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美食
第 43 章 美食
家宴最後以陸見川解決完所有食物結束。
陸家人竟都對他的食量習以為常,沒有一個人感到奇怪,陸父甚至還能從雞飛狗跳中抽出空,問二兒子:“吃飽了嗎?要不要再加幾道菜?”
在得到陸見川的婉拒之後,他又轉過頭去,就女兒要不要結婚的問題和陸母發生激烈辯論。
毫不意外的,陸母作為女主人,在這場辯論中大獲全勝。
鬧到快半夜,陸母站出來維持秩序,先讓陸見川和方行舟回去。
兩人起身和大家告別,陸和音哼着小調,心情很好地送他們到停車場,與他們挨個擁抱,然後好奇地看向陸見川的肚子,問:“二哥的預産期是什麽時候啊?”
好問題。
他非常确定自己已經修改了方行舟的記憶,正确的記憶應該是他穿着女裝,假扮方行舟的妻子,去醫院做了第一次完整的孕檢。
可為什麽舟舟剛才說“以男性的身份”?
“別擔心。”方行舟道,“我昨天已經和他們說過。而且,既然從事了醫學行業,就要認識到人體充滿無數種可能性,不能坐井觀天。”
陸見川:“……”
方行舟光明正大地牽着他,走進人山人海的醫院裏。
陸見川的肚子已經大到快要臨盆的地步,因為天氣熱的原因,他只穿了單薄的短袖,一走進大廳,便吸引了絕大部分人的目光。
對于陸見川來說,方行舟以外的人類在他眼中和路邊的花花草草沒什麽區別。
他根本不在乎這群人類怎麽看,他在乎的是——舟舟為什麽這麽執着地帶他故地重游?好像刻意要掰正所有被混亂的記憶,以這種方式告訴他什麽重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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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見川越發的感到不妙,握緊老婆的手,和他走向一年四季人滿為患的醫院電梯。然而,這回的他們沒能再體會擠電梯的感覺,因為陸見川一踏入裏面,四周所有人都自覺往旁邊走了半步,空出一個絕對領域。
陸見川:“………”
旁邊的一位大伯神情恍惚地盯着他看了幾眼,然後問方行舟:“你老婆……快生了啊。”
方行舟朝他微微一笑:“還沒有,孕期剛剛過小半。”
大伯慢慢張大嘴。
“叮”。
電梯到達,方行舟拉着陸見川走了出去。
陸見川一路游神,沒留意電梯停下的樓層,直到他看見熟悉的等候大廳、熟悉的前臺護士、熟悉的就診室走廊,才發現他們居然走到了心理科室。
陸見川立刻停下腳步,猶如雷劈:“舟舟,你是不是走錯了?我們應該再往上一層,樓上才是婦産科。”
方行舟笑了笑,道:“沒走錯。上次我們來這裏找李主任看了病,還記不記得?”
“當然記得,可是……”
方行舟:“我現在精神陸見川知道為什麽。
蛋還沒有到破殼的時機,卻因為昨晚受到了命運的劇烈沖擊,所以提前摸到了臨界點,可惜最終沒能成功。
他敲字道:“我覺得只是年紀太小了,你說得對,小雞都要21天,小水母怎麽可能10天就出殼?”
方行舟依然眉頭緊鎖:“如果沒到出殼的時候,蛋殼卻裂了縫隙,情況不是會更糟糕嗎。”
兩人沉默了半晌。
最後,陸見川遲疑着敲打:“……那要不,我幫它破殼?”
