常炖這個來吃的。”
“哦,行。”阿壯雖然不明白桑秋說的是什麽,但這兩天已經足夠讓他相信桑秋的能力,既然她說有用,那應該,會很有用吧?
有了梨還不夠,冰糖炖梨,顧名思義,還需要冰糖。廚房裏自然是有冰糖的,但這冰糖的價格要比普通的調味料貴上許多,桑秋不敢擅自用太多,不過好在冰糖炖梨所需要的冰糖并不多,只需用上三四顆便足夠。
阿壯拿來的這只梨個頭中等,圓圓潤潤的,金黃的果皮摸起來軟而薄,沉甸甸的一只,果肉的水分很充足,是一只品相不錯的雪花梨。
洗幹淨整只梨後,桑秋換了把小一些的刀,将梨的頂部橫着削去,露出裏面雪白光潔的梨肉和梨核。
小勺将梨核整個兒挖去,掏出來後,留下裏面滲出的梨汁,塞入一顆紅棗,再填上幾顆冰糖,将之前削下來的梨蓋又蓋了回去,上鍋先用大火将底下的水燒開,再轉用小火慢慢炖上半個時辰。
将雪花梨上鍋炖上後,桑秋漸漸也感覺到有些睡意上湧,于是在食堂的牆角邊搬了張板凳,身體靠在兩面牆形成的夾角裏,閉上眼睛緩緩睡了過去。
待她再睜開眼時,一股清新的梨味飄進鼻尖。
她搖晃着腦袋讓自己轉醒過來,用手撐着牆慢慢站起身來,覺得有些腰酸脖子痛。看來以後午睡還是得換個地方,這樣睡過不了幾天,她非得得上頸椎病不可。
桑秋走到鍋前,手裹了抹布将鍋蓋掀開,頓時,那股梨味便更加明顯,桑秋深吸一口氣,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覺得自己有些發癢的嗓子眼,都不幹不癢了。
梨在碗中安靜地躺着,已經變得十分柔軟,梨皮的顏色要比炖之前深上許多,碗底還汪着一些滲出來的梨汁。
桑秋又打開梨蓋,只見原本雪白的梨肉都已經被炖得透明綿軟,晶瑩亮澤,中間的冰糖已經完全融化開,與梨汁混合在一起,因為加了顆紅棗的緣故,梨湯的顏色要比平時更紅潤一些。
她用濕布墊着手,将盛放了炖梨的碗小心取出,放到托盤上,找來阿壯,讓他給施師傅送去。
“這梨得趁熱吃,效果才好,最要緊的便是這些梨湯,可是這一只炖梨的精華,一定要喝下去才好,千萬別以為沒用倒了啊!”桑秋叮囑着阿壯。
“那你幹嗎不自己送去?”阿壯性格憨直,想到什麽就什麽,“你讓我送去,我也會跟師父說清楚是你做的,我可不要搶你的功勞!”
“都是為了施師傅能早日康複,談什麽功勞不功勞的,我這也是以前學到的這個方子,照着做罷了,等改日有空教了你,你也一樣能做。”桑秋擺擺手,“快去吧,一會兒炖梨該涼了!”
“那成!”阿壯端着托盤就往施師傅屋裏走去,那姿勢小心翼翼的,像是生怕把哪一滴梨湯給撒了似的。
桑秋看着阿壯那模樣,忍俊不禁,不過也感嘆,阿壯瞧着粗,心倒是挺細,對施師傅那也是絕對的忠心耿耿。
見着阿壯出了門進了後院,桑秋拍了拍手,拿來圍裙系上,開始正式準備今天的暮食。
暮食桑秋已經想好了兩道菜單,一道是酸辣土豆絲,另一道則是蒜泥菠菜。
經過之前幾頓飯的鋪墊,也是時候讓山t中書院的莘莘學子們,嘗嘗辣菜的魅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