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
67.水中月
/
梁家的事情塵埃落定以後, 梁雨薇也不再為接近不了孟舒淮而糾結。
她如今的生活的确是過得不錯,但她也清楚,她的爺爺才是梁家的頂梁柱, 公司沒了爺爺,光靠她那個只會花錢不會掙錢的媽必然是不行,若要避免坐吃山空, 她必須要嘗試着去接管公司的業務,培養自己獨當一面的能力。
她主動找到孟老爺子,說想要留在遠揚實習, 想為自家的公司積累管理經驗,希望老爺子能幫她安排。
小輩想要學習,老爺子必然沒有拒絕的道理,但梁雨薇又特地說:“不想跟在二哥身邊。”
孟舒淮什麽性子, 老爺子再清楚不過, 他又提議:“那舒瀾?”
梁雨薇面色一滞, 這位姐也沒比那位哥好多少。
後來張伯提議讓梁雨薇跟着崔琦學習,崔琦雖然不是集團的領導崗位, 但卻跟在孟舒淮身邊多年,個人能力突出, 熟知集團內部各項事務, 擁有非常豐厚的管理經驗,性格也好相處, 必然能幫上梁雨薇。
梁雨薇對崔琦有印象, 就是那天毫不留情将她趕出月華樓的人。
從私心來說,她肯定是不願的, 但想起孟家姐弟的行事作風,那還是崔琦吧。
孟震英處理完美國的遺留事務, 趕在了盧雅君生日前夕回了國。
這段時間發生了太多的事情,盧雅君根本就沒有過生日的打算,但孟震英寵妻名聲在外,再加上他知道盧雅君這幾天心情不好,便想着辦個宴會讓老婆開心開心。
宴會當晚,遠在巴黎進修的祁硯也及時趕了回來,專程來為盧雅君慶生。
這段時間遠揚發生的所有事情都被孟舒淮壓得很死,就連孟舒瀾接受內部調查一事,對外也只說是正常的職務變動需要交接工作。
所以祁硯壓根兒就不知道李天澤綁架勒索一事,更不知道江泠月和孟舒淮分手一事。
Advertisement
祁硯帶着禮物在寧園宴會廳見到了盧雅君,有些日子不見,他這位幹媽還是端秀靓麗,容光煥發。
孟舒淮和孟舒瀾罕見地陪伴在盧雅君身側,一位典則俊雅,一位高貴冷豔,兩人往那一站,氣場直接拉滿,輕輕松松吸引了全場人的目光。
祁硯正驚訝,他的母親謝寧跟着走上前來祝賀,同盧雅君寒暄兩句,謝寧注意到了縮在孟舒淮身後的梁雨薇。
謝寧高興同梁雨薇打了招呼,她又忽地想起來那位美麗聰慧的江小姐。
她好奇問盧雅君:“今兒怎麽沒見到泠泠?”
聽謝寧這麽一問,祁硯也反應過來,今晚這般重要的宴會,怎麽完全沒有看到江泠月的身影?
他跟着接話問孟舒淮:“是啊,二哥,我的小泠泠去哪兒了?”
孟舒淮一直是那副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神情,祁硯既看不出他今晚為母親慶生的高興,也看不出他因為江泠月不在身邊的低沉。
孟舒淮沒說話,孟舒瀾點了點手裏的香槟杯,問祁硯:“再過幾天泠泠的戲就要首演了,你去看麽?”
“當然。”祁硯不假思索道:“全場的鮮花都将由祁公子買單!”
孟舒瀾彎唇一笑:“南城劇院哦。”
她說着話,緊跟着看了孟舒淮一眼,祁硯便也迅速get到了孟舒瀾的意思。
合着這倆人是鬧分手了。
看孟舒淮神情不悅,祁硯沒敢再多說話。
賓客已至,但孟舒淮卻一改往日忙于應酬的狀态,獨自一人端着酒杯來到隔壁院的薔薇園。
祁硯眼尖,看孟舒淮離開宴會廳,他也跟着走了過去。
暮春時節的薔薇開得正盛,柔和的地燈照亮每一簇嬌豔的花,園中有賞花亭,亭中亮一盞昏黃的孤燈,燈下的賞花人形單影只。
祁硯上前,問孟舒淮怎麽舍得?
天上月墜落在孟舒淮的酒杯中,深紅的酒液浸染她,她仍皎潔無暇。
孟舒淮望着杯中的月,語調極淡反問:“她要飛,我還能折了她的翅膀?”
短短一句話蘊藏了無數的信息,祁硯略感心驚。
敢情還是小泠泠甩了他這位高高在上的二哥,啧,不愧是他欣賞的女人。
他心中驚訝,但面上卻不敢表露太多,聽孟舒淮這般語氣,他緩和道:“一個人飛太久也會累的,泠泠是個簡單純粹的姑娘,既然是認真愛過的,就不會輕易放下,二哥為什麽不主動一點?”
“主動什麽?”
祁硯:“......”
祁硯心中暗嘆,果然完美如孟舒淮,也有別人意想不到的缺憾。
他直言:“當然是主動追求咯。”
他輕笑一聲:“我認識泠泠這麽久,她身上的優點我數都數不過來,人長得漂亮,性格又好,聰明獨立,還頗有才華,像她這樣的姑娘身邊必然不乏優秀的追求者,就拿以前那個季明晟來說,雖然嚣張了點兒,但好歹也是個身價幾百億的二代,她現在恢複單身,多的是人要往上撲,二哥你不主動一點,回頭讓人拐跑了怎麽辦?”
