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雁門北漠(番外:下)
雁門北漠(番外:下)
君不見青海頭,古來白骨無人收,新鬼煩冤舊鬼哭,天陰雨濕聲啾啾。
――《兵車行》
含沙而語,疼痛萬分。舌下龍泉,暢所欲言。幾聲清脆之語日日不絕:
“阿娘……阿娘……阿娘……我會說話了”
“聽到了……!”
“今日我會說話了,為了慶祝,阿娘應該給我禮物啊!”
“為何?”
“以前的阿娘見我做事努力,做成之後,總有禮物的,如今的阿娘也該給我禮物的”。男孩眼珠一轉,信信言道。
“你這蠻童,剛會言語第一句便是禮物?倒是會趁火打劫”
阿茶遂是心中歡喜,思道凡為父母者,必有禮物與愛子,如今來着漠城身緊,卻無像樣物件,卻是有些過意不去。
那小男孩于阿茶眼前周旋,亦是興奮,欲語不斷,舌下越發靈活,亦可順言順語。
不過阿茶方是瞧見他發亂,小小臉蛋上不知何時塗一層沙土,指間污穢不堪,方是身上虎皮布衣着成灰黑色,隐約一股味道,如同那冥界餓鬼道的憐憐小鬼,無人顧及,方是計上心頭。
阿茶皺了眉頭道:
“小屁孩,阿娘欲給你禮物,卻是身無長物,見你身中污穢,便攜你去柳林洗浴,當做禮物,方是如何?”
“阿娘莫惱!不管幹什麽,我都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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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輕聲道,卻是生怕阿茶生氣。
去往柳林池澤中,男孩與阿茶話語無數,跑跑跳跳。
此日若龍虎之日般,柳林之中,群鳥翔空、柳新池醉、蟲蝶鮮豔,方是一片世外之地,亦像是為阿茶得子而樂。
男孩此間興奮非常,引蝶而追,環池奔跑,口中不時言道:“我有阿娘了……”
似是成了有娘的孩子,幸福極了,阿茶亦是慢追其後,不聲言道:
“小屁孩,莫要亂跑,快些下池水洗浴”
嬉戲半晌,阿茶将那頑皮孩童拖入水中,口中喃喃道:
“你這身懶,水性如此之好,卻是不愛幹淨,還不脫衣”
那孩童浸入水中,方是盯着阿茶遲遲不動,小臉突然一紅,支吾道:
“阿娘是女的,我是男的,阿娘方是轉過身去才好”
“你如此小小年紀,竟然還知羞恥,好――我不看……”
男孩見阿茶轉過身去,才慢慢褪去衣物。
“阿娘,你額上為何總戴這面具遮住臉,害的我都不知阿娘何時高興,何時悲傷呢?”
“因為阿娘是冥王啊!地府的老大。”阿茶不假思索道。
“冥王?冥王是什麽,地府……地府是阿娘的家嗎?地府又在哪裏?”
男孩方是學會言語之後,小小心靈中疑問方是全部湧了出來,窮問不舍。
“嗯!地府是阿娘的家,在一個黑暗的地方。”阿茶輕聲應道。
“我觀阿娘一身漂亮白衣,亮麗無比,方不是尋常之人,定是美若天仙,不過我卻沒了眼福,那誰才可以見阿娘容貌?”
“你這小頑皮倒是嘴甜,要揭下阿娘面具,方的是阿娘夫君才可?”
“阿娘為何至此啊?”
“那阿娘會帶我去地府嗎?”
