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我有一位朋友……
我有一位朋友……
抱着“反正這個世界也沒有人認識我，只有吃到嘴裏的甜點才是真的”的心态，江戶川亂步啃着黃油餅幹，最後還是任由太宰治給他套上了一頭卷曲的黑色假發。
“還有一些地方比較缺陷。”
偵探理智在通話那端一邊扒拉着午飯，一邊指導着第一次給別人畫這種妝的太宰治，聲音聽上去一點也不含糊：“還有那個假睫毛。我記得把假睫毛的道具放進去了，你會用嗎？”
“應該沒問題？”太宰治用有些不确定的語氣說道，低頭在箱子裏面翻找了半天，成功地出來了睫毛刷和假睫毛。
正在像松鼠一樣吃零食的江戶川亂步警覺地擡起頭看了一眼，伸手拽緊了身上披着的厚厚的圍巾，圓圓的眼睛很警惕地看着太宰治。
他本能地感覺那玩意戴到眼睛上後會很不自在，就和在嘴上塗唇膏一樣不自在。
“不過這種東西的話。”太宰治研究了假睫毛半天，又看了看滿臉警惕的江戶川亂步，十分真誠地說道，“我覺得沒什麽必要。”
“很必要的！”
理智在對面理直氣壯地說道：“要知道，美女的睫毛上面落一簇細碎的雪是俄羅斯特色，不可不品……”
一聲暴力的肘擊聲。
“理智！”X小姐的聲音在憤怒中透着習以為常的有氣無力，“你在未成年面前好歹要收斂一點啊！”
太宰治假裝自己根本沒有聽到這句話，手指小心地擦掉江戶川亂步嘴邊的餅幹屑，然後轉頭看向窩在被子裏，把全身上下都被捂暖和的澀澤龍彥。
澀澤龍彥有點遺憾地看了兩眼，确定自己沒有辦法繼續看太宰治手忙腳亂地翻找化妝品的好戲了，這才慢悠悠地起身，甩了甩尾巴。
“X小姐，現在大廳有人嗎？”他問。
“旅店老板現在正在後院喂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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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稍微的等待後，少女在對比下顯得格外可靠的聲音響起：“你們可以出去，街道上沒有什麽人。記得帶上錢，費奧多爾他正在市集裏。”
“那我們就不急着去市場了。”
太宰治站起身，從手提箱裏随便卷了一大堆錢塞進邊上的小包裏，一邊收拾一邊詢問道：“還有什麽地方嗎？”
X小姐看着屏幕上的俯瞰圖，稍微數了一下裏面看上去比較特殊的建築。
“餐館、居民區、廣場、工廠與學校。還有一座宅邸，應該是行政中心。”她說。
江戶川亂步咀嚼的動作微頓，有些好奇地朝窗戶外面看過去。
“沒有教堂嗎？”他問。
“确實沒有。”X小姐也關注到了這一點，“教堂可能是在別的地方，或者已經被拆了。”
俄羅斯的宗教信仰也是相當普遍的，小鎮裏沒有一個教堂的确是有些古怪的事情。江戶川亂步歪頭想了想，眼睛已經亮了起來——他感覺自己發現了一個有趣的線索。
太宰治明顯也覺得這一點可以繼續深入調查下去，他在腦海裏建立起一個簡單的地圖模型，将“教堂”特別标注出來。
标注完後，他想了想，問道：“現在你的觀察範圍能包括整個小鎮嗎？哪些地方被軍隊封鎖了，被封鎖的地方有什麽應該都能夠看到吧。”
“沒問題，我現在倒是都能看到，但也只能告訴你那些地方都有些什麽，具體的情報還得你們自己去搜集。”
正在吃午飯的X小姐用筷子拌了拌自己的咖喱蛋包飯，認真地說道，同時從偵探的碗裏夾走了一根鱿魚須塞到嘴裏。理智對着自己痛失的鱿魚須愣了半晌，發出一聲浮誇的慘叫。
法格斯輕輕地笑起來，它漆黑的身子蠕動了幾下，從裏面伸出來一根觸手，朝對方遞過去。
偵探先生含淚把觸手拽斷，用這根還在跳動的觸手蘸了蘸X小姐的芥末醬，塞到了嘴裏，很用力地咀嚼起來。
X小姐不在乎自己的芥末醬失竊事件——事實上她有點沒辦法接受芥末的味道——而是十分認真地把屏幕分出十幾個視角，觀察着上面的內容。
“餐廳，這個時候是午飯時間吧。我看到一些日本軍人在裏面吃飯，俄羅斯人很少。學校今天好像沒有什麽人在上課？工廠的外面有一些軍隊正在駐守。這應該是這座小鎮原本的工廠，但現在好像更改成武器制造廠了。”
X小姐看着畫面上的內容，提煉出重點簡單地描述了幾句，然後目光就投向了蔓延到山腳邊的一片白桦林：“這裏工廠的邊緣有着一大片白桦林，裏面有士兵在巡邏，森林裏有一個地下監獄的入口。”
