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有緣
有緣
不論隋意如何抗議, 舟長都沒有要雇新人的想法。他說隋意是個仙子,仙子甚至都可以不用睡覺,所謂能者多勞, 他至多能給隋意漲100塊下品靈石的月工資。
“你都說我是仙子了,你看看, 這是仙子的價嗎?”隋意直接伸出一只手,“我覺得最起碼這個數。”
“五十?”
“五百。”
舟長學隋意的樣子, 掉頭就走。隋意忙叫住他,“舟長且慢, 我是說加到五百,不是另加五百啊,有話好商量。”
“我已經找了李鐵幫你搭把手, 他才要五十。”舟長沒好氣。鐵子你不争氣啊, 鐵子。
隋意痛心疾首,但仍然不想放棄,經過一番讨價還價後,最終要到了每日5塊下品靈石的補貼,直至衛涼歸來或有新人入職。
李鐵所在的護衛隊是輪班制的, 因為要幫隋意的忙,他便成了夜間的常駐人員。他對此倒是樂意之至, 隋意使喚他,他也從不推脫,甚至走過路過都會主動詢問。
這讓隋意的心裏産生了一絲絲罪惡感,但也只是一絲絲而已。
“鐵子啊, 來, 把這塊地掃一下吧。”
“鐵子啊,把這個送到樓上去。”
“鐵子啊……”
當然了, 隋意也不是一味壓榨同事的,她也會在空閑時教同事一些實用的摸魚小技巧。可同事的心眼子太實了,拿錢不幹活他會有罪惡感。
“我爹娘說了,東家是好東家,讓我好好幹呢,一定不能昧良心。”如果不是李鐵的表情太誠懇,他又是出了名的憨,隋意一定會認為他在內涵自己。
後半夜,當飛舟歸于平靜,隋意開始教李鐵打拳。
這套拳法隋意從小練到大,招式很少,沒有名字、沒有學習門檻,格外得樸實無華,但勝在好用。隋意穿越之後,也沒看到相似的拳法,所以她高度懷疑,這套拳法是她的仙人老媽自創的。如今她傳授給李鐵,換李鐵幫她幹活,鐵子同志絕對不虧。
李鐵練拳時,隋意就在電話亭摸魚。她自己摸魚不算,還致力于跟李鐵分享八卦,“你知道嗎,鐵子,最高端的摸魚,往往采用最驚天動地的方式……”
根據雲夢谷最新消息,提督府二公子和芝林觀的柳仙子,私奔了。
隋意不知道衛涼兄看到這則消息後,會是什麽心情,總之她的心情有點複雜。柳苾啊柳苾,我的穿越同胞,你有空私奔,沒空給我個信麽?
這下可好,兩人跑了,隋意想找也找不到人了。
下了工,隋意又開始寫日記。
【十月十四,陰
我的心情也很陰,逃跑的同胞,逃跑的同事,世界就是一場聲勢浩大的竄逃,獨留我一人,在這飛舟上凄苦打工。
我不知道這樣的日子還要持續多久,是不是會持續到宇宙爆炸的那一天,總之,舟長的果幹太幹了,硌牙,不好吃,還是楚先生的奶茶更美味。】
隋意放下筆時,舟長正在大堂裏“辦案”。他明明采購了一批新的果幹放在這裏供客人取用的,怎麽才沒過多久就見底了?
飛舟上招賊了?
李鐵知道是誰幹的,但他不能說,因為他不能對不起他的拳法師傅。一日為師終身為父,而東家,好像就只是東家而已。
可善良的李鐵還是因此感受到了良心的譴責,為了彌補東家,他只能更加賣力地幹活。
而真正的罪魁禍首,已經安然睡去。
與此同時,蓬門。
“吱呀——”陳官推開大門,熟悉的景象勾起了他的回憶。沒錯,他的師門就是這樣,高高的院牆是籬笆做的,順着那條不規則青石板路往裏走,就會看到一叢叢青竹。青竹的後頭,是一汪池塘。池塘邊有一棟棟青磚黛瓦的小屋子,錯落有致地分布着。雖不夠氣派,但勝在溫馨。
如果那屋檐下不要挂着蜘蛛網就好了。
如果那小池塘裏,碧綠的浮萍不要遮蓋了整片水域就好了。
如果池塘邊的菜地裏,草長得不要比菜還高就好了。
如果師姐能走正門,而不是非要撲棱着翅膀從院牆上飛就好了。
“噶——”師姐滑翔入水,看到它養的浮萍長勢這麽旺盛,開心極了。
它大口炫,猛猛炫,那長長的孔雀尾羽拖在水面上,綠得渾然一體。
陳官……不想說話。
驀地,他發現其中一棟小屋的門前有腳印。比成年男子的腳印要更大一些,且一輕一重,還有踉跄的痕跡。
答案只有一個——師兄回來了,且這又是個不走門的,在門口降落時還差點摔了一跤。
“我數到三。”陳官平靜開口。
“三。”
話音剛落,左側的窗戶就被推開。一個胡子拉碴,發髻也歪歪扭扭的男人急忙探出頭來抗議,“一和二呢?”
陳官:“二師兄,你為何不走門?”