孟舒淮聽了這些話,依舊保持着沉默,絲毫沒有想要開口回應的意思。
祁硯了解孟舒淮的性格,身居高位多年的人,哪會這麽容易就低頭?
但在愛情裏,又哪有什麽輸贏?
話已至此,他再多說也惹人煩,剛好清漪帶着孟舒瀾到處找她的祁硯叔叔,祁硯聽了呼喚,便也離開了薔薇園。
盧雅君的生日宴會還在持續,但孟舒淮卻早早離場,以至于江泠月給盧雅君打視頻電話的時候,盧雅君遍尋孟舒淮不見。
江泠月首演在即,無法飛回北城陪盧雅君過生日,盧雅君當然不會介意t,因為她早已計劃好要去南城看江泠月演出。
清漪十分思念江泠月,抱着盧雅君的手機和江泠月聊了好久,江泠月和在場所有熟悉的人都打了招呼,包括祁硯的媽媽,唯獨沒有提孟舒淮。
寧園的熱鬧還在繼續,孟舒淮已經回到了瑤臺。
他鮮少會在自家宴會上提前離席,但他無法忽視祁硯說的那些話,卻又不想被其他人察覺情緒,這便借口早早離開。
瑤臺門廳的布置從未變過,江泠月日常穿戴的鞋帽都還整齊地放在櫃子裏,孟舒淮沒說要将她的東西搬走,周姨也不敢随意挪動。
開了門,家裏只亮一盞昏黃的落地燈。
他不出差的日子,江泠月每晚都會坐在那盞落地燈旁看劇本,有時候他回來的晚,繞過玄關便能看到她側躺在沙發上熟睡。
他問她為什麽不在房間睡。
她說,想要等他回家,想要在他回家的第一時間擁抱他,親吻他,想要讓他抱她上樓,只有知道他回家了,她才會真正安心。
從前他對這樣的牽挂習以為常,如今再也沒有人會枯坐在沙發等他到半夜,再也沒有人在聽到他開門的一瞬間就胡亂穿着拖鞋朝他奔跑而來。
他關上門,解了左側袖扣放進托盤,下意識解右側時,卻驟感空蕩。
他擡手查看,卻不知右側袖扣在什麽時候已經脫落,他再看托盤裏,她親手做的這對袖扣只剩下了“水”的那一邊。
他的“月”不見了。
他抓起托盤裏的車鑰匙就出了門,急匆匆趕回了景山。
夜漸深沉,生日宴的賓客已散,寧園管家正帶着人清理宴會廳,趙阿姨見孟舒淮匆匆而來,忙問他發生了什麽事,需不需要幫忙。
孟舒淮閉口不言,只是憑着自己的記憶在他今夜逗留過的位置仔細尋找那枚袖扣的蹤影。
他今夜并沒有在宴會廳多停留,遍尋不見,他又匆匆來到薔薇園。
薔薇園的燈光昏暗,地面也由青石板鋪就凹凸不平,園子裏花木衆多,根本無法尋找。
趙阿姨終究是放心不下,跟着孟舒淮來到薔薇園問他在找什麽。
孟舒淮還是沒提袖扣的事,只叫她去忙。
趙阿姨多次詢問無果,便也沒再堅持。
晚風輕輕拂過,花葉輕響,平日裏嬌養的薔薇因他撥動而落,片片粉白鋪了滿地,好不慘烈。
頭頂月光冷白,照得人心涼。
“你在找什麽?”
冷淡的聲音,來自偶然經過薔薇園的孟舒瀾。
她站在薔薇園入口,手裏捏着江泠月之前送給清漪的那對發卡。
孟舒淮停止了沒有意義的尋找,默不作聲打算離開。
孟舒瀾一眼瞥見他略敞的袖口,心道,這對叔侄倒也真是一家人,丢東西都在同一個晚上。
孟舒淮與她擦身而過,她忽地開口問:“泠泠送的?”
孟舒淮腳步一頓,她跟着往後退了一步。
借着月光端詳孟舒淮此時的神情,孟舒瀾覺得好笑。
“既然這麽重要,為何還弄丢了?”
孟舒淮保持着沉默,側目看她。
她卻擡眼看天,今夜月正滿。
她緩聲:“你知道她很愛你,你說什麽她都願意聽,所以你理所應當将她排到最後。”
“但她呢?”
“因為愛你,她把你的家人當自己的家人,把你的責任當自己的責任,把你的煩惱當自己的煩惱。她若是這月,你就是她的全世界,她沒日沒夜圍着你轉,一門心思盼你好,擔心你怕黑,借光也要照亮你。”
“那你呢?”
她收回視線輕笑一聲,語帶嘲諷:“你是不是還想不通她為什麽要走?”
“孟舒淮。”
“堅定不移,唯一長久的愛,對你來說那麽難麽?”
面對孟舒瀾的質問,孟舒淮依舊很沉默。
今夜的風很輕,水也很安靜,滿月倒映在寧園蓮池裏,柔和而純淨,如她所說,點亮他的眼。
孟舒瀾的視線跟随他而落下,那輪皎潔的月就映在水裏,月影随水波動,像她的眼眸,柔軟而明亮。
“低頭看什麽?”
她道:“月亮自始至終都在天上,你得仰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