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
84.水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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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伶人》大火, 但江泠月身為女主卻沒有任何社交帳號,這讓對她感興趣的戲迷有種無家可歸的孤獨感,有人在微博建起了#江泠月#超話, 喜歡她的觀衆便一股腦湧了進去,近幾日的互動量都在一萬以上。
她如今已不是藉藉無名的小演員,日常出行需要考慮到隐私, 孟舒淮來南城工作以後,也将那架灣流G700從孟舒瀾手中要了過來,方便他們日後往返。
這次孟舒淮提前申請好了航線, 周三一早,兩人就告別外公外婆出發去了機場。
如今這炎夏,走到哪裏都有冷氣,江泠月怕冷, 身上時常都披着開衫。
才剛上車孟舒淮就來牽她的手, 她坐過去的時候, 腕上的手镯滑了一下,壓着袖子露了半截出來, 吸引了孟舒淮的視線。
他認得這只镯子。
這麽純正的帝王綠非常非常難得,偏偏盧女士有兩只。
“很襯你。”他說。
江泠月跟着他的視線看過去, 猛地縮回手背在身後。
她抿着唇笑, 又轉開眼去看窗外,說:“我今天穿的綠色裙子, 正好搭, 我就戴了。”
“這麽随意?”
江泠月點點頭。
孟舒淮t擡手點她下巴,笑着問:“那你知道這只手镯的意義麽?”
江泠月故意裝傻:“什麽意義?”
他說:“你這只和盧女士手上那只是一對, 是盧家的傳家寶,她平時只戴一只, 說另一只要留給她兒媳。”
他唇邊噙着舒心的笑,湊近親了親她的臉,“你是她兒媳了,對麽?”
江泠月別開臉,忍着笑意,再次裝傻:“我收下的時候可沒聽說有這樣的一層意思,你就是故意诓騙我。”
孟舒淮伸手挽過她鬓邊的發,拉着她的手笑得寵溺。
沒關系,現在她說什麽都行。
反正戴上就是認了。
盧雅君提前得知兩人要回來,一大早就起床收拾打扮,打算親自去機場接。
孟震英被她收拾的動靜吵醒,看她這大清早就打扮得格外精致漂亮,便生了疑心問:“你這一大早要去見誰?”
盧雅君哼着小曲兒站在珠寶櫃旁挑配飾,聽他問,分了些心思回答:“你兒媳婦。”
孟震英靠在衣帽間門口,一臉不解。
見自家人也需要這麽隆重?
盧雅君沒聽到他應聲,突然回頭,沖着他嚴肅道:“泠泠一會兒來家裏你可不許再擺着你那張臭臉!”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私下找她談過話!你要是再敢跟她說什麽壞了這門親事,你就等着瞧吧!”
孟震英覺得冤枉:“我也沒跟那丫頭說什麽過分的話呀,那時候不是不知道爸和梁家有協議這回事兒嘛?我現在不也同意舒淮去接手那邊的公司,讓他好好陪着泠泠了?”
盧雅君沒好氣道:“你倒是想阻攔,你能說得上話嗎?這事兒可是爸拍板的,跟你有什麽關系?!”
她翻了個白眼,“要不是你找泠泠聊那些有的沒的,她能傷心欲絕回家?他們倆能這麽曲折坎坷?”
孟震英一噎,走上前從身後抱着她道:“說不定他們倆的感情還因為這樣的小挫折更牢固了呢,你怎麽能斷定這曲折坎坷一點兒不是好事兒?”
盧雅君拍開他的手,從鏡子裏看着他道:“你少在我面前說這些!是不是好事兒你自己心裏不清楚?”
她哼了聲問:“明天可是泠泠生日,你給她準備禮物了嗎?”
孟震英收回手,笑道:“當然,老婆大人您放心。”
聽了這話盧雅君才面色稍霁,她對着兩對耳環犯難:“你說我是戴珍珠好還是這對紅寶石好?”
孟震英仔細看了看,認真作答道:“珍珠好,珍珠最稱你,素雅大氣,國色天姿。”
盧雅君沒忍住笑:“亂給我套什麽虛詞兒。”
他也笑:“我從不弄虛作假。”
收拾停當,盧雅君便出發去機場。
天氣炎熱,她卻不願意在貴賓休息室裏等,在征得機場地面管理人員的同意之後,她讓司機将車開進了機場的私人停機坪等待。
江泠月一下飛機就看見了盧雅君,她穿一條藕荷色的中袖連衣裙站在車旁,司機正在她身邊替她撐着遮陽傘。
她小心走下舷梯,興奮小跑上前與盧雅君擁抱。
不過是一小段時間沒見,她們倆卻激動地像是久別重逢。
孟舒淮稍稍落後幾步,兩人已經抱在一起說話的時候,他才拎着江泠月的包慢慢走下飛機。
盧雅君看見孟舒淮,松開了懷抱問江泠月:“他現在是不是聽話多了?”
