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此乃大英特色,不得不嘗
此乃大英特色,不得不嘗
澀澤龍彥跳着拔掉消栓, 拉開門,擡頭看着站在門口的女生:“喵。”
對方被給自己打開門的是一只貓輕微地吓了一跳,然後慌慌張張地低頭倒了聲歉, 用幾乎是求救的目光看着房間裏的人。
“你們好。”
她小聲地說:“我有一件事情需要偵探公司幫忙解決。”
“坐到沙發上面再說吧。”
費奧多爾用溫和的語調說。
偵探事務所的沙發是給客人做的,離他們坐的桌椅稍微有點遠。他簡單收拾了一下東西,然後給對方倒了一杯咖啡, 站起身給對方遞過去。
“請。”
費奧多爾看着對方緊張地坐在沙發上, 露出一個安撫性的笑容:“喝點暖和的東西, 稍微放松一點。我們的事務所雖然開辦在東區,但也不會吃了你。”
“嗯。”小步走到沙發上的女生怯弱地答應了一聲, 但接過費奧多爾遞來的咖啡也沒有喝, 只是兩只手拿着放在大腿上。
準備好記錄對話內容的太宰治拿了一支筆,順便多觀察了一會兒這位客人。
她從皮膚與臉看上去年紀并不大, 身上的衣料顏色并不鮮豔,但也沒有縫縫補補的痕跡, 布料很保守地遮蓋住了脖子和手腕, 看上去甚至有點臃腫。頭發梳得很整齊,整體上還算是幹淨。
她的後背沒有靠在沙發上面,坐的位置也只占據了一點, 兩肩微微向前, 上臂緊貼身軀, 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的腳尖——很典型的緊張與防禦的姿态。
渾身的肌肉繃緊,但不是随時準備站起的發力姿勢, 大概只是對陌生環境的緊張不安。
看上去很正常, 但在一個條件下, 這些看似正常的地方通通變成了讓人疑惑的地方:
這裏是倫敦東區。
作為最為混亂的地區,東區發酵着這座維多利亞風格城市中數不清的罪惡, 殺人案、搶劫案在這裏層出不窮。這味可以稱得上是社交恐懼的女性到底是怎麽敢一個人來到這裏的?
江戶川亂步倒是肯定看出了更多的東西,這位偵探的眼睛一直緊盯着對方:大概是她身上有什麽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如果有什麽問題的話可以直接告訴我們,我們會根據你說的內容來确定是否接受。”
費奧多爾用公式化的客套語氣說道:“我是秘書,那位拿着筆的是職員。另一位就是我們的偵探了。我敢保證他肯定是倫敦最好的偵探。”
唯一的偵探注意到女生小心翼翼看過來的視線,按了按自己在街上買的獵鹿帽,露出理所當然的表情:“不過倫敦最好的偵探只會接那些他感興趣的案件哦,普普通通的事件交給另外兩個就可以了。”
“最好的偵探……”
少女握着咖啡的手緊了緊,然後鼓足勇氣大聲說道:“我想拜托你們找到一個夢的原因!”
“這算是有趣的……事件嗎?”
她喊完之後又縮了起來,小心翼翼地問道。
澀澤龍彥擡起頭,用耐人尋味的眼神看了她一眼,輕輕“喵”了聲,鑽到了旁邊的房間裏,大概是找相關作用的儀式材料了。
“仔細說說。我們得根據情況進行判斷。”
費奧多爾沒有露出驚訝或者質疑的樣子,只是繼續用耐心的聲音說。江戶川亂步則是看上去更感興趣了,直勾勾地看着對方。
太宰治在記錄上面寫下了第一行字。
對方在說出第一句話後明顯輕松了不少,點了點頭就開始詳細稱述起自己的委托:“我,我從去年搬到東區時第一次夢到她……或者說他?我其實不清楚對方的性別。那次我感覺自己夢到了對方的出生。在非常巨大的噪音裏。”
她的眼神中飛快地閃過不解的神色:“很多人都在慶祝出生。說實在的,先生們,我覺得到這裏為止還是挺正常的。誰不會有一個稀奇古怪的夢呢?”
“但後來就不是這樣了。”她緊張地換了個姿勢,“從一個月前,做夢的地點變成了大海。到處都是霧,還有很多……很多,天吶。我從來都不敢靠海那麽近。”
江戶川亂步看着對方,沒有去提她含糊其辭的某句話,而是問道:“你很害怕大海?”
