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
68.水中月
/
喬依終于是在江泠月首演的前一天知道了她和孟舒淮分手的事, 突然換了一個城市首演,喬依很難接受,她來不及買機票, 自然也無法到場慶賀,狠狠把江泠月罵了一頓,罵完又後悔, 哭唧唧說着要來南城找她。
江泠月自然是将喬依好一頓安慰,約好了讓她帶上男朋友一起來玩,喬依這才罷休。
首演之前, 江泠月每天都有不同程度的緊張,首演這天,江泠月反而表現得很平靜。
江明鶴一早就起來讓江若臻幫她收拾打扮,看的吳韻蘭在旁直笑:“跟我結婚也沒見你這麽隆重過。”
江明鶴故意回:“下次結婚我可以更隆重些。”
江若臻系領帶的手一收緊, 勒得江明鶴連咳兩聲。
她沒好氣道:“你就沒個正形, 你那乖孫就跟着你有樣學樣。”
“又說我什麽壞話呢?”
江泠月從客廳窗戶探頭, 匆忙囑咐道:“晚上我有朋友來替我慶功,三大一小, 媽媽記得定好酒店,我先走啦。”
“路上小心啊。”吳韻蘭忍不住叮囑。
“知道啦知道啦。”江泠月小跑着離開了家。
周耀很早就來家裏接江泠月, 上午開完首演前的最後一次會, 劇組演員便陸續開始做妝造。
《伶人》重演,第一天的票早在半個月前就銷售一空, 劇院本想加排場次, 但陳墨禮擔心加演會影響江泠月的狀态,便還是維持了一周兩場的頻次。
晚上六點, 觀衆開始陸續進場,劇院後臺人來人往, 無數慶賀花籃堆滿了後臺的走廊,一眼望過去,全都是江泠月熟悉的名字。
Advertisement
有其他劇組的演員竊竊私語:“這《伶人》的排場好大,女主是什麽來頭啊?”
有人接話:“北城來的,總歸是有點靠山的。”
另一人湊上前來八卦道:“這位江小姐的靠山可不小,遠揚集團知道嗎?”
她看看周圍,悄聲道:“總裁的女人。”
先前兩人恍然大悟,“怪不得。”
恰好孟舒瀾抱着清漪繞過後臺走廊,劇院領導陪伴在側,一口一個孟總叫得親熱,臉上頻頻堆笑,言語間百般恭維,緊接着又将人送進了江泠月的休息室。
其中一女生見狀發問:“是這位女總裁?”
另一女生抓着她的手興奮不已:“女總裁的女人!更好磕了!!”
“泠泠阿姨!”
休息室的門打開,江泠月在呼喚聲中回頭。
“清漪。”
清漪趕忙從孟舒瀾懷裏下來,猛地撲進了江泠月的懷裏。
“泠泠阿姨我好想你。”
江泠月牽着清漪坐在沙發,清漪親熱依偎在她懷裏,一雙黑亮的大眼睛将她牢牢盯着,生怕她再走了似的。
“泠泠阿姨也很想清漪。”
她俯身親親清漪的小臉,高興地将清漪緊緊抱在懷裏。
“最近都還好嗎?”孟舒瀾站在兩人身前發問。
“當然。”
江泠月如今的生活可比北城輕松惬意多了,工作不算忙,又能和家人天天在一起,日常陪着江女士喝茶、賞花、逛街、美容,她真是前所未有的快樂。
“你呢?”江泠月反問孟舒瀾。
孟舒瀾也輕松一笑:“如你所見,很好。”
江泠月自然明白,李天澤事件以後,清漪更加依賴孟舒瀾,孟舒瀾也意識到自己離不開清漪。
“伯母呢?”江泠月問。
孟舒瀾說:“和祁硯在包廂呢,怕打擾你,也就是清漪非要來見你,這才讓你們劇院領導送我進來看看。”
江泠月高興捧着清漪的臉親了一下,沒再問其他。
演出馬上就要開始,陳墨禮來敲江泠月的門提醒她趕緊去候場。
臨走前,清漪雙手環住江泠月脖頸,湊近她耳邊悄悄地說:“叔叔也想你。”
江泠月一愣,伸手掐了一下清漪臉蛋兒,放手讓孟舒瀾牽她出了休息室。
她這一天收到許多祝福,唯獨沒有孟舒淮,想不想的,對她來說,其實也沒那麽重要。
她在今晚終于可以不用再做別人的替身,可以用自己的臉,自己的聲音,自己的情感去演繹一個完全屬于自己的故事。
她在阿憐的故事裏看到了曾經的自己,她為愛天真,為愛熱烈,為愛癡狂,也為愛落寞神傷。
北城夢繁華,是因為有孟舒淮,她才更懂戲中阿憐的掙紮與無奈,以及最後選擇自由時的解脫。
