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放火燒山,牢底坐……
放火燒山,牢底坐……
伊尼不太能夠理解希黑格薇卡為什麽天天都在月亮上哭泣, 又為什麽明明那樣傷感還一直在月球上注視着這個星球。
——就像同樣都是精神病,精神病患者也無法真正另外一位精神病人的內心一樣。
別的外神倒是很“喜歡”去希黑格薇卡那裏。
祂們閑的沒事就會把這位母親神撕扯成好幾段,拽着對方的軀體在口中咀嚼一會兒, 扒拉開對方的眼睛,“咕哝咕哝”地說出一大段無聊的句子,然後無所事事地繼續在宇宙中閑逛。
哭泣的希黑格薇卡是不會反抗的, 祂只會下意識地去庇護自己的孩子們, 把它們全部都吞咽下去。但一般來說, 這些“孩子”很少有能再出來的,它們全部都死在了自己母親的身體裏, 就像是它們從母親的子宮中誕生那樣。
但伊尼沒有去吃過對方, 因為祂覺得自己還沒有祂的兄弟姐妹們那樣無聊。祂只是喜歡在對方的身邊待上一會兒,看對方的孩子——那些長相怪異的真菌與蟲子在祂身上蠕動的樣子。
這大概與祂和希黑格薇卡的象征物同樣都是蟲子有關……大概吧。
神明困倦地打了個哈欠, 銀色的眼睛微微眯起,把思緒從過去的時間線裏抽離出來, 又稍微撥快了一點時間, 丢出一張注定是壞牌的牌。
祂現在有點無聊。
雖然面前的這個幼崽已經算是人類裏有趣的那一批了,但祂還是感覺到無聊,于是幹脆用眼睛盯着對方走神。
但走神也很無聊。
“後悔嗎?你的上一張好牌是蛾13?”
祂和江戶川亂步一起看着棋盤上面的變化, 然後神突然笑着詢問道。
江戶川亂步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唇, 沒有被對方的話打擊到, 而是擡起頭,用一種嚴肅的語氣說道:
“我在想, 貓牌為什麽那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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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 為什麽貓牌那麽多?而且它們還被飛蛾追着?”
神重複了一遍, 把雙手合在一起,尖銳的指甲從肉中彈出來, 很優雅地互相交疊。祂用某種輕快的聲音說道:“那麽,有沒有可能……”
“它們不知道該怎麽利用自己的數量?”
反抗的飛蛾撲向衆多的貓,貓一時間慌張起來,竟然沒有想到用自己的利爪對付它們,被狼狽地追逐着,密密麻麻地被覆蓋到身上。
鹿沖過飛蛾的群落,把飛蛾驅散,踩碎了幾只蛾子,但是對于這些數量龐大的飛蛾顯然有點無能為力。
大廳裏的音樂依舊震耳欲聾,在凄厲而又悲傷的詭谲之中夾雜着富含血腥味的歡樂。樂器們如同哭泣,如同控訴,如同綿綿不絕、血液一樣奔湧的愛意。
在華爾茲尚未結束的時刻,舞會間的個人音樂會便攜帶着潮水般的聲音驟然響起,節點就像是踩在人們的心髒上,讓心髒忍不住跟着它越來越快,最後到了瀕臨爆裂的邊緣——
然後被一聲突兀的槍.響打破。
太宰治控制着自己的心跳,把手中還冒着煙的手.槍用手帕捂住,十分熟練地在所有人反應過來前塞回衣服裏。
沒有裝上消音器的手.槍很容易被辨別出聲音傳來的方向,某些種類發出的聲響甚至會導致持.槍者的暫時性耳鳴。
不過剛剛舞會上的人幾乎都被音樂控制住了心神,加上有許多人都正在暈頭轉向地持續不斷地跳華爾茲,所以一時間沒有人反應過來。
“你的血管沒事吧?”
太宰治頭也沒有回,象征性地對費奧多爾詢問了一句:“我很擔心你的血管和你那位寫小說的同位體一樣脆弱。”
“至少還活着。”
費奧多爾喘了幾口氣,擡眸平靜地回答,同時目光看向因為槍.聲突然中斷的舞會:“再這麽跳下去的話,這裏很多人就要力竭了。”
“說起來,還真丢臉。”
太宰治微微虛起眼睛,小聲吐槽道:“明明是上千人的軍隊,還有那麽多大威力的武器,結果竟然被坑到了這個地步。”
如果真的像是他們想象的那樣,那麽由人體孵化出的無數飛蛾就算數量再多一點,也未必能夠逃過大範圍的殺傷性武器。畢竟飛蛾可不是什麽以防禦著稱的生物,被打到了該死還得死。
估計這也是為什麽斯托爾莊園和軍隊保持了詭異的和平,一直到了這些駐軍把泉水搞枯竭再動手。
本來從閣樓上的石板被拿走後就開始焦慮不安,只是安慰着自己“儀式完成之後還可以繼續尋找”的娜斯塔西娅小姐在聽到槍.聲的瞬間,眼神就愣了起來。
她快步地走到臺子上站住,足足一米九高的身軀讓她看上去無比地顯眼,綠色的眼睛掃視過周圍,聲音冷淡:“繼續。”
于是音樂繼續響起,但舞池已經亂了起來。恐慌的聲音接二連三地響起。
有不少人在那短短的瞬間中恢複了少許的神智,但他們卻無法操控自己的身體,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身軀頂着酸澀的痛苦不斷運動,好像大腦完全喪失了對身體的控制權。
很快,他們的表情和聲帶也被某種看不到的存在悄無聲息地接管。整個舞池再一次變得其樂融融,人們像是鱗翅目的昆蟲那樣翩翩起舞,和諧得如同一場大型木偶戲的舞臺。
巨大的鋼琴聲繼續扮演着舞會中的主角。它與越來越大的嘈雜翅膀拍打的聲音混合在一起,給人的感覺異常詭異。
“看來這些人沒有辦法救了。”
費奧多爾冷眼旁觀着這一幕,輕飄飄地開口說道:“您還抱着之前的想法嗎,太宰君?”