“什麽都看不見,又那麽陌生,我怎麽可能不害怕呢。”少女立刻說道,“白茫茫的一片,只能看到一些海面上稀奇古怪的影子……”
她臉上露出恐懼的表情,打了t個哆嗦,像是受涼了那樣,然後甩了甩腦袋,欲言又止地看着面前的人。
費奧多爾提醒道:“如果您真的想要我們解決這個問題的話,就把一切你覺得有用的信息都說出來,小姐。”
少女支吾了一聲,但還是擔憂不安的心情占據了上風,以小心翼翼的态度說道:“雖然事務所開在東區,但你們看樣子應該是別的城區的人吧?所以不知道我們這裏的說法……我們認為只有東區必須要吃魚肯定有問題。”
“據說魚吃得越多就會長得越像魚,那些傳說海裏面的怪物都是人變的!還有我們吃的那些魚也是人。東區之所以每天死的人那麽多,還有這麽多人,也肯定是因為那些跳上岸的怪物都變成了人。”
這段話裏的邏輯漏洞多到江戶川亂步從桌子底下偷偷掏薯片吃的動作都停下來了,臉上都露出了吃到芥末味薯片的表情。
“這位小姐。”江戶川亂步毫不客氣地說道,“你的這個邏輯在我看來,并不比‘四足動物都有四個腳’更具有意義。”
剛剛還在一本正經地進行陰謀論的少女愣了一下,臉上浮現出尴尬的表情,再次低下頭:
“是,是這樣的嗎……不過東區的大家都是這麽說的。”
“然後呢?”費奧多爾把對方的注意力重新拉回正題上面。
“然後?哦,然後就是空虛感。”
對方慌慌張張地重複了一遍,這才整理清楚了自己的思路,絞盡腦汁地思考着,有些艱難地說道:“感覺有東西被拿走了,但又不知道是什麽東西,很奇怪。非常難過。”
費奧多爾安靜地看着對方,突然說道:“以上的內容全部屬實嗎?”
對方飛快地、毫不猶豫地點頭:“嗯!”
“你對此有什麽猜測嗎?”他繼續問,“不合理的猜想也可以,我們只是需要來自當事人的視角。”
“我,我覺得那個夢預示着我非常重要的東西,就是那種神秘學上的東西,在提醒我。但是我,我的哥哥只是覺得我因為來到東區後心情低沉和情緒敏感的結果。”
少女差點咬住了自己的舌頭,結結巴巴地組織着措辭:“但在我夢到海洋之後,我的哥哥就開始擔心我了。你們都知道的,倫敦這裏海洋不算是什麽好詞。那裏面有很多的危險呀,還有怪物呀,什麽什麽奇怪的東西……”
俄羅斯人嘆了口氣,注意到對方已經緊張到嘴瓢,什麽詞彙都從嘴裏亂七八糟地冒出來了,于是轉頭看了眼太宰治。
太宰治表示沒有問題,自己全部記下來了。
江戶川亂步則是重新打量起了桌子上面的東西,目光中帶着探究。
澀澤龍彥拖着一大堆東西從房間裏“叮叮當當”地走出來,擡頭看着這位少女,催促似的用尾巴拍了拍地毯。
“喵——”
“接下來有什麽問題嗎?”對方茫然地看着這些東西,下意識地問道。
“對于這種問題,我們偵探公司有一臺特殊的處理流程。”費奧多爾淡定地說,“這位小姐,您打算支付多少錢來尋找這個問題的答案?”
“一英鎊。”
少女咬了咬自己的牙,開口說道。
這下連江戶川亂步都有些詫異地看過來了:在這個時代裏,一英鎊的購買力可不低,對于很多人來說,他們一輩子見過的最大額的貨幣就是先令。英鎊就和傳說中的東西一樣。尤其是在東區這種平民窟裏。
但客觀來講,這個價格還不夠。涉及到神秘學的東西價錢都不會太便宜。
白貓搖了搖頭,用爪子推了推自己身邊的這些東西,表示這些東西的價錢加起來都已經有一英鎊了。
水晶,寶石,瓶瓶罐罐的草藥,熏香,神秘學相關的珍惜物品都是很值錢的。
少女明白了這個意思,她咽了咽吐沫,用快要哭出來的腔調說:“兩英鎊。我願意支付十先令作為定金。”
澀澤龍彥掃了掃尾巴。這位神秘學儀式的主持人終于同意了這個價格,于是扒拉出一個香薰蠟燭,用咒語點燃。
是淡藍色的火焰。
“一個入夢儀式。”
費奧多爾看着女孩要哭不哭的樣子,有點頭疼地看向太宰治,結果發現太宰治一臉安詳地拿着本子,在邊上假裝自己已經死了:“請閉上眼睛,放松心神。我們會看看你能不能再次做一回這種夢。”
“诶?”少女差點從沙發上面跳下來,惶恐地看過來,用幾乎是懇求的語氣說道,“還有這個嗎?我不行……在別人的房間裏面睡着,還是有點太那個了。”
