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哈人,血別濺我身上
哈人,血別濺我身上
蛾牌11是一張很特殊的牌。
它的牌面背景是蒼白的一片雪。十只飛蛾在一個車輪狀的物品裏推動着輪子滾動。但在輪子的上面, 卻有一只飛蛾正在朝着反方向爬行。
“它代表着個人的力量之微弱,無法反抗命運之輪的前行,終将被其碾壓而過。”
被拒絕提前結束這場游戲的神明無所事事地解說道, 同時在自己的牌堆裏面挑挑揀揀着——雖然祂表示自己出的牌肯定是壞牌,但此刻卻莫名其妙地挑剔了起來。
“當然喽,這只是它解讀方式中的一種。實際上這種牌有很多種解讀方式, 在這方面它有點類似于塔羅牌。”
地下的監獄裏, 閉着眼睛在黑暗裏進行短暫小憩的醫生突然睜開眼睛, 緊貼着地面的耳朵感受到了一陣陣越來越大的顫動。
這種顫動并不是無序的,而是呈現出了某種十分玄妙的震顫的旋律, 聽上去如同某種奇妙的呼喚, 讓血液都為之激動地戰栗起來,心髒也飄飄欲飛地想要跟随着這種聲音離開身體。
這給人一種錯覺:有什麽東西正在像撥動琴弦一樣撥動她大腦的神經, 催促着腺體分泌一些讓人感到幸福和沖動的激素,好讓她迫不及待地跟随着這種聲音離開。
——不, 不是錯覺。
克謝尼娅把自己疲憊的身體支撐起來, 毫不猶豫地用手狠狠地捏過自己那呈現出密密麻麻凸起的手臂,發出“嘎吱嘎吱”的爆裂聲音,同時朝着更加黑暗的地方蜷縮。
她喘了兩口氣, 看向更深的黑暗處, 在那對睜大的眼睛裏, 呈現出擴散狀的瞳孔微微有些失焦,讓她看上去很像是一個被不知名力量賦予了行動能力的死人。
喉嚨處的癢意更加明顯了。
醫生把手握拳塞進自己的嘴裏, 幾乎抵到咽喉的部位, 身子用力地抵住牆, 把耳朵摁在牆壁上,另一只手蓋住另一只耳朵, 眼睛緊緊地在黑暗裏閉了起來。
那些被人類血肉哺育出來的新生命在偉大族群的召喚之下不幸地過早誕生,成為了飛蛾之中的早産兒。但它們依舊渴望光明、渴望溫暖、渴望獲得新的生命,和自己的家人們融為一體。
為此它們狂熱地想要鑽出溫暖的母巢,柔軟的活着的血肉子宮,從任何可以離開的縫隙裏鑽出來,去追逐它們的光明與天空與同伴——從靠近皮膚表層的血管到耳道,從口腔到眼球,它們渴望着“t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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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嗬……”
克謝尼娅的咳嗽聲被緊握的拳頭擋住,不得不咽了下去,眼角生理性的淚水似乎也帶上了飛蛾□□的顏色。
反胃的感覺湧了上來,有着高酸性的胃酸滿上喉嚨,似乎有什麽東西正在延後的部位垂死掙紮着,用吻管戳動柔軟的肉。
“滾……”
她死死地咬住自己的手背,含糊不清地從嗓子眼裏擠出這個詞,在聲帶勉強振動的時候感受到了那個位置有什麽惡心的東西因為擠壓變成了一團碎肉。
一開始飛蛾不依不饒地想要沖出去,但在反複拉鋸了十幾分鐘之後,它們不得不放棄了這個念頭。
——因為她之前的反複要求,監獄的這個位置幾乎沒有光線,溫度也要比別的地方低一些。
這些蛾子感受不到那些誘人的氣息,再加上在這場拉鋸賽裏精疲力竭,所以不得不放棄了之前的想法。
大地的震動逐漸消失了。
這個冰冷而又黑暗的地方沒有引來更多飛蛾的注意。遠處那些有着光芒的地方雖然正在不斷傳來什麽東西破裂的聲音,但是那些破土而出的小動物們看來對這裏都沒有什麽興趣。
