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翌日一大早,喬老師就開始苦逼地改稿。
作為乙方,方案一遍過基本是小概率時間,單純改稿倒不是一件難事,心煩意燥的是有人在一旁指導似的提意見,比如現在——
“顏色再稍微淺一點吧。”
“這裏可以再加兩個元素嘛。”
“标題位置不然還是放在中央吧,抓人眼球。”
但最讓他頭疼的不是這些小細節的改動,而是孟辛昱每次都要在末尾加上一句——
“你覺得呢?”
被反反複複,翻來覆去捶打的喬言咬牙切齒:“……”要我覺得有什麽用!您覺得行才行啊!
沒法子,誰讓人家是甲方。
“其實我覺得——”
話音未落,喬言緊了緊挨在手邊的手繪板,拼命深呼吸壓下心頭血氣,擠着話:“實在不行——”
沒法忍,甲方也不行!
孟辛昱眉梢微挑,一手托腮等着他反駁。
“——就……就重新做?”勢焰一下坍縮,喬言越說聲音越小,被盯着更是愈發沒了底氣。
牆面時鐘指向十一點,輕敲桌面的指節驀地一頓,孟辛昱思忖兩下,旋即嗓音帶笑:“到中午午休了,先出去吃個飯休息一下,下午再說。”
說罷就準備定餐廳。
“?”還沒确認方案呢,誰能在這個節骨眼上吃得下飯。
是了,甲方能。
秉持着認真負責的工作态度,喬言說:“我還不餓,一會兒點外賣就行,您先去吧。”
孟辛昱正準備站起身,聞言一時無聲,打量他兩秒,接着道:“我覺得這版就挺不錯,就這樣繼續深化吧。”
“啊?”喜悅侵入得過□□猛,以至于喬言根本來不及反應,半晌才施施然道:“哦……哦好。”
“再忙也是要吃飯的。”丢下最後一句,孟辛昱出了門,似是剛才僅僅是作為東家,随口一問罷了。
說不上來的怪異,然而一向心大的喬言沒深究眼前這個奇奇怪怪的人。
之前因為梁柏聞又是項目繁忙又是出國出差,想看的影片上映半個多月,也沒能抽空去。
兩人時間根本碰不到一塊,更別提能餘出閑暇時間增進一下感情,進度條暫緩就已經稱得上算是進步了。
兩三天沒碰面,但聯絡倒是沒有斷,雖然每天也只有簡單的問候。
不過今天意外的是,梁柏聞發了一章截圖給他,圖片上是兩張連號的電影票二維碼。
緊随其後,一條直白的消息蹦跶在他眼前:【周末,想去看嗎?】
甚至沒點開大圖,喬言便毫不猶豫回:【想!】
梁柏聞:【回這麽快。】
喬言:【剛剛才有時間休息吃飯/哭】
梁柏聞:【吃的什麽?】
喬言“咻”一下傳過去一張現拍的外賣盒,中午吃的是炸醬面。
然後驕縱地抱怨:【太鹹了,也很油】
灌了口随餐贈送的柚子茶,喬言吞咽喉間,接着說:【離開公司樓下面館的第一天,想它】
相隔兩地的梁柏聞正開着會,心裏悶笑,面上不動聲色地敲字:【回來給你加餐。】
網速很快,看到消息,喬言頓覺嘴裏的面也沒那麽難以下咽。
簡單吃過中飯,只稍稍看了兩眼信息又短暫地小歇了會兒,便再次投入工作。
為了留出周末充盈的時間出門約會!
草稿紙堆了一堆,他一言不發,全神傾注改圖,反觀孟辛昱倒是飽餐一頓,悠哉悠哉坐在一旁,美名其曰監督他。
總覺有視線似有若無地在他周圍萦繞,喬言從一開始的不适應,到最後整個人處于麻木的狀态。
雖說平日裏在公司畫圖,錢輝和尹浩也會盯着他,時不時指導兩聲。
但……
滑動手繪板的手淺淺一滞,喬言不用偏頭就能察覺對方眸光現在正落于他頭頂。
那種微妙的感覺又來了。
沒法形容,像是肉食動物在進行捕獵,虎視眈眈。
-
周五。
如此反複心無旁骛地工作兩三天之久,緊趕慢趕總算在周五天黑前将任務完成。
喬言不由得長長地籲了一口氣。
“總算結束咯。”
“……”
喬言還未癱倒,孟辛昱倒是先伸展着胳膊腿,自顧自進行頭部舒緩運動。
出差這幾天,喬言并沒有固定的辦公位,小會議室俨然是留給他的。
但他在這裏待多久,孟辛昱就跟着待多久。
好似他的工作就是行監坐守自己一樣,讓喬言不由得生出一種,這家公司即将倒閉的錯覺。
沒有新項目可不就是沒有活幹?
那自然是游手好閑,只能監察他做事。
“系統上已經上傳,到時候您審核即可。”收拾着淩亂不堪的桌面,喬言不疾不徐站好最後一班崗,實際心緒早已飄至九霄雲外。
孟辛昱顯然已不想再交流工作問題,只問:“今天回?還是明天?”
喬言略略思索,複而開口:“明天吧。”
他先前看過車票,今天只有晚上九點的票,而明日最早一班是六點,第二班有空餘坐票的就只能買十一點的。
有點糾結。
好想今天就回去啊。
孟辛昱了然:“A城距離這邊挺近,那邊有什麽推薦的地方嗎?”
“景點?”喬言想了想,最終搖搖頭:“不太清楚。”
沉吟幾秒,他問:“你不是A城人?”
