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共

第29章 1

第十一章   分開以後 1

“阿飛，是我太笨了，以為你要離開我……你很愛我對不對？所以才會跟着我……跳下去，我、實在是、很不乖、很不聽話……”

“你快點醒過來吧！我能一個人好好生活的，你知道的，我從小就做好了獨自生活的準備……”

“對不起，是我忘了，喜歡上你以後我就忘了這些，我還把你困在我身邊，不許你和別人在一起，霸占你，拖累你，對不起……”

“以後我會好好的，你也要好好的……阿飛，我走了。”

梁博軒在一月十四號的清晨與病床上尚未清醒的葉展飛告別。

這一幕季蓉記得一清二楚。兩年過去了，弟弟的這段話像烙印一樣焊在她腦子裏，她可以一字不落地複述給暗戀貓聽。

“我弟後來不知道躲在哪個角落，等葉展飛醒了以後才離開，我是飛機落地後收到他的信息的，就說了三個字‘他醒了’。”

“我弟那時候做事就是太極端了，不考慮後果，他其實沒想跳河，就想激一激葉展飛……”

“我弟以為自己要被甩了，其實最後被迫分手的人是葉展飛，他啊，太溺愛我弟了，不願讓他承受一點點壓力。”

“葉展飛巨寵他，我弟初中時候很叛逆，不知道他是怎麽跟你說的，反正遠不止你直播時提到的那些，有一次是他爸去擺平的，不過對方有錯在先，那陣子他媽懷二胎……啊呀，不說了不說了，我好像在爆他黑料，索性那件事沒有造成太大的影響，總之小軒性格實在算不上好，也只有葉展飛能治一治他。”

“我弟是想來日本找我的，最後也沒來成，葉展飛可能打聽過他的消息，以為他真出國了吧！”

“我弟是怕重蹈覆轍，我覺得吧，現在大家都說開了，所有知道他們的人都心知肚明，他倆又都放不下對方，那為什麽不能重來呢？讓兩個相愛的人分開，天理何在啊？！”

“而且，我問過我弟了，他可從沒想過要放棄，我弟說等着大學畢業呢！我說大學畢業還要兩年！兩年啊，你讓他等那麽久？怎麽等得了？我不管葉展飛等不等得了，反正我等不了！！所以，我們得幫他們……”

“我想他也跟我弟一樣，對他們之間的愛情還有憧憬吧，否則故事不會講得那麽詳細，一個人再怎麽溫柔心善也不會如此事無巨細地拿前男友的故事來給你充kpi！這月流量都爆了吧？”

……

這周，暗戀貓與季蓉的溝通次數比和葉展飛還多。

回到直播間，主播講到梁博軒說完告別的話，故事就真正完結了。

果然，最後主播特別說明，飛昏迷之後軒的部分是他為了故事的完整性根據當時的情況揣摩出來的，沒有完美的結局已經很可惜了，缺失軒的視角總更是會留下了諸多遺憾，，補充這段希望大家聽了心裏會好受一些。然而聽衆和粉絲似乎不咋領情，紛紛爆粗口：好受個屁！把軒給我綁回來！！

四期全部結束。同時段直播沖上了分區熱度榜第一，彈幕卻沒眼看，一片鬼哭狼嚎，主播倒是不同，像打了疫苗似的，沒心沒肺看着一衆粉絲、路人吵翻天。

“軒飛”的故事講完了，各自的路還得繼續走。梁博軒那邊，他對父親的憎恨不會停止，幸而有季蓉這座橋梁，兩人的關系不至于繼續惡化；葉展飛順利出院，一家三口打算回家過年，可惜都打包好了行李，還是沒能回去。

疫情爆發，全國按下暫停鍵。

當下，如葉展飛這樣一家人在一起，已是最幸福的事。

梁博軒卻沒那麽幸運了，在他對母親還在冷嘲熱諷地說“你和他合作還挺有默契”的時候，母親簽了請願書，和她的丈夫一起，支援前線。

母親是護士，他應該習慣的。從前丢下他，現在丢下才3歲的女兒。

梁母已将孩子安排妥當，走之前去老小區見了一面兒子。

“我就是來跟你說一聲，沒別事，你照顧好自己，學業不要落下，那是你能對抗一切不公平的底氣。”梁母最後囑咐道。

梁博軒知道大義面前不該怄氣，可他就是很懊惱，很窩火。好好的在冷戰，在吵架，為什麽突然說起了“生離死別”的話？這樣顯得他很可笑——媽媽要去最危險的地方打一場沒有硝煙的戰争，而他還在為母親的“幫兇”行為生氣，兩者對比，他簡直小如蝼蟻，他的事更是微不足道。連他自己都覺得，這個兒子，不像話，太離譜了，是個罪人。

