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雲胡手中的小石子, “吧嗒”一聲掉在地上,他立時起身,微微發亮的眼眸透着掩不住的雀躍, “你、你回來了!”
“嗯, 回來了..”謝見君早已心花怒放, 這會兒猛咳了一聲, 清了清嗓子, 笑着應道。
二人一個在門外, 一個在門裏,眸光相撞,滿是歡愉。
“阿兄,我想你呀!”滿崽一個猛撲上來,撞得謝見君踉跄兩步, 扶着牆才堪堪站穩身形。
“你是想我呢?還是想我給你帶的好東西?”,謝見君半蹲下身子, 莞爾逗他道。
滿崽笑彎了眉眼, 眸光往他身後背的包袱上瞄, 阿兄走前說了, 回來給他帶好東西,他可是盼了十來天呢。
果不然見謝見君從包袱裏掏出幾個從沒見過的小玩意兒,滿崽驚呼一聲,興奮地又蹦又跳, 一溜煙兒又跑出了竈房,準是又去尋小山和大虎了。
滿崽一跑,家裏就只剩下謝見君同雲胡倆人。
稍稍沉寂了片刻, 謝見君将懷中一直捂着的點心拿出來,“雲胡, 這是我從縣裏買的,聽同窗說好吃得很,你也嘗嘗。”,說着他打開油紙包,給雲胡遞了塊棗泥餅子。
雲胡雙手在圍裙上蹭了好些時候,才接過棗泥餅子,小咬了一口,外皮的酥皮酥酥脆脆的,一咬就掉,內裏棗泥餡兒打得細膩,甜津津的。
“好吃!”,這縣裏做的糕點,就是比他們這兒花樣多,味道也更好吃。雲胡沒忍住,一整個棗泥餅子下了肚。
“好了,快要吃晚飯呢,等會兒再吃,別占肚子。”謝見君将油紙包重新裹起來,之所以沒當着滿崽的面兒拿出來,也是因為快到飯點了,滿崽貪嘴,一會兒準要吃不上飯,只待吃完了晚飯,再給他也不遲。
雲胡點點頭,咂摸咂摸嘴上沾的酥皮碎末,一臉的意猶未盡。“你去、去歇着吧、我做飯。”
“不急,還有樣東西。”,謝見君掀開包袱底兒,拿出了一小罐仔細保存的香膏,“我見縣裏哥兒和姑娘們都用這個,問過掌櫃才知道是個抹臉的香膏,春日幹燥,你每日淨面後可抹上點,滋潤着呢。”
雲胡哪裏見過這個東西,當下就呆呆地張大了嘴,一時連上手去接都忘了。他早先聽人說過,城裏人都愛抹香膏,但可從未見過呢,沒成想,自己如今也能用上城裏人的東西。
Advertisement
“太、太貴重了!”,他讷讷開口道,城裏人用的東西,那肯定都貴得很呢,之前他娘舅的大姐去城裏買回來一根發簪,說是好了好幾兩銀錢,這麽一小罐脂膏還不知道謝見君要花多少錢。
“沒事,你且用着,待用沒了,我便再去給你買,左右我四月還要再出去考試呢。”,謝見君将香膏放在他手裏,按了按他的掌心。
一聽謝見君只在家待倆月便又要走,雲胡雀躍的心情稍見低沉了一分,但還是揚起笑意,輕輕地道了聲,“好”,他握着那一小罐香膏愛不釋手,還未拆呢,便能聞着有沁人的香氣,禁不住自嘆起來,這城裏人用的東西就是好吶。
“回屋歇着吧,晚飯我來做。”,謝見君将人推出了竈房,他既已經回來,家裏的活兒就用不得雲胡了。
雲胡破天荒得沒堅持,他心裏被這小香膏撓得直癢癢,迫不及待地想拆開瞧瞧,故而只道了句,“我、我去搬炕桌。”,便直直往屋裏去。