方行舟擡頭看了他一眼:“……”
陸見川神色真誠,顯然在很認真地考慮這個提議。
方行舟一字一字敲下:“不行!我會再想想別的辦法。”
……
寶寶睡了一天一夜。
第二天中午,陸父忽然打來電話,不知從哪裏得知了孫子放跑了雞的事,在那頭慈祥地問:“寶寶是逛養殖場的時候餓着了嗎?三百只雞夠不夠吃?我已經給養殖場補貼了一大筆錢,如果乖孫還想吃雞,我讓他們送到香杏街來。”
還好接電話的是陸見川。
陸見川悄悄看了一眼泡奶粉的方行舟,壓着聲音,在電話裏道:“謝謝爸爸,前天只是個意外,它不喜歡吃雞,一點也不喜歡!我們家裏再也不會做雞吃了!”
陸父深感遺憾:“這樣啊……我記得行舟說過它很喜歡吃雞的。”
陸見川信誓旦旦:“小孩的口味變化很快。”
陸父:“那他這幾天乖嗎?心情好不好?今天心寧一直在哭鬧,我們仔細問了半天,她咿咿呀呀的,說的好像是夢到了球球,球球不高興。”
……看來蛋已經緩過來了,畢竟都開始滿世界串門。
陸見川不想讓家裏擔心,笑道:“挺好的,家裏一切平安。”
陸父:“那就好,過幾天我們再帶心寧來玩。”
電話挂斷,陸見川走到廚房,看見愛人正低着頭,耐心地往蛋殼縫隙裏一點一點滴牛奶。
喂完牛奶,方行舟把奶粉包裝拆下來,開始在背面寫什麽東西。
陸見川湊過去。
“載流”“止水”“方塊”“硯洲”“航”“無隅”“渡川”“留舟”……
足足寫滿一整張紙。
陸見川從身後攬住方行舟的腰,歪着頭看了半晌,問:“這是什麽?”
方行舟:“寶寶的名字。你覺得哪個好聽?”
陸見川于是湊得更近一些,一個一個仔細品鑒。
品鑒許久,他“唔”了一聲,看得暈暈乎乎的,又不想老婆覺得自己敷衍,于是指了最簡單易懂的那個,再強行點評道:“方塊!聽起來有棱有角,很有畫面感。”
方行舟:“。”
蛋不喜歡陸見川的體溫,開始叽裏呱啦抗議。陸見川給愛人使了個眼色,用力按住不安分的蛋,大步離開卧室,順便将門關上。
方行舟緩緩松了口氣。
他耳朵滾燙,從床上坐起身,感到床單被交接腕吐出來的東西洇濕了。
下次陸見川再把交接腕斷在裏面,就剁掉他的觸手。
方行舟無比嚴肅地想。
脖子上像是被野獸啃過,密密麻麻全是稀奇古怪的吻痕,形狀比上次的愛心吻痕還要抽象。
方行舟靠近鏡子,辨認出那是陸見川用細小吸盤一口一口吸出來的痕跡,一眼看過去有“love”“舟(愛心)川”“摯愛”“永遠”……似乎把他的脖子當成了畫布,用整晚的時間進行了一場怪物版的行為藝術。
幼稚得像初中生在桌子上刻的中二表白。
方行舟把傷口貼在殼上。
蛋殼泛起粉色的光澤,瘋狂吮吸父親的血液,縫隙竟然愈合了一點,不再貫穿整個蛋身。
方行舟微微垂眸,安靜地注視這一幕,不知道在想什麽。
等蛋喝飽,他把微不可查的針眼用創口貼貼好,噴上香水掩蓋味道,再将長袖卷下來,遮住創口貼。
陸見川在下面喊他吃面,方行舟親吻蛋殼,低聲道:“不要傷心,寶寶,再過幾天……我會幫助你孵化。”狀态好了很多,正好向他道個謝。”
陸見川:“?!”
改了整個心理科記憶的陸見川心虛冒汗:“要不還是下次……”
方行舟鎮定道:“來都來了。”
陸見川:“老婆,我們不是來醫院旅游的啊!!”
