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讓你丢人
讓你丢人
清晨五點的窗外,漆黑天空布滿雲朵,淡去了夜霧。
窗戶的密封度不太好,站在窗前,能感覺到絲絲涼意順着縫隙鑽進來。
有些涼。
祝栩寧回頭看了眼昨天深夜直呼興奮睡不着覺的男人。
他二十四歲,已經踏出象牙塔,進了社會參加工作。
這好像是每個人一生中最美好的年齡,朝氣、蓬勃,積極、自由。
可嚴茗卻膽小怕死還貪生,能吃能睡又話多。一眼看上去,也不像是城府極深的人,好像還有點缺心眼。
祝栩寧不禁垂眸笑了聲。
頓了片刻,他眼底的笑意散盡,垂在身側的手不禁攥成拳。
不知道這一步走出去,會是怎樣的結果在等待他。
其實,他盡管大膽往前走就是了,畢竟他身後空無一人,沒有任何顧慮,也沒有軟肋讓人拿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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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地方真挺熱的,才出來不到十分鐘,嚴茗就感覺小黃鴨褲子已經被汗水浸得濕潮,再這麽下去,他兩條腿非得弄出兩排痱子不可。
“咱這是要去哪兒啊?”
嚴茗小跑着跟上祝栩寧腳步,頂着一腦門子汗,笑眯眯地問。
從民宿出來,沿着這條路的路邊全是民宿,順着坡下去,再七拐八拐就進了一家商場。估計他倆的穿着太過異于常人,一路上回頭打量他們的路人不在少數。
那種眼神帶着探究和嘲笑,讓嚴茗覺得很不舒服,恨不得把腦袋縮回肚子裏。
再看祝栩寧,跟沒事人一樣大步走在前頭,好不在乎他人的眼光。
嚴茗抓住祝栩寧腰上的草編繩,輕輕扯了一下。
祝栩寧回頭。
“咱能去個人少的地方嗎?”嚴茗抿了抿嘴,有些難以啓齒的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穿這個來商場太丢人了。”
說完,嚴茗跟祝栩寧使了個眼神,讓他看此時正正大光明盯着他們打量的路人。
祝栩寧順着看過去,看了三秒視線又回到嚴茗身上。
“你認識他們?”
嚴茗搖頭:“不認識啊。”
“那為什麽要在意他們的眼光?”祝栩寧反問。
是哦。
真是直擊靈魂的反問。
“那走吧。”嚴茗還是控制不住去注意那些不善意的打量,“我們來這裏幹什麽?”
嚴茗的動作太過扭捏不自然,祝栩寧早就注意到了。
在一家賣男裝的商店門前停下,祝栩寧偏頭對嚴茗說:“來讓你丢人。”
“啊?”
十分鐘後。
“…你手上拿的那件太難看了,換成這個白色的行不行诶?”
嚴茗拖着祝栩寧胳膊,撒潑打滾般地一屁股坐在他腳上,兩條腿纏着祝栩寧,見對方投來警告的目光,嚴茗立馬軟聲說好話,“我沒有說你眼光不好的意思,主要是我氣質不行,襯不出來這件衣服的高大上,這不是糟踐衣服嘛?”
銷售員在旁邊捂嘴偷笑,祝栩寧難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手上那件胸前有個豹子logo的黑色無袖老爺衫,擡眸問對方:“他穿這個不帥?”
嚴茗咬緊牙關,直沖銷售員搖頭。
“帥的,”銷售員恢複職業般的微笑,真誠地說:“您朋友眉目如畫,皮膚白嫩細膩,穿什麽都好看。”
就是說有些錢活該別人掙吧?
