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詛咒
詛咒
平安京盛行訪妻婚。
成婚之後的男女不會住在一起,夫妻分居是很正常的事情,男女各自同自己的母族與同母兄弟姐妹們住在一起,這樣的情況,尤其是在公卿貴族之間都是非常常見的事情。
這個生來體弱的貴族家長子的名字,叫做無慘。
據說他生在很冷的冬天,冷得庭院裏的湖面都結起了厚厚的冰塊。
生下他的女人,身體情況不是那麽好,但是卻對産下腹中孩子有着非同尋常的執着,這個孩子不僅僅是她的骨血,還是她的野望。
生産的那天,為了能順利生下一個健健康康的孩子,特地去寺廟裏請來得道的高僧念誦經文,名聲在外的陰陽師驅除邪魔,母親歇斯底裏的慘叫,混雜着各種各樣的靈媒人士做法誦經的聲音,一時間格外的詭谲和荒誕。
慢慢的長夜結束的時候,細膩的晨曦灑落裹着素色霜花的松枝,經文被扔進了火盆裏,蜂擁而生的火苗把紙張燒成了灰燼,散落在刺骨又明亮的冷風裏。
夫人最後生下了一個死胎。
他不會哭也不會鬧,皮膚蒼白宛若紙張,全身上下沾滿了母親的血。
原本他應該馬上被當做死胎處理掉,即将要被扔進火盆裏燒成灰燼的時候,他卻哭了起來,嘹亮又凄慘的哭聲,混雜着嘶啞的鴉鳴。
這個一出生就被死亡恐吓的人,至今也在恐懼死亡。
長年累月積攢下來的死亡,在素有「魔都」之名的平安京,吸引到咒靈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
麻倉葉王給她普及過的東西裏,這東西是純粹的咒力集合體。而咒力,則是大多數人類産生負面情緒的時候,無法控制住外溢出身體的東西。
一朵一朵聚在一起的烏雲可以擠滿整個天空,吞掉光線,那麽積攢下來的負面情緒能生成新的東西也不足以為奇。
穿着寬大狩衣的大陰陽師往火盆裏扔下一張符紙,摸了摸虎斑貓柔軟的脊背,趴在他膝蓋上的貓咪發出了舒服的呼嚕呼嚕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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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驅散了濃郁的夜色,清楚地映出他的眉眼,原本是清秀柔和的眉眼,卻硬生生地顯得有些冷硬。
——所有的一切,都不過是人類內心醜陋的欲望而已。
她突然想起前些日子,麻倉葉王在給她演示占蔔之術的時候說過的話。
負面情緒越是強盛,越是受咒靈的青睐,體弱的長子看不到糾纏他的東西,可是無時無刻都在釋放的負面情緒卻極好的吸引了它,從這個人類身體裏溢出的東西,非常符合他的胃口。
奈奈無視斷斷續續的咳嗽聲,擡腳跨過了門檻,目光與倒挂在屋頂上的東西對視。
它們最優先的捕獵原則,是先吃掉看得到自己的人。
“你……看得到……”扭曲的咒靈張開了蛇類一樣的嘴巴,唇隙一路開裂到了頸脖,像是蟒蛇裂開了嘴。
它在笑。
“對,我看得到。”
眼部纏着白色繃帶的小姑娘,在此起彼伏的劇烈咳嗽聲和侍女不解的目光裏,慢慢擡頭,與屋頂的空氣對視。
“還有,你笑得真難看。”
小姑娘笑了。
小姑娘轉身就跑了出去,身體靈活得像只貓一樣跳過門檻之後,拐角就沒了影子。
侍女想要張嘴呵斥她,陰冷的風卻刮着她的臉龐,像是追尋獵物的惡獸一樣從面前疾馳而過,巨大的力道直接把她掀翻在地,被掀起的禦簾嘩啦如排山倒海的浪潮,衣袖被适才大人打翻在地的藥汁浸染成一片深色。
