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這位我們老熟人了
這位我們老熟人了
X小姐琥珀色的眼睛看向周圍, 但沒有看到那位神的身影,好像剛剛的輕語只是來自自己的幻覺。
“你等等,剛剛你是不是又做了什麽?”
她皺起眉, 這麽詢問道。
沒有誰回答她,但少女已經自顧自地堅信了自己剛剛得出的答案,沒好氣地對着虛空中的某個方向豎了根中指。
船上的幾個人還在打量着這個看上去還算稀奇的玩意。太宰治自告奮勇地願意為在座的醫生解剖, 醫生則是受寵若驚地蹲下身仔細辨認它身上的器官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江戶川亂步很有先見之明地把解剖工具全部都擺出來了, 然後就在邊上以有點嫌棄, 但更多是好奇的地觀看起了這場特殊的異類解剖。
雪白的貓咪從船頂跳下來,星光落在他柔順的皮毛上, 灰藍色的夜色讓他看上去有一瞬像是落入水中的海豚。
“沒有別的家夥過來。”
他舔了舔自己的爪子, 擡頭平靜地說。
費奧多爾把貓抱起,他酒紅色的眼睛注視着被太宰治用刀撬開的骨骼, 裏面有一塊毛發糾纏的腐臭稀爛物質。
然後他看向太宰治。
結合現在的時間,他很容易就推算出太宰治大概是被這個“生物”打擾了夢境, 整個人的心情都有點糟糕。
大概是涉及到了他的美夢。
費奧多爾沒有幸災樂禍地露出笑容, 而是眼神冷淡地看向地板上的生物——大概是因為同樣讨厭這樣觸碰人類記憶的非人。
內森尼爾疑惑地“嗯?”了一聲,對這些骨骼保護的是這麽一個鬼東西感到異常不解,他困惑地從太宰治的手裏接過刀小心翼翼地将這些東西切分, 但并沒有看到可靠的內容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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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簡直像是個錯誤貼圖。”他說。
太宰治沿着對方蒼白的骨骼切開其餘地方的軟肉, 看上去手感并不好, 因為太宰治全程都是一副被惡心到的表情。
刀劃過肉質時傳來的咕叽咕叽的聲音,軟爛到有黃綠色或蒼白透明的液體湧現出來。
澀澤龍彥低頭看着。貓咪的眼睛在夜晚亮得簡直有點吓人, 就像是燃燒着的火焰。他就這樣專注地看着這個生物, 眼中是純粹的驚嘆。
江戶川亂步嫌棄地“噫”了一聲, 但很快又悄悄踮起腳尖,眼睛亮閃閃地盯着。
“當時它是怎麽襲擊你的?”內森尼爾看着被切開的痕跡與其中堆砌的皮毛雜物, 伸手從內部小心翼翼地揭下一層半透明的膜。
“夢境。”太宰治言簡意赅,“它在夢境中給我制造了一個夢境,然後試圖在夢中把我吞噬。我打破了兩層夢境才醒過來。醒來後我不确定定它夢中的傷口還在不在。”
它身體恢複的速度太快了,而且身體能夠有效地抵抗槍械帶來的沖擊力。更重要的是,太宰治醒來後發現自己的子彈還在槍裏。
更大的可能是,他在夢裏對對方造成的是心理上的傷害,傷口并沒有在現實中顯現出來。
“而且我懷疑它可以在有光源的情況下,在光線中隐身。”太宰治想起自己之前看到的光海與拉開的窗簾,又補充了一句。
他和這個怪物的對戰看上去簡單,但其實也有危險:如果他沒有及時地清醒,如果他沒有長期處于黑暗中對危險的直覺,沒有及時地返回到現實中,那個怪物絕對可以輕松地把他捕食。
它們像是天生隐藏在光下的刺客,真實的存在異常臃腫無理和脆弱,但是卻可以利用種種手段輕松地吞噬一個人的生命。
“聽上去有夠危險的。”
內森尼爾用力地擰了下眉毛——他看到了這個怪物身上類似于脊椎的骨頭,它在中間斷成兩截,像是半死不活的什麽生命。
骨頭的每一節形狀看上去都像是昆蟲拖在身後的翅膀,一節一節如同無數銜着尾部的蟲,扭動起來甚至真的有與翅膀震動類似的摩挲聲。
“怪不得這些地方就像是湊數的,有這種本事在,其他的地方湊數一點也可以活下去。但它們真的連輔助進行相關行為的器官都沒有嗎?”
“這得分很多情況。”澀澤龍彥說道,“不依靠體內的器官就能發動這些能力的生物也不是不存在。”
在神秘學方面堪稱專家的白貓也不嫌棄,從費奧多爾身上跳下來就指了指那根類似于脊椎骨的東西。
“這個東西有可能是它的主體嗎,醫生?”
