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
78.水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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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想不到哭了一場, 江泠月莫名感覺很熱,她從床腳撿回了扇子,快速搖動着扇風。
窗外風雨依舊, 身後的浴室裏傳來孟舒淮洗漱的流水聲,環境這樣嘈雜,她的內心卻無比寧靜。
她忍不住去回想他剛才所說的那些話, 那些她從未曾聽過,也無比深刻的情話。
她并不是第一次見男人哭,舞臺上, 戲劇中,情感豐沛的演員可以用眼淚完美诠釋人物與故事,但那樣的情緒其實極為複雜,是理智與情感糅合而出的感染力, 是自我與角色融合的優秀表達力。
可在剛才, 她第一次從一個男人的眼眸裏看到如此純粹的愛與珍惜。
她正在被愛着, 被毫無保留的愛意包圍着,甚至有那麽一瞬間, 她感覺自己的心正在與他的心交融,他們成為了彼此生命無法分割的一部分, 他們因愛共生, 也因愛共同閃耀。
她舉着扇子甜蜜地笑,一雙眼笑得彎彎如月, 絲毫沒有注意到已經有人站到了她的身後。
“在笑什麽?”
突然的聲音讓江泠月瞬間收斂了笑意, 她猛地回頭,看見孟舒淮赤.裸半身單手撐在浴室門邊專注看着她。
他的發還是那麽亂, 說話時,一縷濕潤的發從他前額滑落, 墜着月亮般的彎鈎落在他的眉眼處,平白多了幾分蠱惑人心的妖冶。
狐貍精。
她在心裏暗暗地想。
她莫名覺得臉很燙,便快速收回視線說:“外頭風大雨大,我今晚只是大發善心收留你。”
她指着牆邊的沙發說:“你去沙發那裏,不可以上床睡。”
孟舒淮從她身後走過去,撿着她剛才用過的浴巾擦了擦頭發。
江泠月看他下半身也只圍了條浴巾,忽地開口問:“你......你裏面不會什麽都沒穿吧?”
孟舒淮愣了一下,看向她一臉無辜點了點頭。
江泠月猛地拉過身旁的薄被遮住臉,沒一會兒又感覺熱,她又掀開找扇子。
環視了一圈兒,沒看見扇子蹤影,卻聽孟舒淮問:“找什麽?”
江泠月擡眼一瞧,那扇子可不就在他手中搖着?
“你把扇子給我。”
孟舒淮拿着扇子起了身,走到她床邊坐下。
一陣輕風拂過,稍稍消退了她臉上的熱,她想伸手接過,卻被孟舒淮躲開。
他雙眼含笑,溫柔地說:“我幫你扇。”
江泠月一看他那雙狡黠的眼就知道他在想什麽。
她雙手抱胸,嬌蠻道:“你別以為你獻獻殷勤就可以上床睡,休想!你惹我哭,總得要付出代價。”
“好。”
孟舒淮替她扇着風,一臉寵溺道:“你說什麽就是什麽。”
江泠月擡腿戳戳他側腰,“那你去把蠟燭滅了,我要睡了。”
孟舒淮聽話起了身,滅了蠟燭才又坐回她窗邊替她扇風。
江泠月安安穩穩躺着,卻毫無睡意。
孟舒淮的存在感太強,他身上淺淡的香氣也随他手中的扇子一陣一陣撲到她身上,悄然侵占了她的呼吸。
她忽地側過身面朝他,輕聲問:“你剛才說你先愛我,那你到底是什麽時候動的心?”
她對這個問題很好奇。
孟舒淮朝她坐近了一點,回憶道:“非要說的話......是第一次見你。”
“第一次見我?”
江泠月覺得疑惑,“不就是在喬依的店裏嗎?”
她又問:“你動的什麽心?色心?”
孟舒淮聽她這話輕笑了一聲,牽起她的手說:“我第一次見你,是在你們劇院的後臺。”
“是麽?”
江泠月毫無印象,“後臺哪裏?”