這麽違心的話,他可說不出來。除非拿一百萬架到他脖子上。
嚴茗心裏嘀嘀咕咕的。
他嘴要這麽甜,也不至于不受院長待見,然後還收一堆的投訴信。
後悔以前的沒有用,他立刻回答:“我是他弟弟。”
說完,嚴茗擡頭沖祝栩寧點點頭。
最後還是買了那件老爺衫,不光如此,還買了好多胸前印有誇張logo的老爺衫,還有十來條花褲衩。盡管這些衣服很難看,盡管嚴茗怎麽也跨不過心裏的那道坎,可直逼四十度的高溫教會了他認命。
從商場出來,不到兩分鐘,嚴茗就從購物袋随便揪出來一件老爺衫和花褲衩沖進公共洗手間換了。
“不是不喜歡麽?”祝栩寧的臉看起來直率而得意。
嚴茗嘿嘿一笑,“喜不喜歡和适不适合是兩回事。”
大夏天穿條冬季加絨睡褲在大街上晃,他真害怕下一秒有人會從人群沖出來,押着他把他送進精神病醫院。
路過藥店的時候,祝栩寧讓嚴茗在門口等他一會兒。
直杠杠的太陽曬的皮膚又紅又疼,嚴茗拎着購物袋走到旁邊奶茶店的遮陽傘下避光。
幾個小學生在太陽傘下吃冰激淩,相互吐槽着自己家長在周末給自己報了一堆學習班。嚴茗在一旁聽着,沒忍住笑了出來。
雖然不知道這裏到底是哪裏,但不管哪裏,好像都在卷哦。
心理平衡了。
“哥哥,你笑什麽?”其中一個小孩問道。
嚴茗慢悠悠回過頭來,“我開心,怎麽?不能笑嗎?”
小學生站起來,走到他面前,義正言辭的:“偷聽別人講話是很沒禮貌的。”
“哦?”嚴茗仰頭打量小孩兒,“哥哥沒有偷聽,哥哥正大光明聽的。”
小孩兒哥肉嘟嘟的小臉上全是疑惑,視線直截了當的在嚴茗身上徘徊,嚴茗不自覺跟着往自己身上看。
怎麽了?
老爺衫醜到小孩兒哥的眼睛了嗎?
“你為什麽會穿這種衣服?”小孩發自內心的問。
嚴茗不禁嘆了一口氣,現在的小孩都是吃什麽長大的,為什麽都很高啊?
他站起來,昂着下巴洋洋得意道:“哥哥這是在引領今年的時裝潮流,懂嗎?小朋友。”
小孩兒搖搖頭,“那應該潮不起來。”
嚴茗:“……”
藥店裏,店員搬來一整箱的板藍根,祝栩寧付了錢卻沒動,目光如炬望着奶茶店遮陽傘下的。
他像個傻子似的,坐在臺階上跟幾個小孩拌嘴,不知道小孩說了什麽,嚴茗好像有些惱羞成怒,又好像很無奈,站起來用傲人的身高壓過小孩的氣焰,嘴裏嘟嘟囔囔說個不停。
感覺再不過去,嚴茗能跟人家小朋友打起來。
板藍根箱子被藥店店員用透明膠帶上下纏了幾圈,中間騰出來的位置裹了一張紙,祝栩寧拎着走出去。
沒想到有一天,身為幼師的他居然在跟小孩兒哥的辯論中占據下風,還被人堵的說不出話來。
都怪祝栩寧,給他買的一堆老爺衫。
嚴茗氣的連哼了好幾下,直到腳邊多了一個箱子,他才注意到祝栩寧已經回來了。
“你好了?”
他的語氣自然到好像他們已經認識了很多年。
祝栩寧嗯了一聲,略過嚴茗,站在那個跟嚴茗辯論不休的小孩面前。
他面帶不友好的微笑,聲音狂野又粗糙:“欺負我弟弟?”
小孩哥:“?”
嚴茗:“?!”
祝栩寧回頭:“是他吧?”