“好了……別說話了,快些洗浴。”
過了些時間,只見垂柳之下,和煦微風幹了男孩的濕潤發髻,阿茶手持木梳緩緩滑下男孩發間,極其仔細用心,不過須臾,方是梳理完畢,還添上一潔白骨釵,阿茶繞到男孩前面,仔細打量。
“原是臉髒些,瞧着不爽,洗浴一番,發現小屁孩竟然如此好看”
“阿娘過獎了,不過阿娘總是喚我小屁孩,覺得不好聽呢,我自幼便是在這了,不過原來阿娘死了,方是再無人喚我,忘了自己的名字。”
阿茶聽罷有幾分道理,冥王之子若是沒了正經名字,方是惹人笑話,看了看小男孩無奈的表情便言道:
“嗯!不如阿娘予你個名字如何”
小男孩聞言兩眼睜圓,遂是點頭。
阿茶便踱步來回,若有所思,不禁自言道:
“你方是我夜色時所遇,不如便以天色為性,喚作暮,然則小小年紀,長的好生秀氣,此處又群鳥所及,翎于大澤,就以翊為名,叫做暮翊如何”
“暮翊……暮翊……好聽,阿娘好厲害”
男孩将臉映入池澤,一番自戀,手舞足蹈,阿茶見狀會心一笑,牽着小暮翊的手步入柳林深處。
“翊兒,阿娘忘了問你,你自記事便在此地,可知漠城白日為何會成為一坐枯骨之城?”
“翊兒也不清楚,那些城中之人不理會我,我卻能聽他們說話、講故事,方是前阿娘死後,卻是他們陪我,不過每逢黎明時便有着盔甲怪物滿城食他們,前阿娘便是如此死的,食完之後,城中便是到處枯骨,說來奇怪,晚上城中又人滿了,不過再也尋不回前阿娘了……”
顯然,暮翊還不知城中并非是人,而是游魂,定是他自己都不知自己是已死之人。
“盔甲怪物,你可曾見過它們食城中之人”
“見過,可是害怕極了,不過幸好,我多時藏在洞中,它們沒發現我,那次阿娘突至在此,理會了我,我還以為是那怪物呢,所以阿娘也要當心呢!”
“嗯!阿娘知道了――”
阿茶撫了撫暮翊的頭,若有所思,不再言語。
柳林之中,生機勃勃,暮翊追蜂引蝶,東西亂竄,不時栽幾個可愛跟頭,惹得阿茶一陣狂笑。
此時不遠處一對扶地啄食之雁吸引了暮翊,原是其他大雁均是沙黃色,惟有此一對翅為別色,好生奇怪,暮翊見着漂亮,思道要是捉了去送給阿娘,阿娘定會歡喜。
于是暮翊便向着雁謹慎移近身子,蹑手蹑腳,只看幾尺之餘,那雁似毫無感覺,一動不動啄食,暮翊見時機已到,一個撲身,手疾眼快,手中觸得一毛絨之物。
“阿娘,看我捉了何物,可漂亮!”
阿茶應聲看向這邊,見暮翊懷中一大鳥,一番驚訝,向這邊走來。
“翊兒好生厲害,你不會飛,如何捉得它”
“嗯,說來奇怪,它平時靈活極了,今日在地上卻被我輕易捉了,還有一只……咦!那只飛了?為何我沒感覺到呢?”
