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謝見君想也不想, 登時就撲身護住了身下的卷子和答題紙,只棉衣濺了些許的墨點,餘光中瞥見, 離倒地書生位置較為相近的考生也都紛紛撲在了自己的案桌上。
倒不是他沒有同理心, 臨考前許褚和趙嶺再三叮囑過, 一定要護好考卷, 這考卷若是髒污了, 此趟就算是白考了。
他苦讀近三年, 盼的就是能有個成果,若是因為墨汁誤了考卷,怕是又要等上個一年半載了。
那倒地的書生口吐白沫,抽搐不止,俨然已是神志不清。瞧着症狀, 像是癫痫,謝見君暗自思忖道, 大抵是太過于緊張, 方才衙役剛吹完一遍哨, 他便注意到這書生一直閉着眼念念有詞, 二月天冷得人直打哆嗦,這人竟冒了滿腦門子的汗。
察覺到異常的衙役小跑過來,見狀,連忙吩咐身側的人去禀告縣令, 往年都有考生因着緊張焦慮暈倒在考場上,但像這樣渾身發抖,不省人事的考生倒是沒見着, 他一時也不敢輕舉妄動,只待禀告了縣令, 再做打算。
“你不管他的話,他會憋死的。”,耳邊冷不丁響起溫潤的聲音。
衙役循聲望去,是一旁同場縣試的考生。
“別多管閑事,此事自有縣令大人定奪,杏林苑就在不遠處,大夫一會兒就能到。”
“等不及了,他會憋死的。”,謝見君重複了一遍,将案桌上的腕枕遞向衙役,“你把他衣領和衣扣都解開,将這腕枕墊在他脖頸間,讓他腦袋偏向一側。”。
說着,見衙役伸手要去掐那書生的人中,他忙不疊制止道,“別去掐他的人中,也別去按住他的身體,你可以探探他呼吸是否平穩....”
衙役被喝住,懷疑的眸光落在謝見君身上,深深地打量了他兩眼,略一思忖後,還是接過了他手裏的腕枕,半信半疑地将腕枕墊在書生腦袋後面,又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還好,人還喘氣。
約摸着一盞茶的功夫,書生抽搐的身子稍稍安穩下來,雖不見清醒,但也瞧着比方才好些了,杏林苑的大夫提着藥箱及時趕到,同其他幾個衙役将書生擡出了考場。
“別亂瞟了,看好自己的卷子。”,衙役一聲呵斥,幾個看熱鬧的考生紛紛垂下腦袋,再不敢湊熱鬧。
謝見君收回心思,複又拿鎮紙将考卷在案桌上鋪平,被一場變故驚擾了思路,他不得不重新捋順起來。
衙役将腕枕抵還給他,緩緩開口道,“好好考,別誤了自己的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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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聲,謝見君一怔,重重地點了點頭。
沒多時,衙役在考場中穿插着送熱水和吃食,他草草墊了墊肚子,歇息了片刻後,便将記在草稿上的要點稍加潤色,一氣呵成,謄抄在考卷上。
他擡手示意要交卷,衙役前來收走了他的草稿紙,盯着他把考具收整進考籃裏,确認無誤後,才陪同他一并将考卷遞交給縣令。
律法規定,不可當面閱卷,故而縣令收下卷子,便将其擱置在一旁,朝謝見君揮了揮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衙門口已然有幾個先交了考卷的考生,只待湊齊了人數,衙役才開門放排。
謝見君碰巧同盧笙一道兒放排,剛出了衙門口,盧笙就喋喋不休地念叨起方才被擡走的書生,忍不住一陣唏噓,誰都知道,此趟若是沒考成,這書生便是要再等上一年,一年光景,足夠改變許多事兒了。
“不過,謝兄,你可真厲害,換做是我,那般情形下,甭說是救人了,就連答題我都得緩上好一會兒呢。”,說起謝見君救人之事,盧笙眼眸微微發亮,難掩崇拜之意。
“盧兄過獎了,只是情勢緊急,來不及細想罷了。”,謝見君謙遜回道,只是搭把手說句話的事兒,承不了這般盛贊。
