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分崩離析是劇本組特色
分崩離析是劇本組特色
“感覺有點不太對勁……”
正在觀察這座城市的強人工智能發出一聲疑惑的聲音,兔子的臉看向邊上狐貍的臉,聲音聽上去有些疑惑:“今天上班的缺勤率似乎顯得有些低?本來昨天申請請假的一些動物突然又取消請假,跑過來上班了。”
“應該不是什麽大事吧?”
狐貍臉看了一眼數據,對這個不太常見的現象也感覺有些疑惑,看向了邊上的貓頭鷹臉,詢問道:“你們有什麽看法嗎?”
任何特殊情況的偶爾零星發生都不算是什麽問題。但是這次的情況數量比較大,而且也顯得相當普遍,這就不得不讓這些本來就擅長見微知著的動物警惕起來了。
它們本來就是不缺乏智力的意識體,更何況還有整座城市的算力作為支撐,一瞬間就想到了幾百個可能導致這種情況的原因,但似乎每一個都顯得有些牽強。
“……”別的臉也努力擠過來思考着,不同的面孔密密麻麻地擠在同一平面上,看上去比畢加索的還要抽象一點。
“既然現在得不出确切的結論,那我們就稍微等等,先把那些動物密切關注上,再看看事态怎麽發展。”
年紀最大的渡鴉卡辛給出了一個主意,很穩重地說道:“不要輕舉妄動。”
這位最早使用了時間回溯、和感染源打了很多年交道的渡鴉想了想,提醒道:
“對了,你們也稍微自檢一下,看看自己負責的模塊有沒有被污染,把可能受到污染的部分全部銷毀,原始數據我不久之前就備份好了。可以直接替換被銷毀的部分。”
雖然按照常理來講,只要銷毀了未來注定會變成感染源的物品,對應的感染就不會發生,但該有的警惕心還是要有的。
大家也都贊同這位老前輩的穩重,把自己的系統全部都檢查了一遍。
因為這裏的網絡聯通整座城市,所以有些數據受到了城市中誕生的各種感染源的駁雜污染,他們也熟練地切除和銷毀了。
對于強人工智能來說,對抗這種程度的信息感染不算太難,只要不是一口氣就被感染底層邏輯與核心代碼,他們就可以通過這種方式來高效地清除t感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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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成自檢之後,他們湊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讨論了幾句,然後繼續完成自己的工作內容,包括但不限于:繼續推進一些科技的發展,尋找與模拟更合适的新材料,尋找方式升級目前的能源技術,為全城的電子智能分配算力,監控城市裏面有沒有出現突發情況……
“嗨嗨,大家,剛剛我在網絡上看見了一只很有趣的小狐貍哦。”
獨角鯨小姐在處理完藝術相關的領域後就開始忙裏偷閑地在網絡上四處探頭探腦,仗着自己是人工智能,與幾十個動物開啓同屏聊天模式,聊完還興致勃勃地和自己的朋友們分享:
“是那種感覺很有天賦的小家夥!我感覺他要是打算從事戲劇或者小說創作的話,肯定是天賦異禀!”
“你能找到這麽多人陪你聊天?”
邊上同樣偷偷摸魚,順便把自己該幹的工作塞到了渡鴉那裏的兔子大吃一驚:“今天不知道為什麽,網絡實時在線的動物可是很少的。”
“嗯……可能是因為我的聊天對象大多數都是藝術領域的,所以大家都比較悠閑?”
獨角鯨小姐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給出了一個還算合理的解釋:“說句實在話,如果我不當城主,肯定會去當一個畫家,專門給那些小說配圖,或者給戲劇進行服裝設計什麽的。”
“但為什麽網絡在線的動物數量一下子少了這麽多?”
別的面孔聽到這邊的熱鬧,連忙蠕動過來,開始七嘴八舌地讨論:“要不要查看一下這些沒有登陸的用戶的大致分布,做一個曲線?”
“這個我剛剛做好了。”
其中貓頭鷹臉快速地回答道,然後把一份數據傳遞給別的意識體,像是意識到了什麽,語氣有些凝重:“其中絕大多數沒有登陸網絡的動物都有着不需要網絡的工作。”
“而且工作要求使用網絡的動物群體在上網的時候也只是接觸和工作有關的內容,別的東西一點都不看。”
狐貍眼睛越聽睜得越大,瞬間反應過來,最後震驚地抖了抖自己的耳朵:
“大家都突然這麽認真了?”