阿茶細細瞧了瞧那雁,卻是感覺不對,一對紅翅,且是在暮翊懷中不曾掙紮,安靜異常,撫摸了幾下,未見它受傷。
“阿娘,我把它與你好不好”,暮翊在那雁身上摸來摸去,甚是喜愛,阿茶也便沒在意,轉過身去。
突然背後傳來一聲痛苦底吟:
“阿娘……我好難受”
阿茶應聲轉了過去,還未看向暮翊,便是一道黑氣化來,阿茶遂是向後騰空一番,雖是躲過,卻聞了個滿鼻,瞬間思道,是屍氣。
“翊兒……快些扔了它”
此時暮翊身體被那黑氣繞遍周身,黑氣之源,方是懷中之雁。暮翊面露痛苦之色,聽阿茶之語方是狠狠将那雁摔與地上,随後徑直朝阿茶這邊慌忙逃去。
那雁未觸及地面,化為煙雲散去空中,不曾消失,方是越散越濃,不過片刻,整個天空從白晝化為黑暗。
阿茶攥緊暮翊的小手,看向空中,原是一片翠綠柳林瞬間化為地下深淵般。
須臾之間,電閃雷鳴,天空化為混沌漩渦,千萬柳絮飛舞,群鳥嘶叫,陰森無比,一股陰風襲來,夾雜厚重腥味。
“阿娘,好難聞,難不成怪物來了”
“虛!莫要言語”
只聽遠處柳林似有陸續拔地之聲來,“嘣……嘣……嘣”,那是柳樹根斷裂之聲,應聲之間周身幾丈開外巨大黑影連續倒下。
“咯吱……咯吱……”接着傳來一陣生骨摩擦之音,夾雜着碎肉的咀嚼之聲。
不久周圍一片白嘩嘩之物匍匐而來。
“阿娘,看――那…好多白骨妖怪”
暮翊将頭藏入阿茶腰間,不敢亂看,方是害怕。
阿茶冷笑一聲,卻是戲道:
“翊兒小小男子漢,原是怕這些,怎做的冥王之子”
只見那白骨壓來,氣勢似要撕破天地,阿茶雙眼放光,兩手一伸,取來巨大冥力,從掌中直擊打将去,一聲巨響,那千萬白骨方未近身便化為碎片,散落空中。
“何處雜碎在此猖狂,還不獻身……”
說罷不知何時周身濁氣布滿,迷了阿茶眼睛,眼前一片漆黑,只覺暮翊緊緊貼在身上,方是一手護住暮翊,一手凝力……
果然,濁氣之中附一金色利爪,疾如閃電,破氣撕向腰間暮翊,似取心肺般陰狠,阿茶且是蔑笑一聲,轉了疾身,将那利川抓住,轉了個輪回,一掌擊出,毫不猶豫,接着又有幾只利爪再來,阿茶紛紛折了回去。
此時濁氣慢慢散去,陰風小了許多,地上躺有兩個将士容貌的妖物,一身殷紅盔甲,各有一手臂斷去,斷處無一絲血肉,另一只手臂發黑堅硬,其下之爪似無常鬼所持利鈎般,只一爪便魂飛魄散般,毒辣無比,怕是那羅剎夜叉也懼上幾分。
只見阿茶疾步上前,雙腳利利抵過那妖物頭顱,只見此妖物容貌盡毀,其上血肉凝作一團硬物立于頰上,且與那盔冠生在一起,口中兩顆爍爍獠牙銳亮,一雙詭異紫眼直勾面無表情,勾盯着阿茶。
“爾等不是妖物,到像是生前征戰四方的士兵,果然戾性未改,化為惡屍,亦或爾是何方屍族,竟是在此作祟偷食游魂”
“阿娘,你……你好厲害,對!就是它們食人,兇殘無比!”
暮翊不知何時看向這邊,眼中泛出羨慕之光,手指向那兩具僵屍。
阿茶再三逼問,卻未見那僵屍回應,其中一屍此時似有動作,卻被阿茶瞧在眼裏。
就在此時,那二屍翻身而起,各舉獨爪刺去,動作迅猛,阿茶退開一旁,怒道:
“爾等屍族在此作祟,便終究是饒不得”
話音未落,只見兩枚屍顱抛向空中,身體化為一抷黃沙。
阿茶見狀蔑笑兩聲:“自作孽不可活!”
“阿娘好生厲害呢?竟然打倒妖物,剛才我以為要死了,再也見不到阿娘了!”
“休要胡說,此等雜碎,阿娘不放在眼裏”
阿茶拍了拍身上沙土,眼中一股得意之色。
一切又恢複如初,不過幾處柳林毀壞,阿茶不禁思道,這北漠到底為何地,怎會有将屍出沒,難道曾幾何時,此處起過戰争,這黃沙之下才有如此之多枯骨。
“我便早說過,阿娘不是尋常人,雖是纖弱,卻如此厲害,阿娘剛才如何打敗那妖物的,只可惜剛才一戰,翊兒且是沒看清楚。”
“嗯――阿娘用的是冥界法力,稱之謂冥力”
“冥力?阿娘,你何時教我冥力”
“嗯!等你長大了!”