“謝兄太過謙虛了,不知謝兄答得如何?”,叨叨完書生的事兒,盧笙謹慎問起考試,他碰巧坐在謝見君的後方,正好能看到他答題時的從容模樣。
“尚可。”謝見君淡淡道,不到成績出來的時候,他也不能确保自己考得如何。
“我瞧着你下筆可穩當了,不像我,明明都打下了草稿,往考卷上謄抄時還是磕磕絆絆,你都不知道,那衙役吹哨的時候,我緊張壞了,一開始還總打嗝,旁邊的書生還笑我咧。”,盧笙這個話痨子,剛考完第一場,興奮勁兒還未消,閑不住嘴,拉着謝見君好一通聊。
趙嶺唱保後,便同其他陪考的人都等着衙門外,見盧笙絮絮聒聒地同謝見君走出來,連忙迎上前去,問了問考試的情況,謝見君如實回答,說辭同盧笙問他時無異。
盧笙藏不住話,當即就跟趙嶺繪聲繪色地講述謝兄如何在考場上臨危不亂,救他人性命的光輝壯舉。
謝見君聽着一陣扶額,暗忖盧笙不去說書,真是浪費了他的口才,平平淡淡一件小事兒被盧笙一通“添油加醋”,即便他身在其中,也不免懷疑,盧笙嘴裏這個“頃刻間救書生于危難之際”的人是不是自己了。
大抵趙嶺也曉得自己這一手教出來的學生何種德行,當下便一臉嫌棄,叫他把心思放在科考上,別成日裏老往那茶館裏鑽。
回身,他用力地拍了拍謝見君的肩膀,卻是什麽都沒說。那會兒見着有考生被擡出來,他只瞧了瞧不是自己的學生便松下心來,不成想竟是跟謝見君扯上了關系。他扪心自問,如若是自己,在那般情形下,他未必能作出犧牲自己科考時間,成全他人的舉動。
一番小插曲後,宋然和其他兩位考生也陸陸續續地從縣衙出來,趙嶺照例問了兩句,便沒有多打擾,家中私塾還有其他不參加縣試的學生,他當天就回去了,走前還叮囑他們幾人快些回客棧歇息,靜待明日放榜。
考完第一場,幾人都有些興奮,相約着要去好好吃上一頓,撫慰一下自己的五髒廟,謝見君婉拒,只說家中人日日早起推磨賣豆腐,實在辛苦,他不得安心放縱。
幾人見他衣着樸素,又是農家子,故而也沒有堅持,相攜着四處找酒樓去了。
回去的路上,謝見君買了兩個饅頭,問客棧小二要了些熱水,就着雲胡給他帶的醬菜對付着吃,吃完便繼續點燈溫書。
轉日,
尚未等到放榜,卻等來了昨日因着緊張焦慮而突發癫痫的書生。
那書生被衙役擡出考場後直接送往了杏林苑,半路上便清醒過來,得知自己此番科考無望,他只低沉了片刻,複又打起精神來,左右自己年紀還小,多等一年也無妨,後來從大夫口中得知,他倒地不省人事時,曾有同場的書生開口相救,就一路打聽着,找了過來。
“王某謝過恩人救命之恩。”
謝見君頭着剛聽見敲門聲,乍一開門,就瞧見門口站着的人,是昨個兒那書生,忙将人一把扶住,“公子此話客氣了。”
“恩人何出此言?如若不是恩人出手相救,王某此時能不能站在這同您道謝,都很難說。”,王陽堅持。他這是老毛病了,每每緊張過度,便會發作,發作時尤其難堪,即便身邊有人,也都是避之不及,生怕沾染上污穢,更甭說幫忙搭把手了。
“嚴重了,小事罷了,何足挂齒....倒是不知你今後如此打算?”,謝見君擺擺手,不動聲色地岔開了話題。
“這...”,王陽倒也還想得開,“此行不成,改年再來,反正科舉這事兒我是不可能放棄的,怎麽也得考個秀才出來。”
謝見君瞧他臉上不見沮喪之意,反倒有些躍躍欲試,便寬下心來,“還望王兄好生準備,平常心對待。”
“那是自然,如今已經經歷過一番,想必我再來時,定不會像今日這般狼狽!”王陽緊攥着拳頭,信誓旦旦地篤定道,轉而又看向謝見君,登時躬身作揖,“恩人苦學稠身世,他日佳名播帝畿。”
“借王兄之吉言。”,謝見君回之一禮。
二人自此分別,從此,各有各的陽關道,各有各的青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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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些,縣衙貼出了告示。
“放榜了!放榜了!”