太宰治沒有說話,只是把手伸到口袋裏,手指隔着布料按住依舊有着溫度的鋼管,身體藏在黑暗裏,看向目光冷冽的娜斯塔西娅。
她正在挨個審視和評估那些沒有加入到舞蹈之中的人。
“亂步現在怎麽樣?”他問。
“放心,不會出事……”
X小姐的聲音來得很快,聲音中帶着凝重:
“他遇到別的麻煩了,但沒有關系,他能夠解決。倒是你們,一定要小心。”
太宰治有點擔心地飛快撇過一眼大廳,但發現在無處不在的燭火之中,似乎方向都變得模糊不清起來。
他稍微猶豫了一下,然後微微挑眉:“在放火之前,我先打一槍,沒有問題吧?”
“那給我吧,我在這方面比你準一點。”
費奧多爾也安靜地看了一會兒娜斯塔西娅,然後開口說道。
“你能受得了後坐力?”
“受不了就活不下來,在軍隊裏的日子比你想象中的還要危險。我們那裏,七歲的孩子就要學會怎麽制作子彈和開.槍了,太宰君。”
太宰治“哇哦”了一聲。
“我開始好奇你這幅貧血又虛弱的樣子到底是怎麽活下來的了。”他評價道。
費奧多爾沒有理會他,只是把沒有瞄準鏡的手.槍拿過來,打開保險,擡手毫不猶豫地連續扣下扳機,然後就拽着太宰治快速地離開了這個位置,看都沒有看自己發射的結果。
“走。”他說,“她死不掉。”
太宰治在被拽走的同時眼疾手快地掰走燭臺上的一根蠟燭,丢到花瓶裏的玫瑰花上,然後将燃燒的玫瑰花束丢在華美的地毯上方。
再然後,他面無表情地把自己拿過蠟燭和玫瑰花的手藏了起來,咬着牙不動聲色地吸了一口涼氣。
糟糕,忘記燭淚很燙,玫瑰花很紮人了。
他扭頭看了眼已經燃燒起來的火,拉住費奧多爾的手朝着大廳外面跑去,身影被一大片黃綠色的飛蛾掩蓋。
離燃燒起的玫瑰花最近的一個男人在看到火焰的那一瞬,身體就被體內洶湧而出的飛蛾撕得四分五裂——這些飛蛾掙紮着蠕動着,抖動着還沒有舒展開的翅膀,從他的身體裏面費盡全力地鑽出,跌跌撞撞地試圖朝着火焰飛去。
還有更多沒有破繭的飛蛾,蠕動的t幼蟲,夾雜着被擠爛的蛾子的屍體與黃綠色的血液,讓人忍不住懷疑這些飛蛾黃綠色的翅膀就是由同類的鮮血染成的。
場面在這一瞬間徹底混亂了起來。有不少人這次徹底掙脫了音樂無形的控制,他們驚恐地看着燃燒起來的火焰,還有那些身體裏接二連三冒出飛蛾的人,發出驚恐的喊叫聲,也試圖從大廳裏面逃走,但很快就被絲線拽了回來。
費奧多爾是三槍連發。
不知道是第六感還是別的什麽,在聲音出現的那一刻,娜斯塔西娅就感覺到了不對,急急忙忙地想要躲避,最後分散的子彈只有一顆打中了她的胸口,還有一枚在肩膀上和左腿。
華美的衣服上一瞬間就暈染開了黃綠色,具有黏稠感的血液滴落,帶着種與創口膿水一樣詭異的惡心感。
她睜大眼睛看着面前的這一切,綠色的眼睛中浮現出濃郁的怒火與惡意。
——這一次她看到對方到底是誰了。
人類的皮囊被她身體創口裏蠕動的飛蛾在短暫的時間裏吞食得破破爛爛,那些黃綠色的翅膀極速地拍打着,從裏面飛出。
于是那副高挑的身軀快速地坍塌,蜷縮,像是沒有骨頭的一坨爛肉那樣堆疊在地上。大片慘綠和濁黃色的飛蛾一窩而散,朝着大廳的外面追逐而去。
“共享意識的集群生命體,這種生命形式還是挺罕見的。如果宵行在的話,估計會很想研究那麽一兩只……”
X小姐替放完火打完槍就跑的兩個人看了一眼大廳裏的後續,忍不住感慨道。但很快,她就搖了搖頭,否定了自己之前的觀點。
“不過宵行很讨厭蟲子,說不定她看到這是蛾子組成的就不想研究了。”
“看不出來,你們竟然還讨厭這個。”
太宰治随口說道,拽着正在專注地換子彈的費奧多爾在花園裏面跑,看着花園裏飛出來的層出不窮的蛾子,不知道從哪裏掏出來一根鎂棒,快速地點火後丢到了花園裏。