且是緩緩至洞室,阿茶走的有些口渴,卻是身懶一些,靠在一旁言道:
“翊兒,阿娘口渴,你且煮點柳葉茶來”
暮翊聽罷,忙去将那木桌踮起腳尖,取下骷髅頭上撓了幾道,一臉無奈。
“阿娘,沒有柳葉了。”
“那便算了,幾日未休息,今日有些困了,你自行玩耍,只是莫要出去。”
阿茶叮囑了幾句,便是睡了過去。
且說這阿茶,到底心實了些,貪睡了些,一覺便是至夜幕,起身未睜眼便直喚:
“翊兒……翊兒……你茶水燒好些了沒!”
“翊兒……翊兒……”
暮翊未應,阿茶方是一股不詳之感湧上心頭,忙睜眼掃視了不大的洞室,方是沒有暮翊影子。
“我道是除盡了屍族,原是沒有,壞事了――翊兒……”
阿茶一邊自言一邊要離去,方瞧到一道錦書安然躺于木桌,其上寥寥幾字:“柳中大澤”
阿茶聞言,疾步奔去,禦風而行,所過漠城,卻未聞其中繁華,依舊枯城一座。
片刻,阿茶落定柳林深處,一方大澤依舊平靜非常,卻也沒了瑩蟲亂舞點光。阿茶早已感受到周身彌漫強烈屍氣。于是拂袖蔑笑道:
“我既至此?爾等雜碎還不獻身”
遂是阿茶言語過後,原本空蕩蕩的池澤之畔瞬間黑壓壓一片,皆是身披戰袍的僵屍,稱之為将屍,足有千餘衆,皆獠牙利爪,手持清冷兵器,氣勢磅礴,當真是冥府鎮十萬陰兵,北漠藏八千将屍。
此間便有數十只将屍持戟撲閃而來,阿茶站于原地,只手下猛一揮,那些将屍瓦解為粒粒沙土。
“好……好……這位蒙面姑娘手段好生厲害”
只聽那音渾然有力,似淩空襲來,又源于那千軍萬馬之深處。阿茶遠遠看去,從其中炸出一将,身體魁梧,手持靈光銅劍,着一身黑甲,一方紅披風遮天蔽日,駕一凜冽黑龍而來。
“姑娘何方生魂,為何闖我北漠死地”。
那将屍不過片刻臨于阿茶面前,将銅劍還入腰間劍鞘。阿茶定睛一看,那将屍面色金黃,眉心處一血紅歃印,赤發棕須,口邊有獠牙霍霍,倒是活像一界龍王。
“莫要廢話,還我翊兒來便是”
那将屍仔細打量阿茶一番,輕聲道:
“姑娘此番冒犯我北漠,屠我手下,便是理直氣壯讨要其子,方是倉促了些吧!”
阿茶聽罷冷笑道:“那你說如何?”
“老夫生前喜好比武,前番你滅了我兩個能征善戰之手下,方是有些道行,若你今日贏我,便還你子,放你出此生天!”
“阿娘……阿娘……救我……”
不遠處傳來熟悉的叫聲,方是暮翊的,阿茶瞧到暮翊無事便是心中一安。
“翊兒莫要害怕,阿娘這就救你。”
“翊兒不怕……阿娘放心便好!”
阿茶遂是轉過頭,打量了一凡眼前老将屍,不禁言道:
“看爾死壽方是久遠些,便不知還有沒有氣力,方是老鬼力大,爾且先出手!”
“放肆,你這姑娘口出狂言,念你小小年紀,不知天高地厚,出手吧!”
