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五人
第五人
忙碌的一天又開始了,而隋意與少當家究竟談了些什麽,無人知曉。
曲紅英給他們送菜,也只是送到了門口,自有少當家的貼身婢女将菜端進去。約莫半個時辰後,隋意出來了,別的沒看出什麽,只知道她吃了個肚圓,心情看起來也不錯。
“這是做什麽呢?”隋意趴在欄杆上往下看。
只見那位坐在私人飛舟上煮茶點香的俊俏郎君,不知何時進了大堂,正欲摔掃帚。摔到一半,又忍住了,一言難盡地望着曲紅英,道:“我都不是夥計了,為何還要幫你們灑掃?”
曲紅英一手端着茶水,一手叉腰,“這不是你自己拿的掃帚嘛,可不能怪我。再說了,你走之後人手緊缺,我跟小桃忙得團團轉,連喝口水的功夫都沒有,幫個忙怎麽了?要不你替我們說說話,讓商會那邊再派一個人過來?”
俊俏郎君面露嫌棄,又瞥了眼隋意,“這不是又來了一個?”
曲紅英攤手,“人家是值夜的。”
隋意悟了,原來這位就是神秘的第五人。跟了少當家,可不就是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不過仔細瞧着,他與曲紅英看似互相埋汰,但實則……關系還不錯?
“隋意,來跟前輩打個招呼。”曲紅英還給兩人互相引薦,半點兒沒有勉強。
前輩叫程順平,年紀與曲紅英相仿,已經二十八了。雲夢大陸的二十八歲,對于修仙者來說,還很年輕,可對普通人來說,已經是孩子滿地走的年紀。程順平能以二十八歲高齡得少當家的青眼,不是件容易的事。
程順平沖隋意點點頭,又叮囑道:“我如今已改名了,不叫程順平,叫程無憂,可別再叫錯。”
隋意不在乎他叫什麽,一聲前輩大過天。她叫了聲前輩,程無憂倒也很有前輩的樣子,說着不再做灑掃的活,似乎要與夥計的身份做切割,但實際上又傳授了隋意一些值夜的經驗,順手還幫曲紅英把茶水遞了。
做完之後又後悔,反反複複。
隋意還發現,飛舟上的其他人跟他關系也不錯。曲紅英跟他說了小桃想值夜的事,程無憂登時滿臉不贊同,又找到小桃好生說道。
小桃在他面前都活潑不少,苦着臉拉來李鐵擋着。李鐵這憨頭憨腦的,還在那兒“順平哥”長,“順平哥”短,殊不知即将大難臨頭。
隋意饒有興致地看了一會兒,等到程無憂重新端起“無憂公子”那副架子,跟着少當家坐私人飛舟離開,這才慢悠悠回房睡覺。
她維持着這樣的好心情入眠,安安穩穩地睡到太陽落山,起床洗漱、換衣,再刷地拉開窗簾,迎接又一個美麗夜晚,以及在那漫天繁星的背景下禦劍飛行的——蓬山真君。
又是你。
這位真君是不是有什麽特殊的癖好,他為何總在晚上出沒,還老是出現在我的窗前?這雲夢大陸的天上,那麽多飛舟在航行,他怎麽老走這條路?
最重要的是,他為何看我的目光還帶一絲幽怨?
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我修了個仙。難道現在又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我把他始亂終棄了?
不過轉念一想,還是他後悔把鳴匣當報酬的可能性要更高一些。畢竟這位真君看起來不富裕,不僅打欠條,還窮到賣鵝蛋。
思及此,隋意果斷地又把窗簾拉上,眼不見為淨。
陳官:“……”
是這風太喧嚣,夜太涼了嗎?他怎麽感到一絲絲冷漠撲面而來。
不過此時的陳官,已不是幾天前的陳官了,他從洛洲離開後又去了趟萬劍宗,已經對隋意有了新的認知。
“篤篤。”他擡手敲窗。
隋意思量過後,還是重新拉開窗簾,打開窗戶,問:“蓬山真君有何指教?”
陳官擡手見禮,無論對面是誰,他向來都表現得很有氣度,“隋姑娘,在下只是有兩句話想要告訴你。”
隋意:“什麽話?”
陳官:“你在蒸汽飛舟的消息已經傳出去了,仇人将在明天登船。”
隋意覺得自己可能沒睡醒,眨了眨眼,問:“你怎麽知道的?”
陳官答:“偶然聽聞。”
蓬山真君不像是會開玩笑的人,隋意不得不正視起來,仔細打聽仇人的身份。陳官既然選擇告訴她,便不會有所隐瞞,道:“是隐月窟的人,從西北而來。”
隋意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驀地,她又直直地看向陳官,“真君為何特地來提醒我?”
陳官:“在下很敬佩姑娘。”
雖說進入仙人洞府的都只是仙門的年輕一代,并無真正的大能在裏面,可隋意同樣年輕。她能在裏面攪風攪雨,以一己之力讓所有人都睡不着覺,這份心性,這份手段,讓陳官嘆服。甚至都不去計較自己不幸背鍋的事情了,畢竟這本也不是隋意的錯。
人人都嫌棄攪屎棍,可焉知棍之犧牲?
