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開會
開會
【九月十二,小雨
下雨天還要開會,真是糟糕透了。舟長看起來明明是個粗犷刀客,臉上的疤就像他的肌肉一樣線條飽滿,該是個不拘小節的人,怎麽會那麽熱衷于開會?甚至為了讓一個新員工參加例會,特意推遲開會的時間呢?
他大可以趁我不在,跟老員工們盡情批判我,我并不介意。
可是讓我去開會,我就很介意。可惜舟上的同仁們都沒有鳴匣,否則我們可以在雲夢谷商量暗殺舟長的108種方法,以祭奠我因為開會而逝去的部分靈魂。】
隋意完全不想回憶開會的內容,什麽飛舟的日常維護,什麽客人投訴,她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大腦在魂游天外,什麽都沒記住。
天殺的舟長居然還抽查,她信口胡謅失敗後,就被丢給了賬房做緊急培訓。
賬房姓楚,叫楚行舟,大家都叫他楚先生。楚先生已是不惑之年,鬓染霜白,眼角也有了幾絲魚尾紋,但這反而給他增添了許多成熟魅力。
他身上的制服也與夥計和護衛的制服不一樣,窄袖變成了更具文人氣質的大袖,用料也更講究。曲紅英告訴隋意,飛舟的賬房地位不低,雖然在飛舟上居于舟長下位,但實際上有監管之職。他在大通商會裏,還有另一個身份——提書。
舟長只負責蒸汽飛舟,提書卻可以監管火器制造。那大袖裏,不知藏了多少小巧玲珑的火器,堪稱人形炮臺。
炮臺的房間裏有許多的機械裝置,裝置又由無數的鎖鏈相連接。這些鎖鏈由齒輪進行傳動,而控制閥就在書桌旁邊。
隋意敲門而入,在楚行舟和善的目光中,走到書桌前站定。她發現自己腳下是一塊赭紅色花紋地毯,頭頂還有一個形如荷花的神秘裝置。
“別緊張。”楚先生溫文爾雅,手邊還有一盞熱氣騰騰的奶茶,香味撲鼻。隋意想,喜歡喝奶茶的總不是什麽壞人,可她錯了。
楚先生緊接着拿出一本厚厚的《飛舟守則》,叫她背下來。
“在此之前,我能不能先離開這塊地毯?”隋意真誠發問。
“不能。”楚先生笑着拒絕。
隋意很快就知道了,頭頂那個蓮花裝置的名字叫“萬箭穿心”。
“先生,這麽厚一本守則,叫我全部背下來,是不是有點太難了?”
“你是仙子。”
【對對對,我是仙子,是仙子就該過目不忘。
我實名舉報雲夢大陸歧視仙子。】
隋意向來識時務,所以她真的背完了一整本《飛舟守則》,她也是真的過目不忘。這個本領是什麽時候有的呢?
大約是從她記事起。
小時候的她,無論怎麽看,都只是一個活潑可愛、天真善良的小女孩。小女孩的父母經營着一家武館,招收學生一二十人,規模不大,勉強步入小康生活。
她那對父母是快樂教育的模範,對她從來沒有任何要求,自己也是胸無大志,半點兒不想往上走。他們住在一個老小區,八九十平的房子,一家三口剛剛好。隋意一路念公立學校,受父母影響從小擺爛,也就沒什麽人注意到她的不同。
她記性好,也只是記性好,成績不錯,最終也考上了一個好大學,但從不參加任何競賽,絕不屬于天才之列。衆人對她的印象,就是那個成績不錯,挺聰明,運氣也好,好像不怎麽複習就能考好成績的同學,真羨慕。
她力氣很大,很會打架,但在衆人眼裏,這也是一種正常的結果。因為她的父母是開武館的,她必定也練武術,力氣大一點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隋意确實懷疑過自己身上的特殊,但作為一個接受過義務教育的無神論者,她不可能想到自己竟是一個仙子。
直到她因為車禍而穿越,發現自己已經是練氣四階了。
這是一個颠覆了隋意過往認知的發現,她竟然,在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情況下,修了十幾年的仙。
父母教她的拳法和劍術,在不知不覺間改造她的身體。而因為他們從未教過她法術,更因為現代世界靈氣稀薄,所以這十幾年來,從未露出過破綻。
及至隋意在仙人洞府發現了仙子石像,真相被揭開。隋意篤定,這場穿越,是仙子媽給她留的保命手段。一旦她遭遇到什麽生命危險,就會啓動。
她也開始懷疑,父母的離世,或許并不是真正的死亡。畢竟飛機失事,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如果父母是真的死了,那隋意一定會當個孝子賢孫,每年都去上墳。如果沒死,隋意一定會找到他們,跟他們先打一架,再決定誰給誰上墳。
不過此時說這些還為時尚早,隋意也不過是在日記裏發發牢騷罷了。有了鳴匣,她三不五時地去電話亭沖浪,日子也不是不能繼續往下過。
可這一日,舟長又通知開會。
今日這會,屬于小例會,與會者僅僅只是夥計。
蒸汽飛舟統共有夥計四人。隋意與衛涼負責值夜,曲紅英和另一位夥計李小桃負責白日事宜。舟長覺得白日裏的人太少了,忙不過來,便打算讓隋意或者衛涼去幫忙。
誰知他話音剛落,那兩個值夜的,一個衛涼面無表情,冷冰冰地杵在那兒假裝石雕;一個隋意魂游天外,似乎再次摒棄了自己的名字。
舟長叉着腰,那魁梧的身影足以把兩人籠罩,眼睛一瞪,威壓十足,“你們是對我的安排有什麽意見?”
