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落幕
落幕
半月之後,兩國國君商定戰後和議,答祿真率領扶餘使臣二十多人,重新踏上了晉安國的土地。
途經禹州,城裏雖然仍然破敗,卻已經有條不紊的開始重建,答錄真和陳庭敘舊,更盼着能早一日與寇聆一起共享這安逸的歡愉。
明日就要到晉安國王都了,夜裏答祿真翻來覆去睡不踏實,對着鏡子照了許久。自己重傷尚未完全痊愈,氣色着實不好。雖然最近努力進補,比起之前還是形容憔悴了許多。他一面怕寇聆憂心,一面又想着他關心自己的樣子滿心甜蜜。
他有許多許多話想同他說,想告訴他幸不辱命,他為兩國的和平争取了一個十年,想告訴他他願意與他一起抗下天下蒼生的重擔,只要有了這一個十年,只要他們勠力同心,以後一定還有一個又一個十年,他的煩惱憂愁有他一起分擔,他不必那麽累了,荊棘烈獄,他都會與他一路相伴。
馬車行至晉安國都城門口,忽然停下不動了。
“通關有問題嗎?”答祿真等了片刻不見有人回應,掀開車簾奇怪的問。
門外的守兵滿臉驚慌,答祿真一擡頭,便發現了令他們驚慌的源頭。
巍峨的城牆旁邊,乃是一根桅杆,此刻那桅杆的上面,正懸挂着一顆人頭。
那人有絕世之姿,他曾是天邊皎月,更是答祿真此生不容亵渎的信仰。寇聆的音容笑貌近在眼前,可那雙好看的眼睛,永遠也不可能再睜開了。
答祿真死死的盯着桅杆上的人頭,不敢置信的狠狠揉了揉眼睛,忽然噴出一口濃血,直直的倒了下去。
再醒來是三日之後。答祿真覺得自己渾身都痛,可又說不清究竟是哪裏痛。他被安置在城內接見使臣的驿館,宋仁還被軟禁着,得知答祿真到了,派人來給他傳信。
答祿真臉色蒼白的吓人,一句話也不說,沉默的聽完了信使的禀報。就在昨日,寇聆因叛國之罪被游街示衆,百姓怒不可遏,以雜物投之,最後于鬧市被處斬,為平息民憤,皇帝下旨将寇聆的頭顱懸于城門暴屍十日,以示天威。
答祿真心緒浮動,又嘔出一口血來,卻阻止了欲上前扶他的親衛,冷靜的開口:“我要拿回寇聆的頭顱。”
扶餘帶來的人不多,卻都是武藝高強的精銳,親衛領命,連夜制造了一場小騷亂,不出兩個時辰,就将寇聆的頭呈到了答祿真面前。
答祿真抖着手接過,命人打了一盆水,仔細的幫他擦幹淨臉上的髒污,又把打了結的頭發給他捋順,重新戴上發冠,如若不是那面容呈現出灰敗的死氣,就好像那個曾經的謙謙君子,其實從未離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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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得知寇聆已死,答祿真一滴眼淚都沒有流過,寇聆的頭顱取回之後,他便将之放在鋪滿了冰的匣子裏,不離手的抱着。
兩天之後寇英召見扶餘使臣,昔日舊友,多年後在大殿上首次相見。答祿真形容枯槁,寇英甚至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只寒暄着招呼他入座。
兩國外使唇槍舌戰,你來我往,答祿真只安靜的坐着,懷裏抱着個匣子,不發一言。
直至所有的和談條件達成一致,答祿真忽然開口:“把寇聆的屍身給我。”
他說話的時候,只平靜的看着寇英,不帶任何感情,也并不用敬稱。
寇英梗了一下,或許是答祿真的眼光太過攝人,他最終點了點頭。
答祿真便向着身旁的親衛颔首,親衛領命離去。等到文使拟好了兩國的停戰書,寇英蓋了玉玺,答祿真也将答祿旸的印鑒按下,兩國和議便正式生效。
答祿真仔細的将議和書收好,交給了自己的親信。
這時殿外喧嘩,禦林軍首領驚慌來報:“宋将軍率軍從宣武門闖入,護送......護送着一口棺材。”
“你想幹什麽?!”寇英驚慌失措,立刻轉向答祿真。
“我要在這金銮殿上祭他。”答祿真古井無波的說。
“答祿真!兩國和解書才剛剛簽訂,你現在就要毀約不成?你居然還聯合我國重臣逼宮,你當我晉安國無人了嗎?來人!來人!給我拿下!”寇英惱羞成怒,放聲大喊。