聽完母親的道別，他噗嗤笑出了聲，母親詫異的看着他，他有氣無力地說：“沒笑什麽，就是覺得我像個大傻B！”

沒有哪個母親，看自己的孩子會看膩，她們總是很清楚孩子的臉上露着什麽，藏着什麽。

“對不起，小軒……”

“別說了，沒意思！”梁博軒瞥過眼打斷了她的話。

“小軒……”梁母有一大堆話憋在心裏，從梁博軒上初中開始累積到現在。來時以為一吐而快的時候到了，誰知那扇門像是早已對她緊閉，沒有哪把鑰匙能打開，只好又咽了回去。

“曾博藝住哪？”梁博軒突然問。

他從沒提過這個名字，梁母以為自己聽錯了，愣了許久，梁博軒又重複問了一遍，才反應過來說：“我拜托阿慧姨照顧了，她一個人住，小藝也喜歡在她家，正好。”

“你讓一個七老八十的老太太照顧一個三歲的孩子？”話中帶着些許責怪，作為兒子，也作為曾博藝的哥哥。

“沒，沒七老八十，她才65。”梁母不懂梁博軒提這個幹嘛，卻也如實回答了。

梁博軒想笑，又忍着，竟端起了一些做哥哥的樣子，道：“我去接她過來吧。”

難以置信這會是梁博軒說的話。他曾那麽讨厭這個妹妹，出生那日也只是看望了母親，好似小嬰兒不存在，更別說抱了，到現在，三年過去了，連面都沒見過幾次，梁母常常想，這兄妹倆将來怕是與陌生人一般不會往來的，接受什麽的，就是想象過也不敢提。

“啊？”梁母話還沒說，眼睛先紅了。

“你是我媽，她是我妹妹。”梁博軒憋着內心的不情願，看着母親，帶着一些無奈說，“聽說我們這裏也要封鎖控制，我看新聞大家都在囤糧食……明天就是除夕了，她一個小孩子在別人家過年，算什麽？”

“好！”梁母泣不成聲，這才明白，那些心裏話不是不能說，而是沒必要說。

梁博軒去接妹妹時，小女孩開了門就叫了一聲：“哥哥。”

只有當哥哥了才能體會到，這聲稚嫩的“哥哥”到底有多治愈。

他上前撫了撫小女孩細軟的頭發，說：“哥哥帶你回家。”

哥哥帶着妹妹回了妹妹家，因為妹妹不熟悉老房子，她從來沒去過。

梁博軒也從沒想過，他有一天會踏進這裏。還給妹妹做布丁吃。

“你剛才給我開門就喊我哥哥，你怎麽知道我是你哥哥？曾博藝？”

“媽媽的手機、有你的照片。”妹妹細聲細語，長句子表達還沒那麽完整，口齒倒很清晰，“她天天給我看，我都認識你了！”

媽媽那麽忙，哪有可能天天看，梁博軒若有所思，片刻後，拿紙給妹妹擦擦嘴角的焦糖，說：“明天就過年了，晚上我們給媽媽打視頻電話好不好？”

小女孩聽到可以見到媽媽了，樂得從寶寶椅上跳了起來，吓了梁博軒直冒冷汗：“喂，別那麽激動啊，危險！”

也就是吃了一個焦糖布丁的時間，梁博軒就後悔了，開始推算這樣的日子還要多久。應下的時候完全沒去想這妹妹才3歲，是最難帶的時候，他為什麽要攬下這個活？65歲确實不是七老八十，阿慧姨可以的！現在送回去還來得及嗎？他心裏開始打鼓，接下來的日子該怎麽挨！