“不……不……是我先冒犯你的,理應你出手”
老将屍見阿茶言語輕薄,于是心下怒火中燒,厲道:“好生胡攪蠻纏,看招!”
老将屍将那背後披風撤下,淩入空中,盤旋一番,天昏地暗,撕裂天地,氣入九霄,化為烈焰巨龍揮舞雙爪,甚是嚣張,長頸一伸,取道前來。
阿茶微微一笑,縱身一躍,入的數十丈高空。
“老頭,龍爾可比不了我,你這炎龍氣勢洶洶,方是力道弱了些,可是這點本事?”
阿茶捏訣一道,掌中靈光聚集,方在空中舞出一冰龍,鱗甲透明,陰寒至極,數丈開外皆化為冰物。原是八千将屍霎時凍的瑟瑟發抖。
只聽“噗嗤”一聲,天空一升上騰氣,仿若雲狀,二龍逝去!
老将屍見狀驚訝一番,方知輕敵,縱身躍入雲頭,借手中陰風炸響,灌入法力,那風凜冽如刀戟,鑽入地下,遂帶起無數黃沙,聚集一處,化為無數沙土兵将,持兵而向。
阿茶見狀奪身而起,周身一道靈光護體,将那沙土兵将封于數丈之外,卻不想那兵将為沙土實物,冥力方是對其弱了三分,片刻便沖向咫尺。
“小姑娘,如此便可知道厲害”
老将屍本想嘲笑一番,話音未落,只見阿茶向外突了一掌,方是戾戾沙将散為沙土。
“爾等身手不假,不想屍族有此等人物,方是比孟婆還厲些許!”
“廢話少說”,老将屍似是惱怒無顏,持了金光銅劍沖将上去,阿茶遂是疾步換影,幾番閃躲,蒼穹之大,其上招式疾快,比那塞外流星也要快幾分。
老将屍劍鋒直劈裂長空,方到九霄,步步緊逼,阿茶鎮定自若,作節節敗退狀,見老将屍心急火燎,方是時機到來,一個迅猛回身,腳尖正點了正舞動的銅劍劍鋒,躍了老将屍幾丈之高,一個“猛蛇出洞”,向老将屍迎面劈出一道□□血光。
老将屍方要閃躲,卻是遲了,方是太疾,轉不過身,被打落九空,銅劍散落。
此間不容阿茶松口氣,其下數十将屍沖将上來,阿茶有些不耐煩,遂借了大澤池水,化為冰錐射殺空中,只見空中将屍體觸冰錐卻烈焰焚身而沒。
阿茶俯沖其下擒住老将屍,想到食游魂,遂起殺心,便要出手。
“阿娘――小心”
只聽暮翊大叫,阿茶聞言只覺背後一股涼意,翻身一看,方是老将屍坐下黑龍閃來,長頸一蜷,露出血盆大口,哈出寒氣,似要吞噬阿茶。
只在一瞬,阿茶放了老将屍,直入池澤,那黑龍托着老将屍落入池畔,未追來!
阿茶再遁出池面,疾步移入老将屍面前,再要殺去,
“且慢――”
阿茶收手,狐疑半晌,盯着老将屍笑言道:
“莫是要求饒……可不是個好元帥”
阿茶松了手,落定一旁,衆将屍都是一臉吃驚,不知言語!阿茶看着暮翊得意一番,卻聞背後言出
“老臣北漠将臣叩見吾主阿茶”
“叩見吾主阿茶”
身後燃起此聲,阿茶向周身一瞧,只見八千将屍全部跪倒,有些驚訝!
“阿娘……阿娘……”
暮翊見無人再按住他,便是穿過林立将屍,朝阿茶身邊跑來。老将屍聞言馬上又道:
“見過公子”
“爾等如何知曉吾是冥王”
老将屍嘴角上揚,微笑應道:
“吾主瞧得,這澤立于北漠中,喚雁柳池,其中之水為忘川河水滲入,剛才老臣瞧得分明,吾主入了忘川河水,發膚無損,且以面具示下,種種跡象表明,便是吾主降臨!”