她茫然地跌坐在地上,像是一只被扼住後頸的食草動物,脊椎像是灌了冰水一樣,大腦仿佛停止了運轉。
良久,她聽到了同伴的尖叫,她才反應過來,有什麽溫熱的東西,順着額角一路流下。
盛夏的蟬還在持續不斷地嘶鳴,角落裏的香爐煙霧缭繞,熏香混雜着苦澀的藥味。
事情的最後,目睹一切的侍女都在議論那個突然跑進來說了奇怪的話又突然跑出去的小姑娘,大人的病情卻在她離開之後意外地歸于平靜,雖說不能算是變得健康了,但好歹不會危及性命。
被掀翻在地上的侍女臉上多了一道非常難看的疤痕,大人對她臉上的傷痕出乎意料地很在意,派人把她送到了麻倉葉王那裏。
侍女不負期望地在大人的父親面前見到了眉眼柔和氣質儒雅的大陰陽師,還有那個突然跑進來又突然跑出去的小孩。
對方像只松鼠一樣,腮幫子塞得鼓鼓的,嘴角還沾着點心屑。
眉眼柔和的大陰陽師在看到侍女臉上難看的傷疤的時候,挑了挑眉,轉頭看向進食的小姑娘,語氣溫和地開口。
“你處理事情沒有處理幹淨,奈奈。”語氣溫和到讓人無緣無故全身發寒。
侍女低着頭,以她的身份,是沒有資格在麻倉葉王面前擡頭直視他的。
“她要跑出來我也沒辦法嘛。”侍女聽到了小姑娘的聲音,因為身高原因,眼角的餘光恰好能看到她剛剛把點心咽下去的樣子。
“嘛,不過總歸有我的責任。”侍女察覺到她在靠近,脊梁無聲無息地僵硬起來,無聲的恐懼彌漫開來。
“你不用怕。”
侍女彎着腰的下巴,任由這個還沒有到她肩膀的小姑娘居高臨下地擡起了她的下巴。
“好好的一張臉就這樣被毀掉,挺可惜的。”侍女看到了小姑娘被白色繃帶纏起來的眼睛,聲音無喜無悲,仿佛面前只是一捧塵土一般,無足輕重。
詭異的一天結束之後,第二天,侍女若無其事地開始進行日常的工作,侍奉主人、打掃衛生,說話的時候聲音有點尖,說到興頭的時候,臉會泛紅,一切都與之前的沒有不一樣,侍女還是做着重複的工作,臉也還是和前幾天的臉一樣,只是性子在那之後變得謹慎了一些。
唯一不同的是,大人的目光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一陣子之後,就無事發生一樣轉移了注意力。
……
第二天早上的早飯很豐盛,除去不變的湯飯之外,還有炖菜和烤魚,魚是今天早上剛送來不久的新鮮食材,也是非常昂貴的食材。
廚房裏做飯的式神在這幾天似乎摸準了一點小姑娘喜歡甜口的食物,清理掉魚的內髒之後,沿着脊背将整條魚切開,置放在架子上烤,烤制的過程中刷上了蜂蜜,肉質鮮美,還帶着蜂蜜的香甜。
結果導致小姑娘出門的時候,不負衆望地吃撐了。
早飯過後,奈奈被麻倉葉王提溜到了陰陽寮,也就是麻倉葉王平時工作的地方。
平安京最大的特産之一,就是這裏的魑魅魍魉和陰陽師,名氣最盛的陰陽師傳承家族要數麻倉葉王代表的麻倉家,以及羽茂家,同時這兩家的關系也是最耐人尋味的。
麻倉家當代的家主麻倉葉王曾經被羽茂家前代的家主羽茂忠具收養、教導,羽茂忠具還在位的年歲,羽茂家平安京第一陰陽師家族的地位無可辯駁,然而這個地位卻在羽茂忠具逝去之後,被麻倉葉王所在的麻倉家取代。
陰陽寮裏的陰陽師都穿着白色的狩衣,雲朵一樣在宅邸裏飄來飄去,寬大的衣袖幾乎要垂到地面上去。
兩家有相當一部分數量的子弟同在陰陽寮就職,這擡頭不見低頭見的,就算是無意間碰上,空氣裏也難以掩飾一股子火藥味。
平時獨來獨往的麻倉葉王今天帶了個小姑娘,小姑娘的眼睛好像有問題,來來往往的人,在看到熟悉的人影旁邊的小家夥的時候,眼神裏不免帶了點好奇和探究,雲朵一樣柔軟蓬松的狩衣,襯得小姑娘越發得小個子。