江泠月跟着回頭看那個拎着包緩步上前的男人,夏日微風輕輕拂動他額前的發,寬松的米色襯衣領口微敞,袖子往上半卷至小臂,是很難得見到的休閑随意。
那雙柔潤的眸迎着夏日驕陽,湖水般清澈見底。
他這山尖霜雪化成了水,倒是潤澤人心,她收回視線朝盧雅君點頭:“嗯。”
确實聽話多了。
盧雅君牽着江泠月上車,一垂眸瞧見那只熟悉的手镯,她唇邊的笑容更盛,極為滿意。
她心道,這小子倒是不傻,知道帶老婆回家了。
孟舒淮被趕到了副駕駛,兩位女士說笑聊天,他也沒什麽插話的機會,只能耐心聽着。
一直到景山,孟舒淮都沒再有機會和江泠月親近。
他們徑直去了棠園。
已是夏日,棠園的花木正繁盛,江泠月一進院門便嗅見蓮葉清香。水邊的芭蕉破了幾片葉子,垂落在蔽蔭處的繡球叢上,藍紫色的繡球大簇大簇盛放,有不少被剪下來扔進了睡蓮池子裏,池中的魚悄悄吐着泡泡,風一吹,泡泡破裂,蓮葉層疊晃動,沙沙輕響。
張伯聞聲出門,一瞧見江泠月便笑得合不攏嘴。
江泠月主動上前與張伯擁抱,聽他說:“老先生可念叨你好久了。”
老爺子慢悠悠從書房出來,江泠月快步迎上去,高興拉着老爺子喊爺爺。
想起當初的不告而別,她心裏還有些歉疚,她微紅着臉說:“當初走得突然,是我不好,爺爺。”
孟老爺子熱切拉住她的手,也一眼瞧見那只翡翠手镯。
他欣慰道:“沒有什麽不好,你回來就最好。”
後輩們還年輕,有些事情總得經歷,只要結果是好的,那便是皆大歡喜。
張伯一早就開始張羅今天的飯菜,雖然他心裏清楚江泠月剛從家裏來,但還是忍不住準備了些江南的時令菜。
莼菜羹,鲈魚脍,六月黃,蓮子湯清甜,又讓江泠月一頓好誇。
飯後得了休憩時間,江泠月陪着老爺子在書房聊了會兒天,出來後,看到孟舒淮獨自一人坐在客廳裏等她。
“在想什麽?”
她上前坐在了孟舒淮身邊。
孟舒淮恍然間回神,略垂眼牽住了她的手。
“沒什麽。”他輕聲問:“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會兒?”
江泠月望向他那雙幽深的眸,直覺他有心事,但在爺爺這裏,她又不好刨根問底,便說想睡個午覺。
孟舒淮帶她回了月華樓,當初她忐忑不安走進去的那個房間。
卧室的窗簾開着,午後的陽光在地板上映出窗格的模樣,江泠月一進門就看見了那只挂在窗邊的風鈴。
透藍色的玻璃将陽光折射,在地面留下海浪般澄澈的波光,當初的筆跡既認真又草率,被劃掉的那個問號更是有趣,将她當時的心情诠釋得很完整。
“你怎麽把它挂在這裏?”她回身問孟舒淮。
孟舒淮唇邊挂笑,回答:“這樣一擡眼就能看見。”
江泠月挑了挑眉,站到了風鈴的位置,笑着說:“可是家裏有新風,從來都不開窗的,你把它挂在窗邊,沒有風它也不會響啊。”
孟舒淮将她的包放到沙發上,走到她身邊擡手一點,小巧的風鈴随他動作左右搖晃,金屬撞擊玻璃發出清脆聲響。
“這樣不就響了?”
他笑:“手動可比自動方便多了,我想讓你什麽時候想我,就什麽時候想我。”
江泠月看他眼光澄澈,突然笑出聲來。
手動思念?
這人可真有意思。
室外陽光太盛,孟舒淮關上了窗簾。
一家人的午休時間,孟舒淮并沒有打算想走。
江泠月湊上前,伸手拽出他的襯衫衣擺,一雙纖白的手靈巧解着他的扣子。
她問:“你剛才在爺爺那兒一個人悶着想什麽呢?”