謝見君還未來得及去看榜,蹲榜已久的盧笙便跑回來嚷嚷起來。
“謝兄,咱都上榜了!”,他興沖沖地推開門,揚聲吆喝道。
“恭喜。”,謝見君先行祝賀道。
“同喜同喜。”盧笙抱拳。他可是仔細瞧了好幾遍呢,生怕把人給漏掉了,幸而大家第一場考得都不錯,五人都沒有落榜,只名次先後不同。
“恭喜謝兄,入得前十。”,宋然緊随其後,他和盧笙的成績都沒進前列,倒是同來的另兩位考生也有一個在前十。
“謝兄,你明日可就要在縣老爺的眼皮子底下作文章了!”,盧笙上前拍拍謝見君的肩膀,笑得一臉幸災樂禍。
“嗯?”謝見君微微一愣,許褚倒是沒跟他提過還有這一說。
宋然見他一臉茫然,便笑着同他解釋道,“這縣試五場考試,除第一場外,其餘四場,皆是取前一場前列者,提坐堂號。明日,謝兄便可去文廟堂考試了,聽說這文廟堂可比我們外面搭的考棚要好多了,風吹不着,雨淋不着,連桌椅都更寬敞,唯獨有一點不好,須得坐在主考官眼下,這監試也會更加嚴格。”
“原竟還有這般規定,謝宋兄解惑。”,謝見君連連拱手道謝,這點許褚不曾同他提過,大抵是覺得無關要緊,亦或者覺得他開蒙晚,定然比不得那些個打小苦讀詩書的學生。
果真到了第二日,他拿到考卷時,牛皮紙封面上标注的座位號變成了“甲等”,他由衙役引着,同其他九位考生,一起入了文廟堂。
文廟堂裏燒着火爐,比起露天的考棚,這裏溫暖如春,衙役送的白水都換成了熱茶,吃食也比昨個兒要熨帖多了,謝見君終于不用寫一會兒,就要停下來搓搓凍僵的手指,哈兩口熱氣。
他看過考題後,攬袖,點墨,先是在草稿紙上記錄下自己的思路,而後謄抄在考卷上,一步一步下來,同昨日無異。
考完出來時,才聽着盧笙抱怨,考場上乍然少了十幾人,氣氛一下子就緊張起來,害得他又忍不住打嗝,
往後三場,人越來越少,謝見君一直到考完,都留在文廟堂裏,第三場時,宋然也在,考完便忍不住同盧笙炫耀起來,說這文廟堂當真是暖和,考試中途他熱得都出汗了,若不是怕縣老爺盯上自己,他都要把棉衣脫了。
盧笙氣得不行,追着宋然好一通打鬧。
謝見君被夾在其中,笑眯眯地瞧着他們倆圍着自己嬉鬧,到這會兒才有了幾分,本該屬于他們這個年紀的少年郎的活潑模樣。
五場考試結束。
放榜還要再等十五日,因着家境都算不得好,謝見君同盧笙和宋然,三人一商量,決計先回家去,若是中了,衙役自會登門通知,這客棧一日就要一百文,實在是吃不消。
另二人沒得一起同行,他們要留在這裏等放榜。
縣考結束的第二日,謝見君早起出門逛了逛,這是他來這兒考試這麽多天以來,頭一次上街。
出來一趟,定然不能空着手回去,晚些等盧笙和宋然睡醒,他們就要走,故而他特地趕早起來,想着給雲胡和滿崽買點東西。
手裏的十兩銀子除去房錢還有這幾日的飯錢,還餘着不少,雲胡縫在裏衣小布兜的碎銀子他都沒動。
逛了一早,給滿崽買了幾個小玩意兒,都是村裏不太常見的東西,又給雲胡買了一盒抹臉的脂膏,香香潤潤的,他見這縣裏的姑娘和哥兒,都用這個,打跟前經過,總聞着一股淡淡醉人的清香。
