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青絲與情絲
青絲與情絲
【十一月初八大雪
瑞雪兆豐年啊, 好消息是一個接着一個。寶器堂的仙君們終于來了消息,雲夢谷的改版即将上線,如此一來, 離火屋的線上商城也有望了。
還剩下一個少當家的雲夢澤影視公司,若組建完成, 那宅家吃飯看劇網購的幸福日子不遠矣。
假如你無法改變自己,那就改變世界吧, 朋友們!
美好的生活在朝你招手!】
隋意最近的心情,是真的很好, 每天當當夥計,上網沖沖浪。影視公司雖還未正式創建,可《真假公子傳奇》每天都在火熱更新。
雲夢谷裏那群八卦的仙長們, 經過不懈努力, 終于扒出了大公子的師門。他的仙長師父倒是個真仙長,實力也不錯,已經到元嬰後期了。可他是個無門無派的散修,還是個修無情道的。
于是仙長們又開始批判:
【看來那提督府的大公子,修行不到家啊。我聽說他昨日氣吐血了, 若真是無情道的弟子,怎的這點定力都沒有?】
【學藝不精, 築基無盡】
【話說這修無情道的,如今是真不多見了。上一個出了名的無情大魔頭,連殺族中數十人,啧啧。】
……
嚯, 無情道。
隋意打起精神來, 又連着翻看了許多留言,不難得出結論:無情道在雲夢大陸并不受歡迎。一方面, 無情道需要道心非常堅定,而人有七情六欲,即便是脫離凡塵的修士,也難以真的做到斷情絕愛。所以就像有人說的,“學藝不精,築基無盡”,一個道心不夠堅定的無情道修士,連金丹都很難上。
另一方面,若此人真是個修煉無情道的好苗子,他的晉升速度就會非常快,比有情道的修士快不止一星半點。如此捷徑,焉能沒有風險?
到得最後,這太過堅硬的道心就會走向極端,以殺證道。
大公子距離這一步還很遠,區區築基中期的修士,真論修為,也就比隋意強一些。因此在雲夢谷的衆人眼裏,這事兒最終落下一個這樣的評價——無趣。
《真假公子傳奇》在仙門中的熱度,頓時一落千丈。
而對于李小桃這樣的普通人來說,光是“無情道”三個字,就夠令人害怕了。雲夢大陸的孩子們,從小到大沒少聽仙門故事,而無情道是出魔頭最多的一個流派。
什麽殺妻殺子、殺父殺母,從三姑六婆殺到路過貓狗,就沒他們不能殺的。
“這真的有用嗎?”李小桃既害怕又困惑。
衆人紛紛看向在場的唯一一個仙子,而仙子清了清嗓子,道:“把至親之人殺掉,以此來證明自己的無情,依我看啊,就是一場騙局。”
李鐵撓頭,“騙局?”
隋意:“做一場戲,騙自己,騙天道——看,我多無情啊。但我問你,情之一字,到底何解?”
仙子大講堂又開始了,聽得雲裏霧裏的不敢随便開口,有點想法的在那兒笑而不語。小柿子眨巴眨巴眼,“不知道啊。”
隋意丢了一粒炒豌豆在嘴裏,拍拍手,“男女之情、親情、友情、袍澤情、草木情,哪個不是情?若真要證明自己無情,殺一個怎麽夠?你不把天下人都殺完,你憑什麽證明你無情?無情無情,重點不在情,在無。”
李鐵更聽不懂了,“無?”
隋意伸手抓了把空氣,高深莫測地問他:“你覺得我這手裏有什麽?”