他這麽詢問道。
內森尼爾愣了一下:“你是說寄生?”
“不,也有可能是其餘的臃腫肉塊與骨骼都是它随意增生的身體組織。”
X小姐冷靜的聲音在她的成員耳邊響起:“所以才會表現得這麽随意。”
“不不不,可能這是它增生的多餘結構,用來僞裝或者說單純的代謝産物。”
內森尼爾很快就搖了搖頭,否定了自己下意識冒出的想法,得出了和X小姐相似觀點:“所以毛發和肉塊結合在一起,中間還摻雜昆蟲的翅膀這類的殘骸。”
接下來他的口中開始冒出讓其餘人都一頭霧水的專業詞彙,一邊念叨眉頭一邊深深地皺起,指揮着太宰治繼續解剖。
在這種時候,這位醫生像是忘記了自己已經是階下囚的身份,全身都圍繞着職業帶來的嚴厲氣場,太宰治有幾次下手錯了還會被瞪一眼。
“小心!這樣的樣本可不多!”
他嚴格地強調道,好像正在解剖室裏教訓呆頭呆腦的學生一樣。
X小姐這個時候才會放松地笑起來,稍微緩解一下凝重的氣氛,語氣歡快地對太宰治的解剖事宜進行口頭上的指導。
“用鑷子把你的子彈取出來吧,這裏的傷口幾乎都快要包裹着子彈愈合好了,也不知道到底是哪裏的能量支撐。”
太宰治用鑷子挑出子彈,忍不住有點疑惑:如果這坨看上去快要腐爛殆盡的肉只是增生物的話,真的會具有這麽強的活性愈合嗎?
等徹底解剖完大概是幾個小時之後的事情。
分解屍體可是一件麻煩的工作,尤其是這樣龐大的屍體。雖然這裏面絕大多數都是毫無價值的爛肉,但有的結構還是值得琢磨的。
“沒有嘴,沒有類似胃囊的東西,甚至沒有排洩的通道。”最後醫生還在為他的解剖對象啧啧稱奇,“所以太宰你根本不用擔心它會咬你一口,它頂多把你壓住,然後整個包裹起來……”
“呃——”
太宰治後退了一步,聞了聞自己手上腐爛發臭的古怪腥味,真誠地說道:“這聽上去比咬了我一口還要惡心。”
“所以說,這個身體就是這根脊椎骨用來壓制獵物和輔助獵食的?”
江戶川亂步提出自己的疑問:“這個身體不提供消化的功能吧?”
“确實不提供。”
澀澤龍彥用爪子扒拉了一下,表現出了讓潔癖震撼的勇氣:“我懷疑它的食物其實只有生物的靈魂,失去靈魂的軀殼都被它用來組成這個給它增加分量的身體結構了。”
“這家夥真的不會保管自己的身體,這些肉在水裏面泡多少天了,都有點腐爛。說不定隔三差五就要全身換t一次肉。”
內森尼爾對這種粗糙的利用方式嗤之以鼻:“活該死啊,這種進化失敗的沒腦子産物。”
大家都為突然硬氣和尖銳起來的醫生微微後仰——老實人罵起人來的沖擊力可是相當強的。
“我有一個問題。”
之前一直很安靜地圍觀的費奧多爾突然開口道,目光有些深思地看向被肢解的怪物:“如果說它的能力能讓生物進入夢境,然後在夢中吞噬對方的靈魂,但……”
“習慣了随時面對危險的動物會因為夢裏過于美好而失去對外界的警惕嗎?”
他擡眸看向太宰治,聲音顯得很平靜:“或者說,這種手段對非智慧生物真的有用嗎?”
如果沒有用的話,那麽對方的食物到底是什麽?它是依靠什麽存活下來的?為什麽體內會有那麽多古怪的支離破碎的肢體?這片雨林裏還有沒有別的智慧生物?
似乎許多疑問都已經被解答,但似乎什麽都沒有解決。
X小姐似乎在某個飄忽不定的方向裏嘆了口氣。
“我回去翻翻以前的事件吧。”她說,“一模一樣的估計沒有,但是相似的例子應該還是能夠找出來的。”
說完她就懶懶散散地打了個哈欠。
不知道為什麽,明明已經不算是純粹的人類了,但她就是容易在晚上感覺到困。
于是人各自散去。江戶川亂步在走之前欲言又止地轉頭看了費奧多爾和太宰治幾眼,似乎想要說些什麽,但被澀澤龍彥催促走了。
在場的只有費奧多爾和太宰治,他們很默契地一起走到船尾的位置,看着那個得到整座船的魔法力量保護的儀器。
“亂步應該也看出來了。”費奧多爾說,“那個東西也許最初的目标是它,但是在意識到你之後,它鎖定的對象迅速地變成了你。”
“是啊,一看就知道是我們的老朋友了。”
太宰治按了按自己的眉心,語氣淡漠下來:“按照這個世界的命名,聚蛾症?”
