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
雲胡被滿崽的聲音冷不丁吓了一跳, 臉頰噌得漲起了兩抹酡紅,他窘迫地整整衣襟,勉強扯出一絲笑意, “子、子彧過來了...”。
“子彧見過滿崽兄長, 滿崽嫂嫂”, 被喚作子彧的小少年, 拿下滿崽捂在他眼眸處的手, 微微躬身, 向面前的謝見君和雲胡問好。
原是早先就聽雲胡提起,滿崽尋着了小夥伴,謝見君今日才得見,瞧着這小少年身量,同滿崽相比要高上小半頭, 模樣生得眉清目秀,細看之下, 還有幾分說不上來的眼熟。
他一時想不起來自己是在哪兒見過這小少年, 便溫聲應了一句, “來了...”, 轉而看向沖他刮臉頰還不住撇嘴的滿崽,微眯了眯眼,略帶危險道,“小崽子, 外面風大,帶子彧去屋裏玩。”。
“子彧貿然登門,多有叨擾。”, 季子彧一本正經地拱手作揖,人瞧着年紀不大, 行禮倒是一點都不含糊。
不等謝見君開口,滿崽扯住子彧的衣袖,不由分說地就将人往後院拽,“莫整這些個虛禮,我阿兄不在意的,快來...讓你看看雲胡剛給我做的桃木劍,可威風着呢。”,
“小兔崽子..”,謝見君笑罵了一聲。見着倆孩子一前一後進了西屋,他将藏在自己身後紅着臉不敢冒頭的雲胡拉到跟前,“別躲了,人都走了”。
雲胡還當他要繼續,立時縮了縮身子,想将他推開,“滿、滿崽都回、回來了..”。
“回來如何?回來了,我就不興要收拾鋪子裏的東西了?”,謝見君故作正經地逗他道,“還是你覺得我想要繼續做什麽?”。
“诶?”,雲胡一怔,露出茫然的表情,冷不丁臉頰被輕啄了一下,他緩緩扭頭,始作俑者已經心滿意足地偷笑着跑了。
謝見君從院裏的柿子樹上摘下幾個熟透的紅柿子,洗淨後,給兩小只送了過去。推門時,滿崽和季子彧人手一把桃木劍,正你來我往地比劃着,玩得好不樂乎。
“謝謝阿兄!”。
“謝謝滿崽兄長..”。
兩個人接過謝見君手裏的紅柿子,一人道了一聲謝,才捧着啃起來。
“好甜吶!”,季子彧大咬了一口,眼底微微發亮。
“稀罕吃,走時給你帶幾個。”,謝見君笑道,拿起倆人玩的桃木劍,劍柄有幾處砍得起了毛邊,他摸索着擇去了紮手的毛刺,才又遞給了他倆,“小心些,別傷着手。”,囑咐了兩句後,便去竈房裏忙着做晚飯。
沒多時,
雲胡引着一人進門,“子、子彧、你阿兄、阿兄尋你來了”。
聞聲,謝見君系着圍裙從竈房裏出來,瞧着來人一身素青長衫,手執一把銀白紙扇。
他微微一愣,“季兄?”
他驟然反應過來,難怪見季子彧頭一面,便覺得眼熟。眼前這位面目清秀俊朗之人,乃是他學府同窗,名為季宴禮,但二人自開學來,并未有太多交集,只是在同一個學齋念書,彼此并不相熟,不曾想還有這淵源。
“謝兄”,季宴禮也沒想到居然還在這兒遇到謝見君,一時訝然。
二人相視一笑,只覺得這緣分來得實在巧妙。
“子彧說近日交到了好友,歡喜得很,竟是謝兄的幼弟,實屬榮幸。”,季宴禮拱手道,他早先聽說這謝見君家境貧寒,中了秀才案首後才搬來府城,還在街上開了一家豆腐坊營生,但他從未将人,同這家鋪子聯系在一起,上次來尋子彧時,也只見着一大一小兩個哥兒,聽着口音不像是本地人,便以為是外地過來讨生活的。
“不敢當,季兄擡舉了。”,謝見君連忙推脫道,“初來府城,我同家中內子平日裏忙起來顧不上滿崽,得虧有子彧相伴,我家這小崽子才不至于孤零零的一個人。”。
二人站在院子裏寒暄了好一會兒,從兩個幼弟的趣事延伸出剛結束的小考,侃侃而談。引季宴禮進門來的雲胡呆愣楞地站在謝見君身旁,插不上一句話,他兀自低着頭,只想着自己如今跟謝見君的差距可真大,他說出口的話,自己一句也聽不懂。
暗暗沮喪時,垂在身側的手驀然被完完整整的握住,微糙的指腹緩緩地摩挲着他的手背,他耳尖泛起一抹熱,擡眸側目看去,謝見君神色無異地正同季宴禮閑聊,隐隐能瞧着他嘴角邊似有若無的笑意,方才自己還沮喪不安的心忽而就平靜了下來。
玩餓了的兩小只從屋裏出來。
“阿兄,你怎麽來了?”,季子彧小跑到季宴禮跟前,滿臉驚喜。
“你呀,出來也不同福伯說一聲,可叫我一同好找。”,季宴禮捏了捏他的鼻尖,語氣裏盡是縱容。
季子彧難為情地撓撓頭,對上滿崽的目光,“滿崽,我明日再尋你玩。”
說着,二人告別了謝見君一家就要走,臨到了門口,又被叫住。
“季兄,稍等..”,謝見君将提前摘下的幾個柿子拿布兜抱起來,“我瞧着子彧愛吃,便多摘了幾個,一點薄禮,還望謝兄別嫌棄。”
