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供弟弟讀書累死的大哥「7」◎
“是你又如何?”林老頭重複了一遍謝無咎的話, 眸子猛然間發狠,帶着一股要吃人的憤怒。
林耀祖是林家唯一的希望, 一家子人勒緊褲腰帶才供出來的一個秀才, 柳夫子明言林耀祖十分用功,火候已成,明年就可以下場參加鄉試, 已經是板上釘釘的舉人, 甚至是還能夠名列前茅!
雖然秀才已經是林家能夠接觸到的最高的功名,但他們也常常聽到“窮秀才, 富舉人”的俗語,秀才只是一個讀書人邁入士族的标志, 除了能夠減免一些賦稅以外,并不能帶來太多實際的效益。
但是舉人不一樣,那可是能夠在朝為官的!
只要林耀祖明年能夠中舉,他們林家就是那真正的鯉魚躍龍門一飛沖天了。
可如今……
林老頭看着林耀祖晃蕩在空中癱軟無力的手臂,幾乎是目眦欲裂,恨得兩眼赤紅。
一想到林耀祖可能再也無法參加科舉,林老頭刻薄的面容扭曲到了猙獰的地步, 那只指骨粗大,又黑又糙,因常年幹粗活布滿裂紋的右掌變帶着淩厲的掌風, 狠狠地沖着謝無咎的臉頰打了過來,“我打死你個孽障!”
“爺爺——”
“啪——”
林耀祖驚恐的喊聲與肉/體碰撞的聲音一同響起, 但本應該像鹌鹑一樣瑟瑟發抖的人不僅好端端的站在那裏, 反而還反手壓着林老頭的巴掌甩了回去。
謝無咎冷漠的掃了一眼林老頭黑裏透紅的側臉, 盯着他躍躍欲試的右手幽幽的開口, “不怕疼的話, 你可以繼續動手試試。”
林老頭不可思議的看着謝無咎,目光如刀一般直指謝無咎靈魂深處,恍若是頭一次見到這個繼孫子。
“反了,反了,反了天了!”林老太婆怒喝一聲,就地坐在地上開始撒潑,“這個殺千刀的江玄策啊!我們林家好吃好喝的供着你,不僅不感恩就罷了,欺負我們耀祖,現在竟然還欺負到你爺爺頭上去了,不活了!這還怎麽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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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成,大慶!”因為謝無咎剛才敢反抗林老頭的行為讓林老太婆有了些顧忌,此刻不敢直面對上他,便喊起了自己的兩個兒子,“這樣不孝的孽障就應該亂棍打死,還不把他給我綁起來!”
“不是,奶奶,爹,二叔……有什麽話好好說,別動粗……”林耀祖捂着毫無知覺的手臂,視線在家人身上來回掃,只希望自家奶奶不要再繼續作妖。
發了瘋的江玄策,真的很有可能會與他們玉石俱焚的啊!
