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夢境墜入現實的森林
夢境墜入現實的森林
接下來的兩三天, 他們基本都是依靠面包樹和牛奶樹應付過去的。
中途并不是沒有遇到各種各樣可以食用的動物,但三個人都不太想在自己的碗裏看到這些充滿寄生蟲的野生動物,就算是遇到了刺豚鼠這種看上去就很适合當盤中餐的家夥, 也沒有誰對此感興趣。
只有澀澤龍彥在看到那些刺豚鼠受到驚吓四處逃竄時恍若本能覺醒,下意識地就撲過去咬住了一只——不過三秒鐘後,他立刻就晦氣地“呸呸呸”起來, 跑到邊上漱口去了。
因為貓科生物天生逗獵物玩的習慣, 澀澤龍彥潛意識留了口, 刺豚鼠的脊椎骨沒有被貓突兀起來的撲咬咬斷。
這只幸運又不幸的老鼠被丢下後很快就跑了個沒影,生怕白貓又來找它的晦氣。
“現在的寄生蟲要危險得多。在進入新世紀後根據統計, 沒有處理好食用獵物導致死亡的數量大大增加。這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越來越危險的寄生蟲和動物身上的病毒。”
醫生的語氣很難說是恐吓還是警惕:“尤其是齧齒類, 還是不要随便碰比較好。”
江戶川亂步則是堅定地表示自己寧願啃面包果也不會碰這種東西。太宰治則是在後續找到了更好的食材選項。
亞馬遜雨林的螃蟹。
——那是一種棕紅色的t螃蟹,看上去和它那些在鍋裏煮熟的同類差不多, 讓人看着他的時候平添幾分食欲。
江戶川亂步從一大堆落葉裏把它撿出來的時候,對方還在很有威懾力地揮舞着自己的鉗子, 一連串的泡泡從甲殼間屈辱地吐出來。
“這裏還有螃蟹诶!”
從來沒有看到過活着的螃蟹的亂步很驚喜地把它捏在手裏晃了晃, 甚至想用一塊石頭敲敲。螃蟹用力掙紮,最後無力地開始裝死。
X小姐一開始也認不出來這具體屬于哪個品種,但經過開膛破腹的仔細鑒定後, 她得出了專業的評價:
“把不該吃的地方丢掉, 剩下的部位煮熟了就行, 吃不死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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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當晚大家都嘗到了肉味。好久沒有吃到螃蟹肉的太宰治咬着煮熟的蟹腿,突然明白了之前倒黴醫生在吃面包果時的感動。
“亞馬遜河裏面應該有不少螃蟹。”
X小姐似乎注意到了太宰治對于這種食物的喜愛, 用歡快的語氣說道:“我記憶裏亞馬遜河豚的食譜之一就是這個, 亞馬遜雨林也有食蟹狐這種動物。以後晚上停船的時候可以專門做一個捉螃蟹和蝦子的陷阱。”
食物來源又多了一個。
醫生打了個噴嚏, 在自己的本子上把這種可以食用的食物和處理方法記錄下來。他現在随身攜帶的筆記本上已經有了許多動植物的速寫——從類似于百合的藥用植物,到一些可以食用的蘑菇, 以及香蕉樹和巴西堅果樹。
甚至還有不少整齊的棕榈樹與玉米。
他們最後确定的目标就是這些過去人類在這裏種植的經濟作物。當年亞馬遜雨林曾被人類大量砍伐用來種植這些人工馴養過的植物,現在雨林裏還能看到它們的影子。
不過這些有大用處的植物本身也有着強烈的危險:巴西堅果樹的果實從樹上掉落下來的時候足夠砸碎生物最堅硬的頭骨,香蕉樹上則藏匿着劇毒的巴西流浪蜘蛛。
這種具有強烈神經毒素的蜘蛛足足有巴掌那麽大,在發現有人類靠近過來後立刻就警惕地手舞足蹈起來——這是他們嚴厲的警告。
“它的毒素致死率相當高。”
當時醫生拽着江戶川亂步往後面走了幾步,用相當肅穆的态度說道:“在這種沒有血清的情況下,被咬傷我沒有辦法救人。”
澀澤龍彥用爪子撥弄了一下自己脖子上可以用來療傷的治愈藍寶石,壓低身子,在邊上對那只蜘蛛發出威脅的低吼聲。
“巴西流浪蜘蛛。”
X小姐在邊上突然很不合事宜地說道:“在我印象裏,它的毒液裏面具有一種特殊的成分,可以讓男性的□□官興奮起來。”
本來嚴陣以待的太宰治、澀澤龍彥和江戶川亂步齊齊頓了一下:“?”
“不過我聽說事後會造成器官永久性破壞,那可就真的不能用了。”
X小姐的聲音不知道為什麽多出了幾分唏噓之意:“理智一定會感覺很遺憾。”
不是,你怎麽了解得這麽清楚啊?