在陰陽寮裏工作的人,遇到同僚幾乎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于是進陰陽寮的第一天,奈奈和看麻倉葉王不對頭的羽茂家現任家主打了個照面。
對方是上任羽茂家主羽茂忠具的長子,單看面向,年紀顯得比麻倉葉王大上不少。
麻倉葉王滿臉的風輕雲淡,皮笑肉不笑地打招呼。
面相刻板的羽茂家主的眼睛動了動,目光落到了眼部纏着一圈圈繃帶的小姑娘身上,瘦瘦小小的,看起來有點營養不良,讓他想到了很久以前被上任羽茂家主撿回來的麻倉葉王。
“你好像多了個喜歡把來歷不明的人撿回去的愛好。”他說,“還是個瞎子。”
麻倉葉王還是笑,這句話聽起來不怎麽禮貌,但是他似乎沒有生氣。
他的手心貼在奈奈的發頂上摸了幾下,“她會比你們所有人都要強大得多。”
羽茂家主的臉色一沉,心情看起來更糟糕了,
就像很多年以前,被前任羽茂家主撿回來的麻倉葉王也是又瘦又小,不起眼,誰也不知道知道,到最後,他會成為大陰陽師,成為在有他的時代,最強的陰陽師。
麻倉葉王露出一個無害又不失禮貌的笑容,牽起手邊的小姑娘,越過面色不好的羽茂家主離開了。
越是無害,越是一肚子黑水。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就能戳中別人心裏的傷口,直戳別人肺管子,這一點,奈奈在麻倉葉王身上見得并不算少。
沒有工作的時候,就是人閑着沒事幹吃飽了撐着閑着沒事幹的時候。
此前,陰陽寮裏少有出現女性的時候,今天陰陽寮裏來了個小姑娘,還是麻倉葉王帶來的小姑娘。
來陰陽寮的次數多了,插着縫隙向她搭話的人也就多了,雜七雜八的問題比麻倉葉王書房裏的文書還多,劈頭蓋臉地往小姑娘頭上砸過去。
部分的問題和麻倉葉王有關,資歷較淺的陰陽師和沒有轉正的陰陽生的問題占了大部分,八卦和吃瓜是人類的天性,為了能在小姑娘身上獲取可靠的「情報」,在一次看到小姑娘臉頰上還沒有擦幹淨的點心殘渣之後,齊齊拿着點心去賄賂小姑娘。
一群大男人擠在院子裏,叽叽喳喳地讨論個沒完,活似讨論愛豆的追星族,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的麻雀,入世未深的陰陽師們對麻倉葉王懷揣着非常純粹的憧憬,打心裏把他當榜樣和偶像,連帶着偶像是貓派和狗派都遭到了讨論和争執。
麻倉葉王名聲在外,連同股宗這只被名聲在外的麻倉葉王收養的虎斑貓和小姑娘也跟着一起名聲在外,經過奈奈和衆人一番熱烈的讨論之後,大家夥一致得出了麻倉葉王是個貓派的結論。
奈奈抱着點心盤子,嘴巴裏還是鼓鼓的,“你們到底是從哪裏得出這個結論的?”
“你和葉王大人的貓啊。”其中一個陰陽師說。
奈奈鼓鼓的腮幫子動了動,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你就像只小貓崽!”旁的陰陽師哈哈大笑。
股宗是真正的貓,你是像個小貓崽一樣的小女孩。
這樣一想,麻倉葉王好像真的是個貓派沒錯。
肆無忌憚的笑聲回蕩在宅邸的天空,夏日溫熱的風拂過斑駁的樹影。
幾個私下讨論大陰陽師的生瓜蛋子最後被趕來的麻倉家本家的陰陽師以不務正業的罪過,提溜着去受罰了,後一步麻倉葉王就聞訊趕來,溫吞吞地朝她露出一個無害的笑容。
奈奈有理有據地懷疑,是他幹的。
炎熱的夏季逐漸在消弭的蟬聲裏迎來尾聲,某天夜裏,古老的山林吹來一陣涼風,發黃卷曲的枯葉落了一地,盤踞在京城周圍的比叡山一點點染上金黃的色澤。
秋季來了。
秋日的天空孤高冷清,柔軟的雲朵翻滾舒展,在天邊卷起胭脂妝色一樣的靡麗,烏鴉嘶啞的啼鳴回蕩在日暮垂垂的黃昏
鴨川河畔的地面龜裂的裂痕宛若一張龐大的蜘蛛網,瘋長的芒草有的個頭甚至比她的個頭還要高。