“什麽都沒有啊。”
“不,我的手裏看似空無一物,但其實裏面有塵埃,有這爐火的光,有路過的風,有你身體裏呼出來的氣,有剛才我們說話的聲音,有這宇宙六合運轉的基本法則,有你所能想到、或想不到的全部。有就是無,無就是有。”
“哇……”小柿子發出了由衷的驚嘆聲。他聽不太懂,但就是覺得仙子姐姐說的這些話,特別高深有道理。她說這些話時,整個人都在發光呢。
但他不知道,仙子姐姐不是真的在為他們講道理,而是心情不錯,小裝一下。糊弄小孩兒最開心了,他們什麽都會當真。
曲紅英看出來了,笑着搖搖頭,提醒她:“別忘了你還在上工呢,仙子。”
仙子的笑容戛然而止,恰逢有客人呼叫夥計,她便只好抛下她的大道理,去跟客人掰扯茶水費的問題了。
“客人,茶水費不退的呢。這壺茶您已喝了一半了,剩下那一半是沒有沒法退錢的。”隋意臉上挂着微笑,主打和氣生財。
“喝太多茶晚上無法入眠,這點道理你們夥計都不懂?”客人面露不悅。
隋意面不改色,“是啊,我爹娘沒有教我,請問您還有別的問題嗎?”
客人語塞,愣了幾息,一拍桌子站起來,“你這是做夥計的态度嗎?一壺茶便要賣我五十文,我在這裏坐了許久,喊半天才來你一個,其他夥計呢?”
隋意也不生氣,真誠反問:“最近飛舟人手緊缺,客人要應聘嗎?瞧您這洪亮的嗓門,這拍桌子的力道,最适合來值夜了。”
客人:“……你胡說八道什麽!誰要來飛舟當夥計?”
隋意嘆氣,“那真是可惜了。”
客人一口氣堵在嗓子眼裏,這什麽人啊。他當即嚷嚷着要讓管事的出來,隋意也從善如流地應了。
過了片刻,隋意提着煤氣燈返回,說:“管事憂心客人,跑得太急,掉下去了。”
客人滿頭霧水,“掉哪裏去了?”
隋意:“下面啊。”
客人:“下面又是哪面,你給我說清楚!”
隋意:“陰曹地府。”
客人:“……”
她剛才其實上廁所去了,根本沒叫管事。因為飛舟上沒有管事,只有舟長。舟長和賬房都去總舵開會了,也就是說——現在沒人能管得了隋意。
“你也要去嗎?”隋意微笑。
“你、你你你你!”客人指着她,手都要抖成帕金森。鑒于雲夢大陸的人們并不知道帕金森是什麽,隋意友好地建議他可以找個大夫看一看。又回頭把那半壺茶加熱,遞給他,關切道:“多喝熱水。”
客人被氣得七竅生煙,但他手指指戳戳半天,也愣是不敢動一下手。而隋意死豬不怕開水燙,滿嘴跑火車,跑到最後讓客人自己都沒了脾氣。
“滾滾滾!”他一屁股坐下來。
“嗳。”隋意迆迆然走了。
走過拐角,碰見曲紅英。曲紅英往那柱子上一靠,朝客人的方向擡了擡下巴,“怎麽回事啊?”
隋意也回頭看了一眼,聳聳肩,“故意找茬呢,今天都第二個了。”
曲紅英倒是不擔心隋意應付不過來,只是敏銳地覺得事情不簡單,遂叮囑道:“舟長和楚先生都不在,有事叫我。”
“行。”隋意謝過她的好意。
等曲紅英離開後,隋意的目光便又順着樓梯,看向了二樓客房。天冷了,大堂沒有留宿的客人,所有人都在二樓就寝。
天亮之前,還會出什麽幺蛾子呢?
隋意聳聳肩,拒絕思考。所謂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她可不幹那杞人憂天的事情,還是趁着天色尚晚,打個盹兒吧。
可她剛睡着沒多久,美夢才做了個開頭,幺蛾子就來了。
二樓的某位客人,在房中喝酒,不小心把酒水灑在了床上,要隋意去清理。隋意拿着掃帚和換洗的被褥推門一看,地上一片狼藉、床上還在滴水。
“這房間裏的東西都要打掃?”隋意再三确認。
“對,不好意思啊姑娘,讓、讓姑娘費心了。”這回的客人走的是禮貌路線,雖然醉酒,但态度良好,還能紅着臉、大着舌頭,朝隋意拱手致歉。
隋意的态度也相當好,認認真真掃地,恭恭敬敬地把客人連同垃圾一塊兒掃出去,簡稱——大力出奇跡。
“欸?欸你做什麽?!”
