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感謝大自然的饋贈
感謝大自然的饋贈
關于這只樹懶到底是怎麽掉到甲板上, 然後又被亂步撿起來的,其實非常簡單:
由于缺乏人類的打擾和某些異變,亞馬遜雨林的樹木比之前要茂盛許多, 遮天蔽日的熱帶樹木甚至在比較狹窄的河道周圍籠罩出了綠色的斑駁穹頂。唯一的目擊者內森尼爾醫生表示,樹懶就是從其中的一根樹枝上掉下來的。
樹懶這種生物從樹上掉下來也是野外經常發生的事情了,這種懶洋洋的生物很容易在一片茫然中把自己摔死。
可能這只樹懶被摔得頭有點昏, 在人類的包圍下并沒有太緊張, 只是用它長得有點誇張的爪子撓身子, 與人類有幾分相似的面孔上似乎還停留着憨厚呆滞的微笑。身上長滿的青苔充分說明了連它們都把這個慢吞吞的生物當成了植物。
太宰治在江戶川亂步熱情的炫耀下摸了摸樹懶身上的皮毛,手感并不是非常好, 更重要的是摸着摸着就爬出來了一群慌慌張張的蛾子, 也不飛,就是在樹懶的皮毛之間焦急地竄來竄去, 有的還跑到了太宰治手上。
太宰治:“……?”
他立刻把手收回來,滿臉嫌棄地把蛾子從自己的身上全部趕走。費奧多爾則是一臉早有預料的表情, 默默往後退了幾步。
對于他來說, 近距離接觸這種身上帶着跳蚤飛蛾寄生蟲等大禮包的生物還是有點超過了。
江戶川亂步倒是不怎麽在意,因為上個時間點沒有近距離接觸過那群蛾子,他沒有那麽嚴重的飛蛾PTSD, 而是高高興興地擺弄着這只樹懶的爪子。
從小到大都沒有接觸過野生動物的人類是這個樣子的。
“等會兒我們要把它放回樹上嗎?”他問。
“放回去比較好。”無論是從哪個角度, 太宰治都不能把這個動物放在船上, “我們接下來正好要到支流裏上岸探索一下,把它也帶上吧。”
“我就在這裏等你們。”
費奧多爾樂得不去參與這種野外探索活動, 語氣輕快地說道。
亂步點了點頭, 然後自告奮勇地跑去把那只被收到船內部的獨木舟形狀的小船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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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在複習自己大學內容的內森尼爾醫生則是完全一頭霧水地被帶上船的, 他負責辨別附近森林裏有沒有可以治療傷口的植物,如果可以的話需要記錄下來。
攜帶的藥物畢竟是有限的, 簡單的植物治療雖然效果不一定好,但是勝在來源廣泛。
獨木舟正好可以坐三個人,加上一些X小姐建議的攜帶物品和一只貓一只樹懶,裏面的空間被塞得七七八八。
澀澤龍彥本來對樹懶挺有興趣,但在太宰治告訴他樹懶身上全部都是蛾子後就滿臉嫌棄地離開了,趴在江戶川亂步腳邊直打哈欠。
在這種比較狹窄的河道裏,樹木靠得越發的親密,許許多多的花朵很豔麗地在陽光的間隙中開出來。盤曲的氣根與互相交纏的藤蔓鈎織出屬于亞馬遜雨林的巨大網絡。
閃亮的蝴蝶在太陽下很悠閑地飛舞着,有幾個膽子很大的甚至落在了澀澤龍彥的頭頂和鼻尖,讓白貓不耐煩地晃着腦袋。倒是江戶川亂步看到一只漂亮的藍色閃蝶落在澀澤龍彥的鼻尖上時忍不住笑了起來。
一只色彩斑斓的小鹦鹉拍打着翅膀飛過光線互相交織的叢林。有什麽動物輕悄悄地站在了樹枝上面,以好奇的姿态探頭探腦。
太宰治擡頭看過去,發現那是一只看上去尚且年幼的猴子。漂亮的金黃色與乳白色毛發覆蓋它的身軀與四肢,修長的尾巴以優美的弧度垂落下來,末端變成獅子尾t巴那樣散亂的蓬松。