然而,非常可惜的是,此時氣狠了的林家人根本聽不進去他的勸告,于是,不過眨眼間的功夫,他那自诩力氣大的爹和二叔便如同那抖敗的公雞一樣躺在地上痛聲哀嚎。
林耀祖下意識扭過了頭去,雖然平常他這個便宜爹和二叔都對他好的不得了,但死道友不死貧道,他還是明哲保身的好。
而一旁等着兩個兒子為自己出口惡氣的林老頭也是瞬間色變,他怎麽也沒想到,這個平日裏連飯都吃不飽,瘦的跟麻杆一樣的繼孫子,竟然一下子能夠達到自己兩個人高馬大的兒子。
林老頭咬緊牙關,只覺得一股氣血直沖頭頂,他惡狠狠地瞪着謝無咎,“好,好得很,反了天了,我們林家容不下你這尊大佛。”
“哦。”謝無咎無所畏懼的應了一聲,不顧林家人如何的憤怒跳腳,直接大喇喇的坐在了堂屋的桌子旁。
因為林耀祖歸家,江婉娘和林老太婆可是忙活了許久準備了好大一桌子菜,在這個缺油少食的年代,這一桌子菜可謂是相當的豐盛了。
原主在林家當牛做馬這麽多年,可是連一絲一毫的葷腥都沒有占過,大丫二丫兩個同母異父的妹妹也基本上沒吃過什麽油水,秉持着不吃白不吃的道理,謝無咎手腳麻利的扯下兩個大雞腿遞給了大丫二丫,順手又掰了一整個雞翅塞進了二房的女兒林梅花的手中,“吃。”
三個女孩拿着人生當中第一次見到的這麽多肉,神情都有些恍惚了起來。
大丫二丫捏着雞腿的手泛着不正常的白,胳膊不斷的抖動着,恍若恐懼到了極點。
此時的雞腿對她們而言并不是能夠入口的美食,而是會給她們帶來無盡毒打的禍根。
小時候兩個女孩并不是沒有因為嘴饞而偷吃過肉,可一次又一次被打得皮開肉綻的經歷告訴她們,這是她們這輩子都無法去肖想的存在。
林梅花眨了眨眼,匆匆瞥了一眼院子裏滿臉憤恨的林家人,強忍下內心的恐懼,擡手從兩個妹妹手中拿過了雞腿,連着她自己的雞翅膀一起舉到了謝無咎的面前,聲音顫抖,“我們不敢吃。”
不是不想,也不是不喜歡,而是不敢。
九歲的小姑娘怯生生的,雙眼中充滿了恐懼,就仿佛那雞肉不是能夠填飽她們肚子的美食,而是會帶來無盡罹難的禍根。
謝無咎微微嘆了口氣,擡手揉了揉林梅花的腦袋,“不怕,大哥很厲害。”
輕輕淺淺的語氣,還帶着絲絲縷縷的溫柔,語調甚至是沒有林老太婆平日裏吼她們的十分之一大,卻偏偏讓林梅花由衷的感到了一股心安。
那是一種無法言說的,甚至是從自己母親身上都無法體會到的一種安全感。
林梅花看了一眼院子裏被打得鼻青臉腫的李大成李大慶,以及滿臉鐵青的林老太婆,心裏忽然湧起了一道舒快。
她知道家裏所有的好吃的都要留給二哥,所有人都要讓着二哥,她們姐妹三人每天天不亮就要起來做活,稍微做的不好就要挨打,二哥卻什麽都不用幹,還可以穿着好看的衣服,去鎮上求學。
這麽多年她也一直是這麽做的,可她這麽做了,心裏卻從未覺得這是應該的,她甚至有時都在想,自己究竟是不是林家的孩子。
多年的壓抑讓林梅花不敢正大光明的表現出愉悅,但心中卻猛然松了一口氣。
永遠在這個家裏做着最多活計的大哥,起來怯懦不已,比她和大丫二丫還沒有地位的大哥,竟然也可以壓的爺爺奶奶敢怒而不敢言。
這是不是說明……
其實林老頭和老太婆也沒有那麽可怕?
林梅花微微揚起臉,小心翼翼的開口,“吃了……不會挨打嗎?”
謝無咎搖了搖頭,“不會,有大哥在呢,他們不敢。”
“不敢”兩個字深深的戳在了林梅花的心上。
他不敢反抗父母,不敢不聽爺爺奶奶的話,不敢多吃一口飯,不敢不認真幹活……
可現在,原來他們也有不敢的時候。
林梅花仰望着站在她面前的謝無咎,頭一次覺得這個怯懦無比的大哥身形竟然是這般的高大,就像是一棵粗壯的大樹,可以替她擋下所有的風雨。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抓着兩個雞腿直接塞進了兩個妹妹的嘴巴裏,“吃!”