阿茶此間驚訝道:
“忘川河水?怪不得如此甘甜,這樣啊!念爾慧眼,及時停手,不予追究,我來問于你,這雁門北漠為何處,怎生藏有虛光,會滲入冥河之水?為何我不記得”
老将屍遲疑了一下,遂言道:
“回吾主話,忘川河源于泰山,此地便在那源頭之畔,為冥界與陽世一處交界處,一直處混沌态,外物本無法進入,而泰山通陰陽,故而此地尚有虛光,才有晝夜,臣便是此地守将!”
阿茶這才記起冥卷似有記載:泰山彙處,以北有虛界,黃沙無邊,無門。若無陽光普之,方不可入!
“吾道是此話有假,不想卻有此地,那在酆鬥引吾前來光原不是虛光,而真切陽光”
“吾主所言不錯,雁門北漠,無邊無際,老臣在此幾萬年方是未尋到盡頭,怎奈太陽日日移動,便是許久才射得雁門”
“幾萬年……倒是長久了?”
阿茶狐疑看向老将屍,突然冷哼一聲。
“将臣,爾有幾萬歲壽,方不知冥界大忌,為何在此作祟,獵殺游魂?”
只見老将屍作疑惑态,遂是不語。
“吾主明察,此方便是冤枉将軍了,”旁出某将屍忙禀道。
阿茶摔了袖袍,厲聲言道:
“原是吾在柳林遭襲,方是為何,爾且慢慢道來”
“對,阿娘,就是這些妖物獵殺城中之人,翊兒瞧得仔細呢”暮翊看着阿茶喃喃道。
“小公子又何出此言誣陷?”
“他方是從小生在此處生魂,爾等罪行,他亦看在眼裏”阿茶厲道。
“這……原是此處生魂,老夫竟然從未發現,真是慚愧,即是此處生魂,又為何喚吾主為阿娘?”
“是我認得,方是我兒”
将臣聽罷點了點頭,沒在言語。
“回我之問,為何噬魂?”阿茶大怒言道。其下一将屍又忙言道:
“禀吾主,冥歷十八年,忽有大批游魂迷途,入雁門,不得投胎,氣息微弱。将軍見此狀,心懷慈悲,便是立了北漠城做游魂安身之所,每逢到白晝,我們吞之,至生門,吐之,游魂化為沙雁流浪于陽世間,只至死去,方再回此,再化為游魂,藏于漠城,将陽世間所聞現于鬼市,守歲三百年,再入陽世!”
“那漠城白日枯骨又作何解釋!”
“那……那骨是我們的……”
“爾等的!”
阿茶思忖半晌,便是毫無頭緒,但聽此一言,細想之下,卻似真切!
“君不見青海頭,古來白骨無人收。所謂一将功成萬骨枯,吾主不相信老臣,看來是什麽都忘卻了,有必要時老臣想講個故事與吾主聽!”
阿茶看見将臣眼中似有些道不盡滄桑與無奈,雖是直勾勾盯着将臣片刻,突然言道:
“故事?阿茶最喜聽故事了,即是這樣愛卿起身娓娓道來”
“阿娘,翊兒也喜歡故事,”
阿茶撫了暮翊的頭,便一起看向将臣。
“老臣想……想跪着說完這個故事”
“都随你,道來吧!”
将臣頓了頓,遂開口言說:
“許久之前,這大地曾繁榮一時,有族類無數,老臣便生于東黎族武家,自幼便随東黎帝南征北戰,開拓封土,保我黎族一方興旺,霸于東荒,此間唯一與我黎族抗衡便是有熊軒轅氏,遂二帝決于涿鹿,想要大統八荒。
當時老臣為元帥,不想部中傳來家中夫人病重消息,一時之下心思缭亂,顧念妻兒,不想那軒轅族奸詐無比,鑽了空子,以寥寥數萬人勝了我族數十萬兵甲,潰不成軍!