漆黑的眸底閃着率真,嚴茗憋着笑搖搖頭。
他一個二十多的男人,跟小孩拌嘴沒占上風,還帶場外求助,這也太欺負人了。
“他衣服不好看?”祝栩寧又問小孩。
小孩吓得兩腿直發抖,怯生生地瞟了眼嚴茗。
嚴茗趕緊給人家使眼色,小孩接到他的眼神,立馬扭頭就跑。
“落荒而逃。”祝栩寧淡淡道。
嚴茗笑着看向他:“你幹嘛欺負人家小孩?”
“我欺負他?”祝栩寧大為震撼。
“你把人兇跑了。”嚴茗說話聲中帶着笑。
他瞥了眼腳邊快到自己膝蓋高的箱子,“你生病了?”
一般人感冒生病就拿一兩盒,能治病就行,又不是搞批發,直接搬這麽一大箱子,留着過期嗎?
祝栩寧沒回答他的問題,伸手拎起放在地上的購物袋,給嚴茗留下一句“你拎箱子”就走了。
嚴茗嘴角一抽,認命般的抓住多出來的那截兒膠帶,一只手差點沒拎動,起碼有二十斤。
走了半天不見嚴茗跟過來,祝栩寧停在路邊等他。
等了三四分鐘,人才慢悠悠挪過來,太陽曬的嚴茗眼睛眯成一條縫,“不帶哥哥欺負弟弟的吧?”
他一個一米九的人,輕飄飄拎幾個購物袋,讓比他矮一小截的人提一個二十多斤重的箱子。不公平。
“角色轉變的還挺快。”
祝栩寧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嚴茗剛要說“要不咱倆換換”,話都還沒說出口,只見祝栩寧幹脆轉身,大步流星的往前走了。
嚴茗:“……”
嗯。
人生總有這樣那樣的情況要主動去适應。
返回的方向是往民宿那邊走沒錯,但距離民宿還有大概五百米的時候,祝栩寧問了他一句“記得路麽”。
嚴茗說記得。直走就行了,民宿門口立着一個招財貓石塑。
然後祝栩寧就把購物袋一并給了他,說讓他先回去,自己要去別的地方。
交代的太幹脆利索,以至于嚴茗回過神來,想問他要個錢解決一下午飯,卻早已不見了祝栩寧蹤影。
拖着又累又渴的身體,拽着藥箱和購物袋蝸行牛步的回到民宿,推開門的瞬間,飯香味撲面而來,嚴茗眼睛都亮了,扔下手上的東西沖進屋,一眼就看到冰櫃裏的冰鎮汽水,想了沒想就拿着喝了起來。
渴的時候能有瓶冰鎮水就是最幸福的,餓的時候能有一碗米飯也是滿足的,很多時候,大概是我們的眼睛看得東西太多,太遠,以至于忘記了眼前的件件小事才最溫暖心髒。
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睡覺,一個人生活。
這樣的日子在過往的二十年來裏,是正常到和呼吸一樣的事。
所以當嚴茗海吃胡塞,一陣翻雲覆雨将美食一掃而盡後。
他心滿意足的躺在床上,餘光不經意落在門口還沒來得及拖進房間的藥箱上,看了大概五秒,整個人“噌”地從床上跳了起來。
完了!
他完蛋了。
吃的時候光顧着自己爽了,可他忘了給祝栩寧留飯。
那祝栩寧回來發現吃的沒了,會不會把怒氣撒到他身上啊?
怔怔地,嚴茗的目光又轉向牆角的破釣魚箱上。
箱子裏有刀、魚線、鈍器…
祝栩寧會不會像傳聞中那樣,用魚線把他的耳朵割下來,然後挂起來風幹後當标本啊?
心慌意亂中,嚴茗顫抖着四肢滾下床,拎起破魚箱在房間四處輾轉,打算藏起來不被祝栩寧發現。越急他腦門的汗就越多,連帶呼吸都開始變急促。
這時,門外走廊有人路過,發出一陣窸窣。
嚴茗蹲在兩張床中間小心觀察,發現路過的人是民宿老板娘,不禁送了口氣。
不過,這也讓他清醒了不少。
他為什麽要藏箱子?
他可以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