“監獄裏面關着的大部分是普通人，也有穿着軍隊裝束的俄羅斯人。哦，還有一個看上去很漂亮的女孩子，她被單獨關一間，與別的人還特意隔開來了。”
“那個看上去像是行政中心的宅邸裏有幾個看上去像是軍官的人還在聊天，唔，聊的內容好像就是今天晚上的宴會——那個莊園應該也邀請他們了。”
X小姐說完一個就把一個視角窗口挪開，最後以小鎮為中心掃描了一遍，說道：“我在小鎮裏沒看到軍營，應該是駐紮在了外面。”
“他們在提起這次宴會的時候用的是什麽樣的語氣？”
太宰治在X小姐觀察着周圍的時候，已經給亂動的江戶川亂步重新拉好了後背的鏈子，帶着身邊看上去是少女模樣的江戶川亂步出了門。
此時的店老板還在後面的院子裏圍着那匹馬轉，他今天在這方面花了很大的力氣：
因為太宰治告訴他，他們有朋友打算前往晚上的宴會，需要臨時雇傭一輛前往莊園的馬車，所以最好提前給馬喂點好料，再給馬和車廂都清理一下。
江戶川亂步穿着十分保暖的毛領大衣，長長的假發被束在後面，毛茸茸的圍巾配合上嬰兒肥還沒有完全褪去的臉，讓他看上去比平時還要更小一點，就像是剛剛十二三歲的年紀。
在稍微習慣了一點這個地方的寒風後，還沒有見過這麽厚雪的江戶川亂步明顯變得好奇和活潑了起來t，一直抱着不太情願的澀澤龍彥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時不時停下來左顧右盼。
如果不是太宰治每次都能在他想要跑到什麽地方的時候及時拽住，估計他人現在已經找不到影子了。
X小姐有些好笑地看着在街道上追着一只鳥跑了好幾步、最後一臉遺憾地看着鳥飛到樹枝上的江戶川亂步，咳嗽了一聲。
“語氣肯定不怎麽禮貌。”她說，“但從措辭多少能看出來還是有點忌憚。至少他們沒有考慮不去赴約的可能性。”
太宰治了然地點了點頭，然後臉上露出擔憂的表情，對着前面的江戶川亂步喊道：“亂步，不要在街道上亂跑！小心摔倒！”
說完他還看了眼街道邊上盯着他們兩個看的士兵，露出一個無奈的微笑。
澀澤龍彥扒拉着江戶川亂步的肩膀，适時地發出“喵嗚”一聲。
士兵的目光在聽到他們用的是日語後就變得不那麽淩厲了，注意到他們還帶着一只渾身雪白沒有雜毛、看上去就十分名貴的貓後更是直接挪開了視線，簡直是聽之任之的态度。
江戶川亂步抱着貓，對太宰治不滿地鼓了鼓臉，覺得就算是表演，他剛剛也說得太大聲了。
太宰治笑了一聲，走上來揉了揉他的頭發：
亂步不知道該怎麽模仿女性的聲音，于是在外面只好不說話——反正光看眼神的話，他們也能夠看出來彼此正在想什麽。
澀澤龍彥跳下來，踩着快要把自己身子陷進去的雪，艱難地走了幾步，雪白的身子幾乎快要被淹沒在極其相似的白色裏。
“往前面走就是廣場嗎？”
太宰治看了眼澀澤，然後對邊上的士兵主動詢問道，臉上還帶着淡淡的笑意，好像這個問題是很自然而然的：“別的參加宴會的人應該還在宅子裏吧？希望他們沒有抛下我們提前上路。”
“啊，是的！”
士兵被這個完全陌生的人問得愣了一下，也沒有來得及思考，下意識地回答道：“長官們還沒有出去，畢竟是晚上的宴會……”
太宰治拉住江戶川亂步的手，拿出懷表看了一眼——其實就是時空管理局給他配送的那個複雜懷表，然後微笑起來。
“我還以為會有人提前去莊園那裏吃一頓午飯。”他輕巧地說道，“謝謝您的幫助了，請問您的長官是……”
別的士兵的視線紛紛落了過來，露出了有些羨慕和嫉妒的表情。這個士兵的臉上濃烈的喜意的一閃而逝，大聲地順便報出了自己的名字：
“報告先生！我的長官是萩尾政彥，我叫做片平晉彌！”
太宰治禮貌地點點頭，無視了第二個名字，拉着江戶川亂步繼續往前面走過去。江戶川亂步轉過頭看了眼臉上似乎還帶着高興神采的士兵，表情有些古怪。
“真的完全沒有反應過來诶。”他湊在太宰治的耳朵邊小聲說。
“利用心理而已。”太宰治同樣小聲說，“不管是我們的人種，澀澤的存在，還是X小姐提供的對這個小鎮的了解，都能讓人在不仔細思考的時候把我們認定為軍界或者政界高層。在這樣的前提下，詢問名字就帶上了別的暗示色彩，消減了直接問名字的懷疑。”
“所以現在我們知道這裏一個軍官的名字，接下來就可以騙出更多的信息了。”
