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關于黑狐貍上周目的操作
關于黑狐貍上周目的操作
另一頭,發表完言論的渡鴉看着面前聯通了整個城市廣播設施的話筒,低頭輕輕一啄,把按鈕關上。
他現在正在這座城市的最高點上。
城市的中心是一座海拔最高的山,而行政部門在山最頂端的天空上,可以從窗戶看到各個區域截然不同的景色。
剛剛從南邊飛來的渡鴉朝着哪個方向看去,有些怔愣地回憶起了自己之前在南區和那群游行臨時領袖的辯論,以及所看到的場景。
在南區,盤虬卧龍的枝幹天生就是這片區域最常見的交通道路,有許許多多的鳥與動物停在樹枝上面,沼澤與湖水混雜成一片的區域裏有許許多多的魚無聲地聚集。
那只身材嬌小的紅腳隼微微側着頭,似乎不好意思去面對渡鴉的目光,腦袋埋在胸脯柔軟的羽毛裏。另一只姿态優雅、羽毛華美的蛇鹫擋在他的身前,目光平和地與渡鴉t對視着。
“抱歉,伊默斯先生。”
蛇鹫的腔調聽上去很文雅:“是我非要這個孩子說出來的,他一開始一直想要保守住秘密,您沒有必要怪他。”
“我并沒有怪這個孩子,或者說,本來我就沒有要求他保守秘密。”
渡鴉的眼神裏也沒有任何的責怪意思,只是用有些無奈的語氣說道:“我很能理解大家這樣的想法,我年輕時也從來沒有想象過方舟,對我們的文明的未來總抱着奇特的期待和向往……”
“您的意思是我們文明的未來難道不值得期待嗎?”
蛇鹫擡高了聲音,打斷渡鴉想要說的話,她美麗的眼睛中有着銳利的目光。
“是的,情況現在已經很糟糕了,但至少我們文明也不缺乏最後一搏的決心與勇氣。這種逃避的行為,抱歉,在我們看來更像是一種對我們勇氣與決心的侮辱!”
這就是為什麽有這麽多動物會義憤填膺,甚至各個地區都自發地爆發了這樣一場聲勢浩大的游行,造成了這麽大的混亂:
明明這座城市裏的普通動物都做好了面對污染死戰不退的決心,但結果呢?這麽多年來,他們的最高領導者竟然都在為投降逃跑做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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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致這麽大的動亂也可想而知。
渡鴉擡起眼眸,只能看到這些動物臉上認真的神情,看到躲在蛇鹫後面的那只紅腳隼露出的不好意思但是堅定的目光。
——他們是真的在疑惑,真的在不滿,也是真的在發自內心地愛着這片土地。
“你說得對。”他最後只能輕聲地說,“我沒有資格對我們文明的未來下決定,是我忽略了你們強烈的意志。但你們應該也尊重那些想要活下去的小家夥的想法,親愛的。”
面對一場注定毀滅文明的巨大的災難,文明到底要怎麽選擇?
是應該選擇逃避,繼續茍延殘喘一段時間再死去?還是應該平靜莊嚴地走向注定的死亡?又或者是選擇轟轟烈烈而又義無反顧地赴死,展現它無與倫比的璀璨與魅力?
沒有人知道該怎麽選擇。
“方舟只是給大家選擇的機會:選擇對抗的動物可以繼續對抗,但那些想要繼續活下去的動物則可以活下去,我們的文明也有可能通過方舟傳承下去,被後來者見證——但現在說這些也沒有什麽用,方舟已經徹底銷毀了。”
渡鴉轉過頭去看這座城市,或者說,去看這座城市裏生活着的形形色色的動物。
“和你們想要的那樣,從今天起,這座城市的所有動物只剩下了這個選擇。”他說。
他們只能去共同直面災難,讓文明發展的速度與災難膨脹的速度賽跑,直到其中一方毀滅才能結束這場沒有盡頭的比賽。
在此之前,他們将永遠沒有休息的那一天,也永遠沒有停下來喘息的時刻。
“伊默斯,這不是任何動物的錯。你沒有必要責怪自己。”
正在渡鴉出神的時候,一個仿佛由混合聲疊加而成、顯得雌雄莫辨的聲音響起,帶着明顯的安慰色彩:
“誰也想不到方舟未來幾天內就會突變成感染源,明明我們之前已經盡可能地隔絕了污染相關的要素。”
渡鴉轉過頭:“我知道,前輩們。”
他抖動了一下身上的羽毛,用有些無奈的聲音說道:“本來我動用那塊石板的時候還以為至少能夠回到幾個月前,這樣也好重新加強隔絕措施,結果沒想到只争取了七天……只能把方舟徹底銷毀掉來避免出事。”
“說起來,現在石板能夠回溯的時間确實越來越短了,我記得我當初用的時候一口氣回溯了一百多年,現在只能按天來計算。”
層層的光幕在投影設備的運作下顯現,在虛拟的電子光幕裏,一個巨大的、帶着奇怪臃腫姿态的生物安然地趴伏着,其中一張屬于渡鴉的面孔朝着這座城市的城主轉過來,彎起眼睛,開了個不好玩的玩笑:
“也不知道是不是力量快要被消耗完,進入節能模式了,誰知道呢?”