火紅的殘陽潑灑在荒蕪的地面,綿延的山脈在天際畫出昳麗的曲線。
如麻倉葉王所言,奈奈的确幫上忙了,一整個夏天,祓除第一只咒靈之後,小姑娘就開始了一整個夏天的驅邪任務,早上照常賴床被麻倉葉王提起來之後,去陰陽寮報道,然後就滿平安京找鬼打鬼,見咒靈砍咒靈。
麻倉葉王給她送了一把刀,刀身纖細、清冽如水,弧度優美,這把刀出自盛産鐵礦砂的伯耆名匠之手,看到這把刀的時候,麻倉葉王突然想到了家裏矮矮小小個的小家夥,刀身的長度恰好适合她目前的身高。
比起刀術和體術,陰陽師更傾向于術式,優秀的術法和醇厚的靈力更受青睐,揣刀上崗的小姑娘顯得格格不入。
小姑娘的術法師從麻倉葉王這位大陰陽師,自己卻走了截然不同的刀術流派,不由得讓人堪堪稱奇。
提到陰陽寮裏拎刀打鬼的小家夥,基本上都知道是麻倉葉王帶着的小姑娘,小貓崽一樣的小姑娘。
傍晚的時候,奈奈提着刀,追着一只咒靈一路追到了鴨川河畔,血紅色的殘霞無聲無息地漫上了河畔,腐爛的味道萦繞鼻腔。
周圍的景物變了,她沿途看到了草草蓋着草席的屍體,萦繞在腐爛的肌肉上不肯離去的蟲蠅,枯槁消瘦的人像是被絲線牽起來的木偶,眼神徘徊在茫然和清醒之間,瘦骨嶙峋的身體沒有幾兩肉,內髒看起來也沒有幾兩,仿佛是一層皮膚蒙在了人骨上,有人牽着絲線擺弄他們。
衣着還算整潔的小家夥突然闖進來,頓時顯得格格不入,就像是一只兔子掉進了狼窩裏。
但是兔子的皮囊下是什麽,也不可單看表面定論。
他們像是看到了五花肉的餓狼,垂涎欲滴,目光落到她身上的時候,恨不得啃掉她的骨頭。
她自認為自己不是什麽會普度衆生的好人菩薩之類的,這種事情聽着,麻倉葉王都比她會幹。
餓肚子是很難受的事情,但是主意打到她身上,她是不會手軟的。
于是她幹脆利落地把人胖揍了一頓。
被她揍趴下的人,怨毒的目光宛若淬了毒的匕首,恨不得在削掉她身上的肉,剃掉她身上的骨頭,她突然想起來,這樣的目光在被麻倉葉王帶回去之前,她見過。
她幹脆利落地把死瞪着她不放的人踹翻過去。
濃郁的夜色從兜頭傾瀉下來,星光潑灑在鴨川荒蕪的河畔。
她才意識到,天黑了。
她不知道什麽時候跑到這裏來了,這裏離城裏好像有一些距離。
恍惚間,她又聽到了什麽聲音,沙沙的風聲,卷着輕柔的衣料摩挲的聲音。
奈奈眨了眨眼睛,把刀放在了膝蓋上,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地蹲在了地上。
麻倉葉王提着燈籠找到她的時候,看到的就像是個石墩墩一樣紮在芒草裏的小家夥。
他溫和地笑了笑,“你要這樣在這裏過一個晚上了嗎?”
奈奈托着腮,慢慢地從地面上站起來,“走丢的小孩子,要在原地等大人來找。”
“那我來找你了,回家吧,股宗還在等我們。”麻倉葉王牽起了小姑娘的手。
頭頂的星空綴滿了星辰,清冽的星光落在了河畔枯黃的芒草上,夜風在層層疊疊的芒草裏,掀起了一陣又一陣窸窸窣窣的浪潮。
起先被她敲暈在地的人突然從地上爬了起來,面目猙獰如野獸一樣朝麻倉葉王撲了過去。
餓極了的狼,似乎也會将人分開,好欺負的和不好欺負的,這麽一看上去,其實奈奈才是比較好欺負的那個,但是這裏所有人都被這個小丫頭片子揍過了,這麽一比劃,外表養尊處優的麻倉葉王似乎才是更好欺負的人。
提着燈籠的麻倉葉王還是笑,被攏在紙罩子下的燭火暈染出柔和的火光。
手裏的刀脫手,奈奈幹脆利落地把刀擲了出去,刀柄正中對方的臉頰。
偷襲失敗的人被這大力的一擊砸到在地,翻滾了幾個圈之後才堪堪停下來,捂着臉,發出不堪入耳的污穢辱罵。