江戶川亂步若有所思地歪了下頭，分析道：“因為頂多只會在這個地方待24小時，所以在利用信息差快速獲得信息的同時，還不用擔心信息傳開後的後果。”
分析着分析着，亂步的眼睛就亮了起來，感覺這種劍走偏鋒的方式和他平時從父母那裏學來的東西不怎麽一樣，但勝在異常的有效。
雖然副作用很大，是以地區信譽的徹底降低為代價，但在這個時候不就很有用嗎？
他父母雖然也會教他一些東西，但考慮到他的年齡，基本上教的都是一些比較正規的思維方式，這種歪門邪道的方式還真沒讓他接觸過。
“……咳，當然了。”
太宰治很明顯地注意到了江戶川亂步對這個人方法很感興趣，于是飛快地改了口，彎下身子十分認真和嚴肅地說道：
“像是亂步先生這樣的人，只要稍加鍛煉自己的觀察能力，就不需要這種亂七八糟的方法，可以用最簡單的觀察找到問題的答案。那才能顯示真正的水平。”
亂步有些狐疑地看回去，但太宰治的表情太一本正經了一點，他沒有從對方的臉上看到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于是在短暫的懷疑後，還沒有被隊友騙得特別狠的江戶川亂步就相信了對方的說法，放下了研究這種方法的念頭，轉而去重新興致勃勃地打量周圍了。
澀澤龍彥緋紅色的眼睛微微虛起，接着回頭看向了太宰治。
“太宰。”他用好奇的語氣問道，“你以前教過學生嗎？教出來是什麽樣的？”
太宰治對此露出一個禮貌的微笑。邊上的X小姐則是似乎悶悶地笑了一聲——她是知道太宰治的過去的，也知道隊伍裏所有人的過去。
畢竟沒有哪個公司會招一個自己都不清楚底細的員工。
不過澀澤龍彥也只是随口一問，這只雪白的貓對于別人的故事其實不怎麽上心，踩着雪地在上面跑了起來，看樣子是打算先跑到前面去看看路。
雖然走在雪地上的時候，它的半個身子都會陷進去，但跑起來時，雪白的貓卻像是真的能夠踏雪無痕一樣，一道白色的影子飛快掠走，甚至沒有留下什麽明顯的腳印。*
“廣場專門有人看着中央的水池。”
X小姐想了想，認真地說道：“那個水池現在是幹涸的狀态，但以前那裏可能有什麽東西，現在去看看說不定還能發現些許痕跡。”
“唔，如果到那裏一直盯着水池看的話，會有點異常。”太宰治稍微思考了一下，然後微笑着說道，“但也沒有關系，反正有亂步先生在的話，看一眼就行了。”
“考慮到無法排除與神秘學有關，亂步先生你看的時候記得把澀澤丢進去。”
X小姐又笑起來。
澀澤龍彥已經跑遠了，沒有聽到這句話。否則他大概能更清晰地認識到，在這個隊伍裏，貓是沒有人權的。
正在這個時候，單獨行動的費奧多爾正在市場上看着其中一個攤位上面賣的草藥，其中有好些都顯得不怎麽新鮮了。
“看上去像是幾天前采下來的。”他說。
“沒有辦法啊，本來大冬天就沒有人會去找草藥，都是先預定我才會特意去搞點，現在只有這個了。”那個人也很無奈地回答道。
他的攤位上除了這些草藥還有一些皮草，還有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
這個市場除了賣食物，也賣各種東西。比如說有幾個攤位能夠幫忙修理一下打獵用的弓箭，以及出售一些比較優秀的箭矢。還可以上來約定什麽時候去家裏修點東西。有的家庭實在艱難，還會拿自己家裏的東西出來變賣。
費奧多爾偏了下頭，似乎沉思了一下，然後指了指邊上那些零碎的小東西——比如說小雕像和各種各樣的石頭。
“這個也給我吧，這樣我還覺得比較值。這些小東西都是之前一位客人找你預定的嗎？感覺這裏的人平時都不會買這樣的東西。”
“你不知道啊，也對，您是外地人。”
賣主看到他要把這些賣不出去的東西買走，顯然很高興，顯然想要再說點什麽，但他一擡頭就看到了市場外面站着的日本兵，表情一下子就僵住了。
“唉，總之确實之前預定的人沒辦法來了，所以這些貨我也出不了手。”
他簡短地說道。
“噢？他也是一位喜歡研究……當地民俗神話發展之類的人嗎？我認識的一位朋友對此一直很好奇。”
費奧多爾眨了下眼睛，假裝自己沒有注意到那些士兵和攤主的表情，看着對方迅速打包的動作，笑着開口：“這裏面似乎有很多噴泉和玫瑰的雕像，這是什麽特有的民俗，能說說嗎？我還想在把這些送給朋友的時候多介紹幾句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