澀澤龍彥偏着頭看她,最後搖了搖腦袋,一副“你怎麽要求這麽多”的表情,讓少女更想要直接哭出來了。
最後還是江戶川亂步安慰似的把自己的薯片袋遞給了她,才讓小姑娘好受了一點。
——雖然對方的胡言亂語和故意的部分隐瞞很讓他無語,但這位姑娘還挺可憐的,他也不是不能姑且原諒一下對方。
“喵喵喵。”澀澤龍彥最後還是對自己的東西比比劃劃,想出了一個新法子。
“那回去之後把東西布置在房間裏吧。睡覺前把蠟燭給點上,放在房間的四角。牆邊各放一盆水,睡覺的時候不要拉窗簾。”
他直接開口說道。
少女被這只看上去很聰明的貓竟然還會說話這件事搞得蒙了一會兒,不過作為見多識廣的倫敦市民,她下意識乖巧地點了點頭。
“這樣就行了?”她問。
澀澤龍彥懶得回答人類的疑問,直接開始收拾自己帶來的東西,從裏面挑挑揀揀地拿出幾個熏香蠟燭。
費奧多爾把自己的咖啡喝完,然後露出禮貌的表情:“是的,如果有進展,我們會及時告知您。”
“對了,之前我就很好奇一個問題……”
少女就這麽看着他收拾,突然感覺這些熏香的價值都有可能比自己給的二英鎊要多,不由得開始莫名其妙地愧疚起來,于是快速地嘗試轉移話題:“為什麽你們的這個偵探公司名字要叫做伊麗莎白呢?”
一般來講,把“伊麗莎白”的名字放在偵探公司前面都是因為公司裏面有這個名字的人,但這裏看上去也沒有叫“伊麗莎白”這個名字的……
之前一直在裝死的太宰治咳嗽一聲,面不改色地坐直身子,指了指正在收拾東西的澀澤龍彥,給對方示意:
“哦,你說這個啊。其實她叫伊麗莎白。”
被迫換了性別還多了一個名字的澀澤龍彥緩緩轉過頭,眼睛中似乎多了一種幽涼的殺意。
“原來如此。”少女恍然大悟,似乎覺得澀澤龍彥很适合伊麗莎白這個名字,“那我就等你們的調查結果了。我真的很想知道我為什麽會做這個夢。”
“方便告訴一下名字、地址和簡單的人際關系嗎?”
江戶川亂步突然說道:“雖然不說也可以,但這樣我們有一個更好的調查方向。”
少女愣了一下,手指在咖啡杯上不安地摩擦了兩下,但還是說道:“莫妮·羅伯遜。和我哥哥摩根·羅伯遜住在一起。對面街道上那家窗戶上面擺了一盆苔藓的就是我們家……”
在說出相關的信息後,她付完定金就帶着東西走了,走的時候活像是一只被吓到的兔子。
“倫敦真是越來越讓人驚訝了。”
在對方走後,太宰治對費奧多爾說道:“如果不是霧氣還在提醒我,我說不定會以為這裏的土地已經綿延到北美了呢。”
“她是替自己的哥哥來問這個問題的。”
澀澤龍彥嗤笑了一聲,毛茸茸的尾巴掃過:“泰坦尼克號,摩根·羅伯遜……這個倫敦的人可真是取名的天才。”
江戶川亂步盯着桌子,把泰坦尼克號在泰晤士河上面接受來自倫敦市民的慶祝的日期記下:“不管怎麽說,我們接受了這個委托,就要好好調查這個問題。”
他鬥志昂揚地看着太宰治:“我們要不要先去打探一下泰坦尼克號的位置?”
“那我去調查一下他們家的事情。”費奧多爾也笑着說道,“正好,他們家來到平民窟的時間就是一年前。”
一年前。泰坦尼克號出廠的時間,他們來到東區的時間,那位羅伯遜先生開始做夢的時間恰好都是于此。
太宰治的目光掃過倫敦城上面的标志。
“記得帶夠錢。”
倫敦城不同城區需要遵守的規則只針對在裏面t的人。一旦人離開了所處的城區,所需要遵守的規則就會發生改變。
也不是所有城區需要遵守的規則都與東區一樣寬松。
比如說在西敏寺區的規則:西敏寺區的人們除非在西敏寺區擁有一份符合大不列颠法律的工作,必須成為聖詹姆斯街上一個俱樂部的會員。
成為聖詹姆斯街上俱樂部的會員,要麽有身份,要麽有錢。這種規則幾乎直接限定了能夠進入西敏寺區的人群——在倫敦,所有的紳士區與貴族區都有這樣的限制。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東區的普通人一輩子都沒有辦法進入這些地方。但貴族與紳士可以随意地在規則寬松的西提地區或者東區走動。
倫敦就通過這種方式來隐形地劃分人與人之間的階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