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真與假
真與假
“我以魚魚大王仙子的身份命令你們, 稍息、立正，向右看齊！”
美好的一天，從軍訓開始。隋意指揮着蘿蔔兵們去沙灘上給她造城堡, 再撿起美麗的貝殼和美味的沙果進獻給偉大的魚魚大王仙子，而她只需要動動嘴皮子, 什麽都不用幹。
小孩兒真好騙，哈哈。
如是這般, 隋意在小漁村度過了三天的美好時光。她原想着待到第五天，跟曲紅英和李小桃一塊兒回飛舟的, 誰知京中有變。
提督府的二公子，年紀輕輕便高中狀元，才華橫溢。可沒想到他竟是個為情愛沖昏頭腦的, 去了趟芝林觀, 便說要勇敢做自己，于大庭廣衆之下親口承認自己并非提督親子，而是二十多年前被抱錯的。
真正的提督親子，是因病養在洮漉浦的三公子。
一石激起千層浪，有人誇贊他勇氣可嘉, 當是個不貪圖富貴權勢的君子；也有人說他愚蠢又不顧大局，原本他都要進翰林院了, 這下可好，雖沒有被廢除功名，但也進不了翰林院的大門了，理由是——欺君。
遠在洮漉浦的提督大人, 都為此罰俸一年。
事情不光在京中傳得沸沸揚揚, 因為柳苾的緣故，雲夢谷裏也議論紛紛。誰不知道柳苾就在芝林觀, 二公子去芝林觀，就是為了她。
【那妖女，最擅長蠱惑人心。】
隋意很尊重衛涼的角色扮演事業，不管曲紅英她們究竟知不知道衛涼的真實身份，隋意也沒有要拆穿的意思。所以她在雲夢谷看到這些消息後，沒有多說什麽，獨自返回了驿站。
驿站裏，衛涼正在發瘋。他在房間裏來回踱步，五官亂飛，嘴裏還念念有詞，像在念咒。
隋意第一次看到衛涼那張死人臉上出現那麽生動的表情，小柿子站在他房間門口，都已經驚呆了。看到隋意回來，小柿子像看到了救星，忙跑過來問隋意，要不要帶衛涼哥去看大夫。
“沒事，我去與他說說話就好。”隋意把小柿子打發去廚房，讓他給衛涼準備熱茶，自己則走進了衛涼的房裏，還順手關上了門。
衛涼看到隋意，停下腳步，咬牙切齒地說：“那個背信棄義的小人，他竟自己跑了！”
隋意看衛涼這态度，不像是嫉恨那位二公子鸠占鵲巢的模樣，倒像是反過來了。從他隐姓埋名在飛舟當夜班夥計這件事也不難看出，“你不想回家？”
衛涼沉默一瞬，“你不懂。”
隋意自顧自在桌邊坐下，道：“你說他背信棄義，可見是私下裏曾與他達成過什麽約定。先不論這個約定是什麽，他主動毀約……是故意的？”
衛涼氣就氣在此處，“什麽為情所困，什麽勇氣可嘉，他就是自己想跑。”
隋意明白了，柳苾只是現成的一個借口。那二公子之前在京中種種高調行為，都是為了後來的自爆身份鋪墊。
可提督府是什麽龍潭虎穴麽？親兒子裝病逃家，跑到飛舟上來當夥計，養子寧願當個戀愛腦，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如今真相大白，他們一定會想辦法接我回去，否則提督府顏面無存。”衛涼在隋意對面坐下，鄭重發問：“你有沒有能讓人假死的藥？”
隋意：“有必要做到這樣嗎？”
衛涼：“有。”
他該怎麽告訴隋意，他懷疑他親生父親在密謀造反。別說他最後能不能成事，當一個提督府公子就夠麻煩了，讓他當皇子？
還不如去修仙。
“你先別急着找藥，我們得明确一個前提。提督府，知道你其實偷偷從小方山離開，在蒸汽飛舟當夥計嗎？”隋意問。
“應該不知道。”衛涼蹙眉，緊接着又補充道：“但我不能完全确定。”
隋意打了個響指，“那問題就來了，如果提督府知道，那你就算假死也無濟于事。除非你連蒸汽飛舟都不來了，逃到天涯海角去。否則提督府假公子的消息剛爆出去，真公子就死了，你覺得提督大人能信？世人能信？你就是下葬了，都得被刨出來驗屍。”
衛涼的眉頭蹙得更深了。隋意的話不無道理，他也開始堅信，跟隋意商量果然是正确的，她心眼最多。
隋意又問：“你再猜一猜，大通商會知不知道你是誰？”
衛涼沉默。他可以确定，自己從頭到尾都沒有主動透露過身份，用的也是“衛涼”這個化名，但大通商會确實消息靈通，尤其是那少當家……