“感覺就像是這座城市裏彌漫開了某種振奮劑,讓他們都進入了強效工作的狀态一樣……哈哈,這讓我想起我那位網友給我提過的一本書的大綱,是有關群體性狂熱的。”
獨角鯨小姐想了想,用開玩笑的語氣說了一句,結果說完之後,她才發現周圍的臉似乎沒有一個跟着笑起來。
“群體性狂熱。”渡鴉用凝重的目光看着面前不斷流淌的數據流,聲音沙啞,“最近大家确實有點情緒過于激動的傾向,尤其是方舟導致的游行,實在是太聲勢浩大了一點。”
“呃,我就是随口一說。”
獨角鯨小姐懵了懵,然後表情也跟着嚴肅起來——作為過去的一任城主,她的性格可能比較幹淨純粹,但是智商并不算低:
“有沒有可能是感染導致的?導致大家的情緒正在逐漸進行轉向?”
其餘的臉一時間都沒有回答她。
最後還是渡鴉打破了沉默。
“如果是大規模感染的話,那說明所有動物都成為了潛在的感染者。”
他用有些疲憊的嗓音說道:“我們可以找一位志願者,讓他的意識上傳到我們這裏,分析他是不是被感染了,然後再做出決定。沒有感染就是最好的結果。”
但如果真的是被感染了呢?
別的意識體都想到了這一點,但是都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重新去幹自己的事情去了。
——就像要努力地逃避着什麽一樣,他們都不想承認這一點。
如果這座城市裏的動物都已經成為了感染的一部分,那麽他們幾百年的努力、幾百年的掙紮與痛苦到底還有沒有意義?
他們的文明是否還是他們引以為傲的文明?
“我們還有別的方法嗎?”其中一個意識體輕聲地詢問道,“能夠抹消這種污染的方法?”
另一個意識體沉默了一會兒,給出了回答。
“意識上傳。”他說,“我們現在只研究出了這個方法。把他們的意識上傳到網絡中,變成數據化的靈魂,然後再把受到感染的數據銷毀,用初始數據将他們的靈魂填充回去……”
這種方法比較簡單,但是弊端很多:他們可能再也沒有辦法看到外界的風景,也沒有辦法在外部升級設備和能源,就只能在電子世界裏等待着必然到來的終結。
他們的文明會被埋葬在離星空更加遙遠的地方,就這麽在黑暗中渾渾噩噩地等死。
——本來他們應該能研究出更加優秀的方法的,但時間已經不夠了。
……時間不夠了啊。
“我們要不要伊默斯重新使用石板,再回溯一次時間?”有聲音有些猶豫地說道,“如果感染真的蔓延開來了,那現在的情況就像是在慢性死亡一樣。”
渡鴉卡辛深吸了一口氣。
“努力到最後一刻。”他斬釘截鐵地說,“不管接下來要不要動用石板,我們都得為未來試錯一次。”
費奧多爾趴在毯子上,尾巴攤開成一大片雪白蓬松的雲,用爪子撥弄着面前咖啡杯的邊緣,在太陽底下悠悠閑閑地眯着眼睛打盹兒,似乎是想要把自己在西伯利亞熬的那些夜全部補回來。
直到身邊電子屏幕亮起來,他才側過頭仔細地看了一眼。
那是對面發來的回複:“抱歉!因為我這裏發生了一些事情,所以失陪了一段時間。你的小說裏關于群體性狂熱的構想很有意思,能說說到底想要怎麽展開嗎?”
費奧多爾想了想,随意地輸入了一段文字,給對方發過去:
“這只是我随意的一些想法。但我想,在這樣的極端情緒的引導下,文明很有可能走向另一個極端。也許生活更加優渥豐富,但是道德與情緒、個性與獨立自由将會蕩然無存。不久前那次因為基因改進而引起的游行就是靈感來源。”
默默看着這一幕的X小姐眨了眨眼睛,不合時宜地在這只俄羅斯白狐貍的耳邊開口道:
“這是《美麗新世界》?”