“我覺得這個笑話不算好笑,卡辛。你真的一輩子都沒有學會什麽叫幽默。”
邊上的兔子臉嘆了口氣,不知道為什麽,竟然還帶着點滄桑的味道:“除了獨角鯨小姐,沒有誰會笑出來的。”
本來正在邊上“咯咯”笑的獨角鯨面孔在這句話說出口後一下子就愣住了,她有些茫然地睜大眼睛,努力地左顧右盼想要去看別的臉。
她疑惑地問道:“怎麽?難道不好笑嗎?你們怎麽都沒有笑?”
別的臉戰術沉默了幾秒,然後紛紛發出了相當敷衍且幹巴巴的笑聲。
這只巨大的生物看上去很古怪,就像是種種生物之間的互相雜糅。它有着巨大的翅膀和鯨魚一樣的尾巴,但脖子上有着腮和鳍,身上的皮毛裏有着雜交生長的鱗片與飛羽,背上的棱刺與節節分明的背甲又有點像是爬行動物或者昆蟲。
六足裏面的前足類似猴子的雙手,後足更類似于草食動物的蹄子,中間的那對足看上去退化得比較纖細短小,被甲殼覆蓋,藏在腹部位置。
當然,最吸引目光的還是那個大得有些累贅的頭顱——那就像是一面巨大的數十面的骰子,每個面上都是一種動物富有特色的面孔。
他們就像是各自具有意識那樣有着生動的表情,甚至彼此還在聊天,蠕動着把邊上的臉擠來擠去。不過也有幾張臉是閉着眼睛的,看起來就像是在睡覺,睡得很安詳。
這種冗雜的生物就算是被人類看到了,也會油然而生一種詭異的驚悚感,更不用說就是它組成成分一部分的普通動物。
但渡鴉伊默斯卻表現得相當習以為常,甚至在看到這些面孔吵起來的時候還忍不住眯着眼睛笑了起來。
這裏的每一張面孔他都很熟悉,那都是這個位置上的前輩,他的教導者與老師——那些曾經懷揣着夢想,引導文明不斷前進的動物。
在他們死前把自己的意識通過神秘學手段上傳之後,就共同組成了一個奇跡般的、擁有自己思維與感情,甚至還有着極強的學習和成長能力的強人工智能的心智。
他們各自把自己原來身體上的一部分設計進了強人工智能自我形态的設定裏,讓彼此的思維意識達成了微妙的獨立,看上去就像是一個身體裏的不同人格意志。
這也導致他們不僅能夠自己和自己聊天,而且還能聊得很開心。
“謝謝大家的安慰。”伊默斯說,“但在出現适合的繼承者之前,我還是可以支撐下去的。”
“新的繼承者……”
被別的面孔追着怼的渡鴉卡辛咳嗽了一聲,有些好奇地看着自己的晚輩,同樣是渡鴉的伊默斯:“對了,你之前說的那個叫太宰的小家夥不合适嗎?我們昨天觀察了他好一會兒,感覺真的很不錯。”
“心智堅定,而且對生命和文明有着一定的尊重,自身的能力也不差,不是只關注眼前的動物,有着自己的信念和理想,而且還對你主動做出了承諾!”
“卡辛前輩,你真的應該好好學習一下,我是說在觀察那些小家夥的心理上。”
伊默斯搖了搖頭:“他其實性格很孤僻,也不想承擔這個文明的責任,頂多只能繼承我們對宇宙的向往。我尊重他的選擇,不會把他綁到這個位置上的。”
“宇宙啊。”別的面孔面面相觑,發出雜亂的嘆息聲,在這方面達成了一致。
“有動物繼承我們關于星空的夢想,那我就放心了。我最擔心的就是他們太關注發展,滿腦子都是跑過污染的速度,以至于忘記擡頭。”
獨角鯨小姐有些稚氣但又顯得異常堅定的聲音響起:“但文明怎麽能一生都被困在看不到星辰與太陽的地方,只能通過古籍去尋找那些散落的群星?”