太宰治感覺自己的表情都快要繃不住了。江戶川亂步臉上顯得有些茫然,耳朵逐漸泛紅,最後默默地把自己藏在了太宰治後面。
澀澤龍彥的尾巴非常緩慢地垂了下來,看向蜘蛛都是滿臉的警惕——他突然想到當年和自家人類就“絕育”這個問題鬥智鬥勇的日子。
這只龐大的蜘蛛用它繁多的眼睛注視着這一行人,似乎正在判斷他們的數量,最後慢慢地順着葉子爬走,沒有發動攻擊。但太宰治一行人也沒有再碰這棵香蕉樹。
所有人都保持着可貴的沉默:唯一沒有聽到X小姐說話的醫生則是有些摸不清頭腦,但很默契地同樣沒有發表任何言論。
太宰治側過頭,看着醫生筆記本上一頁的香蕉樹外形,強行終止了自己的回憶,轉而用手拍了拍自己随身攜帶的光球。
篝火作為一個地球儀模樣的裝置,本質上和地球儀一樣是可拆卸的。這個光球就是從裝置上面拆下來的主體——沒有了量化的功能,僅僅只具有搜集四周能量的作用,只能通過亮度判斷它正在得到穩定的充能。
随着他們在雨林中走過的地方越來越多,這個光球的亮度也在穩定地提高。
自從X小姐口中得知這些能量的彙聚可能引起冷血動物的注意後,太宰治就格外關注起周圍的狀況,不過目前為止還沒遇到和費奧多爾一樣的情況。
“地點也記錄了嗎?”他放下自己的思緒,開口詢問。
內森尼爾點了點頭,從第一頁翻開很細致地開始介紹自己都在上面寫了什麽內容,裏面不少頁都夾着摘下來的樣本。
“要上船回去了嗎?”
他問道:“這些日子附近下了一場雨,現在天氣又陰起來了,如果是大雨的話說不定河流會改道,原路返回就沒有那麽容易了。”
“确實是該上船了。”太宰治一邊把本子上的內容和記憶裏的互相核對,“我們現在離小船的位置不遠,上小船後應該幾十分鐘就能回到大船上面。”
江戶川亂步甩了甩自己的頭發,把落在自己頭上的綠色葉子甩掉下來,順便擰了一把自己身上潮濕的衣服,然後用一種充滿探究色彩的目光看着周圍的樹。
“它真的動了一點點诶,澀澤。”
雖然還小,但已經有了幾分偵探色彩的江戶川亂步蹲下身子,用那種和毛茸茸小雞仔對話的語氣輕輕地對身邊的貓說道,鏡片後翠綠色的眼睛滿是驚訝的好奇。
澀澤龍彥也蹲着,看上去像是一只雪白的毛團子,聞言看了眼亂步。
“這棵樹昨天的位置和今天的位置有區別。”
亂步用十分篤定地語氣說,跪在地面上摸了摸這棵樹根系邊上的土,然後站起來圍繞着它認真地轉了一圈。
“它确實是在移動。”他朝澀澤龍彥得意地宣布自己的發現,“不過這樣的行動有點慢——昨天到今天只是挪動了幾厘米。”
澀澤龍彥的耳朵緩緩地支棱起來。
他看着這棵被江戶川亂步判定為會動的棕榈樹,學着對方也轉了一圈,突然想到了醫生說的“植物和人的生命可以互相轉換”的當地傳說。
他用緋色的眼睛安安靜靜地注視着這棵樹,最後打了個哈欠,重新原地窩起來,等着太宰治上路的時候喊自己。
挪動了幾厘米而已,又不是世界上不存在這樣的樹,沒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
太宰治和內森尼爾在一起核對好了記錄下來的材料,X小姐在邊上時不時地補充幾句,然後便準備回到河邊上船。
亂步跑過來興致勃勃地對太宰治說他剛剛的新鮮發現,太宰治則是耐心地聽着:他也逐漸習慣江戶川亂步在大人面前這些瑣碎的炫耀了。
澀澤龍彥爬到樹上,在樹枝上輕盈地跟着他們的步伐,動作讓不少躲藏的鳥雀紛紛驚走。
醫生有些困地眯着眼睛,臉上帶着不怎麽明顯但确實存在的笑容。
獨木舟模樣的船停靠在河邊,上面擺放着一些不方便随身攜帶的設備。太宰治熟練地上船,開動發動機。
在從樹木漏過的微弱光線下,某種無比璀璨的東西正在流淌,猶如繁星。淡淡的霧氣在翠綠色的華蓋下反複蒸騰,撲面而來的濕熱氣息幾乎讓人在一片綠潮裏窒息。
“在雨林裏徒步搜集的速度看起來比正常的航行搜集能量的速度快一點。”
X小姐在太宰治的耳邊用帶着笑意的語氣輕聲說道:“看到了嗎,這些星星。”