她和阿憐都是破土而出向陽生長的花,花的綻放從來只為自己美麗,若是意外裝點了賞花人的眼睛,留下一瞬間美好的記憶,便是這次邂逅t的全部意義。
戲到最後,她獨自一人站上三層高的戲樓,孤獨的追光将她照亮,她在黑暗裏窺見光明。
阿憐一生面朝泥濘,掙紮而痛苦,結束時,她仰望着光的方向,燦爛又自由。
燈光驟滅,帷幕落下,劇場竟沉寂無聲,現場觀衆早已跟随江泠月進入到阿憐生活的時間與空間,情緒驟然抽離,劇場的掌聲經久不絕。
陳墨禮在第一時間沖上舞臺擁抱江泠月,連聲說着:“謝謝,謝謝。”
謝謝努力,謝謝成全。
一時間,臺上的演員也全都圍擁過來,江泠月被圍聚在中央,一起享受着此時的掌聲。
《伶人》首演大獲成功,當晚看劇的觀衆之中有三百多位觀衆在某平臺給出了9.8的高分,一時間各個社交平臺讨論四起,好評如潮,這樣的褒獎也讓《伶人》之後的演出變得一票難求。
演出結束,江若臻已經提前在酒店等候,江泠月要卸妝收拾,還要與劇組人員短暫碰頭,這便讓周耀帶着盧雅君她們先去酒店,之後再來接她。
這一整天的忙碌并沒有讓江泠月感覺疲憊,與劇組人員短暫慶功之後,她趕緊拎着包往停車場去。
時間已經不早,停車場稍顯空曠,江泠月剛出劇院就看到那輛飛馳,開車的人看到她,也立馬将車停到了她面前。
她開門坐上後座,邊整理裙擺邊問周耀:“我不在,江女士和盧女士她們相處得還好吧?”
開車的人愣了一瞬,卻也回答:“挺好的。”
江泠月沒在意,趕緊掏出手機回今晚的消息。
祝賀太多,她沒辦法一一回複,索性從相冊挑了幾張照片發朋友圈,感謝大家的祝福和支持。
路上江若臻給她打電話,問她還有多久才能到,她擡眸問周耀,卻在看到那個熟悉的側臉時,突然忘記了呼吸。
孟舒淮。
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孟舒淮聽到母女倆的對話,輕聲回:“還有十五分鐘。”
江泠月愣着神轉述,很快挂了電話。
車窗外的街燈照亮他側臉,那精致的輪廓像版畫一般深刻在她腦海,她只需看到他側臉的線條,就能迅速在腦海中繪出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尖,他的唇......
她別開視線去看窗外,幾分不自然地問:“你怎麽會來?”
孟舒淮看了眼後視鏡,只有她纖瘦手臂出現在鏡中,這樣疏離的感覺讓他陌生,他應聲回:“這邊有工作需要處理。”
“這樣啊......”
江泠月說完,沒再繼續話題。
夜漸深,城市的喧嚣降下,車內的氣氛也莫名變得很低沉,江泠月一直看着窗外,避免與孟舒淮視線接觸。
好一會兒,孟舒淮才說:“恭喜。”
江泠月視線不移,淡聲回:“謝謝。”
汽車很快駛入酒店停車場,江泠月本想直接走,下了車突然想起來江女士沒有告訴她具體的包廂號,她又不得不放慢腳步,等着孟舒淮跟上來。
她總是刻意不去看孟舒淮,但當那熟悉的香氣再次侵襲時,她仍是控制不住心跳加速。
進了電梯,鏡面照出兩人身影,江泠月不經意擡眼,卻在鏡中與孟舒淮視線相對。
分開也沒有很長時間,但他看起來似乎清減了幾分,輪廓更為明晰,眉眼更顯深邃,但印象中那雙冷銳的眼眸,卻在此時無比柔軟。
她匆匆別開視線,裝作毫不在意走出了電梯。
酒店走廊地毯松軟,吞噬了腳步聲,以至于孟舒淮沒有跟上來江泠月也渾然不覺。
直到身後傳來他低聲的輕喚。
“泠泠。”
她腳步一頓,不情不願回頭。
一擡眸卻發現孟舒淮還站在電梯廳出口的位置,一身正裝襯得他矜貴清雅,氣宇不凡。
他輕聲道:“這邊。”
江泠月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走錯了方向,一張臉登時緋紅,尴尬不已。
她一時懊惱,怎麽平時這麽利落潇灑的人,一見到孟舒淮就頻頻失色,總是要他看笑話?