宋然說東街有家糕點鋪子,賣得點心又好看又好吃,謝見君特地多走了兩條街才找到那家糕點鋪子。
這一大早就排起了長龍,他排在隊伍末尾,等了大半上午才買上,又怕此行回去的路途長而颠簸,一直小心護在懷裏。
買完這點心,時辰已然不早,他一路小跑回客棧,好在宋然和盧笙昨日出去瘋玩,累壞了,他推門進房間時,二人也才将将轉醒。
稍稍吃了點東西墊墊肚子,他們将住了十天的房間略一收整,才拿着自己的東西去退了房,返了押金。
店小二見他們三個書生大包小包,又是住的下等房,定然舍不得租輛馬車,便好心指路,說是西門口有前來送貨的牛車,每日回程都會捎帶着人,要價不高,若是不嫌棄可以去打聽打聽。
三人謝過店小二,出門便直奔着西門口去,果然見着許多回程要拉人的車夫,正三三倆倆的聚在城門口,見着有過往的人便開口詢問兩句。
一見着書生打扮,車夫吆喝的更起興,出來考試,身上必然都帶着銀錢,又因着回家心切,肯定舍得花錢,可誰知碰上了盧笙這個砍價小能手。
“大叔,不瞞您說,我們兄弟三人來趟縣裏可不容易呢,您行行好,給我們便宜些。”,盧笙蹲坐在車夫身旁,同他有一搭沒一搭的唠嗑,順帶着砍價。
“小後生,瞧你們都是趕考的書生,大叔我也不給你漫天要價,五十文一人,如何?”車夫畢竟是混跡街頭多年的老油子,只打量他三人一眼,開口就要了五十文。
“叔,您既然都知道我們都是趕考的窮書生了,還逮着我們可勁兒宰,這不厚道吧...五十文嘞,我們滿兜子搜出來都沒有五十文…”蘆笙故作誇張地伸手比了個“五”。
車夫擺擺手,顯然對他的話并不信,書生還沒錢,誰信呢。
“盧兄,走了,咱們再去瞧瞧別人家的,方才有車夫說四十文就走呢,還讓咱們吃他家的幹糧呢。”,謝見君聽着他倆的對話,知道蘆笙再掰扯下去,那車夫也未必松口,當下就沖他吆喝道。
“切,騙誰呢。”車夫嗤笑一聲。
蘆笙也有些不信,他一路問過來,哪還有四十文的路費,他半信半疑,要走不走。
“盧兄,快來,別耽誤時辰了,宋兄都要同人談好了。”,謝見君繼續喊道,還沖着蘆笙,往宋然所在的方向指了指。
實則宋然也在同人砍價罷了,大概是車夫們之間都提前通過氣,張口就說要五十文一人,少一文都不走。
盧笙離得遠,自然不知道宋然這邊情況,見謝見君如此篤定,當下起身要走。
車夫有些慌張,他要五十文一人沒錯,但也只是趕着這會兒縣試,平日裏,去四方鎮走一趟,連三十文都賺不到,眼見着已經過了晌午,他若再不回,怕是要誤了明日的活計。
他往地上猛“啐”了一口,暗罵是誰這沒皮沒臉的亂降價,壞了行裏的規矩。擡眸又挂上一臉谄媚的笑意,“別走啊,小後生,我給你們三十五文,怎麽樣?你看看我這牛車多寬敞,還結實,這路上走着肯定不颠簸。”
盧笙猶豫起來,不曉得宋然那邊談得如何,別是兩邊都談好了價錢,到時候兩頭不好弄。
眼見着謝見君緩緩走近,同車夫溫溫和和地攀談起來,“大叔,咱可是一口價,您到時候別反悔,這一路走的可都是山路,我們兄弟三人又都是四方鎮上的,打小也不是沒吃過苦的。”