将臣那聲音時而悲壯,時而低沉!
那場戰争只殺的天昏地暗,神鬼來助,涿鹿成了血海,黎帝葬于北荒,血染三千楓林,從此楓葉成了紅色,故此恨與天齊,軒轅氏兇殘陰狠,老臣無能,逃逸泰山下,親眼目睹軒轅氏弑滅了黎族,殺我妻兒,毀我家園,卻無能為力,來此雁門北漠化為這枯骨将臣。
冥歷一年,軒轅氏獲神籍,登了天位,冥歷八年,天帝竟下令立黎族公主為冥王,三界震驚。吾聞公主未死,想要反上天界去救,卻終究抵不過神!
故此天族遂下令永将雁門淪為封地,遺忘于三界。此後之事吾主盡知。
說罷将臣退在一旁,半晌,傳來一段詭異笑聲。
“哈哈哈,好精彩的故事”阿茶一番詭異笑聲,将臣狐疑看向阿茶。
“黎族公主做了冥王?是上一任冥王?我卻未從冥卷獲知”阿茶狐疑道。
“無上一任,那黎族公主便是吾主阿茶”
“什麽……我便一點不記得了”
“阿娘好生厲害,這大妖物原是和阿娘一族的,還是阿娘的臣下,阿娘竟不識得,倒是稀奇呢!”暮翊在一旁聽得仔細,時不時插上一句話。
阿茶眼似銅鈴,卻是無一點記憶,萬年來從不知自己身生何處,今日聞言,卻解了身世,将信将疑!
不過将臣之語铿锵有力,聽得句句肺腑,眼中透出堅定,卻不似撒謊亂編!
“如今若是吾主一身令下,老臣帶兵反上昆侖,奪回那份屬于吾主的天位”
阿茶瞅着将臣,且冷笑了幾聲。
“即便如你所說,黎族之死,方是長恨于此地萬年,方知生靈塗炭,已然頓悟,又何出此言?”
說罷走近将臣身旁,環手撫于将臣背脊,貼近将臣咫尺低吟道:
“若爾再有恨,又如何埋骨于此,供那游魂之雁啖之,體會割肉之苦,萬年不悔亦不入輪回……”
“方才你堅持跪言,可是在向我請罪,你的失誤,若是這樣,卻是不必了,現在的我很快樂,早已不喜理會往事,只知爾未食游魂便可,其他不想再多憶”
“哈哈哈,”将臣苦笑幾聲,緩緩站起身子。
“是啊!吾主便是已将仇恨忘的一幹二淨,老臣又何堅持于此,既然吾主忘了,何嘗不是一件好事,這些年月,老臣早已想通,不忍再見當年黎族慘狀,家破人亡,老臣以後不在提起,時間可沖刷一切,黃沙迷道,遂無日月,今日能再見吾主,永生不悔”
“所謂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這雁門北漠方是冥界之疆,吾主放心,将臣願永鎮于此,只至消亡在這粒粒黃沙之中。”
“…………”
“阿娘,原是我們錯怪将臣了,他便是個慈祥老爺爺,臨走之際送我金光銅劍呢!”
“可是那将臣為何不與我們同走呢?”
“他亦是要駐守冥界邊疆啊!忘了問于你,為何被将臣抓了”
“翊兒……翊兒與阿娘尋柳葉了”
“以後危險,切莫獨自跑了”
“站好了……莫要言語,馬上便到冥府了……”
“阿娘方才說冥府有個利齒女人,方是可怕,翊兒忘了她喚何姓名”
“嗯,叫孟婆……”
“孟婆,可是個嚴厲老婆婆?”
“…………”
《冥卷》如是記載――
冥歷正月十五,王至雁門漠,收将臣,得子,大喜。
漠有生門,在柳澤底,可入忘川,曰為平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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