孟舒淮望着床上模糊的人影,說:“那晚你一個人在一個昏暗的小房間裏跳舞,邊跳邊哭,我那時候的第一想法是,怎麽會有姑娘連哭都這麽好看。”
“我那時候不懂,以為只是極為偶然的一瞥,因而對你生了憐惜之心。”
“沒想到......”
他忽地俯身,準确親吻江泠月唇角,“沒想到那就是心動的感覺。”
江泠月因他的話而愣怔,她猛然想起那個夜晚,那個站在高處抽煙,安靜俯視她的男人。
好一會兒,她才愣愣地說:“竟然是你。”
難怪,她總在某些看向他腕表的時刻覺得無比熟悉。
心頭驟然翻湧着甜蜜,她捏了捏孟t舒淮的掌心,笑得很甜說:“原來你對我是一見鐘情啊。”
“怪不得。”她又說:“怪不得你看到我被季明晟為難的時候會靠邊停車,你是在幫我解圍,對嗎?”
“嗯。”他輕聲應:“看你哭,所以心疼,也怕他為難你。”
江泠月聽他這麽說,忽地輕笑出聲來。
“所以你送我裙子根本不是臨時起意,買下我試穿過的全部裙子都是因為喜歡我,對嗎?”
孟舒淮颔首:“是,你說的沒錯。”
“那在祁硯店裏幫我那一回呢?”
“是祁硯提前打電話告訴我,你晚上會在他店裏用餐,所以我才會去。”
“給我留下聯系方式......?”
“是我故意的。”
“顧越寧的熱搜?”
“是我主動撤的。”
“從利雅得趕回來?”
“是想替你撐腰。”
......
此時的江泠月已經陷在了回憶裏,那些回憶本酸澀,卻又因他簡單的話語幻化成甜。
原來她那些無比惶恐不安的時刻都有人關注,都有人跟着憂心,而她也從不孤單,她一直有人陪。
孟舒淮的愛,比她想象中來得更早一些。
他溫柔摩挲着她的手背,忽地開口說:“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很卑劣,和你的這段關系是我用盡心機誘導的結果,我明明很喜歡你,好喜歡你,可我卻吝啬給你一個女朋友的身份,還因姐姐的介入質疑你對我的感情。”
“初遇你的那一晚,我就想過日後要成為你的依靠,只是沒想到後來,我會給你帶來那麽多的傷害。”
“對不起,泠泠。”
江泠月聽着這話心頭又是一酸,她忽地從他手中抽回手,佯裝不滿道:“你怎麽又說這些?是還想惹我哭嗎?”
孟舒淮聞言,立馬改了話鋒說:“好,不說這些。”
他又笑着問:“那我可不可以上床陪你躺一躺?好想抱着你。”
江泠月沒忍住笑出來,“這才是你的目的吧?”
他大方承認:“對,好想你,克制不住想要抱着你。”
江泠月抿着唇思考了兩秒,稍稍往一旁挪了挪。
孟舒淮順利躺到了她身邊,像之前每一晚相擁入眠那樣,讓她枕着手臂。
他輕輕替她搖着扇子,嚴格按照之前保證過的那樣,不亂動。
江泠月往他胸膛貼了貼,不安分的手撫上了他緊窄的腰身,柔軟的指腹輕一下重一下地按着他的腹肌。
孟舒淮任由她調皮,又聽她問:“那我走了之後,你和瀾姐究竟是怎麽和好的?”
他說:“大吵了一架。”
“你和瀾姐嗎?”
“和我爸。”
他平靜道:“我受傷以後一直是我爸在負責調查和處理李天澤的事情,他發現李天澤在姐姐的船上偷運大麻,兩人因此大吵了一架,牽扯了一些前塵往事,但多年的心結,也因這次争吵慢慢就解開了。”
江泠月停止了戳他腹肌的動作,轉而環住他的窄腰,仰着臉問:“什麽樣的前塵往事?”
孟舒淮沉默了片刻,終是鼓起了勇氣說:“五歲那年,我差點墜樓,是姐姐拉住了我。”
“但其實......”