他這話聽着不疼不癢的,實則是在告訴車夫別打歪心思,書生雖弱了些,比不得長年累月幹苦力活的人有力氣,但到底他們是三個人,又都是四方鎮本地人,這強龍還不壓地頭蛇呢。
車夫應聲,總覺得自己好似是踢到了什麽鐵板,但他也琢磨不明白,反正這路費已經到手了,回頭到家也好交代,他立時招呼他們往牛車上搬行李,“小後生放心,我既然已經答應,必然不會再加錢,只是咱們提前說好了,你們得自備幹糧,我婆娘給我烙的菜餅子可不夠你們吃的了。”
“我們買兩個包子,湊活一頓就行,不惦記你的菜餅子。”,盧笙笑道。
謝見君招招手,将宋然喚了回來。
“宋兄,你可真厲害,都能跟人家砍價到四十文一人,我這嘴皮子都磨破了還說不動那大叔呢。”,盧笙嘴比腦袋反應快,當即就拍拍宋然的肩膀,沖他豎起大拇哥。
“你在說什麽?是謝兄說你們同人家談好了三十五文一人,才讓我回來的。”,宋然滿臉寫滿了疑惑,他哪裏有這本事,那幾個車夫一聽他要砍價,連理都不理他了,徑自都去吆喝起別人了。
“謝兄,你居然....你居然....”,盧笙瞬時回過神來,眼眸瞪得溜圓,豎着大拇哥的手指都在顫抖,“謝兄當真是玩的一手好計謀啊。”
宋然愈發不解,逮着盧笙,倆人腦袋對着腦袋,叽叽咕咕了半刻,他恍然大悟,“謝兄厲害!”,誠然已經對謝見君心服口服。
被倆人星星眼一通誇贊的謝見君也只是抿抿嘴,輕笑一聲。他背對着那頻頻往這邊看的車夫,手指抵在唇邊做默聲狀,催着他們趕緊裝行李。
三人走時,已經要晌午。
牛車走得慢,一路晃晃悠悠,除卻謝見君趕過牛,盧笙和宋然被颠得都有些想吐,一臉菜色地裹着棉衣,靠在行李上打盹兒。
車夫閑着無聊,便同謝見君絮絮叨叨地唠起了家常,說話的口音聽不出是哪裏人,謝見君一問才知道是祖輩上逃荒過來的,帶的日子久了,慢慢擱這兒站穩了腳跟,而後娶妻生子,将香火傳承了下去。
那車夫也是能唠的,從祖輩上的事兒一直唠到自己的婆娘孩子,還說他婆娘去年給他生了個水靈靈的小姑娘,瞧着可喜人了,出來這一趟,這滿心思就是惦記着家裏人,還給謝見君看他買給自己閨女的小撥浪鼓。
謝見君身後背着的包袱裏也裝着給雲胡和滿崽買的小玩意兒,懷裏還揣着熱騰騰的糕點,聽車夫念叨着家裏人,他也不禁想起了兩小只。心裏巴不得這牛車能走得再快些,好趕緊回家裏去。
雲胡也在家苦哈哈地算着日子呢,謝見君教滿崽學數數的時候,他也會偷偷跟着聽兩句,他從小沒去過學堂,僅有識得的幾個字都是老木匠忙裏抽閑教他的。
謝見君也會教他寫字,握着他的手,一筆一劃在紙上寫下來,他不敢浪費那金貴的紙,便自己找個小樹枝在地上劃,寫完了拿鏟子蓋一層土就能抹掉,有時撿個尖利的小石子,還能再牆上劃出影兒來。
今個兒是謝見君走得第十一天,他拿小石子在竈房牆上的兩個“正”字旁邊,又落下了一筆橫,将将落筆,就聽着滿崽在院子裏叫喚起來,“阿兄,你回來了!”
他乍一回神,竈房裏探進來一人,
“雲胡,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