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隋意解羊
隋意解羊
隋意挂了電話,仍覺生氣。
她是想到自己的銘牌挂出去,能讓別人賺一筆,可她自覺初來乍到,沒幹什麽天怒人怨的事情,仇人也沒多到能開一場拍賣會,所以就算有溢價,也不會很多。她一個銘牌賣五十個中品靈石,足夠了。
可誰知道,誰知道啊!
奚子午實在好奇,沒忍住問她:“這韭菜精……是誰啊?韭菜精三字,何解?”
“跟那羊一樣,膘肥體壯,可宰。”隋意重新坐下來,喝了口茶潤潤嗓子,餘光瞥見奚子午若有所思,心念一轉。現在倒是個起話頭的好機會,她清清嗓子,道:“剛才那人是梨花島青光真人的小弟子,你們認識嗎?”
梨花島在雲夢大陸的東邊,離這裏很遠很遠。奚子午不算是個消息特別靈通的人,但說起那梨花島,也有所耳聞。
“素聞青光真人大善之名,每年都會帶着弟子入凡塵行走,廣結善緣。你說的小弟子,是那位在傳聞中伴着海珠出生的皎皎公子?”
隋意:“正是。”
說是皎皎公子,不如說是嬌嬌公子,那性子是夠嬌的,錢也夠多。不過隋意覺得這人本質不壞,沒什麽心眼子,只是缺乏社會毒打罷了。
兩人又為何結下梁子呢?
因為皎皎公子眼光高,他看上了仙人洞府裏那頭仙鹿,想要收作靈寵。被尥了蹶子之後呢,他身邊的擁趸受傷的受傷,跑路的跑路,他也算是落難了,恰好碰見隋意賣南瓜。隋意做生意時,那可是很有職業道德的,她給了公子好臉,公子高興了,遂大發慈悲,想要收她做新的倒水丫鬟。
熟料這上一秒還和顏悅色的生意人,下一秒就拔刀了。皎皎公子哭着買了隋意的南瓜,還含恨給她打了三天黑工,好不容易逃脫魔掌,發誓一定會報仇。
當然,好漢不提當年勇,隋意可不會主動把這些事情說出來。她斟酌了一下用詞,繼續道:“他與我在仙人洞府時有些交情。”
陳官:“嗯。”
你“嗯”是什麽意思?
奚子午連忙打岔,“沒想到仙子也去參加了尋仙大會,今年的尋仙大會可是熱鬧?”
隋意:“當然,熱鬧非凡,二位錯過實在可惜了。說來也是奇怪,萬劍宗少宗主前段時間一夜白頭,聽聞真君前幾天去了萬劍宗,可曾見過他?”
陳官聽着她的瞎話,表情波瀾不驚,“不曾。萬劍宗的長老們說他在閉關,不過依我之見,他并不在宗門內。”
隋意眨眨眼,“哦?那真君到萬劍宗又是去做什麽的?”
陳官從隋意的眼裏,看不出半分驚訝,想來她對于少宗主不在宗內一事,早已知曉。或者,早有預料。
這時,奚子午也疑惑道:“是啊,你去萬劍宗做什麽?他們又找你麻煩了?”
陳官遂将緣由道來。
奚子午:“……”
隋意:“……”
怎麽這還有我的鍋啊?萬劍宗那幾個腦袋是真的被門夾了吧?隋意覺得陳官挺冤的,她自己也挺冤的,且這蓬山真君被冤枉後,沒來找自己的茬,還特地過來提醒自己有仇人即将登船,真·君子也。
簡稱真君。隋意都感動了。
“那萬劍宗是如何說的?”她問。
“那幾個曲解造謠的,當日便被送進了執法堂。”陳官答。
隋意摸着下巴想了想,陳官這法子,也不失為一個好法子。大大方方上門去,以直對曲,倒也爽快。只是這法子僅适用于像他這樣擁有一定實力的君子,可不适用于大多數人。
“連累真君了,下次若有這樣的事,真君也可以直接告訴我。”隋意道。
“不妨事。”陳官微微搖頭。
奚子午沒想到在他留守獸首山時,外面竟發生了那麽多事,不禁感慨道:“果真是山中無日月,我這些時日光顧着修煉和做生意了,竟一無所知。我是不是也該下山走走才對?”
陳官平靜地戳穿他,“我記得你曾說過,不到金丹,不下山。三月之前,你已築基大圓滿,如今可有長進?”
奚子午語塞,老臉微紅,“你以為人人都是你麽!”
這一波隋意就不站奚子午了,他昨天明明還一氧化碳中毒來着。誰家修煉是這麽修的,看起來天天在躲懶。
這屋子的櫃臺裏面,還積着灰。
“我忽然想起來,隋仙子的貨還沒處理呢。”奚子午怕再說下去,面子不保,連忙找個借口起身。
陳官也沒坐着,道:“還是我來吧。”
隋意跟這兩人出門,看到陳官解了捆仙繩,單手捏了一個漂亮的法決,瑩白色微光亮起,便要凝成氣刃。
“你在做什麽?”隋意忙攔住他。
“殺羊。”
“你這樣不行,讓我來。”
隋意神色肅穆,陳官對上她的眼神,沉默幾息,終是後退一步,擡手,“請。”
殺羊還得怎麽殺?