它像是在太陽裏閃閃發光。
這只猴子拿着一顆拽下來的果子,歪着腦袋看正在船上的人們,“啾啾”地好奇鳴叫着,然後便重新跳入了密林中。
“啊,亞馬遜松鼠猴。”
內森尼爾醫生最先判斷出這種猴子,他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來,捧着自己的筆記本,就像是捧着照相機一樣,以某種奇異莊嚴的态度看着它在陽光裏離開。
“以前巴西的城市裏經常能夠看到它們蹲在什麽地方好奇地瞧着人類。”他說。
太宰治回頭打量着他,發現對方的眼裏有一種奇特的溫情,就像是某種毛茸茸的小動物藏在他的目光裏。某種特殊的存在讓這位醫生整個人都變得柔軟了起來。
“我很喜歡這些小家夥,這就是為什麽我會跟着調查團來到亞馬遜雨林。”
醫生注意到了太宰治并不遮掩的視線,他收回目光,有點不好意思地露出微笑:“來到這種危險的地方必須是要有熱愛支撐的,否則我們都不知道該怎麽活下去才好。”
這倒是真的,任何人做出行動都至少有着一個足夠支撐他們的理由。
太宰治收回自己探究的視線。
昨天剛剛下過雨,有淺色的彩虹在水汽間彌漫開來,落在河水上粼粼地閃動着光芒。太宰治加大了一點船只的馬力,在藤蔓交錯的水中沖出一條路來。
江戶川亂步很快就不再對那些繞來繞去的蝴蝶感興趣了,他開始打量起雨林的四面八方,有時甚至完全是沒有邏輯地突兀擡頭朝着某個方向看過去,與樹木同色的眼睛裏流露出興致盎然的神情。
誰也不清楚他到底感覺到了什麽。
江戶川亂步似乎有着一個完全屬于自己的世界。在那個世界裏,一切的細節都被完整地呈現出來,萬事萬物都有一張神奇的網将它們彼此緊緊聯系,過去與現在互相纏繞在一起。
一根普普通通的樹枝在他看來也許是巨水獺留下來的建築工程的剩餘材料。樹上被啄了幾口的果實說明有一只不知名的鳥雀好奇地嘗了嘗它的味道。一個完全普通的灌木林也許清晰地還原了清晨一大群負鼠飲水的蹤跡。
也許只有X小姐才能明白這種感覺。
“這裏有一只松鼠洞!”
少女興奮地說道:“我打賭是一只很可愛的紅松鼠!我猜這邊肯定有它們藏食物的地方,真的不打算在這裏稍微停一下嗎?我肯定能把它們的食物儲藏櫃全部都翻出來!”
“還有這裏,這裏。”
輕快而又叽叽喳喳的聲音繼續說:“太了不起了,這個漂亮的梅花印子。你知道嗎?犬科動物絕大多數都是沒有辦法收起自己爪子的,所以這種沒有指甲痕跡的肉墊印痕很大的可能是一只貓科留下的。”
“貓科,有着流動花紋的美麗獵手。”
X小姐格外詩意地壓低聲音說道,可以想象得到她此刻非常的愉快:“真希望能看見一只漂亮的小家夥。細腰貓,美洲豹,美洲獅我都不怎麽介意的。”
太宰治耐心地聽着對方的聲音在自己的身邊孩子氣地叽叽喳喳,感覺時空管理局裏的對方說不定已經把臉湊到了屏幕上。
她真的很喜歡這些動物。
醫生有時就會被江戶川亂步突如其來的一個動作吓上一跳,不由自主地變得神經兮兮起來,一起四處打量着周圍,偶然地,他也會發現什麽東西。
“挂在樹上面的應該是螞蟻巢穴。”
醫生在本子上面簡單地畫下一個看上去像是蜂巢的巨大紡錘形事物,快速地與旁邊的人和貓說道,同時環顧着周圍:
“最好不要去碰那些東西。如果是子彈蟻這樣的螞蟻,被咬上一口就需要用到藥物了……還有就……那是面包樹?”
他的聲音一下子擡高,眼中浮現出驚詫與喜悅混合的表情,甚至在船上站了起來,彎着腰躲過上方的藤蔓,目不轉睛地看着那棵樹。
江戶川亂步也目不轉睛地看着那個方向,聞言很歡快地“嗯”了一聲,高興地說道:“書上面有好多鳥!”