三個女孩大口大口的嚼着肉,濃烈的肉香卷過舌尖兒,一直滑進胃裏,填滿了她們餓得生疼的肚子,那是一種從有記憶以來從未接觸到的醇厚滋味。
不同于三個女孩吃得滿嘴留香,林老太婆簡直要瘋了,她不顧李氏的阻撓連罵帶喊的想要沖上前去,恨不得直接掐死謝無咎。
眼看着家裏鬧作一團,林老太婆的哀嚎聲和李氏低低的哭泣,直吵得林耀祖腦瓜子嗡嗡的疼,“夠了!”
林耀祖怒喝一聲,素來欺軟怕硬的他,選擇将滿腔的怒火全部都發洩在林家人的身上,“哭有什麽用,如果不是你們這十幾年從未把大哥當人看,他怎麽又會突然爆發做出這種事情來?”
林老太婆猛然聽到這話,一臉震驚的看向了林耀祖,仿佛是不認識這個孫子一樣,“耀祖……你……你在說什麽啊?奶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好……”
她渾身打着擺子,在李氏的攙扶下顫顫巍巍的走向了林耀祖,“耀祖……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你跟奶說,奶幫你出頭。”
一邊說着,林老太婆一邊試圖将那布滿了老樹皮一般的手放在林耀祖的頭上,卻被他迅速的躲了過去,甚至是那雙往過來的眼眸當中還帶上了一抹轉瞬而逝的嫌棄。
林老太婆的動作僵在原地,她從未想過,她放在心尖上疼了這麽多年的小孫子,有一天竟然會厭惡她的觸碰。
這究竟是怎麽了……
林老太婆想要像往常一樣撒潑哀嚎,卻又忽然想到了方才林耀祖的話,只能硬生生忍下來,一張臉漲得通紅通紅,嘴唇蠕動半天,卻是一個字都沒有吐露出來。
“行了,做了這麽多,現在後悔也晚了,”林耀祖目光四掃,拂過院子裏沉悶的臉色鐵青的林老頭,只是憤怒的捏着拳頭,卻一聲不吭的林大成和林大慶,最後落在了堂屋裏吃着“精致”飯菜的謝無咎身上。
“如果你們對他稍微好一點,也不會造成如今這個後果。”
那個因為實在忍受不了家暴而砍死她丈夫的女人的猙獰面孔,即使是隔了一整個世界,過了十多年,林耀祖卻依舊記得清清楚楚。
如今在林耀祖的心裏,謝無咎已經成為了和那個女人一樣的存在,甚至是比那個女人還要讓他感到恐怖,畢竟……那個女人和他距離遙遠,而謝無咎就在他的面前。
他垂着眸徑直拂開了想要試圖解釋的林老太婆和李氏,深吸一口氣後緩步踱到了謝無咎身邊,捏了捏拳頭,臉上帶上了一抹讨好的笑來,宛若一個可憐巴巴的狗腿子,“大哥,你看我做的對不對?”
謝無咎微微挑起眼簾,似笑非笑,極盡嘲諷的道,“你覺得呢?”
林耀祖咳嗽一聲,擡手端起那一碗水靈靈的雞蛋羹舀了滿滿一大勺放在了謝無咎的碗裏,随後又将剩下的分給了三個女孩,他眨了眨眼,幹巴巴的話從嗓子眼裏憋出來,“大哥……你看這……”
謝無咎掀起眼簾瞥了他一眼,也沒說話,自顧自的吃着飯,煮的松軟的白米飯帶着一股清甜的味道,與往常原主吃的剌嗓子的糙米飯完全不一樣。
原本還想說幾句好話的林耀祖在接觸到謝無咎清冷,淡漠的眸光後卻是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了,他身體打了一個哆嗦,讪讪的蹲在一邊看着那些本該屬于自己的吃食進了別人的肚子,不由得吞了吞口水。
雖然家裏有什麽好吃的東西都緊着他,可林家畢竟還是窮啊,能吃一回肉也不容易,林耀祖已經有相當長一段時間沒有這麽大口吃過肉了。
瞧着自己厚以重望的孫子這麽沒出息,林老頭整個人氣的直發抖,他臉上宛若老樹皮一般的溝壑因着皺眉顯得越發的深沉起來,“耀祖!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麽?”