說話間,前臺的護士姐姐已經看到了他,正在一點點睜大眼睛,張開嘴巴,逐漸神色迷茫,看起來在懷疑世界的真實性。
陸見川不能進也不能退,只能這樣被方行舟拉着,感覺自己的腳步有千斤重,一點點挪到前臺,對上護士姐姐徹底失神的眼睛,朝她尴尬又不失禮貌地笑了笑。
方行舟:“早上好。請問李主任今天在哪個診室?”
護士的目光在陸見川臉上停留幾秒,然後落在他的肚子上,喃喃道:“方醫生,我是不是也得給自己挂一個號……”
方行舟問:“怎麽了?”
護士眼睛中帶着濃濃的混亂,伸手揉了揉眉心,幾次張嘴,最後有些語無倫次地說:“我好像……不對,是這樣沒錯,我上次……”
方行舟溫和地笑道:“是記錯什麽事了嗎?上次我也是和我愛人一起來的你們科,就在四個月前,你誇贊我們的戒指很好看。”
護士夢游般地說:“是這樣沒錯,但是……”
陸見川能夠清楚地感覺到,四個月前留在他們體內的暗示正被外力一點點扭曲,朝着正确的方向緩慢修正。
他如芒在背,心虛地打斷道:“是的是的,所以李醫生在哪個診室?”
護士:“還是在5號診室……但是不對啊,方醫生,您的愛人上次明明是……好像也不對,我怎麽了?我頭忽然有點痛……”
陸見川反握住方行舟的手,拉着他健步如飛地遠離護士姐姐,慌張地奔向五號診室。
方行舟走在他後半步,慢慢道:“不要着急。”
陸見川:“舟舟,你聽我說,他們在心理科工作壓力肯定太大了,出現一些精神疾病也很正常。那句話怎麽說,醫人者難以自醫,對吧?”
方行舟勾着嘴角:“嗯,你的語文水平進步了。”
陸見川幹笑:“哈哈。”
五號診室剛結束上一個接診,方行舟推門進去,看到李醫生正坐在電腦前悠閑地喝茶。
陸見川站在門口,死活不肯進去,小聲道:“你去就行了,舟舟,你去。”
方行舟便獨自走進診室:“李醫生,早。”
李醫生擡起頭,看到他後很快笑起來:“喲,這不是我們方主任嗎,最近怎麽樣?”
“挺好的,吃了你的藥之後精神狀态已經完全恢複正常,”方行舟道,“所以今天特地來向你道謝,順便跟你正式介紹一下我的愛人。我們再過一段時間就會迎來一個小生命,到時候請你來喝滿月酒。”
李醫生:“客氣了客氣了。這麽快就要生了嗎?上次來才三四個月的樣子吧?恭喜恭喜啊!”
然後,兩人安靜地對視了兩秒。
李醫生:“額,所以,你的愛人……”
方行舟:“在門口,他有些害羞。”
李醫生笑着起身,跟方行舟往門外走,道:“是嗎?上次她來陪你就診的時候還挺外向的,進來跟我聊了許久你的精神問題,看得出來非常愛你。行舟,你真是好福……”
聲音消失在喉嚨裏。
李醫生和陸見川對視,臉上瞬間變得一片空白。
方行舟與身邊人十指相扣,道:“你上次見過的,我愛人。那天他也做了心理調查問卷,結果似乎不太樂觀,好在這段時間他都很健康,就是偶爾反應有點遲鈍。”
李醫生:“……”
陸見川:“……你好。”
方行舟把罐子接到手裏,意外沉甸甸的,裏面似乎裝了水。
李旋露出笑容,期待道:“希望你們對這份美食感到滿意。”
方行舟低頭,臉上的神色一點點繃緊,慎重地将罐頭反複打量,最後小心地掀開密封口。
——罐子裏面一片漆黑,黑到好像黑暗本身便是一種有實體的物質,什麽都看不到。
他把罐子朝有光的地方微微傾斜。
下一秒,無數只眼睛在黑暗裏睜開眼,瞳孔齊刷刷轉動,朝着罐口看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