衛涼和隋意異口同聲:“沒有。”
這般默契,讓他們自己都詫異,不由得對視一眼,又面無表情地各自移開。算了,這份默契還是不要了。
舟長沒好氣道:“白日雖忙,可工錢也多。若是不想換,日間多幹一個時辰,那一個時辰薪酬翻倍,如何?”
我一天才差不多10塊下品靈石,一個時辰翻倍又能翻多少?隋意在心裏算了筆帳,根本不為所動。隔壁同仁就更不用說了,他的氣質哪點像是能行走在陽光下的?
可他們不願意,有人願意。李小桃聽見薪酬翻倍,眼睛都亮了,小圓臉上滿是質樸的喜悅,“我願意,舟長,我可以多做兩個時辰!”
舟長無奈,“值夜不缺人。”
李小桃不願意放棄,努力争取道:“那、那我可以多做點活,紅英姐知道,我很勤快的,端茶倒水、灑掃洗衣,都行。”
舟長跟曲紅英交換了一個眼神,卻還是沒答應。最終,這個議題在兩位值夜人員的拒不配合,以及李小桃的無限惋惜下,宣告擱置。
等人都散了,隋意略顯疑惑地問曲紅英,“值夜的都有兩個,白日裏怎的也就倆人?飛舟一直這麽缺人嗎?”
曲紅英頓時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表情,壓低了聲音道:“原本是還有一個的。”
隋意聞到八卦的味兒了,也壓低聲音湊過去,“那人怎麽了?”
曲紅英卻又搖頭,“不可說,不可說。”
能讓曲紅英這個八卦大戶都搖頭保密的內容,一定非常精彩。隋意被勾起了興趣,曲紅英卻還賣關子,“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
跳槽了?隋意頓時又興致缺缺,聳聳肩,便走了。
曲紅英:“……”
你倒是再問一句啊。
此時的隋意還不知道,她很快就會見到那神秘的第五人了。
九月十六,清晨。她下了工,剛回到房間想要休息,護衛李鐵就來敲她的房門,告訴她:“意姐,少當家到了,請你過去呢。”
隋意心念微動,猜到是自己想要打探的消息到了,便出門赴約。穿過大堂時,她看到了外面甲板上停泊着的私人飛舟,烏篷船那麽大,每一個零部件都充斥着資本家罪惡的金錢氣息。
瞧那門簾,金線交織,寶珠成串。船頭還有位俊俏郎君跪坐在那裏沏茶點香,哪怕他的主子此刻并不在船上,但排場一定要有,而且大家都要看得到。
如此奢靡無度的生活……為何就不是我的呢?
隋意搖着頭,迅速走過。她怕自己多看幾眼,醜陋的嫉妒之心就會膨脹。而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與少當家會面時,廚房裏,又一次的圍爐會談也正在進行中。
小柿子今天烤起了洋芋和玉蜀黍,搬着張小板凳坐在那兒,一邊烤,一邊支棱起耳朵聽八卦。
衛涼不在,歇息去了,他的位置換成了李小桃。
小桃姑娘還在為自己痛失加班費而唉聲嘆氣,她蹲在小柿子對面撥弄着炭火,屬于四月的水嫩桃子,眼看就要風幹了。
曲紅英遞給她一把南瓜子,問:“你還去找衛涼了?”
小桃接過,“衛涼哥也不願意跟我換。”
曲紅英解釋道:“他也是好意,值夜雖然看着清閑,夜裏停泊的次數也少,可在夜裏上船的客人有時可不好伺候。再說了,還有那麽多酒鬼和——仙子呢。”
小桃也不是不識好歹,重新打起精神來,“那位仙子姐姐真的有那麽多仇家嗎?連少當家都親自來找她了呢。”
曲紅英翹着腿,磕着瓜子,“之前就說,是舟長親自安排她來的。現在看,舟長後頭還有少當家。”
小桃疑惑,“既然認識少當家,為何還來當夥計?像程哥就……”
“人各有志嘛。”大廚老蔡手腳麻利地将剛出爐的菜裝盤,拉了拉旁邊的搖鈴,“出菜了出菜了,這一個個盡往我廚房躲,少當家眼皮子底下偷懶,小心扣工錢。”
曲紅英拍拍身上的瓜子殼,伸着懶腰站起來,“這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