男人讪笑,“鑰匙丢了。”
“又?”陳官再次看了眼腳印,“那也不至于如此。”
“我這不是不熟練麽!”男人見瞞不過去了,便開始控訴。明明是高高大大一個漢子,渾身肌肉與蒸汽飛舟的舟長有得一拼,聲音也粗犷,話裏卻透着幾分渾然天成的委屈。
“小師弟你也知道,你師兄我畏高得很,平日裏都禦不得飛劍,至多離地九尺罷了。九尺難倒英雄漢啊,師弟,我禦劍不熟練,也是正常的。”
陳官對這位二師兄是佩服的,畏高禦不得飛劍,坐不了飛舟,但他還是要去仗劍天涯,爬最高的山,淌最混濁的水。
距離二師兄上次離開師門,已經兩年過去了。
他竟然活着走回來了。
“二師兄,別來無恙。”
“哈哈,別來無恙,別來無恙。不過我剛才摔得真有點疼,咱師父的膏藥還有嗎?拿來給我抹一點。”
陳官覺得自己上輩子造了孽,這輩子才來當這個小師弟的。伸手在乾坤袋裏掏了掏,驀地頓住:最後一瓶膏藥,被他贈給隋意了。
膏藥是師父做的,師父也一年沒回來了。
還有個大師姐流落在外,不知歸期。至于大師兄?
他成家立業去了,年初剛生了娃,辦了洗三,也不知以後還修不修仙。
這就是蓬門,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像那院門頂上紮的茅草,風一吹就散了。
據說師父還有個師父,陳官入門那麽多年,都還沒見過呢。
“師兄稍等。”陳官從不在口頭上抱怨,因為真正的修士,修的就是一個心境。只要心态夠平穩,明日裏整個仙門都被雷劈了,陳官也不會驚訝。
二師兄就沒有這樣好的心境了,他看到陳官轉身離開,忙問:“小師弟,你去哪兒?”
陳官答:“采藥。”
“等等。”二師兄叫住他,“你難不成打算從頭開始給我煉藥嗎?這光采藥曬藥就得兩天呢!”
陳官反問:“兩天又如何?兩月又如何?”
二師兄被他問住了,什麽如何不如何?而他這一愣神的功夫,陳官便禦劍走了,那青色的背影還是一如既往的飄逸。
二師兄忽然有些感動,他的小師弟,不論過了多久,還是那個小師弟啊。一張嘴就是一些聽不懂的話,不是很能理解,但卻是蓬門裏最可靠的人了。
為了表達對小師弟的關愛,二師兄主動做起了晚飯。他還想去跟婉君套套近乎,告訴它師兄回來了,可悲哀的是,他離開師門太久,婉君似乎不認得他了。
“嘎!”
離我遠點,野人!
二師兄只得讪讪地收回了手,委屈巴巴地等着小師弟回來為他主持正義。小師弟煩死了,表面上還是很雲淡風輕,“哦。”
唯一讓人感到安慰的是,出門兩年的二師兄還給他們帶了禮物。什麽寒山的雪、禁地的奇怪石頭,路邊小攤上的絨花等等,應有盡有。
“這頂帽子可以給婉君,這樣它冬天的時候,就不會冷了。還有這瓶雪,日照雪山時,那雪竟是奇異的粉色,十分神奇。我總想着要帶回來給你們看一眼,還特地用法術保存。可惜到火塗山的時候,一不小心化了。”
“還有這絨花,藍色的絨花很少見。你大師姐不愛簪花,不過這個可以給小師弟你。若你日後也像大師兄那樣有了心儀的女子,便把這絨花送給她,她或許會喜歡呢……”
陳官一邊炮制藥材,一邊聽二師兄胡侃,漸漸的,心奇跡般地平和下來。就連婉君,都安靜地窩在一旁,好似接受了二師兄的突然歸來。
入夜,有客上門。
春水驿的管事親自送來了遠方寄來的信件,陳官道過謝,目送管事離開後,便緩步往回走。那廂二師兄已經說到了在外偶遇大師姐的事情。
“我其實上月才遇見她,原本想跟她一塊兒回來的,不過她說有事,還要跑一趟北境,我便先回來了。也幸虧是遇上了她,否則我連回來的盤纏都沒有了。那蒸汽飛舟貴是貴,可依我之見,若要長途跋涉,坐蒸汽飛舟竟是最省錢的法子。只可惜我這輩子是坐不了了,也不知下輩子……”
陳官一只耳朵進一只耳朵出,徑自坐下來拆信。
二師兄繼續喋喋不休,“你大師姐最近可有錢着呢,你不知道,繼上次被師父罰了之後,她又偷偷當起了二道販子,說是從寶器堂購買一份鳴牌,再把鳴牌賣出去,便淨賺九塊上品靈石。嗳對了,這鳴牌的主人,那個随心所欲你聽說過麽?她好像還有個假名,叫什麽假真還是真假的……”
陳官霍然擡頭。
二師兄難得見他如此失态,驚奇道:“怎麽了?”
陳官沉默地把信的落款給他看,當他看到信上明晃晃的“隋意”兩個字,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這……這、挺有緣的哈?”
陳官微笑,“師兄覺得呢?”
敢情坑了那皎皎公子一筆靈石,倒賣隋意鳴牌的,是我的師姐啊。而隋意給她的信上寫的什麽呢,她說蒸汽飛舟即将從東域起航,不日或将重返春水驿,約他在春水驿見面。
算算日子,她快到了。
她該不會是知道了什麽,前來找我算賬的吧?陳官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