孟舒淮任由江泠月脫他的衣服,本不想提及以前那些難過的事,但她想知道,他也不想刻意隐瞞。
他握住正在他腹肌上作亂的那雙手,順勢往身後一帶,讓江泠月抱住了他。
他略俯身,輕輕吻她的發,說:“只是突然想起當初第一次在爺爺那裏看到你時說的那句話,然後覺得自己很過分,在反思呢。”
江泠月略略退開,擡眸看他的眼睛。
當初那句“江小姐,好久不見”的确是讓她傷心了好久。
只是沒想到間隔這麽長時間,他還能再因為這句話難過。
“那你反思出什麽了?”她問。
孟舒淮迅速應答:“以後都聽你的。”
“都聽我的?”
孟舒淮肯定颔首。
江泠月粉潤的唇向上勾起一個嬌俏的弧度,美目流盼間,媚态橫生。
她抵在孟舒淮胸口的指尖緩慢往下,撫過塊壘分明的腹肌,來到那條性感的人魚線。
柔軟的指腹在他皮膚表面停留一瞬,又順着那條溝壑往更深處勾住了他西褲。
腳步往後撤,她勾着他來到了床邊。
肩帶跟着一滑,她身上寬寬松松的裙子便直直往下墜。
光線昏暗的房間,難以壓抑的呼吸聲漸重。
她往後坐,雙手撐住身體半躺在床。
不安分的足尖順着他一雙長腿往上,停在一個顯眼的位置。
“真的都聽我的?”江泠月再次問。
孟舒淮滾燙的掌心握住了她纖細的腳腕,再一施力,她清楚感受到他的形狀。
他依言重複:“都聽你的。”
孟舒淮自诩意志堅定,但卻總是被她勾得魂不守舍。
江泠t月沖他笑得嬌媚:“那你陪我睡個午覺吧。”
孟舒淮一愣,身體随之一顫。
江泠月從他手中縮回了腳,伸手一拉薄被将自己裹住,絲毫不給他作亂的可能。
孟舒淮僵在床邊,滿眼驚詫。
“快點。”
江泠月催:“今天起好早,我好困,再不睡清漪回來就睡不了了!”
孟舒淮看着床上那窈窕的美人,無奈深吸了口氣,伸手解了腰間的扣子,至少放自己輕松。
他躺上床,江泠月卻不準他進被子。
“你說了,都聽我的。”
孟舒淮拿她沒辦法,只好隔着被子将她抱在懷裏。
江泠月沖他調皮地笑:“你的床好舒服。”
孟舒淮單手撐起半邊身子看她,饒有興致問:“那一晚你就惦記上我的床了?”
江泠月聞言,縮進被子裏笑得很歡。
孟舒淮俯身拽她被子,尋到她柔潤的唇吻住。
含混說:“現在也是你的床。”
江泠月接受了他溫柔的吻。
這個房間留下過許多缱绻的回憶,那個悠然安寧的月夜,那個潮濕的吻。
她無法忘記那一晚,她确定自己心意的那一晚。
她是那樣清楚地感受到了他對自己的渴望,也心甘情願陷入他織就的網。
到底是什麽時候開始對孟舒淮動心,她已經不太能記得清,也許是那一晚,也許更早,但當他出現,她好像再也沒有考慮過別人。
他的吻很輕,呼吸聲卻很重,怕他亂來,江泠月推開了他。
孟舒淮沉熱的呼吸移到她耳畔,很輕地說:“那一晚,我就想和你做,想和你做到天亮,讓你下不了床。”
江泠月臉一紅,急急伸手捂住他的嘴。
“我就知道你沒安好心!”
孟舒淮吻了吻她掌心,溫柔拿開她的手将她抱在了懷裏。
他笑意很輕:“不然你以為,我那晚已經将你送到了家樓下,為什麽還要伸手拉住你?”
江泠月一驚,她當時還以為是他舍不得她,沒想到他竟然是這個意思!
“流氓!”
老狐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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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醒來時,窗外落霞漫天。
江泠月突發奇想,說想去蘭園看看,孟舒淮換好了衣服,給她戴上遮陽帽牽着她出了門。
江泠月說想走過去,孟舒淮也随她。
夏日的景山混雜着各種花木的香氣,晚香玉馥郁,米蘭淡雅,七裏香芬芳,薄荷清涼。
園中引水而過,紫色睡蓮随波搖擺,她和孟舒淮牽手從水邊經過,落日拉長兩人身影。
她問:“蘭園以前是爺爺和奶奶住麽?”