林耀祖縮了縮脖子,回頭看了一眼謝無咎,稍作思考後開口說道,“爺爺,大哥這麽多年任勞任怨,做的夠多的了,就算你們不把他當做林家的人,可最起碼也要把他當人看吧。”
要不是因為林家人這麽多年的壓榨,大哥也不會瘋,他依舊是那個家裏最受寵的孩子,哪像現在,只能唯唯諾諾的當個小弟。
謝無咎對于林耀祖的這番話沒有絲毫的反應,只是繼續往三個女孩的碗裏夾着菜,林耀祖此人生性太過于薄涼,縱然林家人對原主有千般的不是,但對林耀祖卻是萬分好的,這話任何人都可以說出來,可就是不應該出自林耀祖的口。
林老頭因年老而顯得有些渾濁的雙眼,帶着滿目的蒼涼盯着林耀祖,他怎麽也沒想到,捧在手裏當寶貝一樣寵的孫子,會說出這種斥責的話來。
可多年來的習慣又讓他無法将脾氣發在林耀祖的身上,他瞥了謝無咎一眼,怒罵道,“孽障!孽障!養不熟的白眼狼!”
不知道這個孽障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像是突然變了一個人一樣,僅僅半個中午的時間就已經把家裏弄的雞犬不寧了,倘若讓他繼續在林家待下去,不知道他還要搞出什麽事情來。
林老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濁氣,顫顫巍巍的走過去踹了一腳仰躺在地上哀嚎的林大成,有些恨鐵不成鋼的道,“現在就寫休書,讓江婉娘帶着這個孽障一起滾出我們林家!”
“哐當——”
話音落下的瞬間,籬笆院門口響起一道重物掉落的聲響,衆人下意識地向着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就見江婉娘帶着不可置信的目光望着林老頭,淚水躺了她滿臉,身體打着哆嗦搖搖欲墜,恍若林老頭只要再多說一個字她立馬就能夠暈過去。
她身後不遠處跟着一個頭發花白的老頭,老頭手裏提着一個破舊的藥箱,應該是江婉娘請來的赤腳大夫。
對于林家的鬧劇赤腳大夫沒有做出任何的反應,自顧自得提着藥箱去給林大成和林大慶檢查身體去了。
“爹——”江婉娘聲音凄慘無比,連滾帶爬的跑了過來,繡花鞋都跑掉了一只,她奔道林老頭面前重重跪下,“爹,我嫁進林家這麽多年,盡職盡責,您……您怎麽能讓大成休了我?”
林老頭不欲跟個女人計較,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是自顧自的問着林大成,“你到底休不休?”
林大成愕然蹙起眉頭,整個人顯得越發的頹廢,他也知道今天的繼子不太對勁,可如果休了江婉娘,家裏沒有的,可不僅僅是一個不聽話的兒子而已,一大半的勞動力都要随之離去。
他知道林老頭是因為氣狠了才會說出這種話來,倘若今天真的将江婉娘母子趕出去,後面後悔的還是林老頭自己,林大成忍不住開口,“爹,耀祖今後還要科考……”
那所需要的可是很大一筆錢啊!沒有了江婉娘母子他們根本賺不回來。
林老頭本來就被謝無咎給下了面子,此時眼見的林大成又繼續反駁他,氣的直接揮起拳頭就往林大臣身上一砸,抄起門口的掃把就往他身上抽。
林大成一邊哀嚎着一邊躲,赤腳大夫剛剛上了藥的傷口再次變得紅腫不堪,又黑又壯的中年漢子直騷的面頰通紅。
“你這個不孝子!”
林老頭一邊追着一邊罵,就連連老太婆都攔不住,直到他打累了,拄着掃帚大口大口喘着粗氣的時候才堪堪停了下來。
江婉娘此時也顧不得求饒,趕緊從地上爬了起來,三步并作兩步的跑到林老頭跟前攙着他,一下一下的給他捶胸順氣。
江婉娘哭得滿臉是淚,卻還在不斷地柔聲勸慰着林老頭,“爹,你千萬別激動,您萬一氣出個好歹來,我們這一大家子人可該怎麽辦?”
