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師弟叛出師門

第7章 章

第 7 章

風明霁找到人的時候，對方只不過是站在一處毫無遮擋，極為空曠的雪地中。

封岚既沒有要找劍，也沒有再繼續走，就這麽靜靜立在雪中，仿佛成為寒峰的一具石像，許久後才仰起臉看向天際。

風明霁循着他的視線看去，原先晴朗的雲端不知何時已經變得灰暗。

寒峰的天氣變幻莫測，上一刻是曦光萬丈，現在卻已經是濃郁如墨的黑沉。

這種變化對于寒峰而言是尋常，對于身處在寒峰的人而言則是道催命符。

風明霁皺眉看着充滿壓迫感的黑雲沉重壓在寒峰之上，即便不需作為妖族的本能感覺，肉眼便能看見危險正在逼近，比之前任何一次變化都致命。

面對這種氣候變化，最好是趕緊找到掩體避開，等到這次風波過去。

可站在空曠雪地中心的封岚卻只是獨身望着那足以席卷整個寒峰的黑暗，電閃雷鳴響徹雲霄，随之而來是整個寒峰的地動山搖。

他毫無畏懼，甚至迫不及待迎接這場雷暴。

“見我淪落至今，你滿意了嗎！”封岚朝天大聲怒斥着，發洩着心中的怨怼，“接下來還想要什麽？！”

天道，這天道還能從他身上奪走什麽。

封岚披散的長發被風吹得更加淩亂，纏繞在面容發梢下的眼神空洞幽深，萬種情緒都融合成一處。

霎時想通了什麽般，他緊握成拳的雙手忽然松開，朝着面前的黑暗緩緩展開了雙臂。

是了，也不過僅剩這一個軀殼，将這軀殼也一并拿走就都結束了。

天雷滾滾而來，轟隆一聲巨響幾乎是在耳畔炸開，腦中嗡鳴陣陣，似是将人的身軀與意識劈成了兩半。

狂風掀起的風雪如一座不可攀附的高山，遮住天光，至上而下俯視渺小的世人。

黑雲裏有數道落雷砸下将地面炸出深坑，只要有一道落在現今毫無防備的封岚身上，就必然能要了他的性命。

空曠的雪地裏沒有能夠逃跑的後路，至于結局，也仿若已經注定。

将被落雷擊中的電光火石間，封岚空洞發直的瞳孔之中卻猛然映入了一道棕色的身影。

從天而降的落雷仿若雨點掃遍整個寒峰，緊接着便是風雪肆虐，将焦土都掩埋在無盡的白色之下，不斷地重複着毀滅與恐怖。

不知多少次後，寒峰才重新歸于了平靜。

黑雲散去時，已是入夜，皎潔的明月高挂，銀輝将白雪染的熠熠生輝，似是繁星點點閃爍。

平整的雪地裏有什麽緩緩蠕動了一下，頂出一個小土包後便破土而出。

一顆小腦袋探出了雪堆，先明确外邊的情況安全了，身子才努力從深埋在下方鑽出來，力度一時有些大失去平衡在雪地裏打了個滾。

小圓啾展開翅膀将腦袋上的雪拍落，在雪中埋了太久，出來後感覺空氣都清新沁脾許多。

視線再一瞄向身後的羽毛時，這肥圓的鳥身先周身一怔，伸長腦袋才不可置信看清楚那帶着焦黑的尾羽。

他那堪稱完美色澤的棕色尾羽不僅被天雷打得殘缺不全，還焦黑難看，不堪入目！

“啾！！！”

風明霁頓時發怒，怒而将腦袋塞進了先前出來的洞裏，渾身發力緊繃成球狀，奮力将底下躺着不動的男人叼着衣領拖出來。

閉着雙目的封岚任由擺弄，躺在雪地上半天也不動一下。

憤怒的麻雀跳到他的臉上踩着，尖尖的鳥喙啄着他挺拔的鼻梁。若不是有人故意要在這種天氣到處亂跑，自己的羽毛怎麽會被天雷打成這樣。

封岚被臉上這只鳥身上羽毛鬧得呼吸不暢，眉毛眼睛鼻子都被來回啄了一遍，皺着眉将在撲騰的麻雀一把抓進手裏。

他睜開眼同那綠豆大的黑眼對上，氣鼓鼓的炸毛模樣顯然是氣急敗壞。

封岚不知道這只奇怪的雀兒究竟為什麽生氣，也不知道他為什麽要在最後關頭救下自己。

正如一直以來都不明白妖族究竟在想什麽。

“啾——咯。”小麻雀不滿的叫聲剛要拉長就被封岚一把捏住了嗓子，撲騰着差點一口氣沒上來。

風明霁心想你這心狠手辣的模樣，果然是和傳聞岚淵仙君一個德行。

見他縮着腦袋蔫蔫的，封岚隔了許久才松手，語氣波瀾不驚道：“不高興就不要回來。”

又再将他放在胸口處待着。

風明霁卻毫不客氣再跳到他臉上踩着，大聲不滿的表達自己的不樂意。

這下封岚才将目光落在他身上時才了然，伸出手，指尖輕碰了下他身後帶着焦黑卷曲的羽毛。

“這是你自己非要做的事情，怨不得我。”

回應是對方兇殘一爪子踩在他的嘴唇上，“啾，啾啾啾。”

