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
85.水中月
/
餘霞成绮, 霓虹初起。
北城繁華無盡,軟紅十丈,叫人目眩神迷。
江泠月二十三歲生日這一晚, 星空澄淨,月明千裏。
昨夜棠園小聚,張伯已經張羅着替江泠月過了一遍生日, 她收禮物收到手軟。
她今晚的全部時間,都将屬于孟舒淮。
“我們去哪裏呀?”
坐上車的江泠月忍不住問孟舒淮。
孟舒淮朝她伸手,想要牽她坐自己身上, 她卻不肯。
“我今晚是盛裝打扮,不能坐你身上亂了我的造型。”
她側過身子看向孟舒淮,車窗外的霓虹從他臉上緩慢滑過,照亮他唇邊寵溺的笑意。
他緩聲說:“你今晚很美。”
江泠月笑得甜蜜:“我哪一晚不美?”
她身上這條銀白色釘珠抹胸裙還是在離開北城之前, 盧雅君帶着她去高定工作室定制的。
一眼銀白, 細看卻見裙上釘珠流光溢彩, 每一顆珠子都有極為淺淡的色澤,靜谧如今夜月光。
汽車停到一個熟悉的位置, 江泠月也猜到了孟舒淮為什麽要帶她來這裏。
那個有天臺的餐廳。
下了車,孟舒淮主動來牽她的手。
如今在相同的地點, 再次看到相同的十指交纏畫面, 她卻擁有完全不一樣的心情。
但一樣的,是還對他心動難抑。
她跟着孟舒淮上樓, 卻沒有直接進餐廳。
孟舒淮帶她推開一扇沉重的鐵門, 內裏是漆黑的甬道,一起攜手穿過黑暗, 視線驟明。
高處的風卷着夏夜的喧嚣匆匆拂過江泠月耳畔,吹亂了她的長發。
她的視線随繁華的錦繡大道延伸, 星辰在遠處閃爍,霓虹在近處耀眼。
而天上有月,身邊還有他。
她還記得她在孟舒淮生日的時候替他許下過一個願望。
在滿月的時候,去一次天臺。
有那麽一段時間,她以為自己再也沒有機會站上這個天t臺。
但當今夜的月光安靜鋪灑她全身,她還是像第一次見到這月一般,情緒難以自抑。
詞裏唱“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放在以前,她聽這詞總覺幾分無奈,但看如今,悲歡離合也嘗盡,她只覺得圓滿。
月亮本身從未缺失過,孟舒淮也未曾離開。
只是決定牽手的這一路不容易,每一步都走得艱難。
但好在,月總會全,人也會圓滿。
此時此刻,便是愛情最好的證明。
脖子上驟然傳來一瞬冰涼,一些情景再現,江泠月笑得淚光盈盈。
她轉身,打斷了孟舒淮正在為她佩戴項鏈的動作。
她破涕為笑:“你這人怎麽也沒點新意?”
孟舒淮還是像那次一樣,将項鏈放進她手中。
只是這一次的項鏈和那條星星項鏈差距太大,江泠月差點雙手都拿不住。
大大小小的白鑽如星辰般環繞成圈,錯落的鑲嵌打造出“蕾絲飄帶”般輕盈又華麗的效果。
項鏈底部墜有一顆39克拉的橢圓形黃鑽,很好诠釋了“衆星捧月”這四個字。
她記得孟舒淮說過,月亮就該被星星環繞着。
“喜歡麽?”孟舒淮輕聲問。
江泠月擡眸,一瞬間淚水滿盈。
她點點頭,眼淚就這樣滴落在項鏈上。
孟舒淮接過項鏈幫她戴上,雙手捧住她的臉,親吻她的眼。
他輕輕笑:“我的月亮怎麽還是個愛哭的傻姑娘?”
江泠月跟着笑,又忍不住責怪:“還不是因為你,又害我哭。”
孟舒淮将她擁進懷裏,低頭悄悄說:“那你擦擦,待會兒叫人看了還以為我欺負你。”
江泠月一把擰在他腰上,“你欺負我的時候還少嗎?”
孟舒淮又湊到她耳畔低語:“留到床上哭,寶貝。”
江泠月臉一紅,伸手推開他轉身看天邊的滿月。
她突然想起之前在孟舒淮iPad裏看到的珠寶設計案,又問:“這條項鏈有名字嗎?”
孟舒淮從她身後将她抱着,輕聲說:“就叫江泠月。”
江泠月忍不住笑出來,“你起名字可真随心。”
“怎麽?”
“這名字不美?”
江泠月回眸看他。
無法反駁。
真是被他給拿捏住了。
她轉身問他:“我的妝有花嗎?要不要補一補?”
“沒有。”
孟舒淮伸手輕輕拭去她臉上的淚痕,說:“你怎麽樣都很好看。”
江泠月知道孟舒淮這話摻了水份,但她還是很高興。
孟舒淮帶着她往餐廳走,還未靠近就先聽舒緩的音樂聲輕輕流動。
甫一進門,江泠月視線稍暗,餐廳并沒有別的食客,她記憶中的裝潢也變了模樣,許多餐桌都被撤走,只留下他們曾經坐過的那個位置。
餐廳氛圍一如既往的好,一束暖黃燈光将彈琴的樂手照亮,窗外的霓虹像點點星辰閃耀,浪漫又迷人。
江泠月跟在孟舒淮身後,好奇問:“你不會又包場了吧?”
孟舒淮回頭沖她笑:“這不是正好保護你的隐私麽?”
話是這麽說沒錯,但她怎麽覺得,孟舒淮其實另有安排?