她心生不滿,冷聲問:“在哪裏?”
孟舒淮看她不高興,只好說了包廂號。
江泠月快步略過孟舒淮,徑直開門進了包廂。
她不在,包廂內的兩家人竟然有說有笑,特別是那個小機靈鬼,一會兒就逗得一屋子人直笑。
江泠月一進門,清漪就趕緊跑過來抱住她,盧雅君也緊跟着上前,将她緊緊抱在懷裏。
“今晚的演出真的太棒了!”
祁硯端着酒杯上前祝賀,江泠月笑着接過,“感謝你大老遠趕來支持。”
孟舒瀾聞言笑問:“我們也是大老遠來,怎麽你光謝祁硯,不謝我們?”
孟舒瀾一開口打趣,盧雅君立馬接話道:“我們都是一家人,謝來謝去多生分。”
孟舒淮恰好在此時進門,江若臻看人都在,便招呼着趕緊落座。
江泠月忙到現在還沒吃上晚飯,盧雅君也擔心她餓了,便拉着她坐到了桌前。
一桌人的位置早已固定好,唯獨一個空位還正好是在孟舒淮旁邊,江泠月微愣一瞬,卻也跟着坐下。
已經九點半,早已過了正常的飯點,一桌人看演出之前已經用過晚餐,這時候只顧着喝酒聊天,桌上的菜根本沒人動。
江泠月今晚的體力消耗很大,這個點兒正是餓的時候,在場每個人都是她熟知的人,她也沒管什麽個人形象,提起筷子就認真吃起飯來。
同樣沒吃飯的人,還有孟舒淮。
五月鲥魚正肥美,江泠月已經好幾年沒能嘗到鮮,接連吃了好幾筷子,奈何刺太多,她又太餓,只好先吃點別的墊墊肚子。
江泠月本還擔心兩家人相處會有尴尬,沒想到她那位外公跟誰都能聊得來,特別是和祁硯,兩人一喝起酒來,那話就沒完。
清漪活潑好動,經常語出驚人,逗得吳韻蘭開懷直笑。
兩位母親雖然從未見過,但性子都極好,江女士說什麽盧女士都能搭得上話,就連孟舒瀾也很樂意和江泠月的家人說笑。
這一屋子人各說各的,好不熱鬧,只有江泠月和孟舒淮在安安靜靜吃飯。
江泠月聽盧雅君與江若臻聊旗袍,一時興起搭了幾句話,回神繼續吃飯時,她的手邊多了一個小盤子,裏面放着已經挑完刺的鲥魚。
她一時驚訝,擡眼看孟舒淮,卻見他面色如常,舉止優雅,還是以前那位風度翩翩的貴公子。
她心中輕嗤,誰想吃你挑的魚?
可再看桌上那條滿是小刺的鲥魚,好像挑完刺的鲥魚看起來确實是要可愛一點。
她忽地分神想,她以前對他那麽好,現在換他對自己好那也是應該的。
不吃白不吃!
她端過盤子,夾着盤子裏的鲥魚大快朵頤。
似乎是這樣的接受給了孟舒淮肯定,之後的一段時間裏,她的盤子裏不時出現剝好的蝦,挑完刺的魚。
她心安理得接受着,卻不舍得多給他一個眼神。
這次見面兩家人相處得格外融洽,兩位母親高高興興交換了聯系方式,還說明天要一起相約去定制旗袍。
在孟舒淮貼心的照顧之下,江泠月吃了一頓美餐,酒足飯飽,便是分別的時刻。
清漪鬧着要跟江泠月回家睡,盧雅君和孟舒瀾輪番勸了好一會兒她才作罷。
今晚難得高興,一群人都喝了酒,唯獨孟舒淮滴酒未沾。
盧雅君叫了司機來接,她看江明鶴喝得有點多,便對孟舒淮說:“舒淮,你先開車送外公外婆回去吧。”
孟舒淮起身應“好”。
江若臻便也跟着說:“那我們先回去了。”
外公外婆和江女士都要跟着孟舒淮走,江泠月哪有刻意留下的道理?