“是。”
孟舒淮說:“奶奶去世後,爺爺才搬到了棠園,那裏清靜,很少有人過去打擾。蘭園和寧園挨得近,熱鬧。”
江泠月算了算,“那也好幾年了,就一直這麽空着?”
孟舒淮笑:“景山空着的房子可不少。”
江泠月心想,也對,他們家裏就這對姐弟,還時常都不着家,那麽多棟樓,可不是都空着?
從山腳上來,進寧園的東側有條翠竹掩映的幽徑,順着林蔭道一直往上,便能見到蘭園的院門。
主院只有一層,中間客廳,東側書房,西側卧室,屋後是露天庭院和休閑區,緊挨着書房還有一個藏書閣。
西南角上有一棟附屬樓,是廚房、餐廳和茶室的所在處,日常會客都在附屬樓。
正東方向,便是望月樓。
這蘭園雖是長時間無人居住,但日常也有阿姨清理打掃,就連園中的花木也被打理得繁盛又漂亮。
老太太在世時喜歡蘭花,園中到現在還養護着幾株名貴的翡翠蘭,蔽蔭處的玉簪和素心蘭此時也開得很俏。
孟舒淮看江泠月對那幾株蘭花感興趣,便說:“早些年奶奶有一株價值不菲的素冠荷鼎,每年一到開花的時候就有不少人排着隊要來看花,通常那段時間家裏都很熱鬧。”
江泠月回頭看樹蔭下穿白襯衫的男人,“那現在呢?花還在嗎?”
孟舒淮應她:“奶奶去世,花也跟着去了,爺爺請了專家幫忙維護,也沒能力挽狂瀾。”
江泠月走回孟舒淮身邊,牽着他的手說:“那看來,奶奶平時一定對那株素冠荷鼎傾注了不少心血。”
可與此同時她也好奇,怎麽對草木都有愛的人,會那樣對孟舒瀾?
不過前塵往事已逝,她也不想再去提。
她一轉視線看到那棟望月樓。
眼睛也跟着亮了幾分。
她忽地對孟舒淮說:“有時候我覺得我們的緣分是天注定的。”
“是麽?”孟舒淮笑着看她,“說來我聽聽。”
江泠月迎着晚風沖他笑得俏。
“不然景山那麽多棟樓,你為什麽偏偏住月華樓?”
“還有瑤臺,還有這裏。”
她看着望月樓上挂的匾。
孟舒淮湊近将她擁在懷裏,輕輕吻她的臉。
“還有那對水中月,還有你,江泠月。”
江泠月牽着孟舒淮往望月樓去,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敏感,她有感覺到孟舒淮身體一瞬間的遲滞。
她停下腳步回頭看他:“能陪我上去看看麽?”
她想上去看一眼景山的全貌。
孟舒淮沒說話,只略略颔首。
江泠月順着樓梯爬上了第三層,視線驟然開闊。
蘭園的位置本就比寧園高,望月樓的位置又在蘭園的高處,站在望月樓上望遠,會有種“一覽衆山小”的感覺。
景山花木茏蔥,江泠月滿眼皆綠,她由衷感嘆:“好漂亮啊這裏。”
但一回頭,孟舒淮的神色卻略有緊繃。
江泠月湊過去,靠在他懷裏,幾分擔憂地問:“你怎麽了?不舒服麽?”
孟舒淮取下她的遮陽帽放在一旁,牽着她走到了望月樓外側。
他望向天邊殘霞,抱着她說了句。
“就在這裏。”
江泠月愣了一瞬,聯想到他剛才上樓之前的反應,她才明白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孟舒瀾就是在這裏推了他。
“當年望月樓修繕,地面往外拓寬,打地基的時候地面插入了不少鋼筋,望月樓只有三層,不算高,但我若是摔到鋼筋上,不死也殘了。”
江泠月突然想起他們一起去救清漪那一晚,她輕聲問:“當時你害怕麽?去救清漪的時候,那可是十三層。”
“怕。”
他退開看江泠月的眼睛,“但一想着你都不怕,那我也不怕了。”
江泠月的心因這句話顫得厲害,她撲進他懷中,緊緊環住他的腰不放。
“那以後都不用怕了,孟舒淮。”
她擡眸,用那雙清淩淩的眼将他望住。
“有我在呢。”
“我一直陪着你。”
江泠月不知道的是,孟舒淮已經很多年沒有靠近過望月樓,更別提走上來。
但如今,他內心的恐懼好像只是薄薄的一層紙,沖破了才發現,也就那麽回事。
但若是沒有遇到她,沒有那一晚生與死的考驗,他還會被恐懼折磨多久呢?
他沒有答案。
真好。
現在真好。
有江泠月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