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師弟叛出師門

第21章 章

第 21 章

冰花在寒峰中本該永不凋零，可封岚握在手心中冰便緩慢融成雪水洩于指縫之間，存在的痕跡如流水般消逝。

本名劍包裹在錦帕之中放置在他身旁，以及那一件不知誰為他蓋上的紫色外裳。

封岚靜默的神情沒有一絲波動，看不出喜怒哀樂，只是偶爾手指會輕撫過劍柄滑至柔軟細膩的綢緞上。

最初衣服上有染着淡淡的熏香，不同于以往他所聞過的檀香，而是一種空谷幽蘭般的清香，又帶着些許暖意甜香的果子氣息。

即便覺得荒謬，但封岚仍不可否認當時他聞到氣味時心中湧起的安心與信賴。

這種情感是致命的，致命在即便他的理智上勸阻自己不要過多去依賴，可總會在某一刻被這種闖入的情緒所影響。

他只怪自己終究是天真太過，以為手握長劍就能改變想改變的，守護想要守護的。

封岚輕合上眼，想起了那個從不露面送來冰花與本命劍的偷窺者。

對方的行徑雖不是為了取自己性命卻也十分奇怪，偶爾他會感覺那道目光之中蘊含的沉重，像是一場無聲的質問，想要透過自己那層淺薄的皮囊看透至心底。

“岚淵仙君，今次去仙境也要依仗你了，自從有了仙君你在後仙境中我們修士的傷亡少了許多，不愧是悟清門，不對……是整個修真界的天之驕子。”

谄媚的話語源源不斷，而封岚卻不發一語，連目光都未曾給過一眼便自顧自離開。徒留下一臉尬笑的前輩們，他們臉上的笑容凝固有片刻陰霾但随即又恢複如常，同先前一般仍舊笑容滿面。

封岚一如既往無視他們，對這些人真實想法心中不能說十分了解，也至少能明白不是他們表面口頭表現出那般的熱情真誠。

口中誇贊的言辭皆因他能夠最大限度開拓仙境之中的危險之地，取回天材地寶還能用本名劍淨化污穢之地，更多的靈地洞府才得以褪去污穢重見天日。

可這些事情都并非不能忍耐，只要最終能夠有助于自己修煉，那麽所作的一切就是值得的。

只有他愈加強大，手中的劍才能無往不利，才能——

才能如何？

得到認可之後，封岚以為這樣便足以在師門之中站穩腳跟，他的自大令他錯以為這樣就能改變衆人對于風明霁的看法。

愈加強大，衆人對風明霁的目光便愈加陰冷，言辭也越加刻薄。

封岚忘記了有多少次他站在遠處想要出聲喚出那一聲師兄，可是風明霁卻更快的別過眼神轉身從視線中匆匆離去，只有堵在喉嚨之中的話語日複一日逐漸變成一根針穿透了心口。

他們說：“你那個好師兄肯定也是一樣的，你幫不到他只會惹他不快，不如就這樣讓他在師門中平凡過着一生，只要你永遠是悟清門的岚淵仙君，顧及你的臉面其餘人也不敢輕視他。”

只要能見他過着平安富貴的生活，封岚想這種事情他會繼續做下去。

偶然間一次，封岚在仙境之中得到了一枚極為罕見的洗髓丹，靈根普通的修士只要能服下就可以修為大為提升，出于私心他将其留下沒有送回師門中，帶着洗髓丹他來到久未回來的內門洞府中。

在院內喝得爛醉的褐發男子頭枕在酒壇上，一手拿着酒壺，另一手還緊抱着一件發白舊衣袍，腰間劍也被解開丢在身旁。

沖鼻的酒味令封岚止步，頓了頓後才踏步走入院內。

院內中醉酗酗的男子眉目卻是俊美明朗的，迷離的目光在聽到響動恍惚着才擡起，看到來人後還歪着頭，不知是否認出了封岚。

封岚眉頭緊鎖看向他，修行者不該碰這些濁物，魔修才會如此放肆不羁的行事。

“即便是修煉停滞不前，你也不該如此放縱，而是應當更加潛心修煉。”封岚話語沒有說完，若是遇到任何困難都可以朝自己開口，為何從來都不來找他呢？

現在的他已經是悟清門舉足輕重的存在，可沒想到風明霁卻如此頹靡堕落，與這些濁物為伴，連修煉都是草草了事。

“嗯……？封岚嗎？”男子帶着醺紅的臉努力坐起身，但口齒不清道，“我沒有喝多少，就一點而已。”他起身時不小心碰倒了數個酒壺酒瓶，壺瓶倒地叮當響。

封岚冷聲說：“師兄，你有多久未去論劍臺了。”

風明霁頭疼：“……忘了。”