喬言答:“不是。”
“這樣啊,都不熟呢,”孟辛昱若有所思,意有所指地說:“那有伴了,周末去周邊晃悠晃悠?”
見他望向自己,喬言不解:“……我們?”
孟辛昱:“這裏還有第三個人嗎?”
喬言拒絕得果斷:“不好意思,我周末約了人。”
約了人啊。
三番兩次被婉拒,孟辛昱也不惱,聳聳肩膀笑說:“挺好奇的,你平日裏對其他人也都這麽兇嗎?”
喬言小小地腦袋,裝着大大的疑惑:“?”
兇?他八百年沒聽到過這個詞出現在自己身上了。
孟辛昱:“那邊給你開多少錢?”
喬言緩慢地皺了皺眉頭:“為什麽要問這個?”
“撬別人牆角,總要先了解透徹嘛。”孟辛昱慵懶地單手伸進兜裏,旋即用手指勾出一把車鑰匙,轉圈一般把玩,最後收在手心,他看着喬言挑着明問:“小喬言,考慮一下留我們這兒?”
“……?”
孟辛昱唔了兩聲,随後又煞有其事地補充:“待遇總歸不會比上家更差的,否則犯不着跳槽。”
喬言一楞,跳槽?他從沒考慮過。
将來……
除非分手,否則在其他大多數情況下,他也不會去考慮這件事。
正要坦言,遠處車燈忽地閃爍一瞬,而後又轉為近光。
喬言順勢偏頭,車窗逐漸降下,他驀地瞪大眼睛。
手心被震得一麻,疑惑還未在心田繞圈,就已經被解開。
梁柏聞:【來接人回家。】
心情猶如過山車一般跌宕起伏。
适時,喬言對孟辛昱說:“謝謝您的好意,但我暫時不考慮換崗位。”
挖人以失敗告終的孟辛昱彎眼看了看小跑過去的人,兀自嘆息。
約的人,是說對象啊。
也難怪。
-
晚間的風有些涼。
連帶着喬言撲上去的擁抱也有點冷。
室外聲音嘈雜,行人匆遽。
兩道人影親密地交纏。
瞥見孤零零落在街道旁的行李箱,梁柏聞好笑地問:“怎麽有人上班帶着行李?是要随時準備跑路嗎?”
“本來以為上午可以結束,然後中午買票回去,結果到現在才搞定。”喬言吸吸鼻子,鑽進暖烘烘的車裏。
沉重的衣服整齊地被人放置于後座,喬言怠倦地靠在椅背,伸長手臂驅散指間的寒意。
舒适地眯起眼睛,等車輛駛離街道他才問:“你怎麽突然過來了,也不跟我說。”
最近實在忙,不遑暇食。
梁珏已經說了許多次想帶着修勾們出門,但三個人根本聚不齊。
緊接着就有以下對話。
“你們這樣進度也太緩慢了。”
“你就這麽放任小言言一個人出去,到時候人什麽時候跑的你都不知道。”
“這世界花花綠綠。”
“當然我相信寶貝的人品,畢竟你這張臉……也就一般般吧,沒遺傳到我。”
梁柏聞:“……”
事情就是這樣,當他結合實際就意識到,危機是會在悄然不覺的時候降臨的,自然是要将人看緊,以免……
于是梁柏聞溫吞:“怕你涉世未深,自願被人拐走。”
“……你這純粹是污蔑!”喬言只默了一瞬,當即幽怨道:“你都不知道他絕對稱得上工作以來最最最——”
“——最難纏的甲方!”
難纏這個字用得妙。
視線在喬言清秀的臉上游走一圈,末了,梁柏聞收回目光,輕笑:“哪方面?”
“就是哪哪都不滿意,改了好多好多遍……”
喬言滔滔不絕,手舞足蹈地筆畫。
梁柏聞時不時應聲兩句,但多數時間開口的都是喬言自己。
回程的路很短,兩個小時就可以已經跨越兩個城市。
喬言仍碎碎念似的念叨:“……說什麽要撬牆角,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梁柏聞從後視鏡看他兩眼,淡聲道:“是嗎?”
“嗯!”他狠狠點了點頭,正想着時不時應該适可而止,梁柏聞已然截了他的話音。
“今天你提到他已經不下二十次。”
梁柏聞松了安全帶,入耳的語氣輕柔,卻又不容置喙。
兩道目光交彙,喬言心弦蹙地一顫,敏銳地覺察到面前來者不善,他下意識抓抓鼻尖,手指在黑夜裏摸索,指尖搭在門把手上。
未雨綢缪,随時預備逃跑。
細微的動作盡數落在梁柏聞眼中。
吞咽着喉頭,喬言沒說話,梁柏聞倒是忽然笑了一下。
“咔噠”一聲,落鎖的聲音回蕩在喬言耳畔。
緊接着濃重的陰影壓下。
距離近了,突地,一只大掌探了過來,扣着他的兩個手腕朝上,壓在座椅靠背。
姿勢過于羞赧,喬言呆滞兩秒眨眼看他,後背莫名隐隐發汗。
車內溫度不斷升高,只聽梁柏聞又道:“你不準備和我解釋什麽嗎?”
喬言懵圈地微仰着頭,解釋什麽?從哪裏開始解釋?剛剛他在說什麽來着?
疑問三連,他怔怔然陷入對方黑沉的眸子,如有實質的墨色視線向下垂,如一團火焰,燒得喬言心口沸熱。
下一秒,滾燙的呼吸長驅直入。
淺顯的觸碰被無限拉長,而後加深。
牙關失守,舌尖相觸的霎那間,喬言腦子裏突地開始放煙花。
噼裏啪啦地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