“到底還是個孩子性子”,謝見君目送他進屋,笑着低喃了一聲。他生起火,将雲胡年前腌好的臘肉割下來一小段,切成小肉塊,拌着切碎的土豆丁,想着做一碗厚實的面片湯。
水滾開的功夫,他坐在小矮凳上,撅斷幹木柴往竈膛裏續,打眼瞅見牆上歪歪扭扭地畫着些什麽鬼畫符,他定睛一瞧,居然是雲胡寫的“正”字,看這筆畫,同自己此趟出行的時間恰恰能對上。
字雖寫得不算工整,刻痕倒是極深,想必是用了力氣的。
他輕撫上那刻痕,心裏暗道,“快了,就快要到了…”
晚些,面片湯端上桌。
謝見君趕路回來,餓得肚子“咕嚕咕嚕”叫喚了好些時候,他捧着碗,喝了一整碗面片湯,熱烘烘的暖意順着喉嚨滑入胃裏,只覺得渾身都跟着放松下來,他靠在鬥櫃上,長長地舒出一口氣,還是在家裏吃飯更舒服吶。
臨着入睡前,他擦洗了擦洗身上,那糕點是剛出鍋做出來的,他一直捂在懷裏帶回來,胸前早已燙起一片緋意,方才擦洗時,絲絲拉拉,針紮似的泛着疼。
正要吹滅燭火歇下,雲胡從一旁的鬥櫃裏翻找出一小盒蛇油,剛才進堂屋裏送水,便瞧着謝見君胸前一片通紅,正緊皺着眉頭小心擦洗,想必定然是極疼的,正好前些日子又從小販買了盒蛇油,這會兒派上了用場。
謝見君褪去外衫,昏暗的燭火下,他胸前被燙之處一抹紅暈,同此時雲胡紅撲撲的臉頰一般。
雲胡羞的不行,明明偶時他也給謝見君擦過背,這會兒卻是瞧都不敢瞧。
他別過臉去,羽睫低垂,心裏砰砰砰亂跳個不停,偏偏又躲不開,他還得給謝見君掌燈。
謝見君忍着笑,挖了一指腹蛇油,仔細抹開,才覺得被燙的地方絲絲涼涼的,纾解了許多。
他一口氣吹滅了燭燈,屋裏乍然黑下來,雲胡有些慌,握住燭燈的手打了晃。
“睡吧。”謝見君不偏不倚地從他手裏接過燈臺,下炕擱放在案桌上,回眸瞄見雲胡摸索着躺下,被子一把蒙住腦袋,全身都躲在被子裏,裹得嚴嚴實實。
他無聲地笑了下,挨着他躺下,只片刻功夫,雲胡被悶得喘不動氣,一把扯開被子時,身側便只聽着平穩的呼吸聲了。
他試探着伸出手,扯了扯謝見君的衣角,見他已然睡熟,才放肆大膽地将他的衣角攥緊在手裏,而後餍足地睡去,如今他身側有人了,再不是前幾日伸手一探,觸手之處都是冰涼。
漆黑沉寂的夜幕中,謝見君緩緩睜開眼,他被雲胡扯着衣角動彈不得,故而艱難地側了側身子,面對着睡着的小少年,伸手拂去垂在他臉頰下散落的發絲,他輕輕嘆了一聲,被這般十足十地依賴着,他有些不舍得再走了。
————
翌日,
雲胡先一步醒來,一睜眼就瞧着謝見君正面對着自己,毫無防備地酣睡着,他心跳冷不丁漏了一拍,回過神來才松開手,還貼心地整了整被自己揉搓成一團的衣角,像只偷了腥的小貓,小心翼翼地守着自己的小秘密。
曉得謝見君昨日趕路辛苦,他起身時格外地輕手輕腳,生怕驚醒了他,想讓他多睡一會兒,可誰知剛把幹草投進牛棚的食槽裏,謝見君就打着哈欠推開了屋門。
他今日得去趟許褚那裏,将考試的情況告知給許褚,遂也沒有貪睡,雲胡起時,他便已經醒了,躺了片刻,只待神思清醒過來就起了。
吃過早飯,将今日要賣的豆腐磨好,他收拾起書箱,往南邊小院走去。沿途碰上村裏人,因着都知道他去縣試了,便七嘴八舌地問起他考得如何?他一一回應,只說都答完了,尚不知能不能考過,別的沒有多說什麽。