太宰治在河流邊停下船,擡頭看過去,很容易就發現了他們口中那個停了很多鳥的面包樹。
就算是在無數的樹木中,它也是相當明顯的那一棵。
那棵樹并不是很高,與周圍樹木油畫般鋪開的濃墨重彩的樹葉并不相同,沒有太多樹葉的它在樹林中顯得格外疏疏淡淡,筆直的灰白身軀接入周圍翠蓋組成的綠雲裏,借用了它們的光輝。
淺黃色的看上去像是花又像是果實的飽滿圓形挂在樹上面,同樣挂在上面的還有許多鳥。
它們飛來飛去,叽叽喳喳,嘈雜得就像是在開露天的歌舞會。身上絢爛美麗的羽毛在空氣裏自在地晃動着,像是水汽間朦胧的彩虹被抽離了色彩,被拙劣又富有靈氣的畫手雜亂無章地圍繞着樹塗成一團。
“就在這裏停下來吧,我們去看看能不能摘下幾個果實。”
太宰治仰頭看着那棵樹,任由澀澤龍彥一個躍起跳到了自己肩膀上。
江戶川亂步發出一聲并不矜持的歡呼聲。
他把自己已經彌漫起水珠的眼鏡擦了擦,抱着樹懶就跑到了森林裏。內森尼爾拽着自己的筆記本同樣興致勃勃地跟了上去。只留下太宰治和正在抖毛的澀澤龍彥。
X小姐在太宰治的耳邊快活地催促着,她興奮的程度一點也不比江戶川亂步差。
“我剛剛看到綠頰錐尾鹦鹉了!”她說,“我最喜歡的鹦鹉就是它們。就是不知道它們的領地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擴張到這裏來了。”
澀澤龍彥眯着眼睛“喵”了一聲,跳下來走到前面看着太宰治,滿眼都是“不會吧,你該不會想待在這裏聽人唠叨吧”的嫌棄表情。
太宰治對此無奈地聳了聳肩,然後自己便忍不住露出一個微笑。
他快步跟上前面人的腳步,正好看見了江戶川亂步把樹懶放到樹上的一幕。還是小孩子性格的江戶川亂步最後用力地摸了把樹懶的腦袋,踮着腳尖把它放在樹上,看着這只慢吞吞的動物抱緊樹枝一點點地往上爬。
它爬了很久還是沒有爬上去,便已經有點懶散地垂下腦袋,黑色的小眼睛看着仰頭用亮晶晶眼神望着它的江戶川亂步,還有形象有點亂糟糟的醫生,晚來的太宰治。
澀澤龍彥爬到了相鄰的樹上,很不适應地再次抖了抖自己的長毛——亞馬遜雨林糟糕的濕氣總讓他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是濕的,随随便便就可以擰出水來。
但偏偏他不管怎麽用力抖毛都沒有辦法讓身上更幹爽一點,這種落差讓貓感覺糟糕極了。
他在樹枝上邁了幾步,熱帶植物粗壯的枝幹讓這種行動輕松寫意。于是澀澤龍彥滿意地低伏身子,耳朵豎起,看向前方的另一根樹枝,通過一個起跳穩穩地落在上面,低頭望着下面還在爬行的樹懶。
“喵——”他從喉嚨裏發出低沉的聲音。
樹懶的動作似乎僵了僵,但很快就變得快了起來,至少在樹枝上移動的幅度已經到了可以觀測的地步。
恐吓加速還是很有效的。
白貓心情相當愉快地低頭看向下面沒有什麽大用的人類,輕巧地在樹枝間以跳躍的方式不斷前進了起來。
動物敏銳的嗅覺已經讓他清晰地感覺到了面包樹的位置。
與大名鼎鼎的猴面包樹不同,亞馬遜雨林的面包樹有着熱帶植物特有的寬大美麗的羽狀葉片,讓人想起夏日的棕榈。金黃的聚花果圓潤飽滿,無數細密的顆粒分布在其上,構成縱橫交錯的格子狀紋路。
有許許多多的鳥兒叽叽喳喳,時不時低頭在果實上面啄幾口。它們中絕大多數都是吵吵嚷嚷的綠頰錐尾鹦鹉,這群鳥聲勢浩大地把周圍的動物全部都吓跑了,在濃密的樹林裏快活地飛來飛去。