“是她親手推了我。”
“她......”
“她......”
江泠月的話一時哽在喉嚨,難以說出口。
她一直以為孟舒淮對孟舒瀾的包容和忍讓真的是因為救命之恩。
沒想到這樣的恩情背後竟是這般殘酷的真相。
“你......”
“所以你,所以你的噩夢,也是來源于此嗎?”
這些年,也許只有她知道孟舒淮時常會做噩夢,但她卻不了解原因。
聽她問,孟舒淮便也輕聲應了。
江泠月在這時候才反應過來,原來他之前所說的“漫漫長夜”竟是這樣的意思。
孟舒淮知道她此時的心情一定很複雜,便又寬她心說:“這雖然是我噩夢的來源,卻也是姐姐痛苦的根源,無論我有沒有做過傷害她的事,我的存在,對她來說就是一種傷害。我其實,并不想給任何人帶去傷害,卻又......”
“這不是你的錯。”
江泠月忽地打斷他,“不要責怪你自己,無論是對她,還是對我。”
她反過來安慰他:“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人呢?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更何況,我們現在不都好好的嗎?這都是你努力才有的結果。”
孟舒淮在此時想到了一句話。
得妻如此,夫複何求。
他該是多麽幸運才能遇到這樣的江泠月?
他放下了手中的扇子,牽起她的手放在唇邊輕吻。
他聲音很輕地對她說:“我好幸福,泠泠。”
這樣的感慨或許不适合出現在一個大男人身上,可他又害怕自己的表達不夠真切,無法向懷中人傳遞他準确的情感。
擁有江泠月,會是他這輩子最幸福的事。
江泠月聽他這麽說,忽地輕笑出聲來,沒想到這樣動情的時刻,他依然遵守着自己的承諾,不亂動,只親親她的手。
她覺得這樣的孟舒淮很可愛。
她輕聲發問:“那你來南城接手這邊的工作,孟伯伯同意?”
他笑說:“不同意。”
“但我罷工了一周,他拿我沒辦法,只好同意。”
江泠月當然知道孟舒淮對遠揚來說有多麽重要,這麽大的集團,少了他一天都不行,更何況是一周。
想來孟伯伯也是受不了突然劇增的工作任務,這才妥協。
“所以他知道你是為了我來的?”
“知道。”
江泠月想起之前孟震英對她的态度,遲疑着問:“那他......同意我們在一起?”
孟舒淮這才想起來解釋說:“他其實很欣賞你,當初他想撮合我和梁雨薇,是想以最小的代價拿回孟家的股權。但沒想到爺爺和梁老爺子早就有協議在先,梁老爺子去世後,股份會自動歸還孟家,他便也罷了撮合的心思。”
“原來是這樣。”
她沒想到在她離開後孟家會發生這麽多的事,也沒想到他們一家人會有這麽大的變化。
好在一切都在朝着更好的方向發展,她便也覺得,自己之前的努力沒有白費。
可這時候孟舒淮突然問:“那我們現在,算不算真的和好了?”
從前的孟舒淮強勢又霸道,如今的孟舒淮謹慎又溫柔。
真是......
可愛死了。
她忽地伸手捂嘴低低笑出聲來,打趣他:“你現在怎麽變得這麽笨啊孟舒淮?”
她的言語傳遞着她此時的愉悅,讓謹慎的人也變得大膽。
他在黑暗中尋到了她纖弱的手腕,輕易就将她壓住。
他終于可以吻她的唇,毫無隔閡與她心貼着心。
江泠月知道他不安分,卻也沒有拒絕這樣溫柔的吻。
漱口水的檸檬香氣在雙唇間傳遞,他的唇無比柔軟。
像他的心,承受過強烈的打擊和劇烈的傷害之後,還無比柔軟的心。
她知道,他的溫柔既是天性,也是選擇。
他選擇将溫柔給別人,痛苦給自己。
他說她是世界上最好的江泠月,值得這世上最純粹最美好的愛。
可分明,他也是這世上最好的孟舒淮,她也願意給他最純粹最美好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