小姑娘走到被适才被她擲出去的刀旁邊,眼神無波地從刀鞘裏拔出了刀,清冽如凜冬湖水的刀鋒,直接卡到了那人的口腔裏,輕輕轉動,嘴唇就被擦裂,鐵鏽的味道彌漫開來。
終于閉嘴了。
小姑娘從懷裏掏出了一張帕子,擦幹淨了刀身,幹脆利落地扔掉了那張手帕,把刀身收進了刀鞘裏,轉身拽着麻倉葉王的袖子就要走的時候,發現這個人居然在發呆。
“你不走是想要留在這裏吃宵夜嗎?”奈奈問。
麻倉葉王笑了笑,“這裏沒有宵夜。”
“那你在發什麽呆?”奈奈問。
麻倉葉王從奈奈手裏将自己的衣袖子拯救回來,很自然地牽起了小姑娘的手,宛若父兄一樣溫和寬厚的手。
“我在想……真渺小啊。”麻倉葉王仰了仰頭。
星光兜頭傾瀉下來,灑滿了整個鴨川河畔的大地。
麻倉葉王心思敏感,還有點玻璃心。
這是奈奈對自己目前監護人的認知。
愛與恨是相連的,愛意越是綿長,恨意就會越發得濃厚。他打心裏在乎人類,可是人類展現出來的面目,卻醜得要命。
知道她想法的麻倉葉王給了她一個腦瓜崩,崩得小姑娘腦仁兒都疼了。
“我可不在意這些。”奈奈捂着被麻倉葉王崩疼的腦門嘟嘟囔囔地說。
麻倉葉王一手提着燈,一手牽着小姑娘,時不時擡頭看着綴挂星辰的夜空,慢吞吞地帶着迷路的小姑娘往回走,枯黃的芒草掀起排山倒海的浪潮,夜蟲的嘶鳴此起彼伏。
走的時間長了,走的路遠了,奈奈遠遠地看到了矗立在京城入口處的朱紅色的鳥居。
麻倉葉王笑了笑,“星星也需要出來散步不是嗎?”
奈奈眨了眨眼睛,算是默認他的話了。
出來散步的人或者星星,總得記住回家的路。
他們這一路走得并不算是太舒坦,攔路打劫的人已經遇到幾個了,好在都解決了,比起攔路打劫的強盜,皮笑肉不笑奇離古怪的牛鬼蛇神更讓麻倉葉王糟心,特別标注一下,這個牛鬼蛇神不是咒靈,也不是妖怪,也不是鬼,而是人。
除去陰陽師外,一同侍奉朝廷的還有咒術師,本身的能力和陰陽師有點相似,但是卻又不大相同。
打個比方,陰陽師所使用的靈力可以同時在治療和驅魔兩個方面奏效,咒術師更專職于破壞,本身所使用的咒力就是極具破壞性的東西,如果要治療,就得将負面的咒力,進行負負得正,得出正能量的反轉術式,可是能使用反轉術式的咒術師,一直都很稀缺。
對方貌似和麻倉葉王相熟,慢慢的撥開了垂在面前的禦簾,雙方彼此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麻倉葉王沒有因為他的年紀而對他産生特別的優待,該怎麽樣就這麽樣。
老頭子的眉頭不負麻倉葉王所望,蹙了起來,顯得有些不滿。
中規中矩的禮節過去之後,注意力卻不免落到了他帶着的小姑娘身上。
“她更适合成為咒術師。”老人眼神淡淡,連語氣也帶着一股老頭子才會有的優越感。
“不勞您費心了。”麻倉葉王表情穩如老狗,手卻不自覺把小姑娘拉到了身後,雲朵一樣的狩衣遮住了她大半個身體。
“這是我家的孩子。”麻倉葉王笑得眉眼彎彎。
奈奈已經聽到他心裏在罵人的聲音了。
——死老頭子。
奈奈:哦豁。
死老頭子移開了眼神,似乎沒把這位年紀尚輕,卻名震整個平安京的大陰陽師放在眼裏的意思,放下了手裏的禦簾之後,牛車的車車轱辘慢慢地開始轉動,搖搖晃晃往駛過了鳥居。
老頭子的牛車消失在街道拐角處之後,麻倉葉王慢慢地開口,語氣頗有點語重心長,“聽好了,那個死老頭子是五條家的。”
“以後記得離遠點。”麻倉葉王皮笑肉不笑地說。
別靠近咒術師,會變得不幸。
奈奈覺得麻倉葉王說得有道理,這個死老頭子怎麽看都讓她很不爽,剛才她就應該趁着死老頭子不注意把他車軸打斷了。
麻倉葉王:“……這倒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