她同盧雅君等人一一擁抱,再次感謝過之後,跟着孟舒淮下了樓。
孟舒淮一向話少,江泠月也不想主動搭話,但他說不熟悉回家的路,江若臻便立馬支着江泠月坐到副駕駛幫忙領路。
江泠月瞥了孟舒淮一眼,沒好氣道:“不是有導航嗎?我能比導航好使?”
“沒關系。”孟舒淮馬上接話說:“幫忙輸入一下地址就好。”
盡管江泠月不情不願,但她最後還是坐上了副駕駛。
江明鶴喝多了,嘴裏的話一直不停往外蹦,一會兒問孟舒淮在哪工作,一會兒問孟舒淮下不下棋釣不釣魚,江泠月都聽煩了,孟舒淮還耐心地回。
江泠月全程看着窗外不說話,偶爾看手機也絕不往孟舒淮的方向轉。
好不容易熬到家,江明鶴酒勁兒上了頭,走路歪歪扭扭的,吳韻蘭扶不住,孟舒淮趕緊上前幫忙,扶着江明鶴一起進了江泠月的家門。
小櫻花在家關了一天,一看到人t就興奮不已,特別是孟舒淮這個“新人”,小櫻花對他格外感興趣,一直圍在他腿邊嗅個不停。
孟舒淮幫着吳韻蘭把江明鶴扶進了一樓的卧室,江明鶴一直拽着孟舒淮不放,非說要跟他切磋切磋棋藝,吳韻蘭看不下去,松了江明鶴的手罵了他兩句,江明鶴這才罷休。
江泠月自進門起就在客廳坐着,江若臻從廚房倒水出來,叫她給孟舒淮端過去,她不願,鼓着腮幫子上了樓。
江泠月的卧室就在江明鶴的樓上,她只要站在陽臺上,樓下說什麽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孟舒淮幫忙安頓好江明鶴便匆匆告辭,江若臻喊住他,又沖樓上喊:“泠泠,快下來送舒淮出門。”
江泠月心裏的氣直沖上頭,這才一個晚上就從“那位總裁”變成了“舒淮”!
這個女人怎麽這麽善變?!
她心中不滿,開了門沖樓下喊:“他一個大男人還能找不到路回去嗎?”
孟舒淮聞言,緩和道:“沒關系的江阿姨,她今天累了,讓她好好在家休息。再說,她送我出去,待會兒還要自己一個人回來,巷子黑,我也不放心。”
“好。”江若臻囑咐道:“那你路上小心些。”
江泠月把孟舒淮這些話聽得一清二楚,她扒在窗戶邊,眼看着孟舒淮出了門,她這才從房間裏出來。
江若臻關好大門一擡眼就看到站在陽臺上的江泠月,只見她看着孟舒淮離開的方向,冷哼了聲,罵道:“假惺惺!”
江若臻關好門上了樓,徑直走到了江泠月卧室門前。
江泠月抱着枕頭趴在床上,氣鼓鼓的樣子,像只河豚。
“就這麽不想看見舒淮?”江若臻問。
江泠月不滿回頭,“幹嘛叫得這麽親熱?”
“那我應該叫他什麽?”
“小孟?孟總?”
江若臻無奈笑道:“舒淮媽媽對你那麽好,我總不能因為你們兩人分手就給舒淮臉色看吧?”
想起盧雅君,江泠月一時語塞,又悶着不說話。
江若臻看她這任性的樣子,坐到床邊伸手摸摸她的發,笑道:“我也沒說要讓你跟他和好啊,你幹嘛要這麽生氣?舒淮遠來是客,他媽媽在北城如何對你好,他來了咱們家裏我就得如何對他好,你明白嗎?”
“你們倆的事情我不會幹涉,但我應該做到的禮節,你也不應該多言。再說他明天一早就走了,你又何故給人臉色看呢?”
聽了這話,悶頭趴在床上的江泠月總算是有了動靜。
她微微偏頭,只露着一只眼睛問:“你怎麽知道他明天一早要走?”
江若臻聞言一笑:“我不光知道他明天一早要走,我還知道他今晚一下飛機就趕去了劇院接你。”
江泠月愣着不說話,江若臻也起了身說:“時間不早了,你也收拾收拾趕緊睡吧。”
“我得趕緊去敷個面膜,明天還和雅君有約呢。”
江泠月再次因為江若臻親熱的稱呼而驚訝,但江若臻毫無反應,哼着小曲兒就回了房間。
江泠月收回視線,握拳砸在枕頭上。
不是來這邊處理工作的嗎?!幹嘛要來獻殷勤?!
她才不會再像以前一樣心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