“嗯,我知道。”
渡鴉看着這位意識保存時間是自己壽命好幾倍的獨角鯨小姐,眼睛微彎,用尖尖的喙碰了碰面前的光幕,好像想要觸碰裏面的意志:“我也很高興在時間回溯發現了這樣的一個好苗子,就是他不怎麽想要當領袖。”
“所以到底是怎麽發現的?和我們說說呗,你也知道,只有使用石板進行時空回溯的動物才能保存記憶,我們都不知道你們當時到底是怎麽見面的。”
看樣子很八卦的猴子興致勃勃地說道,別的腦袋也湊熱鬧似的贊同着:他們都對優秀的晚輩很感興趣。
怪物巨大的身子做出趴在地板上的樣子,身後的鯨魚尾巴催促似的拍打起來,甚至還自行加上了“啪啪”的配音。
“其實也沒有你們想象的那麽精彩……”
渡鴉被他們調侃得有些不好意思,低頭啄了啄自己身上的羽毛。
他雖然年紀已經很大了,但是在這群意識保存下來的前輩面前還只能說是小孩子,也是被他們當成小t孩子來看待的。
“就是當時方舟成為感染源,撕裂地皮出來破壞城市的時候,他剛好在邊上叼走了幾只哭得稀裏嘩啦的小崽子。然後替那些小家夥翻越了小半個城市來找我。”
當時的巨鹿也不是一下子就毀滅了整座城市的,而是有一個不算緩慢的過程。他一開始還在東區,發現出現巨大變動後想要立刻往放置石板的地方趕,想要通過時空回溯來挽回這一切。
然後他就看到了渾身上下都狼狽得要命的黑狐貍,風塵仆仆地站在從天空中墜落下來的建築上,嘴裏叼着一只哭得慘兮兮的松鼠的後頸皮,輕盈迅捷地躲開四周不斷崩塌的建築物。
“它一直在找你,城主先生。”
他在看到伊默斯後立刻把嘴裏的松鼠放下,嫌棄地朝着別的方向“呸”了幾口後,這才有些疑惑地擡起那對鳶色的眼睛,詢問道:“所以現在是什麽情況?看樣子不太妙。”
伊默斯當時不知道怎麽回答,只是含糊地敷衍了兩聲,有些擔憂地看着哭得像是快要崩潰的松鼠。
“對不起,伊默斯先生……嗚嗚嗚嗚,我這幾天請假了,沒有去繼續進行方舟工程。”
松鼠抱着他的爪子,尾巴緊緊地蜷縮着,把腦袋埋在他的羽毛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每一個句子裏都夾雜着巨大的抽泣聲:
“我,我就是想偷個懶,結果,結果大家都被感染了!方舟也感染了!對不起,我本來應該負責記錄獨角鯨前輩制造的星圖的,結果那個星圖也沒有完成……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我們現在沒有完整的星圖了……我們也沒有方舟了……大家都好想活着,研究院的哥哥姐姐們都在哭,還有大家,好多死掉了,還有好多爪子和尾巴被建築砸爛了,實驗室的藥物不夠,也沒有辦法做手術……”
“城主,我們現在怎麽辦啊……”
伊默斯不知所措地用翅膀抱着這個把最後的希望放在自己身上的小家夥,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他提出的問題。
小家夥還在哭,哭着哭着就打了個嗝,擡頭可憐兮兮地看着他,那對被淚水洗得漆黑發亮的眼睛有着一種幾乎名為絕望的情感。
“伊默斯先生,我們還能活下去嗎?”