太熟悉了,這種感覺。
利用別的生物的軀殼來孕育自己,躲藏在層層的外套下方,隐秘且帶有強烈的耐心。
以及它們黃綠色的□□與殘破堆疊的昆蟲翅膀,所發出的尖銳憎恨的鳴叫,和光線緊緊聯系在一起的關系。
——熟悉到太宰治和費奧多爾都想起了他們在俄羅斯共同遭遇的經歷。
“澀澤龍彥說過,那些蛾子其實是澤麗碧舟蛾,家鄉就是南美洲。該不會是打算在自己故鄉幹一票大的,然後卷土重來吧?”
太宰治收回自己看向天空的目光,聳聳肩,說了一個不怎麽好笑的冷笑話,看到費奧多爾有些無奈地用沒有什麽表情的表情盯着自己。
“好吧。”太宰治的表情也變得嚴肅起來,“你也覺得太巧合了,對嗎?”
恰好就是他們,恰好就是這個時代裏研究這種病症的醫生,恰好遇到的就是他們的這位改頭換面但是依舊熟悉的“老朋友”。
“最有趣的是,那位醫生看起來似乎還沒有我們對它那麽熟悉。雖然他的确有着作為一位醫生的素養,但缺乏足夠的敏感。”
費奧多爾側過頭,指出這一點:“盡管他說的确實是真話,至少對他來說是真話。”
“現在還不能下定結論。畢竟這種病症在他的口中已經被解決許久了,而且具體的呈現形式也并不相同。”
太宰治搖了搖頭,并不贊同費奧多爾在這方面過度的懷疑,雖然他自己也對這位醫生的行動有些疑心——并且做出了相應的行動。
“我現在最擔心的還是那個問題……這些家夥到底還有沒有別的形式。”
他說:“而且這一次X小姐可不會允許我們在亞馬遜雨林裏面放一把火。”
在火焰這種對飛蟲異常有用的工具被禁止掉後,人類對付密密麻麻且微小的昆蟲總是顯得狼狽而又笨拙。
亞馬遜雨林就算是夜晚也不會有太多涼爽的感覺,依舊是沉悶而又潮濕的熱度,在人的額頭凝結成汗水。太宰治感覺自己的繃帶似乎都有點濕潤,手指幾次放了上去,但最後還是沒有将之拽下來。
天空中可以看到群星閃爍,和水波裏流淌的群星一起将亞馬遜雨林點亮了一小片的區域。但更多的地方都是幽森的黑暗,不知道到底隐藏着什麽樣的秘密。
太宰治的視線落在費奧多爾身上,又挪開轉向了遠方。
命運,一個古怪的詞彙。
——在很遙遠的時代裏,星辰可以指引一個人的命運。
是因為那裏流淌着我們的血液嗎?是因為那裏分享着我們的靈魂嗎?是因為它們一直在注視着我們嗎?
太宰治突然想到X小姐的話,以及星空下如弦撥動的命運。
他們亦在命運之網中。
“你做了什麽夢?”
“什麽?”
“你做的夢……算了,大概是和你為什麽會成為首領有關系的事情。”
費奧多爾轉過頭,微微挑眉,這麽說道。他臉上的表情難得讓人感覺他是一個稍微有點人類色彩的生物,而不是西伯利亞風雪的塑像。
太宰治感覺自己忍無可忍:“喂,你——”
他的話沒有說完,因為感覺到自己頭上的繃帶被拽開了。他下意識地後仰,但本能般地毫不猶豫擡手把對方頭頂的帽子給拽了下來。
在這個短暫的瞬間過去後,兩個人看着對方手中的自己的本體,陷入了無言的沉默。
“我突然很期待有這麽個玩意明天晚上找到你,和你談談心。”
太宰治面無表情地祝福道,但也沒有把自己的繃帶要回來的意思。
費奧多爾看着太宰治手中的帽子,臉上浮現和煦的笑容:“彼此彼此,看在您已經被找到談心的份上,我就不說什麽了。”
時空管理局裏,X小姐半夢半醒地翻閱着任務檔案的時候,一個聲音突然有些感慨地響起:
“我說你那幾個隊員,今年幾歲了?”
你一個神是怎麽問出這麽智障的問題的?
X小姐困倦地擡起頭,最後還是沒有把腦海裏浮現的罵人的話說出來。
“那些家夥加起來一共十歲。”她一副困得要死的表情,“問問題之前請多想想哦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