“謝兄這是哪裏的話?”,季宴禮接過小布兜,在手裏墊了墊,沉甸甸的,可是給裝了不少,個個兒都圓溜溜紅彤彤的,溢着絲絲的清甜。
“謝謝滿崽兄長!”,季子彧當下就是一鞠躬,聲音清脆明亮,聽着就招人喜歡。
謝見君揉揉他的腦袋,笑道,“不客氣,若是閑時,可再來尋我們滿崽玩。”
送走二人後,晚些吃飯時,他問起滿崽是如何認識這季子彧。
“那自是因為我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剛學了幾個成語的小滿崽立時就站起身,拿着小木劍手舞足蹈地比劃起來。
謝見君聽了半天,才大概能聽明白,是滿崽出去玩,見季子彧被幾個稍大些的孩子搶了東西,他看不過眼,便上去幫忙把東西搶了回來,二人這才相熟。
聽完,他将還興奮着的滿崽拉到自己懷裏坐下,好生勸慰他道,“我知道我們家滿崽很勇敢,但你也是一個小孩子,想要幫助別人的前提,一定是可以保障自己的安危,如若下次再遇到這樣的事情,可以先嘗試着跟周圍的大人尋求幫助,好不好?”。
“可是我很厲害的!”,滿崽晃了晃自己的小拳頭,意圖向他家阿兄展示自己的強壯,欺負子彧的那幾個孩子,就是被他的拳頭給打跑了。
“我們滿崽當然是最厲害的小哥兒,但倘若你受傷了,阿兄和滿崽也都會心疼的...還有哦,若你和子彧出門在外,有大人向你們求助,一定一定要拒絕,大部分良善之人,是不可能向比自己弱小之人求助的,知道嗎?”,謝見君正好借着這個由頭,将這些話同滿崽細細囑托起來。府城畢竟要比村裏繁華,他也沒法時時都能看顧住滿崽,故而就忍不住多叮囑了兩遍。
滿崽懵懵懂懂地擡眸看了眼謝見君,又瞧了瞧雲胡。
雲胡趁機追上一句,“是、是這樣沒錯、我和阿兄會一直、一直擔心你、而且我們不會跟小孩子求助。”
滿崽讷讷地點頭,直說自己記下了,到底是不是真的記下來了,還有待商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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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沐一日後,小考成績出來了。
謝見君背着書袋,前腳剛踏進學府門口,宋沅禮急匆匆出來,拉起他就往學府裏走,“見君,你登上榜首了!”。
一面走,一面興高采烈地同他說道,瞧着比自己的小考成績登上榜首還要高興。
謝見君被他一路拽到公告欄前面,擡眸望去。
因着此次開學小考,是所有學齋的學生都必須要參加,紅榜上密密麻麻的全是人名,最左側一列,赫然寫的是他的名字,再往右看,才是他熟悉的幾個人,季宴禮成績不錯,和時良都在前十,宋沅禮和常修然在中間位置。
“我就說我那道算術題沒怎麽答出來,成績定然排不到前面,這麽一看,果真是如此。”,宋沅禮到會兒才聽着有些沮喪,不過,這點沮喪轉瞬即逝,“見君,那道算術題你如何答出來的?咱們學齋裏滿打滿算也就你和時良,還有那個季宴禮答對了。”。
謝見君抿嘴笑了笑,心裏腹诽道,如何答出來的?還不是心算,怕被夫子瞧出端倪,他連圖都不敢畫得多精确,只繪了個大概,就往考卷上答了,雖是這般實情,但也不能真同宋沅禮直說,他面上無異,略帶謙遜道,“沅禮過獎了,我只是運氣好而已。”。
“切”,人群中擠出一聲輕蔑。
謝見君不用回頭便知道定然是那常修然又出來挑事兒,他不作理會,立時拉着宋沅禮就要走。
“到底是知府大人舉薦進來的,就是比我們懂得多,怕不是提前得了什麽不入流的消息,這保不齊啊,連案首成績興許都來的不明不白。”,常修這次沒考好,算術題答得亂七八糟,心情差得很,又見不得謝見君如此顯眼,故而在這兒翻着白眼陰陽怪氣。
烏泱泱的人群驀然安靜下來,聚在公告欄前的學生齊齊将目光投到二人身上。
謝見君要走的腳步驟然頓住,他猛一回頭,眸光冷冽,連宋沅禮都禁不住心裏咯噔一下。
原是紮堆在一起的學生們不自覺地向兩側分出一條小道,就見謝見君大步款款地走到常修然跟前,面無表情地盯着他,良久,才緩緩開口道,
“你是在質疑知府大人徇私枉法,還是懷疑學政大人的公正嚴明?亦或是,你對出考題的山長大人的品性存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