他再問：“為何不去。”

風明霁這下不回答了，抱着的衣服的手緊了緊，猛然想起什麽般低頭瞧了一眼手中舊衣服，吓得瞬間清醒不少，這才欲蓋彌彰的往身後藏。

封岚認出那是自己以前穿過的弟子服，應該是放在原先住的屋子裏。當時他有些疑惑但沒多問，也不在乎這樣的事情。

他更加在意的是風明霁自甘堕落，連最基本的修煉都棄之身後。不覺間手中裝着洗髓丹的盒子也變得更加燙手，仿佛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沒有了意義。

封岚站在那兒有瞬間的空白，不知道自己為何在此。

而風明霁則沒有看出夜色之中封岚那時的神情，他背過的手緊捏着衣服，沉浸在他自己的思緒中，支吾着道：“我近來身子有些不舒服，便沒有出去。”

封岚閉了閉眼，仍想着要讓風明霁走上正軌，便上前幾步走到他面前伸手将他扶起，“師兄身子不适就該找門中醫宗的弟子，而不是在此沉迷杯中物。”

“等等——”

風明霁制止住他碰自己的手，身子不自然僵硬，面頰處一片緋紅。

風明霁有些為難道：“我還是先走吧。”

扶着他手臂的封岚則面色微沉，先前無數次見過對方離去場景浮現在眼前，瞬間心中生出的怨怼沖破了久被壓抑的忍耐，驚濤駭浪将勉強維持的平靜徹底擊碎。

“你以前不是說過，仙路漫漫不會丢我一人嗎。”封岚咬緊牙關，低頭将那不堪的面容藏在陰翳下，“是我做錯了什麽？”

“我說過這種話……不是，我是說我現在酒還未醒記不太清了，沒有想到你今日會回來，我這個樣子實在是不成樣子，待到下次再……”

“為何要下次。”

封岚擡眼注視着他，風明霁則神情一怔，“封岚，你怎麽了？”

只有他執着于那些相依為命的過去，而他不願意将自己這種脆弱不堪展露給現在的風明霁，更加不願意說出那些天真愚蠢的話語。

“該是我問師兄，你究竟在做什麽。”封岚緊拽住風明霁的手不讓抽回，幽深眼眸中的一抹綠仿若是能将人神智都勾去，他深深凝望着眼前從小便敬仰的儒雅男子。

既是他唯一的師兄，亦是在悟清門中往上爬的執念。

“你不明白我。”

“……”

風明霁一臉呆滞，似是被這近在咫尺的絕美容顏所震撼到。他帶着幾分醉容的神情直直回看向封岚，深吸一口氣，接下來的話語像是需要無盡的勇氣。

封岚感覺到自己雙手被對方反握住，眼前的男子眼眸閃爍着他不明白的情感，比起以前所見過的眼神都更加濃郁與深沉。

可只是一種莫名的直覺，封岚想的是如果聽到接下來的話語他們将徹底回不了頭。

也許他們會後悔在今日都放縱了自己壓抑的情感，将深陷萬劫不複之地。

風明霁鼓起勇氣道：“封岚，今日我有話想告訴你。”

他輕輕咬着下唇，眼神一瞥面前的封岚，借着酒勁還有月色坦白了自己深埋于心底的心事。

“我也不知道這份感情是從何時開始的，但是我很确定并不是随意就将這句話說出口。”

“封岚，我是心悅于你。”風明霁終于将話語說出口。

……

封岚眼中仿若有地動山搖，這句話他聽完後都反應了許久，完全沒有想到為何自己會從風明霁口中聽到這句話。

他們四目相對沉默許久，封岚率先收回手，“不要再喝酒了。”

風明霁聞言急道：“我沒有醉，我也沒有要借酒裝瘋，只是将心底的話都說出來而已！”

“夠了！”忽然間封岚大聲喊道，他以一種極為受傷的目光瞪着風明霁，語氣冷然，“我今日不該來此。”懷中那枚洗髓丹越發像是笑話，封岚轉身欲走。

風明霁卻再度攔住他，“你為什麽要生氣？若是不願意也只管直言拒絕我，何必要如此。”

“我沒有生氣，只是不想再同你談下去。”

封岚恢複了往日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樣，甚至比起以往更加充滿不可亵渎的意味。

他揮劍鞘打在風明霁的肩膀處，對方毫無防備就這麽被一劍拍到了酒壇子中，清脆碎裂的瓷瓦聲響徹院內。

這般被宛如戲弄的命運，封岚收回視線，緊握着本命劍的同時，心下愈加覺得諷刺。

為在修真界中爬上高處，自己與師兄風明霁的距離就愈加遠。而風明霁話語中的心意愈加真切，則也表明他們再不可能回到他懷念的那段過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