“話已送到,姑娘珍重。”陳官略一拱手,潇灑離去。
“嗳!”隋意探出頭去想叫他,可這位真君飛得賊快,眨眼就不見了蹤影。她只能遙望他的背影,在那無垠的星空中,飄渺如仙。
心裏裝着事,隋意的表情便稍顯凝重。
出了房間,她照舊去廚房吃飯。今天的晚餐是芋頭扣肉、清炒時蔬以及鹹菜豆腐湯。因為少當家來了,廚房加餐,所以多了份隋意最喜歡的大廚特制紅燒肉。那香氣、那口感,讓隋意瞬間忘了什麽熒月窟、熒光窟的,這肉好吃得她都快哭了。
兵來将擋水來土掩,一向是隋意的人生準則,沒什麽好焦慮的。
趁着客人們都去睡了的空閑,隋意給電話亭的石桌上添了茶水和瓜子點心,光明正大地在在那兒摸魚。
打開鳴匣,雲夢谷裏的仙門八卦依舊精彩。
【有傳言說,鳳鳴城有真鳳現身。日前我與師兄前往一探,才發現竟又是那些凡夫俗子搞的把戲。什麽真鳳,不過獸首山上一只會噴火的土雞。】
【自尋仙大會以來,怪事頻出。原定于本月底舉辦的流雲仙君與意遲仙子的結契大典,推遲再三,如今竟是不辦了。】
【有誰知道蓬山真君去萬劍宗做什麽嗎?】
……
隋意看到熟悉的名字,不由來了一絲興致。仔細浏覽,竟又看到了許多關于萬劍宗的八卦。一說萬劍宗少宗主仍在閉關,不知生死。又說有人曾在最西邊的日落山谷瞧見他,滿頭銀絲,也不知在那裏做什麽。
萬劍宗宗門內如今也是人心浮躁,随着少宗主的沉寂,想出頭的人冒出來一茬又一茬,長老們都沒空端着架子到處去顯擺萬劍宗威名了。
相比起來,同樣在天鹿山吃了虧的尋仙閣則低調得多。近日山門緊閉,有弟子們吐槽課業增多,無暇他顧。
【最近的青翎群山,可真太平啊,磐石那兒都被小宗門的弟子們占領了。】
磐石,隋意聽過這個名字。她依稀記得是青翎群山某處的一塊巨大岩石,傳聞中曾是仙人悟道處,所以又稱“悟道石”。
那兒靈氣充沛,又是無主之地,照理說是個修煉的好去處。可素日裏,那些名門大派的弟子們大喇喇地将之占據,小宗門的,便只好待在外圍。
不過隋意也知道,說是好去處,也只是對小宗門而言。若它真的有悟道的奇效,早被萬劍宗、尋仙閣之流占領了。即便離自家山頭遠又如何?隔空占領也不是什麽難事。
歸根結底,它有點用處,但用處不大。大宗門的內門弟子瞧不上,外門弟子修煉資源少,倒是會去争一争,再趁勢顯擺顯擺自己大宗門的身份,獲得心靈上的慰藉。
說起修煉,隋意也有點心虛,因為她實在不是個勤快人。飛舟上禁止使用法術,不過汲取靈石中的靈力,讓靈力在體內流轉,成為法力,倒不是個難事,頂多就是運轉起來的時候,因為禁制的緣故,稍有遲滞。
相當于練劍時,在手臂上、腿上綁着沙袋。
隋意對綁沙袋練劍的事很熟練,因此也不曾懈怠。至于究竟能練成什麽樣,那得等她下了飛舟才知道了。
她要悄悄修煉,然後驚豔所有仇家,他們必定大驚失色,然後說——多日不見,你怎麽還在築基?
隋意真覺得自己不是修煉的那塊料,她在學校裏上課,到周三就已經生不如死。來了這裏,九年義務教育甚至都不保你築基。
她曾在仙人洞府碰見一老頭,老頭說他練了一甲子了,終于築基,又因為機緣巧合得以進入仙人洞府,感激涕零。她聽了當場就要流下眼淚來,心有戚戚地問他:“既已築基,為何還保持着蒼老模樣?”
老頭回答:“我雖築基,得以延壽,可若要重回青春,需要習得專門的法術。”
隋意又問:“可是法術難求?”
老頭:“倒也不難,低階法術,一張卷軸不過十塊下品靈石,天書堂可得。只是不舍得罷了。”
隋意:“……”
更心酸了。
這雲夢大陸的修仙者們,究竟是以何等毅力在修仙?動不動閉關數年,動不動什麽甲子之期,生産隊的驢都死了好幾代了!
話雖如此,該練還是得練,只是開心地練和不得不練的區別罷了。隋意上一會兒網,便摸出一塊靈石來修煉。
待靈氣吸收完,她又停下來吃點東西喝口茶,再看點八卦。她管這叫勞逸結合。
不一會兒,李鐵小跑着過來,“意姐,樓上廂房裏的客人又在叫夥計了。”
隋意擡眸,“這大半夜的,又想做什麽?”
李鐵一板一眼地複述客人說的話,“說是今夜的月亮很大,他要在離月亮最近的地方,對月獨酌。叫準備二兩黃酒,一碟茴香豆,一碟炸豌豆,還有一碗鹵水白肉。”
隋意興致闌珊,“對月獨酌,黃酒,才二兩?又是哪兒來的書生?”
李鐵撓撓頭,忽然想起曲紅英在白日裏說過的話,恍然大悟道:“确實是書生,秋闱剛過,許是又落榜了。紅英姐說過,近日裏來坐飛舟返鄉的失意學子,比江裏的鲫魚還多呢。”
說起鲫魚,隋意又想吃鲫魚了。借着去廚房端菜的由頭,她跟老蔡聊起了魚。老蔡告訴他,下一站是洮漉浦,那裏釣起來的鲫魚就特別鮮美。且飛舟航行久了,需要停下修整,約莫有兩天的空閑。
隋意頗為意動,只是到了明日,還未抵達洮漉浦,飛舟還在天上航行呢,仇家先上門了。
這群仙門子弟,會飛就是了不起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