波光粼粼中有着細碎的藻類藤蔓浮動,細碎的藻類與藤蔓之間有着支離破碎的星光,藍紫色的光暈有一瞬船劃開的倒影中浮現,像是極光那樣來去匆匆。
“永恒夢境因為你懷裏的這個小家夥正在靠近現世。它們的影子首先從水裏浮現,因為水是最貼近幻想與夢的。”
少女自己的聲音其實也有點像是夢,輕飄飄地帶着莞爾的笑意,蜻蜓點水般地一觸而分,餘下的話都變成了詩意:
“那些星星就是證明。”
太宰治突然發現X小姐身上有一種詩人的氣t質——這是他之前從來沒有想過的一個角度:不管是神神秘秘起來的時候,還是快活到有點神經質的時候,她身上總有某種詩歌的特質。
“嗯。”于是他用敷衍的語氣這麽回答。
但江戶川亂步看樣子對這種說法很感興趣,他順手把身邊的東西放在了旁邊的蓮葉上:那是一塊很好看的石頭,放在蓮葉上後對方只是微微動了動,然後便莊嚴地承載起來。
值得一提的是,本來他下意識摸到的是澀澤龍彥,但貓很不樂意地跑走了。
在船徹底開走之前,江戶川亂步又扒拉着船尾把石頭重新藏了回來。
碩大雪白的蓮花在這一片河灣盛開着,二十多厘米的直徑讓它的綻開有一種莊嚴的盛大感。
立體的盒子狀蓮葉在落着星星的水面上浮動,被船只在其中輕盈地推開,連力度仿佛都是溫柔的。
亞馬遜王蓮有着與自己名字完全相稱的雍容貴氣,它的味道讓人想到白玉蘭、甜美的香蕉或者是金黃色的菠蘿,和四周的濃郁熱帶植物氣息融為一體。
X小姐和太宰治說,莫裏亞蒂局長很喜歡這種蓮花,不過她更喜歡叫它另外一個名字:維多利亞王蓮。
一個和莫裏亞蒂小姐渾身的裝束一樣,同樣具有維多利亞時代氣息的名字。
“河道稍微出現了一點變化。”
太宰治聽着X小姐在自己耳邊充當百科全書和八卦電臺,轉頭說道:“亂步,你真的不打算學學怎麽認路嗎?”
後面傳來的是江戶川亂步郁悶的嘟囔聲:
“真拿你們大人沒辦法……我才不想做認路這麽無聊的事情。”
太宰治表情不動:說實在的,他一直認為以江戶川亂步的觀察力和記憶力,認路不算是什麽難事。但對方的記憶方式一向很任性,不喜歡和不在乎的東西随随便便就可以從大腦裏開除。
在臉上多了一副眼鏡後,這種情況甚至變得更加明顯了一點。
亂步一邊嘟囔一邊朝後伸了個懶腰,像是貓一樣把自己拉長,然後不無炫耀之意地開始叽叽喳喳地說回去的路該怎麽走,中間夾有大量只有他和X小姐才能聽懂的私貨。
“左邊轉是我們第一次遇到吼猴的地方。”
他用少年氣很足的活潑口吻說道:“然後那棵樹!就是有巨嘴鳥鳥巢的那棵,我們上次看到的落在船上的鳥就是那裏的。看到那棵樹之後就是右轉。”
過了幾道彎後,伴随着擴大的河道,植物變得不再那麽低矮,空間一下子變得擴大起來,只是天空還是被遮蓋着。
頭頂傳來浩大雜亂的聲響,聽上去就像是無數大雁的啼鳴。
江戶川亂步停止了說話,仰頭朝着上方看過去,眼中流露出明顯的期待。
很快,船沖出分支的河道。
在頭頂,一大片紅色的鳥群和他們同時離開了這片茂密的森林。
它們此起彼伏地鳴叫着,粉紅色的翅膀輕盈地拍打,數十只蔚為壯觀地聚集在一起。
——是火烈鳥群。
它們紅色的倒影襯托出河流上面的星星,落在河裏仿佛只是讓它們的飛翔顯得更加高遠,更加絢爛和瑰麗,如同組成了宇宙中的星雲。
X小姐發出一聲很輕的喟嘆。
已經無聊到騰出一個地方,用河沙鋪設地形玩軍事演習的費奧多爾擡起頭,看到火烈鳥群從天空中振翅飛翔而過。
“終于回來了啊。”
他把當作旗幟的樹枝在微縮的沙丘山坡上面插住,表示這一局推演的結束,回頭看了眼依舊趴在河流邊曬太陽的蛇,又看了看身邊的裝置。
雖然沒有了光球,但它依舊閃爍着明亮的輝光,似乎感應到了什麽。
醫生擡頭專注地凝視着那些火烈鳥,他的臉上浮現出真切的幸福的表情,兩只手下意識地擡起,用食指和拇指在自己的眼睛邊比出類似于照相機鏡頭的方框模樣。
咔嚓。
如同無聲的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