夫妻奔赴“戰場”，兒女團聚，這注定是個特殊的春節。

妹妹又乖又可愛，皮膚很白，像哥哥。梁博軒最喜歡看她吃飯和睡覺。小姑娘咀嚼很賣力，有一種縱使窗外世界末日，她在寶寶椅上也要穩如泰山的霸氣風範，她清晰地教育了她哥哥，人活着吃飯一事頂頂重要。除了吃飯，第二重要是睡覺。那是梁博軒的一天中最珍惜的時光，因為清靜。

妹妹雖不鬧騰，可畢竟是小孩，是小孩就會有各種意想不到的狀況發生。

妹妹“煩”哥哥，哥哥就去煩姐姐了。

梁博軒與季蓉就是這麽開始熟絡起來的。

季蓉備注梁博軒“超可愛攻氣小惡霸”，梁博軒備注季蓉“季”。

超可愛攻氣小惡霸：3歲女孩睡覺時候突然坐起來，為什麽？

超可愛攻氣小惡霸：3歲女孩非要吃橘子皮，為什麽？

超可愛攻氣小惡霸：3歲女孩為什麽總是聞自己的腳？

……

季蓉剛到日本，還在适應階段，國內疫情突然爆發，新聞鋪天蓋地，她媽媽慶幸在這之前平安出國了，可她自己卻不這麽想，心裏總覺得自己像個逃兵，這一周一直都是焦慮不安的狀态。可是空下來看到弟弟發的這些問題，這個剛上任成為“哥哥”的超可愛攻氣小惡霸竟然在為帶孩子煩惱，這畫面該有多好笑，真想看一看。

季：你為什麽不百度一下？

超可愛攻氣小惡霸：查了，說有病，被我卸載了

季：噗～她可能缺乏安全感？

超可愛攻氣小惡霸：那怎麽辦

季：我也不知道啊，我也沒帶過孩子，要不你試試睡覺前給她講講故事，玩一玩親子游戲？

超可愛攻氣小惡霸：［白眼.jpg］

季：［發來一條推送］你看看這個，超多親子小游戲

超可愛攻氣小惡霸：饒了我吧！

季：對了，家裏說口罩買不到，我今天去囤了些，還好我這是小地方，聽說東京好多藥妝店口罩也斷貨了，我明天就寄給你，你給我下地址呗～

梁博軒愣了一下，轉頭問正在看點讀書的妹妹：“曾博藝，我們家住哪兒你知道嗎？”

妹妹放下點讀筆，驕傲地說：“茗盛華庭東雅苑2單元1602！”

哥哥對着妹妹豎起大拇指，妹妹得意地笑了。

那……字要怎麽打？

哥哥靈機一動，打開地圖app，查看自己的位置……

才發送完，妹妹就開始鬧覺了，孩子說困就困，一秒都等不了，打哈欠的時候已經半閉着眼了。梁博軒把妹妹抱到床上，蓋好小被子。

這間房裝修地一點也不像是給小女孩住的，倒像給男孩子住的，可也不是梁博軒的喜好，他半笑着在心中嘲諷：懂什麽？瞎搞！

小妹不久前才和父母分房睡，父母為她安排的小卧室裝得甜美夢幻，她卻選了這一間。

昨夜妹妹睡得不安穩，今夜哥哥呆了好一會兒才離開。

“yy。”回到自己的房間，梁博軒呼喚起“yy”。

“在呢，小軒！”

梁博軒捧着一個小小的定時器出神，周圍漆黑一片，那一串顯示的時間就是唯一的光源，23:54，靜下來，全世界便都是他。

“新年快樂。”

喚醒超時，yy沒有任何反應，顯示時間00:16。

“yy。”

“在呢，小軒！”

“新年快樂。”

“距2021年元旦還有342天。”

“笨蛋，不愧是他做出來的東西！”梁博軒桀然一笑，拇指在它腦門上摩挲着，像是撫摸一只粘人的小動物。

“笨蛋，你做一個看看。”

說它笨它卻會回嘴。在空寂的房間裏梁博軒對着一臺小小的定時設備笑出了聲。笑倒在床上，将定時器藏在胸前，笑着笑着，都笑出了眼淚，他拉上被子，蓋住全身，一根頭發絲都沒露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