哄了半晌,林老頭終于不喘了,但那雙看向江婉娘的目光卻依舊冰冷。
江婉娘再次“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我既然已經嫁給了大成,生是林家的人,死是林家的鬼,就算您再怎麽趕我,我都不會走的。”
說到這裏,江婉娘終于将目光落在了謝無咎的身上,“玄策,快過來!”
不同于面對着林家人的柔和,此時的江婉娘面目分外的猙獰,說話的語氣也格外的刺耳,“娘跟你說了多少遍了,做人要感恩,若不是因為林家心善,說不定你早就餓死在外面了,今天鬧了這麽一出也該鬧夠了。”
說到最後,江婉娘像往常一樣下了命令,“過來跪下,給你爹和爺爺認錯。”
謝無咎望進她的眼眸裏,沒有說話,只是輕輕地勾了勾唇,露出無盡的諷刺來。
多麽可笑。
就憑借江玄策這些年來的勞動所得,若不是因為有一個要考科舉的林耀祖拖着,就光他和江婉娘母子二人,絕對活的比現在自在的多。
江婉娘在那雙清冷無比的眸子的掃視下,神情有了一瞬間的狼狽,好似自己內心所有的陰暗和自私,全部都被眼前之人給看見了眼裏。
她用力搖了搖頭将這些思緒全部甩了出去,拿出了往常最好用的眼淚攻勢,她輕輕地望着謝無咎,神情無比的複雜,嘴唇蠕動了半天才緩緩吐露出幾個字來,“你這是……在怪我嗎?”
“可你也知道,娘真的不容易……”
“我不想聽,”謝無咎直接打斷了江婉娘的長篇大論,不外乎就是什麽她一個女人帶着一個沒有林家血脈的兒子,有多麽的辛苦多麽的不容易……
十數年來洗腦般的話語,将江玄策PUA了個徹底,沒有了自己的思想和人格,成為了江婉娘用來刷名聲的工具。
世間親情,不外如此。
江婉娘一下子愣在了原地,如此冷漠且無情的兒子,就像一個陌生人一般,是她從未見過的模樣。
謝無咎冷笑了一聲,不欲和她多言,江婉娘就像是一個沉浸在自己世界裏的瘋子,永遠聽不進去別人的言論,只是自顧自的扮演着“好媳婦兒”“好後母”的人設。
為了這樣的名聲,她可以付出一切,哪怕是自己的親生兒子。
就像着了魔一樣。
外人只覺得她哪哪都好,實際上确實自私薄涼的可怕,比那種正大光明做壞事的小人還要讓人感到惡心。
謝無咎今日雖然将林家三個男人都打害怕了,但他用的确是巧勁兒,這具身體從內裏都已經被掏空了,實在虛弱的厲害,謝無咎不想浪費那個時間和江婉娘扯皮,只冷冷撇了她一眼後,就自顧自的用起了飯。
江婉娘慘白着一張臉,跪在院子裏,只覺得無比的難堪,她實在是想不通,十多年都這麽過來了,怎麽今天突然就忍不住了呢?