她有一種很強烈的直覺。
直覺孟舒淮今晚會向她求婚。
但直到生日蛋糕端上桌,她的這種直覺也沒能應驗。
孟舒淮要她許願時,她竟一時想不出恰當的生日願望。
她想了想,沖他笑:“我幫你許的生日願望已經達成了,那這次也換你幫我許一個?興許這樣會更容易實現一點。”
孟舒淮無法反駁。
當蠟燭點上,對未來的期許也在燃燒。
孟舒淮安靜看着對面的人,緩緩閉上眼眸,說出了自己的心願。
“江泠月愛孟舒淮一輩子。”
短短一句話,像是有直擊人心的力量,讓江泠月心悸不已。
今夜的一切似乎都是舊事重演,但孟舒淮給了她完全不一樣的心情。
她還記得她當時許下那個新年願望時有多麽心虛。
她對他們的未來既向往又惶恐,她要說出那樣一句話,需要很多勇氣。
她後來不止一次幻想過,孟舒淮要什麽時候才能跟她說一樣的話?說這話的時候又是什麽樣的場景?她和他會有怎樣的心情?
她那時統統不确定,也不敢放任自己胡思亂想。
她總覺得願望一詞既美好又殘忍。
對未來有多少期許,興許當下面臨的現實就有多殘酷。
所以她不敢奢望自己的願望會被實現。
但孟舒淮做到了。
他實現了她曾經許下的每一個願望。
她一時動容,忍着想哭的沖動篤定告訴他:“會的,江泠月會愛孟舒淮一輩子。”
她起了身,想要與他擁抱。
孟舒淮将她抱在懷裏,輕輕吻她柔軟的發。
“傻姑娘,我做這些,不是想讓你哭。”
江泠月可憐兮兮擡眸,“那我忍不住怎麽辦?”
孟舒淮吻了吻她的唇,輕聲問:“現在就忍不住,一會兒怎麽辦?”
江泠月一愣,“一會兒?”
她以為孟舒淮又要說什麽渾話,卻不想窗邊有幕布緩緩降下,窗外霓虹隐去,一些眼熟的場景在無數照片上呈現。
她看到自己在舞臺上閃閃發光的樣子,看到自己從孟舒淮院子離開的背影,看到絢爛落日中她随風揚起的長發,看到綿綿細雨裏她被雨水洇濕的裙擺......
看到開心的,努力的,俏皮的,難過的,滿足的,生悶氣的自己。
那些她可能遺忘的細微瞬間,都被人悄悄記錄。
她略失神看向孟舒淮,唇瓣動了動,卻一個字都沒能說出口。
她想問他什麽時候拍下了這些照片,想問他從什麽時候決定要記錄,想問他照片背後的那些“孟舒淮愛江泠月一輩子”究竟寫了多久?
可她一開口,聲音就顫抖,她很無奈,為什麽總想哭?
她走上前,在無數的單人照裏找到了她當初離開瑤臺前,在衣帽間與他匆匆拍下的那張合照。
她後來與他分手,并沒有帶走這張合照。
照片中的他表情錯愕,卻還是那樣好看。
可惜這麽久了,他們還是只有這一張合照。
她将照片取下,翻到背後卻發現那句“孟舒淮愛江泠月一輩子”底下多了一行字。
筆跡并不新,卻很清晰。
“一輩子不夠,到永遠好不好?”
她想開口說點什麽,一轉身,卻見身後的男人在她眼前打開一個絲絨禮盒。
交織的兩圈白鑽托起一顆碩大的圓形黃鑽,“他的月亮”如此閃耀。
她還未從驚訝中回神,身前的男人已緩緩單膝跪地。
餐廳的音樂不知何時已停止,世界安靜到她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他的嗓音在靜谧中響起,沉緩而堅定。
“給我一個願望怎麽能夠?”
“我總是貪心。”
“所以你能不能給我多一個願望,一個你輕而易舉就能替我實現的願望?”
江泠月的眼淚繃不住,視線早已模糊,她知道,無論孟舒淮開口說怎樣的願望,她都沒有想過否定的答案,可是.......
可是......
她哽咽着開口:“可是我說過跟你結婚我就是小狗,嗚嗚嗚,怎麽辦?我不想當小狗。”
孟舒淮忍着笑意,沖她“汪”了一聲。
“那我先當小狗,你也沒有負擔了是不是?”
江泠月笑着流淚。
“所以......”
“嫁給我好麽?江泠月。”
“一輩子不夠,我們到永遠好不好?”
江泠月朝他伸出手。
“好。”
“好。”
暗處突然響起歡呼聲,燈光驟亮,江泠月熟悉的家人朋友突然出現在她眼前。
祁硯帶頭“汪”了一聲:“給我一個老婆,我也願意當小狗。”
盧雅君笑他:“我可替你媽媽等着那天。”
孟清漪撒開孟舒瀾的手跑上前,興奮抱住江泠月喊:“嬸嬸,我也要當小狗,汪汪汪。”
清漪這話引得在場衆人哈哈大笑,江泠月牽着孟舒淮起了身,那枚鑽戒也準确無誤戴進她的左手無名指。
江泠月擡眸,看見人群裏忍着淚的江若臻。
她上前,與江若臻擁抱。
靠近她耳邊時,江泠月輕聲說了句:“媽媽放心,我會幸福的。”
吳韻蘭圍上前将兩人抱在懷裏,嘴裏喃喃:“都好,都好。”
沒有什麽能比江泠月幸福更好。
有家人在身邊,有愛人在眼前,江泠月也想不出,究竟還有什麽場景能比現在更好。
她回頭,越過衆人看孟舒淮。
她曾經喜歡他身處茫茫人海,人群攢動,獨一束目光追尋她。
但現在,她更愛穿越茫茫人海堅定朝她走來的孟舒淮。
一輩子不夠,那就到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