“……睡一覺吧,其實是你做噩夢了,傻孩子。”渡鴉最後嘆了口氣,低下頭用腦袋蹭了蹭這只小松鼠,聲音溫和,“等你醒過來的時候一切就好了,相信我。”
“真的嗎?”縮成一團的松鼠用哭得沙啞的嗓音詢問道。
“嗯,是真的。”
本來一直在看着的黑狐貍嘆了口氣,伸出爪子把松鼠揪了下來,重新叼起對方的後脖頸,含糊不清地說道:“好好睡一覺吧。”
渡鴉和狐貍互相對視了一眼。嘤嘤嘤嘤嘤
“太宰治。”
黑狐貍這麽自我介紹道,那對鳶色的眼睛真誠地看着這座城市的城主,語氣堅定:“雖然不知道您想要去哪裏,但不管怎麽說,讓我送你一條路吧。”
“好。”渡鴉默默地看了眼那只還是固執地睜大眼睛、一臉茫然空白的松鼠,點了點頭,繼續朝着自己的目的地飛去。
在路上,他們說了幾句話。
“你是怎麽找到我的?”渡鴉問。
“雖然信息網絡已經基本斷掉了,但是這個小家夥身上帶的那個輔助設備偶爾還是能把他的聯系人所在的實時位置顯示出來的。”
太宰治沒有看不遠處還在無意識地摧毀城市的巨鹿,快速回答:“不過一個小時裏也只斷斷續續顯示了兩次,我只是猜測到了您走的路線,然後正好遇上您了而已。”
他們快速地穿過廢墟,朝着中心的山那裏前進。一路上聽到了許許多多的哭泣,濃郁的血腥味入侵着動物過于敏感的鼻腔。偶爾的,他們也不得不躲開那些數量正在極速增加的感染者。
那只龐大的巨鹿就是感染源,正在毫無顧忌地把感染傳播給注視着它的存在。那些被感染者往往會逐漸陷入一種奇異的平靜,主動成為跟随着巨鹿前進的一份子,不斷擴大着感染。
感覺自己心境似乎也隐隐約約在走向平和的渡鴉有的時候也忍不住看太宰治兩眼,發現他似乎沒有太多被感染的傾向。
“這種感染的感覺就像是用大量不屬于自身的信息對原有大腦的洗腦與同化。”
對于渡鴉的疑惑,黑狐貍只是搖了搖頭,用嚴肅的語氣說道:“而我應該對這種東西的抵抗性比較強,在感染密度進一步上升前,它們還沒有改變我思維的本事。不過這只松鼠好像已經很久沒哭了。”
松鼠确實很久沒哭了,但她也沒睡,只是呆愣愣地看着前方。
渡鴉有些不安地低下頭,看向那只松鼠,想要說什麽。但最後還是松鼠在結束了漫長的發愣之後,用很細很輕的聲音開了口。
“城主先生。”她說,“我們是不是就算活下來了,也再也沒有辦法看到那些前輩們努力保存下來的有關星星的記錄了?”
兩只動物都沒有回答。
“我們的文明是不是要毀滅了?我們的存在和所有的驕傲是不是要被遺忘了?”
她用一種哀哀的聲音問道:“我們是不是被我們想要延續下去的渴望殺死的?方舟……為什麽是方舟?為什麽感染的是方舟?”
“你快要被感染了。”
太宰治垂下眼眸,開口道。
“那就請把我摔死吧。”松鼠的語氣開始變得越來越平靜,像是劇烈的情感都被某種沉重而龐大的東西吞沒,“沒有關系的,只是在做夢。我只是做了一個夢……”
“中央的山腳下有一個地下的洞窟,我要去那個地方。”
已經決定要回溯時間的渡鴉深吸了一口氣,開口說道:“你要去嗎?”
“哇哦,這就是我們城市最後抵抗污染的終極措施嗎?”
太宰治的耳朵動了動,似乎有些驚訝地擡起頭看着,然後認真道:“我也要去。”
他們誰都沒有提把松鼠摔死的事情。
之後的事情就有些順理成章的意思:渡鴉回到洞窟裏啓動了石板,設定好了兩分鐘的倒計時作為時空回溯的緩沖,在出來的時候看到了正在凝視着最前端壁畫的狐貍。
涉及到石板秘密的中間和後面的區域他都沒有讓對方進來,對方似乎也沒有什麽探索欲,甚至沒有靠近,只是看着最前端城主們的留言,讓他剛剛臨時開啓的警報措施顯得有些無用。
松鼠在他爪邊縮成了一團,就像是真的睡着了一樣。
“好多星星……”黑狐貍呼出一口氣,笑着詢問道,“他們都很喜歡星星嗎?”