林耀祖被謝無咎卸掉了的胳膊被赤腳醫生一個用力給掰了回來,劇烈的疼痛讓他忍不住嚎叫出聲,江婉娘再也沒有了心思去責怪謝無咎,她猛地一下沖到了林耀祖身邊,不斷地送上關心和寬慰,心疼的神色幾乎快要從她臉上溢出來。
曾經江婉娘對待林耀祖的的溫柔就宛若是一炳炳刀子,可以直直的捅進期待母愛的江玄策的心窩裏。
但是現在,那個期待着母愛的江玄策早已經轉世投胎去了,謝無咎冷眼瞧着“母慈子孝”的一幕,內心沒有絲毫的波瀾。
林耀祖低頭看了看江婉娘,又扭頭瞥了眼謝無咎,只覺得自己仿佛被架在了火上烤,嫉妒的危險時刻刺激着他的頭皮。
林耀祖急忙拍開了江婉娘的手,猛地後退了一大步,像是躲什麽洪水猛獸一般躲開了她,“那個……雖然你是我後娘,但我也已經十六歲了,男女授受不親,還請後娘……注意一下。”
林耀祖避如蛇蠍的模樣直接讓江婉娘傻眼了,她之所以能有如今的好名聲,全部都是依靠着追捧繼子打壓親子而得到的,可現在兩個兒子全部都不再配合她,這讓因為時代局限而沒有了其他辦法的江婉娘一時之間有些不知所措了起來。
她愣了一瞬,淚水傾盆而下,宛若一朵風中搖曳的脆弱白蓮花,“耀祖……你怎麽,怎麽能如此的誤會與我?”
年過三十的農村婦女,即使是因為有江玄策的幫忙而少做了許多活計,江婉娘的皮膚也依舊又黑又糙,如此嬌柔造作的神情與動作落在這樣一張臉上,讓林耀祖差點當場嘔出來。
他趕忙再次猛的後退了好幾步,一邊撕心裂肺的咳嗽一邊萬分嫌棄的說道,“太惡心了,你快別哭了。”
他隔夜飯都快要吐出來了。
江婉娘:“???”
平日裏不是她一哭,兒子不是就會把所有的過錯和活計全部都攬到自己身上嗎?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行了!”原本說要休掉江婉娘也不過是一句氣話,眼看這鬧劇越來越離譜,甚至還有村民歪頭探腦地往院子裏面瞧,林老頭怒喝一聲,“還嫌不夠丢人嗎?”
江婉娘被這聲音震得一哆嗦,快速用袖子抹掉了眼淚,期期艾艾地站到了一邊。
“還不趕緊把你男人扶回房去,盡在這丢人現眼!”林老太婆送完赤腳大夫回來,見江婉娘好像是受了氣的小媳婦兒一樣委委屈屈的站在那裏,心頭又是一陣火起,若不是因為她帶來的這個孽障,他們林家又怎會遭此磨難?
江婉娘不敢反抗林老太婆,只能按照她說的去做,好不容易将腿腳使不上勁兒的林大成扶回了房間,才出房門就迎面挨了林老太婆一巴掌。
林老太婆雙目通紅,憤怒的仿若是一頭發了瘋的牛,“你養的好兒子,可是好得很!”
“一整只雞和一整碗的蛋羹,就這麽被他和幾個賠錢貨給糟蹋了!”
也不知道怎麽那麽能吃,準備了一家子的午飯,就這麽被造了個幹淨,就連一粒米都沒有留下來。
江婉娘捂着側臉欲哭無淚, 林大成林大慶都打不過謝無咎,她又能有什麽辦法,如今兒子像失了魂一樣,完全不聽她的啊……
她今天挨的打,幾乎快抵得上過去十幾年加在一起了,她期期艾艾地換了一聲娘,卻迎來了林老太婆的一個白眼,“還不滾去煮飯?”
鬧騰了半天,江婉娘肚子實在餓得厲害,她上午批的那點柴,中午煮飯時基本上已經用完了,想要煮飯還得繼續劈柴。
平日裏這些粗活全部都是江玄策做的,別看江婉娘每天看着是忙裏忙外,實際上到手的活并沒有很多。
她搓了搓還有些發疼的手心,緩緩推開了柴房的門——
林梅花和大丫二丫吃飽了正躺在稻草堆上睡覺,謝無咎站在窗邊不知道在和林耀祖說這些什麽。
江婉娘吸了吸鼻子,聲音中帶上了哭腔,“玄策,你……”
謝無咎緩緩轉過身來,滿臉漠然,“不能。”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2-07-13 23:56:28~2022-08-24 23:48:0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淡墨 18瓶;20 15瓶;珠子、29931290 5瓶;56942531、青檸薄荷、小溫何時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