雖然聽不懂妖族的語言，但封岚知道對方一定是在痛罵自己，只不過現在他對此并不在乎了。

再度閉上眼回味着面臨死亡那一刻，心中深處所感知到的卻是無限平靜，愈加顯得那些憎恨與不甘分外空虛，填不滿的空洞随時将人拉入深淵之中。

白色的大地上是嶄新的寒峰，而月下西沉，朝陽很快便要升起。

風明霁見封岚閉眼神情似乎有幾分放松下來，慢慢的也不再叫喊，只轉頭看着自己的羽毛嘆氣。

天亮以後他們才準備要回木屋去，風明霁發覺羽毛受損後飛得不是很平穩，也飛不到高處去，便幹脆站在封岚肩頭上，不飛了。

對方也沒有趕他走，就這麽默默走回了木屋。

木屋經過昨日那場風雪與天雷洗禮後，更是破損嚴重，四處漏風，屋頂上也破了幾處大洞。

這已算是萬幸了，風明霁還以為回來後會見到一地廢墟，沒想到這座木屋出乎意料結實，應當是當初建造時特意加固過。

封岚面不改色，跨過滿地狼藉後，便依舊在老地方坐下。

風明霁擡臉看向他，發覺他也目光瞥落在肩上的自己。

“即便現在我不死，他們也不會讓我活太久。”封岚道。

他們指的是誰，悟清門的那些人還是先前結過仇的仇敵，封岚并沒有解釋太多，只是聲音淡淡的：“你這種小妖，被發現只有死路一條。”

“啾唔。”

小雀兒貼着他的臉頰蹭了蹭，也不知聽懂了幾分。

封岚偏過頭聞見他羽毛裏帶着隐約春日般的暖香，不覺嘴角勾起略帶嘲諷笑意，自身難保的局勢中竟然還貪戀着什麽。

數日後，風明霁悄悄去寒峰邊界處同孔翠見了一面，孔翠簡要将後面要做的事情告知了他，話裏話外也有催他回去的意思。

“如果我突然不見了，我怕他會擔心。”風明霁道。

孔翠一臉難言，“岚淵仙君肯見你？”

風明霁坦然道：“他不知道是我。”

孔翠張了張嘴，扶着額頭嘆息道：“…明霁，你這樣做，日後岚淵仙君若是知道了，只怕會更加厭惡你。”

孔翠所言風明霁也不是沒想過，但想起前幾日年仙兒來時只不過提及到了有關自己的事情，便令得封岚大受刺激再度尋死。

“那也總比我現在就露面好。”風明霁垂眸看向手裏握着的一縷長發，原本及地的長發被天雷燒斷了許多，現在只在腰間長度。

妖族裏特別是鳥類都珍愛自己的羽毛，并引以為傲，但剛剛見面時孔翠都被他頭發的模樣吓了一跳。孔翠也摸着頭頂的一小撮綠毛，半天沒吱聲。

“好吧，即使你現今能時時刻刻都看護着他，但這并非長久之計，幼崽總會有長大離巢的一日，更何況他是岚淵仙君。”

風明霁張嘴正要反駁，孔翠便哎了一聲打斷他的話語，“我知道你要說什麽，但你還是快些處理好岚淵仙君那邊的事宜。”

“我會盡快回去。”風明霁忽然想起什麽道，“對了，你能否替我将我洞府裏的天花翎拿到此處？”

他剛剛才想起來，天花翎可以作為護身的法寶，只要封岚不主動走出天花翎的範圍外，待在裏面便能安然無恙。

孔翠長嘆一口氣，目光幽深道：“明霁，妖族的東西出現在寒峰裏面，這只會讓他們以為岚淵仙君入魔一事與我們有關。”

“我明白，若有責任我一力承擔，不會叫其餘妖族受到牽連。世人都知道我曾在悟清門修行，我這麽做也……并不稀奇。”

倒是不稀奇，只不過難免叫人憶起過往的事情。

“你既然決意這麽做，我會幫你，誰讓我們是朋友呢。”孔翠笑着拍了拍他的肩頭，“別擔心，反正人族一向讨厭我們，往後真被發現只不過又多了個理由罷了。”

風明霁面上朝他微微一笑，心中卻仍是有些沉重。

近日以來寒峰難得風雪小了許多，封岚睜眼看着外面一片潔白的景色，不知在想些什麽。

直至一聲清脆的鳥鳴喚起他的注意，一只肥圓的小麻雀飛來站在窗口處。

“啾。”

封岚看他抖了抖身上的雪才跳進屋內，後筆直沖飛至自己而來，不甚平衡的笨拙的落在肩上。

風明霁假裝低頭理着自己的羽毛，這幾日他都定點會出門一趟，回來的時間則并不固定，時長時短。盡量讓封岚誤以為這只是他的習性，哪怕到時候自己離開回妖界也不會太突然。

封岚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兒，才道：“你身上有股味道。”

風明霁低頭的身子一震，心想自己能有什麽味道，為了不沾染上孔翠那浮誇的妖氣，還在雪地裏打滾了好久。

“是妖族都有的氣味，還是只有你身上有呢？”封岚靠近了一些，近在咫尺的面容與呼吸讓風明霁心跳加速，好像全身都僵硬了。

對方越靠越近，忽然之間，緊張過頭的小圓球啪嗒一聲，直着身子就掉到地上。

似乎連肉眼都能瞧見三魂七魄都從他的腦袋頂飄出。

封岚視線随之垂下，淡淡道：“笨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