“噗嗤”一聲後,熊熊的火焰燃燒而起。
大片大片玫瑰花被燒得焦黑、枯萎,不少正在追逐着他們的飛蛾觀察到這樣明亮的火焰後飛翔的陣列都散亂了起來,不少飛蛾甚至狂熱地直接撲到了火焰裏,化作一捧灰燼。
“說起來,我們兩個現在算是把儀式給破壞了嗎?如果再要等一會兒的話,說不定那些地底下屍體裏冒出的蛾子都要來找我們麻煩了。”
太宰治在微微傳來震感的地面上跺了跺腳,轉過頭詢問道。
“對方可以用絲線強行控制人。”
費奧多爾把換好彈的槍塞到自己的口袋裏,酒紅色的眼睛微微眯起:“按照我的想法,舞會的完成是必須要有客人參與的……”
所以最好的解決方式其實是讓客人消失。
“為了不讓恐.怖分子用人質威脅警方,所以率先把人質射殺是吧?”
X小姐用手按住自己的額頭:“不得不說,這其實也算是一個思路,但是我建議諸位還是稍微友好一點。”
——棋盤上的飛蛾分成兩個部分,一部分開始追逐起鹿來,一部分依舊折磨着之前态度不是很好的貓。
江戶川亂步看着輪到自己的牌,最後在鳥牌與鹿牌之間猶豫了一下,給出了鹿牌5。
“好牌。一個相當不錯的選擇。”
神明嘟囔了一聲,微微側過頭,看着牌面上的五只鹿步伐輕盈地躍入國際象棋的棋盤。
它們跟着別的鹿一起驅逐到處亂飛的飛蛾,同時把那些上蹿下跳的貓趕走。鳥則是一副與自己無關的樣子,擡頭看了眼就繼續縮着。
躲在屋檐上的澀澤龍彥看花園裏突然燃燒起來的火焰,微微一愣,爪子下意識地放在自己的胸前,突然感覺到自己藏在懷表裏面的那個骰子狀的東西自行轉動起來。
他低頭把懷表舉起,透過镂空的花紋看到裏面恰好停止旋轉的骰子。
正面向上的那一面,一個有複雜扭曲花紋的數字與注釋浮現出來。
——5,極難成功。
澀澤龍彥茫然地看了幾秒,然後就被耳邊突然響起的爆裂聲吸引了注意力。
他看向下方,發現底下已經不僅僅是燃燒的事情了,而是發生了接二連三的巨大爆炸,驟然炸開的火焰恰好吞沒了無數從上面經過的飛蛾。
白貓瞬間就判斷出了制造爆炸的是誰,默默地把懷表重新藏好。
不愧是打一場仗能死幾百萬同類的人類。
這場面真刺激。
江戶川亂步看着不斷被抹去花色的壞牌,突然說道:“如果說牌面的數字是勝利的規律,是能量的具現,那花色呢?”
伊尼笑着把空白的牌放在身邊:“牌面的花色當然是故事的暗指,是身份的象征。”
亂步目不轉睛地看着占據了短暫上風的八只鹿:“這不僅僅是牌戲。”
“我沒說我們兩個只玩牌。”
神眨了眨眼睛,微笑起來:“沒看到我都把象棋棋盤都留在桌面上了嗎?對了,你還有有關鹿的大牌嗎?”
江戶川亂步沒有說話。
神從喉嚨裏發出低低的笑聲。
他們又進行了一輪,全是壞牌。
然後在下一輪的第三個位次裏,又一張好牌誕生了。
蛾牌11。
“雖然很難讓人相信,但我真的沒有作弊。”
神有些詫異地眨了眨眼睛,然後擡起頭,一臉無辜地說道。
“又或者你可以直接宣布自己為先知?這樣你贏了的話,我們的牌局就結束了,也不用擔心出現這樣心驚膽戰的意外。”
江戶川亂步默不作聲地看向自己手中的牌,指尖因為過于用力而微微發白。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他的牌裏沒有符合要求的鹿牌。
但目前為止,他還沒有把答案徹底縮減到唯一解,雖然他找到的已經有很大的可能了。
要賭嗎?
“繼續。”他深吸一口氣,說。
“你之前說過,要相信自己的同伴。”
還沒有成為偵探或者警察的年幼的江戶川亂步擡起頭,用堅定的語氣說:
“是的,我相信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