隋意翹着二郎腿，慢悠悠地等他自己想。
衛涼想不出來，幹脆不想了，這些事無論哪一件都令他煩躁，他直接問隋意有沒有什麽破局之法。隋意慢悠悠道：“放眼整個曦朝，提督大人不算是官最大的，但卻是絕對的實權派，手裏還掌着火器營。你想要在朝中找人幫你，以你這交際範圍……還是算了。當今世上，想要解決難題，你現在有兩個選擇。”
“哪兩個？”
“仙門和大通商會。前者最幹脆，你拜入仙門，脫離凡塵俗世，提督府自然不可能再堂而皇之地逼你回去。後者就要麻煩一些，若要遞投名狀，建議你找少當家。”
衛涼一時半會兒給不出答案，而隋意恰恰不需要他的答案，因為這是衛涼自己的人生。她甚至從頭到尾都沒特地打聽過三公子的真名，她所認識的，就只是飛舟的同事衛涼罷了。
恰逢小柿子來送水，隋意起身開門，讓小柿子進來後，便迆迆然走了。
她開始思考另一個問題——衛涼不能确定大通商會知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那麽，自己被安排到這艘蒸汽飛舟上，與衛涼成為同事，是偶然嗎？
大通商會旗下那麽多蒸汽飛舟，少當家為何偏偏安排她上這一艘呢？
那位少當家，一看就心眼多得像篩子，每個眼兒裏還都能塞一顆大海珠，那珠光寶氣閃瞎人眼。
隋意不介意她利用自己，雙方各取所需即可，但她得知道對方利用自己做什麽。這少當家似乎還與蓬山真君有來往……
說曹操，曹操到。
隋意回房沒多久，驿站的人就叩響房門，送來了蓬山真君的信。他說師姐已經恢複如常，不日便将啓程回青翎群山。順帶還問她近來可好，若下次有緣相見，定當面致謝。
思忖片刻，隋意提筆回信。因為陳官說他很快會回青翎群山去，她便幹脆将信寄往蓬門，也就是他的師門中去。
信中依舊只有簡單的一句話，邀請陳官與她在春水驿見面。她想跟他打聽打聽少當家的事，但信件需要交由驿站轉達，那是商會的渠道，所以信中只要求見面，但并未寫見面的緣由。
陳官若無事，想必會來見她的。
翌日清晨，小柿子着急忙慌地過來敲門，說衛涼剛剛背着包裹走了，不知道要去哪裏。隋意一點兒也不意外，安慰道：“別擔心，小柿子，你衛涼哥只是有些事去處理。等處理完了，他興許就回來了。”
小柿子是個乖孩子，說要等，便乖乖地等，哪怕他察覺出這次的事情好似不同尋常，他也只會——偷偷給菩薩上香，希望菩薩保佑。
他甚至有個專門的小香爐，不管走到哪裏都帶着，比隋意以前同小區那些迷信的大爺大媽們虔誠多了。
又過了一日，曲紅英、李小桃和老蔡他們都回來了，對于衛涼的離去，各人反應不一。曲紅英消息最是靈通，她沒說什麽話，但隋意總覺得她知道點什麽。
老蔡人生閱歷最豐厚，也最是豁達，衛涼走便走了，回來便回來了，年輕人自有自己的際遇。李鐵照舊憨憨的，去小柿子的香爐前上了一炷香。
倒是李小桃讓隋意刮目相看，初時的驚訝過後，很快便接受了。
隋意好奇問她，她便說：“衛涼哥平日裏便很是神秘，一看就不是一般人。他剛來飛舟的時候，跟大家都不太熟，有一回我起夜，不小心撞見他，差點以為鬼差來索我命了……”
曲紅英想起這事兒便覺好笑，“這就是你那時候好幾天晚上不敢起夜的原因？”
李小桃讪讪，“我哪知道那是新來的夥計。”
衆人聊着聊着，便聊起了從前的事兒。
衛涼是一年前來的，那時候被吓到的何止李小桃一個。舟長也曾認真考慮過是否要将衛涼從夜裏調到白日來，但又因為衛涼工作很少出錯，雖然像個鬼差，但是個好鬼差，且有他坐鎮，醉鬼鬧事的都變少了，遂一直維持原狀。
隋意剛開始聽得津津有味，聽着聽着，忽然覺得有點不大對勁。轉念一想，衛涼走了，那現在值夜的豈不就只剩下她一人了？
“最近飛舟要招新人嗎？”她看向曲紅英。
“沒有，舟長最是摳門，月初商會剛撥了一筆款項過來，可他拿去更換飛舟零件了。你瞧我們白日裏，不也只有我與小桃兩個麽？”曲紅英的話，猶如一盆冷水潑下來。
隋意心都涼了，比衛涼的“涼”更涼。
姓衛的，你給我回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