白狐仰起頭,酒紅色的眼睛中浮現出感興趣的神色:那是對和自己思路相同的某種東西産生的興趣。
“那是什麽?”他問。
少女托着下巴,笑了起來:“一本關于反烏托邦的書?你們的世界應該沒有。不過我們局裏有圖書館,我可以帶你去看。”
費奧多爾眼睛微眯,笑着開口道:“多謝您的慷慨。”
對面那裏的回複來得很快,分成了好幾段:
“很好的設計……讓我想到了很多。文明不應該把它的成員變成奴隸,但對‘更快更好’的狂熱可以讓動物心甘情願地變成文明的附屬品。”
“我其實很贊同上次關于基因修改的游行的觀點,我們其實不需要那麽急切,很多事情應該交給時間沉澱與發展。”
費奧多爾默默地看着,替對方補充了那沒有說出口的一句話:
但現實最大的悲劇就在于沒有時間。
“強人工智能怎麽感覺這麽好騙?”
他快速地編寫着回複,同時真誠地朝X小姐詢問道:“我現在感覺能把很多信息直接從她口中套出來。說不定我打一個增加小說真實性的幌子,對方就能把一大堆代碼告訴我。”
“噗。”
少女想起自己同樣是人工智能的局長,忍不住笑了一聲,這才解釋道:“正常啦。因為強人工智能有自己的情感、原則、底線和偏好,很明顯,這個強人工智能屬于比較無害的。”
“因為自身的原則和性格,它既不會嘗試獲取你的真實信息,比較喜歡文學,而且對待他人也很真誠。”
“但我建議你別讓對方起疑心,否則它瞬間就可以把你的信息全部給翻出來。”
“不會的。”
費奧多爾把編輯好的信息發出去,然後露出一個無害的微笑:“已經合作這麽多天了,我覺得您應該在這個方面對我有一點信心才對。以及這件事情不用告訴太宰。”
“你們兩個在這方面還真是有默契。”
X小姐有些促狹地笑起來:“說起來,太宰他今天想要早點下班,結果沒成功哦。”
“現在這座城市的情緒,說不定已經醞釀到每個人都有義務加班工作的地步了。”
天空上,太宰治面無表情地看着自己面前一個個急急忙忙的超速飛行器,一點上前阻攔的意思都沒有。
一開始他這種消極怠工的态度還遭到了那些格外勤勉的同事的譴責目光,但很快,他就找到了“不能打擾這些忙着去上班和工作的人”這個理由,成功消除了這種有些微妙的敵意。
——他的異世界度假計劃破産了。
在加班一個小時後,太宰治冷靜地思考起了一個問題:為什麽就算換了一個世界,變成了動物,他還是要面對這種加班的局面?
加班的第二個小時,他開始認真地思考t這個本來可以随意請假休息的文明是不是已經被感染徹底洗腦了。
加班的第三個小時……沒到第三個小時,因為在第二個小時裏太宰治就毫不猶豫地跑路了,同時成功避開了同事的目光。
他幾乎是飛快地降落到了地面上,匆匆忙忙地朝回去的路跑去,生怕被那群已經變成工作狂的動物半路追上。
平時已經占據街道的逛街的動物幾乎大半都消失了蹤影,讓這條道路顯得十分冷清。
途中他路過了那家獅子的花店,上面的花不知道什麽時候被拽走了,花瓣和葉子到處亂撒,裏面也顯現出一副冷冷清清的樣子,讓他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門口有一攤灰燼,看得出來絕大多數的灰都已經被吹走了,只剩下一點點的灰黑色固執地停留在門口,向路過的人訴說着這裏曾經燃燒起的一堆火。
“太宰。”
似乎因為狐貍的這個回頭,花店的窗戶突然打了開來,傳出一個小小的聲音。
獅子在裏面露出一對有些紅腫的眼睛,看上去就像是剛剛哭了許久一樣。
“我送給你的包裝紙……”他打了個哆嗦,像是有些害怕似的,“還在嗎?”
太宰治在夜色裏轉過身,定定地看了面前的獅子兩眼,敏捷的思維讓他瞬間就拼湊出來到底發生了什麽。
“還在。”他說。
獅子睜大了眼睛看着他,聽到這句話後大口地喘了兩口氣,樣子像是有些難過,又像是有些欣喜,他的爪子扒住了窗戶。
“好好保管。”他壓低着聲音重複道,“好好保管啊!”