澀澤龍彥故意在樹叢間探出腦袋吓唬了它們一下,讓它們都從樹上面飛起來,警覺地開始繞着這棵面包樹盤旋。
貓對于這些只能當做食譜的生物沒有太大的興趣,借着樹枝跳了幾次來到了猴面包樹上,低頭咬斷了一個看上去還完好無損的金黃果實的根莖,讓圓滾滾的果實掉到地上。
面包樹有十幾米高,指望沒什麽用的人類摘到果實基本沒有可能,澀澤龍彥也只好勉為其難地幫忙——不過他自己是不會吃的,他對素的沒什麽興趣t,偶爾嚼嚼草幫忙消化就可以了。
鹦鹉們氣急敗壞地發現了這個小偷,落在樹幹上氣勢洶洶地罵街,嘈雜的聲音一下子變得更加聲勢浩大。
幾個人類在底下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來自大自然“自然而然”掉落的果實的饋贈,讨論起了今天的午飯要不要就吃這些亞馬遜特産。
“如果我們能找到幾棵牛奶樹就更好了,這樣這頓午飯就有面包有牛奶。”
內森尼爾醫生顯得很高興也很感動,很動情地說着,同時蹲在地面上用自己的筆記本快速地描摹面包樹的長相,尤其特寫其果實和葉子。
因為澱粉和牛奶不方便保存,所以就算是船上也沒有很多這種食物。
不過牛奶樹牛奶樣子的汁液只有在亞馬遜雨林的旱季才能分泌,現在正處于旱季的末尾,也許再過幾周就再也找不到這樣方便的美食了。
“面包樹烤一烤的味道相當好。”
X小姐倒是沒有感覺多遺憾,而是十分振奮地科普道:“這裏面有很多的澱粉,所以味道吃起來就像是……”
太宰治若有所思:“烤面包?”
“烤土豆!”X小姐斬釘截鐵地說道,然後莫名其妙地看着太宰治,“你為什麽第一反應是烤面包?”
太宰治張了下嘴,發現自己懶得說話,于是順理成章地無視了對方的疑問,把果實遞給彎着眼睛偷笑的江戶川亂步——他全部都聽到了。
為什麽?還能是因為什麽,當然是因為這棵樹叫面包樹啊!
船上。
相比于太宰治他們即将有面包有“牛奶”的午餐,費奧多爾為自己的午餐打算就非常的簡樸:随便開一個罐頭,喝幾杯咖啡就足夠了。
他靠在欄杆邊看着正在散發着微弱光芒的儀器,花了幾秒鐘的時間走神思考太宰治之前和他說的“另一個世界的他有的摯友”,又花了幾秒鐘的時間短暫回顧一下自己的前半生。
——在這個儀器面前似乎總很容易走神。
可能因為是它本身彙聚的就是精神與潛意識之中的力量,在普通人看不到的角度裏,也許正有星星點點的光芒正在向着它彙集。
費奧多爾收回了思緒,手扶着欄杆轉過身,然後有些詫異地看到一條身上似乎有着水光潋滟蛇在森林裏蜿蜒着游過來。
漂亮的亞馬遜巨蚺懶洋洋地游到岸邊,和船保持了不遠不近的距離,足足有九米長的身子慵懶地舒展開來,在視野裏蔓延開來的感覺足夠打破普通人對蛇這種生物長度極限的想象。
這種恐怖的體型已經足夠讓這種蛇與最為兇猛的黑凱門鱷互相争鬥,甚至絞殺四米左右的黑凱門鱷。只有陷入蛻皮和消化的脆弱期,它們才可能被同樣危險的捕獵者殺死。
它擡起頭,用一種無辜的眼神看着這艘巨大潔白的船只,然後緩緩地像是翻動浪花一樣翻過身子,就這麽舒舒服服地曬起了太陽。
費奧多爾和它對視了一會兒,有一種讓他頭疼的微妙預感緩緩浮現。
——這蛇該不會是盯上這艘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