“掃地啊。”
“那你掃我幹什麽?我又不是垃圾!”
“可客人您說的,房間裏的東西都要打掃,難不成您不是東西啊?”
客人惱羞成怒,可他真的喝大了,被隋意掃出去後趴在地上,暈暈乎乎的,半天也沒爬起來。隋意便又叫來李鐵,支使他用幹淨的被褥把客人裹起來,再用繩子捆住。
“他躺在地上會着涼的。”隋意一本正經地解釋,“這可是貴妃的待遇。貴妃知道嗎?宮裏的娘娘每天晚上就是這樣去睡覺的。”
客人瞪她,大着舌頭罵人都不利索,她就說:“你看他太激動了,受寵若驚。”
李鐵覺得好像有哪裏不對,可客人躺在地上确實會着涼,這一點肯定是對的。他哼哧哼哧把人捆好,又哼哧哼哧把人扛到樓下大通鋪的空位上安置。客人說頭暈,想吐,他又哼哧哼哧扛他去水房。
巡夜的護衛隊長看着曾經的小弟忙上忙下,一言難盡。李鐵才調去值夜幾天啊,就被那位仙子帶壞了。
可對方是仙子,還有少當家的背景,護衛隊長攥緊了拳頭,不敢造次。
鐵子,我拿什麽拯救你,鐵子。
護衛隊長憂心忡忡,等到東方既白,隋意下了工,去電話亭打電話時,他就更不敢造次了。因為那位仙子又在罵人。
“是不是你?我就說整個仙門,能想出這種法子來找我麻煩的,除了你也沒別人了。你要是實在閑得慌,就找個碼頭當力夫好不好?”
此人是誰呢?
南華門大師兄,嵇惟安是也。隋意過了幾天開心日子,差點忘了,自己正被仇人追殺呢。
“我的頭發長出來了,隋意。”嵇惟安的聲音偏中性,說話自帶一股獨特的腔調,光是聽着,隋意就能想象出他那幅自诩風流的模樣來。
此人還頗有惡趣味,在仙人洞府裏躺在隋意她媽石像頂上睡覺,在萬劍宗少宗主打群架的時候點評每個人的姿勢和身材,與隋意互相坑害無數次。隐月窟的楊沖罵他是風騷野雞,隋意覺得半點沒罵錯。
“你頭發長出來了,與我何幹?”隋意不以為意。
“都說青絲是情絲,你燒了我的情絲,不負責麽?隋意,不如你辭了工,與我以身相許,如何?”嵇惟安語氣含笑。
“我辭了工,你養我啊?”
“隋仙子那麽厲害,還需要男人養麽?”
“去碼頭當力夫吧,你個癫公。”隋意罵得站起身來,叉着腰,“你修為不是最厲害的,長得又不是最英俊的,兜裏還不是最有錢的,我那麽厲害,我看得上你?滾!”
嵇惟安的癫,就癫在被隋意罵了,還能泰然自若地反問:“那你說,誰是修為最厲害的,長得最英俊的,兜裏最有錢的?我通通殺了,不就是了。”
隋意:“……”
嵇惟安興致高昂,“我想想,你想必不會喜歡老頭子,年輕一代中修為最厲害的……排除那不世出的菩提子,蓬山真君可拔得頭籌。長得最英俊的……唔,蓬山真君也算一個。若論有錢,當屬梨花島的皎皎公子。皎皎公子是個沒斷奶的小友,不足為懼,所以,我先殺了蓬山真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