黃綠色的浪潮很快把遠處微弱的光芒吞沒,然後在黑暗裏朝着上方奔湧而去。在密集的翅膀拍大聲裏,它們如同流經雨林的剛果河。
同樣在這場拉鋸塞裏耗費完力氣的克謝尼娅安靜地等待着它們的離開,然後勉強地站起身,跌跌撞撞地靠在了牢房的門上。
這裏所有的光芒都已經熄滅。那些飛蛾用自己狂熱的飛撲姿态把火徹底地埋葬了。
她看着攔住自己的牢房門,在短暫地出神後把手伸出去,摸到了自己牢門上的那把老鎖,然後從自己的身上摸出一個“工具”。
那是一些細細的指甲……故意被留長後又經過了認真的打磨和修飾的堅硬指甲,上面還帶着黑色的污穢,說不上是血跡還是泥土。
她耐心地把指甲捏在一起,然後毫無章法地在鎖孔裏面搗鼓起來——這個監獄的鎖不是那麽的靠譜,也遠遠沒有升級得太先進。所以在她耐心地進行這種機械操作五分鐘後,在大多數指甲戳彎的情況下,鎖總算發出了“咔噠”一聲。
如果有靠譜的鐵絲的話,速度會更快。
人類太信任他們制造的鎖了,在大多數需要鎖打開的問題上,他們會嘗試找鑰匙或者直接破壞門,但實際上破壞鎖并不算太困難。
她把身子依靠在門上,推開門在一片漆黑的黑暗裏走了幾步,但很快就放棄了這種念頭,幹脆跪坐下來,用手摸索着四周的地面爬行,走幾步就不得不停下來喘兩口氣。
她現在實在是沒力氣了。
不知道多久之後,她摸索到了黏膩的東西。
血液。
她順着血的痕跡很快就摸索到了一具屍體,然後很耐心地在上面找了一會兒,很幸運地找到了鑰匙——雖然在牢房外面的屍體大概率是獄卒的,但是他們身上倒是不一定攜帶鑰匙。
“得把他們都堆到一起……處理……對,處理屍體。”
醫生晃晃腦袋,自言自語般地喃喃道,用手臂支撐起自己的上半身,眼睛中的瞳孔已經接近于徹底渙散,另一只手則是在屍體裏摸索着。
她感受着哪裏是內髒,哪裏是骨頭,哪裏是人體內的油脂,把那些手感黏膩的油脂抓着掏出來,把那些似乎還蠕動着的卵掐死。
過了會兒,克謝尼娅似乎稍微清醒了一點。
“是時候結束了。”她輕聲說道,淺色的眼睛看着面前幾乎無光的環境,裏面似乎有另一簇固執的火焰燃燒起來。
她狼狽地試圖站起來,在牆壁的幫助下勉強支撐住了自己的身子——不像躺在地上的屍體,鎖的位置比較高,她站起來更方便一點。
“……是時候結束了。”
棋盤上數量增加的飛蛾正在整張棋盤上不斷飛來飛去。
那些從蛾牌11中冒出的飛蛾并沒有聚集着出現,而是分散地在各個角落中飛翔,并且均勻地散落着。其中甚至有一只飛蛾落到了蜷縮起來的鳥的面前。
鳥先是把自己往邊上縮了縮,發現這只飛蛾似乎沒有離開的打算後便立刻發出了尖銳沙啞的鳴叫聲,飛過去試圖用尖尖的嘴巴去啄爛飛蛾的翅膀。
飛蛾也撲上去,試圖用長長的吻管戳破對方的皮膚喝血,但很快就被兇起來連啄到自己身子都不在乎的鳥給吓走了。
獲得暫時成功的鳥跳回到白骨邊,飛蛾給它造成的傷勢遠遠沒有它尖嘴給自己造成的傷口恐怖,但它依舊保持着平靜的姿态,把散亂的骨頭收拾起來。
它很有目的地在做着什麽,但可能是因為比較疲憊,過一會兒就不得不休息一下。
一直在擔心地觀察鹿群的江戶川亂步終于忍不住把視線挪到了鳥的身上。
“和象征死亡與肅殺的冬之蛾不同,春之鳥是帶來希望與生命的信使。醫療、治愈、生命與愛,這都是它能象征的含義。”
伊尼似乎注意到了江戶川亂步的視線,微笑着主動解釋道:“鳥牌2的含義是生命對死的敬重與懷念。”
祂看上去就像是一個解說員,正在努力地讓江戶川亂步産生對這些東西的興趣——按照X小姐的說法,這種行為也可以理解為祂正在試圖用小魚幹逗貓,毛絨玩具逗小孩。
江戶川亂步果然看上去對這個很有興趣,于是在出牌的間隙問了一句:“那別的牌呢?”