然而片刻之後安靜如雞,竟無人應和,他一屁股跌坐在龍椅之上,恐懼順着足底蔓延開來。
“是真的,原來是真的,寇聆真想造反,朕沒有冤枉他!我沒有冤枉他!他居然死了都不放過我,死了還有如此安排,寇聆,你好狠!”寇英幾近癫狂,語無倫次的喃喃。
答祿真不理會他,只怔怔的注視着門口。片刻之後,宋仁帶着一隊人馬,親自護送着一頂金絲楠木棺材,堂而皇之的将他擡上了大殿。
答祿真搖晃了一下,抱着匣子走到棺材旁邊,将寇聆的頭顱取出來,小心翼翼的擺回了他的脖頸上。
“你瘋了!你瘋了!你這個瘋子!你想幹什麽?你究竟想幹什麽?”這一幕委實太過詭異,寇英歇斯底裏的叫嚣着,答祿真恍若未聞,只專注的盯着寇聆的臉,輕輕摸了摸他清隽的面龐。
他描摹着他曾無比熟悉的輪廓,他身上穿的是平日最愛的素色瀾衫,身旁擺着他生前最愛讀的書冊,答祿真忽然眉間一動,注意到他緊握的左手,和隐約露出的璎珞。
答祿真輕輕掰開他的掌心,那裏面,是兩人初次分別時,答祿真給他的定情玉佩。
足以毀天滅地的悲傷終于找到了縫隙,答祿真嗆咳着又嘔出一口血來,終于如受傷的小獸般嗚咽出聲。他的哭泣壓抑而隐忍,肩膀小幅度的抽動着,卻不見悲鳴。任誰看了,都會覺得窮盡天下所有形容哀痛的詞藻也不足以诠釋他此刻凄怆的萬分之一。他将玉佩重新放進寇聆的手心,像是對着寇聆安撫,又像是在對自己傾訴:“先生,我來給你收屍了。”
答祿真轉身,抽出腰間寇聆贈他的短刀,一步步向着寇英逼近:“國事已了,你我的私仇,也是時候了斷了。”
寇英恐懼極了,他忽然意識到,答祿真所說的祭奠,只怕打定了主意要讓他償命!
“答祿真!你敢弑君!是寇聆讓你這麽幹的是不是?一定是他!”寇英慌亂後退,到了此刻,仍然試圖給自己內心的罪孽找補。
“你不配叫他的名字,更配不上他給你的這個位子。”答祿真冷靜極了:“他不世功勳,死後定永升極樂,而你的罪孽,就連同你那個賤臣,留着到地獄裏慢慢償還吧!”
說罷一刀刺出,插進了寇英的左肩。鮮血狂湧而出,噴濺在龍椅上,答祿真臉上盡是嗜血的快意,冷笑着抽出短刀,直指寇英的眉心:“你斷他頭顱,我便将你活剮,豈非公平?”
“是,是祝惜昭!是祝惜昭污蔑寇聆的,不是我,不是我,你去找他!你去找他!”寇英跌在殿前抽搐,匍匐着後退。
答祿真享受着他的恐懼,忽然瘋狂的笑了起來:“你當你那賤臣會有什麽好下場?我來之前,已經将他碎屍萬段,扔了喂狗,此刻只怕連骨頭渣子都剩不下了,等你到了陰間,再去同他讨說法吧!”
說完又是接連幾刀,他踐行自己的承諾,生生削了寇英幾片肉下來,滿堂寂靜,顯得寇英的哀嚎尤為猙獰。
直到他聲音漸漸羸弱,終于徹底斷氣,答祿真像是被抽幹了最後一絲力氣,跌跌撞撞的踩着滿室的污血,重新回到了寇聆的棺前。
他從懷裏掏出一壺沙棘酒,盡數澆灌在沾滿了血的刀刃上,直到将上面的髒污全部沖洗幹淨:“寇聆,我替你報仇了。”
恩怨已了,愛人故去,這人世再無答祿真所眷戀,他盯着棺中寇聆的眼睛,提起短刀,攥緊昔年寇聆贈他的那枚玉扣,劃破了自己的喉嚨。
衛鳴珂虛脫的跌坐在地上,嚴訴急忙跑過去,見他眼淚簌簌流下,心疼不已,又不好直接上手,急忙安撫:“沒事沒事,十三,我在呢,我在呢。”
這場是大結局,也是把悲傷推到極致的虐心戲,衛鳴珂入戲極深,回想着寇聆與答祿真為數不多的美好過往,更是為這樣的不得善終唏噓,戲裏的答祿真要忍着,哀莫大于心死,他的痛苦不足以用眼淚表達。
然而等劇情結束,戲外的衛鳴珂卻無論如何也忍不住了,再過兩天就要殺青,很多的情緒被調動起來,一發不可收拾。
他第一次徹底失控,盡管知道一切不過一場過于真實的幻夢,仍然沒辦法抵禦身臨其境的痛苦,只抱着膝蓋,止不住的哭。
嚴訴勸了兩下見沒用,幹脆什麽也不說,只靜靜陪着他,任由他狠狠發洩。
因為對手是嚴訴,衛鳴珂第一次感受到了飙戲的過瘾,加上他和答祿真的性格在很多方面都極其相似,長達近半年的深度融合,終于伴随着這個人物走到了命定的結局,衛鳴珂心中的不舍和失落糾結在一起,頗有些難以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