說着說着,他又有點想哭了。
“他們平時不這樣的。”他用一種悲傷的聲音嘟囔着,不像是獅子,像是只被欺負到家還不敢反抗的貓,“那些孩子平時都很可愛……”
太宰治只是聽着。
就像是X小姐一開始對亂步的擔憂那樣,沒有明确自我認識的孩子是最容易受到影響的。
“它們被燒掉了,你不生氣嗎?”黑色的狐貍蹲坐在黑夜裏,鳶色的眼睛認真地看着獅子,這麽詢問道,“獅子先生?”
“我怎麽能生氣?”
獅子睜大眼睛,只是聲音确實更加苦澀了一點:“他們只是一群小孩子,他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幹什麽……他們什麽都不知道。”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眼睛和爪子都從窗戶的縫隙裏消失了,只有恍恍惚惚的聲音傳過來:
“我也什麽都不知道。”
“怎麽會突然變成這樣呢?”
“……”
太宰治聽着越來越小的聲音,嘆了口氣,走近花店,用爪子拍了拍窗戶。
“給我朵花吧。”他說,“我想給我那裏的孩子帶上一朵。”
這次的花沒有“包裝紙”了。
太宰治咬着一朵他也不知道是什麽名字的白色細碎花朵,朝着回去的路走回去。經過居民區的時候,其中有那麽幾次,他聽到了動物幼崽尖細的玩鬧聲音。
他們正在玩警察與感染物的扮演游戲——似乎每個世界都有類似的童年游戲變種,一方扮演好人,一方扮演壞人,彼此追逐打鬧。
只不過這些幼崽尖尖細細的聲音簡直是在折磨狐貍這種聽力靈敏的動物的耳朵,讓太宰治下意識地産生了一種不适感。
“感染者!要殺了你!”
感染加強和擴散的速度太快了。
太宰治這麽想着,加快了腳步,同時心裏有了一種模模糊糊的預感。
第七天,也就是本來這座城市徹底毀滅的日子。新的感染将會再次摧毀這座城市。
他帶着嘴裏的花,坐着空中浮梯來到他們的居住所,打開門走進去,把花插在花瓶上。
昨天的花依舊鮮亮地盛開着。
亂步已經回來了,有些沮喪地在軟墊上縮成了一團。澀澤龍彥和陀思妥耶夫斯基都圍在他的身邊,表情很難說是在關心幼崽,還是在看別人的樂子。
“亂步先生上班的時候發生什麽事情了嗎?”
太宰治也湊了過來,看着表情似乎有些難過的亂步,低下頭用爪子搭住對方的貓爪,用耐心平等的語氣詢問道。
“喵……”
江戶川亂步擡起腦袋,似乎還有懵和難過,委委屈屈地咪了一聲。
“為什麽要針對我啊,明明我都已經把任務完成了!結果想要提前走還被罵了。”
小黑貓用力地甩着尾巴,語氣頗有點在外面受到欺負,回到家裏朝心疼自己的家長告狀的意思:“都好奇怪!好讨厭!明明之前還是雖然笨但是能聽懂說話的家夥,結果一下子就變成了現在的樣子!”
“這就是感染喲,亂步。”
費奧多爾垂下眼眸,提醒道:“他們是被感染才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
江戶川亂步睜大了眼睛,看上去因為“家長”不站在自己這邊,變得更委屈了,大聲反駁道:
“那些笨蛋是怎麽讓自己就這麽随随便便被感染,而且還放任自己變成這種呆樣子的啊!我本來還答應給他們看看我彈的三味線呢,我現在一點也不想給他們聽了!”
“唔,有這種想法也正常,畢竟亂步沒有見到過最後一天裏的感染變成了什麽樣子。”
澀澤龍彥打了個哈欠,無意識地給小黑貓補了個刀:“當時直接被太宰敲暈了……因為未成年不适合見那種血腥場面。現在正好循序漸進,多看看就習慣了。”
黑貓的目光瞬間就落在了太宰治身上,充滿着“竟然是你打暈我的”的震驚。
太宰治低下頭看着江戶川亂步,動作僵硬了一秒。
糟糕,好像真的是自己能幹出來的事情。
費奧多爾在邊上一點也不客氣地笑出了聲,同時用尾巴遮蓋住了彎起的眼睛,假裝笑聲不是自己發出來的。結果被開始四處亂看、就是不敢看江戶川亂步的太宰治不爽地瞅了眼。
很好,今天又是劇本組內部關系支離破碎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