“嗯,大概是因為我們覺得文明的夢想就是去看看星星吧。從第一任城主開始,我們就覺得我們的文明出路就在星空上。”
渡鴉愣了一下,張開翅膀飛過來,落在狐貍邊上,看着這上面的留言,目光裏閃過憂傷與懷念的神色。
“最開始,我們提出想要擺脫污染就只能前往宇宙……我們的家鄉應該在星海裏,文明不應該因為污染而束縛在大地上。可是到現在,我們連星空到底該是什麽樣子都不知道。最接近真實星空的星圖也因為感染而毀滅了。”
“很了不起的夢想。”
“也只能是夢想了。最大的可能是,等我們的文明毀滅了,還是沒有看過一眼星星。”
“但說不定我可以替大家去看看?”
黑狐貍轉過頭,突然眨了下眼睛,像是無意一樣地笑着說道,身後的尾巴回卷起來,掃掉了脊背上的灰塵:“關于星星是什麽樣的。”
他說起這句話的時候有點像是在開玩笑,但似乎又真的有點認真。渡鴉愣了兩秒,最後決定用認真的态度回複對方。
“那可真得謝謝你。”他說,“記得替我們多看五秒,我們已經想了天空五百年了。”
太宰治笑了一聲。他的爪子和尾巴尖因為粘上灰塵變成了灰黑色,看上去就像是一只純黑色的狐貍,但是那對鳶色的眼睛仿佛正在耀眼地閃閃發光
“我去看看那只鹿。”他說,“作為感染源,它身上的感染性好像在不斷加深。我對那個還是挺好奇的。”
這大概就是他們兩個在時空回溯前說的最後的話。
似乎又想起了時空回溯前看到的那些動物痛苦悲哀的表情,伊默斯忍不住發出了一聲輕輕的嘆息,讓身邊的強人工智能都有些擔心地看了過來。
“嗨,伊默斯。別太難過。”
貓頭鷹的面孔說道:“他們不是你害死的。”
“不,我只是覺得有些可笑。”
伊默斯搖了搖頭:“我們每一位城主,幾乎都遇到過至少一次文明毀滅的危機,親眼看到了大家的痛苦與啜泣,所以才不斷地動用石板進行時間回溯,不斷地研發方舟,想要給大家一個末世裏的希望,一個生存下來的機會。”
“但在這次時間回溯t前,恰恰是方舟帶來了最大的絕望。在這次時間回溯後,又有那麽多動物沒有辦法理解我們建造方舟的意義,一起來反對它。搞得我都有點……算了,不說這些。”
渡鴉扇動翅膀,努力讓自己的心情變得好一點,用故作輕松的語氣說道:“方舟的銷毀沒有對你們有影響吧?我記得為了方便多人操縱,你們把一部分意志複制體放在了裏面?”
“和以前一樣,情緒模塊與意志模塊受到了一點影響。”
兔子臉嘟囔道:“我就說我們不能随便進行意志複制。結果你們還說要用複制出來的意志去做感染物實驗,看看怎麽利用感染源……”
他邊上的貓臉反駁了一句:“可是如果我們不複制出意志體進行實驗,那想要把感染研究推進到今天的地步,需要多少動物的犧牲?我們的平等與自由原則還要不要了?”
“可就算不需要動物進行感染實驗,我們想要修補情緒與意志模塊,也只能讓能提供對應情緒的動物進行意識上傳嗎?”
頭頂的蛇臉“斯斯”地嘆息一聲:“這次需要兩個動物把意識上傳到我們這裏作為原材料,才能修補我們的整體受損模塊。”
所有的面孔都沉默下來,似乎都不想參與這樣的一個話題。
“……我會秘密詢問有沒有自願的動物。”
渡鴉垂下眼眸,深深地吐出一口氣:“你們也不要有太大的壓力。意識上傳,其實對某些殘疾、面對絕症折磨、受到感染的動物來說是一個更好的結局。”
“還是像以前那樣,那些微弱的感染我們可以自行淨化掉,盡可能讓它們的意志保存得完整一點。”
最後還是作為第一任城主的渡鴉卡辛有些難過地主動開口:“保存好他們的身體,伊默斯。他們也是為這座城市犧牲的英雄。”
伊默斯點了點頭。
卡辛是最先意識上傳的動物,其餘的城市領袖也一樣,他們每個都不願丢下這個文明離開,選擇把自己的生命和死亡都奉獻給了這個城市,成為只有當任城主知曉的幽靈,作為核心支撐着這個文明不斷湧現新的發現。
人工智能的生活其實不怎麽快樂,尤其是作為絕大多數時光都和工具一樣,不斷推演發明與科技的人工智能。
——和後續為人工智能的持續運轉而把意識上傳、作為薪柴的動物們一樣,他們都是為了這座城市付出一切的犧牲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