奚子午不懂,但陳官都答應了,他自然不會反對。緊接着他又按照隋意的要求搬來了桌子,拿來碗碟。正好奇呢,便瞧見隋意從乾坤袋裏拿出了一把尖刀。
把羊捆住腿腳,放上桌子,手起刀落,猛虎掏心。
“她、她她她——唔。”
陳官捂住了奚子午的嘴,後又嫌棄似的,把手拿開,拿出帕子擦了擦又丢給他。奚子午尚還在震驚中,也顧不得自己被嫌棄了,扯着陳官的胳膊,拼命搖他讓他看。
那仙子、仙子果然非比尋常!好一招掏心殺羊,真一個幹脆利落,是個狠人啊!
陳官眸光微閃,在隋意下刀時,他也有些許詫異。不過他在蓬山山腳下的村子裏生活時,見過不少宰羊宰豬的畫面,這樣的宰殺手法,是經驗老道的屠夫才會的。
看着狠,但卻是最不令牲畜痛苦的法子。
很快,隋意又給他們表演了一番“庖丁解羊”。
“仙、仙子入門之前,可是做過這門生意?”奚子午跟她隔着安全距離,心中已是一片深沉如海的敬意。
“算是吧。”隋意擦着刀,回答得漫不經心。
這門手藝,也是拜爸媽所賜。
爸爸的某個學生家裏是做農家樂的,寒暑假時,隋意一家三口有時會過去玩。農家樂生意好,過年時有殺豬菜可以吃,也算是個民俗文化體驗項目。
體驗者:隋意。
那對父母絲毫不覺得,讓一個女孩子去殺豬有什麽不妥。而他們每次去時,身邊環繞的總是爸媽那群憨憨徒弟,也沒人覺得力大如牛、平日裏按着他們打的師妹,殺個豬有什麽不妥。
隋意就這麽學會了一門手藝。
別的孩子在上奧數班,學畫畫、學音樂、學舞蹈,她在學手藝。在家裏殺魚,出門殺豬,等到了雲夢大陸,她的內心已冷硬如鐵。
比在大潤發殺十年魚還要冷,還要硬。
隋意也不是要特地展示這門手藝,她只是看不得浪費。像陳官那樣宰,白白浪費了那麽好一頭羊。瞧瞧這肉,多好,以她的手藝,她還能片成薄片。
這涮起來,老香了,香飄萬裏。
奚子午見她喜歡,忙把這羊剩下的肉分了大半給她。隋意滿載而歸,跟他們揮手道別時,那笑容不知道有多真誠。
她笑得越開心,折返回來悄悄躲在灌木叢後的大鵝,就越瑟瑟發抖。
太可怕了。
真是太可怕了。
大鵝一屁股坐在地上,憂心之餘,連蛋都不想生了。而等它終于調整好心情,回到離火屋時,奚子午和陳官已經聽從隋意臨走時的建議,煮起了羊肉火鍋。
除了羊肉,其他食材都是山上新鮮采摘的靈植,一口下去,靈氣充沛,還能鮮掉人的舌頭。
奚子午吃得滿頭大汗,“隋仙子真是清新脫俗啊,你說她到底什麽來頭?”
陳官剛想說話,大鵝嘎嘎叫着沖上來就往他身上叨。陳官當機立斷,一揮袖,清風起。大鵝見勢不妙,在那風将自己托起之前,火速調轉方向,叨向奚子午。
“啊!”奚子午慘叫。
“嘎嘎!”大鵝一擊得手,還想乘勝追擊。奚子午端着碗就逃命,一邊跑一邊凄慘控訴,“為什麽叨我?!”
“師姐,我也叫你師姐行不行?”
“我究竟做錯了什麽!”
奚子午覺得自己慘極了,什麽事兒都沒幹,就被一只鵝追殺。關鍵他還不敢對這鵝出手,因為鵝還有個護短的師弟。
這世道,究竟為何變得如此?
說時遲那時快,奚子午奔向了屋內,轉身,重重地關上門,還未等松口氣——門倒了。
“砰!”一聲巨響,砸起塵土萬千。
奚子午張着嘴巴端着碗,尴尬地愣在原地,看向飛身而來救下大鵝的陳官。沉默了幾秒,他小聲解釋:“我說這門是昨天隋仙子踹壞的,你信嗎?”
“我信。”陳官看了眼門框的位置,又看向奚子午,“但是你修門,就只是,拿樹膠,糊一下嗎?”
又來了又來了又來了。奚子午知道,當陳官開始三個字三個字說話的時候,這人就會變得比較可怕。
“那、那你來?”奚子午小心試探。
“可以。”陳官接下了這個活,且面帶微笑,“從今天開始,你跟師姐一塊兒修煉。不到金丹,不下山。”
奚子午:“……”
我命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