許褚早已經穿戴好衣裳,等着謝見君上門。今早有娃娃來學堂上課,說是昨日在村口見着謝見君回來了,想必是要在家休整一下,今日定然會過來這邊。
謝見君沒讓他等多久,将将過辰時一刻,他就到了。
“考得如何?題出得難不難?可有把握?”,許褚不等他叩門,一把拉開門栓,将人迎進門,便等不及問起考試。
“勞先生挂念,題出得不算難,學生自覺答得尚可,自第二場開始,就已經在文廟堂考試,餘下幾場,不曾出去過。”,這會兒見了許褚,謝見君才說了實話。
“好好好..”,許褚連說了三個好字,提坐堂號的事兒他沒跟謝見君提過,只是覺得他統共沒讀幾年書,能保住五場考試都在,便已然是燒高香了,卻不成想,這學生給了他這麽大的意外之喜。
驚喜之餘,許褚也沒忘了問問趙嶺的學生。
“五場都在。”,謝見君如實回道。
“那便好..都在就好...”,許褚跟着松下心來,“快、快将你縣試的題默于我看看...”
謝見君早知會是如此,當下就将書箱裏的筆墨拿出來,伏在案桌上,板板正正地将考試的題目和自己的作答悉數都默了下來。
許褚心急火燎,幾乎等不到墨汁晾幹,便拿來借着光,細細打量起來。
片刻,他猛一拍案桌,吓了謝見君一激靈,還當是自己會錯了題目,答錯了題,卻見許褚一臉喜意,“能中!此番定然能中!”。
他這才稍稍放下心來,許褚都這般說了,那大抵是八九不離十了,不過他也沒飄飄然,畢竟縣試的成績還未出,他這又是第一次考,難免變數太多。
“不錯不錯,你且歇息上兩日再過來,也可。”,許褚滿意地拍拍謝見君的肩膀,怎麽瞧,都覺得自己這學生順眼極了,再一看那紙上方正光潔的館閣小字,臉上的喜意更勝,“這有道是‘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乘着這興頭,四月将那府試一過,你便是個童生了。只這府試要比縣試難上血多,你且不要沾沾自喜,自我怠惰。”
“先生教訓的是,學生謹記在心,定然不負先生之期望,明日便可來叨擾先生。”,謝見君恭謙行禮,四月府試在即,不用許褚叮囑,他也會上心。
許褚見他是個上進孩子,一向有分寸得很,便沒有多說什麽,只盼着縣考的成績快些下來,好讓他也安安心思。
幹等了半個月,某日謝見君同雲胡從後山摘完野菜下來,縣衙的捕快前來報信,說他考中了第五名。
盼了許久,他懸在半空中的心,穩穩落地。
村子裏一下子炸了鍋,相比較去年服徭役時,謝見君得了縣令大人十兩賞賜,如今他只第一次去縣考就中了,還拿了第五名這事兒,更讓大夥兒無法相信,甚至懷疑來報喜的捕快是誰找來逗人的,兩年多前,他還是個人人厭棄的傻子呢?怎麽搖身一變,就成了有本事傍身的讀書人呢。
一時之間,村裏議論紛紛,說什麽的都有,說人家老謝家祖墳冒青煙,出了個讀書人,也有說歹竹難出好筍,沒準只是碰巧罷了。
謝見君聽了去,也一笑了之,全然沒有當回事兒,只自顧自地溫書,好準備即将到來的四月的府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