“當然也有着很特殊的獨特含義了!”
神長長的脖子扭了一下,像是個終于達成目的的狐貍一樣,聲音都變得輕快了起來:
“夏之貓可以是激情與好奇的代表,但它們也是叛逆和破壞者的象征。它們破壞規則,喜歡挑戰各種各樣的事物,然後把很多事情都變得糟糕。”
“至于鹿……嗯,這張鹿11是壞牌。我馬上給出的這張貓4也是壞牌。”
神快速地把自己的流程走完,然後繼續滔滔不絕地興奮介紹道:“秋之鹿代表着創造與實踐行動,美麗的收獲與財富,頭頂上的一對鹿角也意味着平衡。”
“鹿是改變世界的一群動物,它們敏銳而又有着适當的好奇,謹慎但也具有勇氣——如果你在未來遇到別的想要和你玩牌的家夥,你大可以相信你手中的這種牌。”
這句話顯得有些意味深長,不僅僅是因為祂表現出對鹿牌的過分喜愛。
“我會注意的哦,長脖子小姐。”
江戶川亂步丢出一張貓牌3,随口說道,數着自己牌堆裏剩下來的幾張牌,思考着到底該怎麽出牌才能讓棋盤上的局勢發生改變,壓制越來越多的飛蛾數量。
伊尼愉快地眯起眼睛,再次從喉嚨裏發出古怪的、好像是飛蛾撲棱翅膀的笑聲。
“如果換成你的那些同伴們,他們一定會賭一把。任何東西都有失敗的概率,所有的計劃本質上都是賭博……”
祂突然開口說道:“但你不一樣。”
另一頭,澀澤龍彥沒有從建築上面跳下,而是注視着遠處雪地上湧動的東西眯起眼睛。
貓類的微光視覺讓他能夠在黑夜裏捕捉到許許多多的細節,比如說那些從雪下面成群結隊湧出的大片大片的蛾子,還有更為龐大的某些群體——它們都在朝着點燈的莊園湧來。
他沒有太驚慌:因為儀式需要宴會的完整完成,所以這些東西大概不會破壞這裏的建築,他到時候往裏面一藏也挺省事。
但人類這種進化鏈明顯出了一點問題的笨蛋生物遇到的麻煩就比較大了。
他仔細端詳了一下,發現那些更為龐大的東西是由無數飛蛾聚合而成的群體:
大概有一個人那麽大,由各種形态的飛蛾與膿綠色的膠狀物結合起來,上面還沾着不可名狀的紅色帶狀物,就像是剛剛從胎盤裏爬出來,臍帶都沒有來得及剪的倒黴孩子。
有幾個格外激動地沖……或者蠕動向這裏,在距離比較近的情況下,澀澤龍彥甚至看到了它們各司其職的場景。
有的在歡快地拍打翅膀,有的在□□,有的在抖動着尾端産卵,有的以幼蟲形态啃食着成熟體的翅膀,有的是被擠癟的繭,有的正在以半成熟體的姿态破殼,毛茸茸的腿拼命撥弄着套在肥碩尾巴上的繭。
當然,還有更多死去的破碎的飛蛾屍體,還有一些保存完好的屍體已經膨脹了起來。
還活着的蛾子毛茸t茸的觸須和腳都不斷抽搐着,就像是有着癫痫一樣彼此糾纏,大大的眼睛神經質地亂轉,裹挾着鼻涕綠色粘液的絨毛就像是沾水的羊絨一樣稀爛而又惡心,裹挾着腐屍般的臭氣蠕動過來,帶着糟糕至極的不協調感。
看上去是一個“親切友好”,甚至會帶着長輩屍體一起遷徙的大家族。
澀澤龍彥默默地盯着這些挑戰生物理解極限的生物。
雖然人類看不出來貓的表情,但他此刻的臉色絕對不會比第一次看見那罐年齡比他還要大的貓罐頭時更好。
“真了不起。”
他沒什麽表情地自言自語道:“這個世界上竟然還有比人類進化得更糟糕的生物。”
“這味道……有點惡心。”
太宰治有些嫌棄地揮了揮手,在火海背景下打量着這種怪異的生物:“這應該就是那些發育完全、從老死人類的屍體裏出生的飛蛾?怎麽看上去比那些早産兒還像是早産兒。”
“它們身上的粘液具有腐蝕性,而且動作不算慢,就是比較容易因為火焰而偏轉方向。”
費奧多爾在邊上用平靜的語氣說道,看着裏面的場景:“等到它們用身體把火焰撲滅一部分,我們就可以去看看大廳了。”
太宰治轉過頭,用若有所思的目光看着面前的建築。
“道理我都懂,但是這裏的力量是不是太微弱了一點?”
他說道:“到目前為止都沒有出現特別大的麻煩。好像這些蛾子就是過來自殺似的。”
“那是因為它們還沒有聚集起來,大部隊還沒有來到這裏。”
費奧多爾微微眯起,似乎從這樣的形勢中産生了什麽靈感,輕聲說道:
“吾名為群,因為吾等衆多。”
這句話來自于《馬可福音》,是一群附體在人類身上的惡魔對耶稣所說的話。
X小姐略帶凝重的聲音傳來:“按照速度,還有三十秒大部隊就要來了。”
太宰治回頭看了一眼,順手拍走一只撲上來的蛾子。
“火已經滅得不少了。”
他飛快地又看了眼費奧多爾,用一種鱷魚假惺惺流淚的語氣說:“就是蛾子的屍體還沒有燒幹……我是說,可能走過去的感覺不太妙。”
為了驗證自己說的話,太宰治深吸一口氣,主動上去踩了一下,結果不少綠色的血液汩汩地流淌了出來。
“嗯,就像是踩着果凍一樣。”
他被惡心得微微後仰,但臉上依舊保持着毫無破綻的微笑,看向了對着這些屍體面露嫌棄的俄羅斯人。
費奧多爾:“……”
他低頭謹慎地邁出一步,随着一聲古怪的“咕哝”聲,肥碩的蛾子屍體一下子爆裂開來,很有活力地朝着四面八方濺射開去,有幾滴還帶着濃郁的臭味與血腥味濺到了衣服和臉上。
太宰治愣了一下,也不管這種觸感了,飛快地遠離了幾步,同時用很真誠和同情的目光看着費奧多爾:“你沒事吧?”
俄羅斯人默默地拿出手帕擦了擦臉。
然後他露出了一個很友好的、很無害的、很燦爛的微笑。
“完全沒事哦,太宰君。”
他一字一頓地、用很輕快的語氣說道。
太宰治又往邊上挪了挪,差點把自己挪到火裏面,看着不遠處那些蛾子的眼神一時間都變得微妙了起來。
吓人,到時候血別濺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