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作者是個傻瓜嗚嗚嗚
作者是個傻瓜嗚嗚嗚
第二天,狐貍們都起得很早,以至于這座城市的“太陽”還沒有到蘇醒的時間。
太宰治帶着飛行裝置走上起飛平臺的時候,費奧多爾已經在那裏了,正前爪搭在欄杆上眺望着什麽,雪白的狐貍毛被風吹得有點淩亂。
“晨安,太宰。”
似乎注意到了太宰治的到來,狐貍微微側過頭,禮貌地問了聲好,同時把前爪放下來,扭頭把身上有些淩亂的狐貍毛舔整齊。
黑狐貍平靜地看着他,抖了下耳朵,忍不住發出一聲嗤笑:“現在看起來完完全全就是一只狐貍呢,費奧多爾君。”
“能得到您這麽具有攻擊性的評價,也是我的榮幸。”費奧多爾整理毛發的動作停了一下,緩緩擡頭,用十分柔和輕緩、但隐隐帶有攻擊性的語氣說道。
他轉身看向太宰治,酒紅色的眼睛中清晰地倒映出對方的現在的模樣——黑色的狐貍就像是從黎明前最深的黑夜裏走出來的一道幻影,只有在身軀的末端,這種黑色才慢慢消退為純白。
讓人聯想到白紙上暈染的墨漬,純黑棺椁上積累的殘雪,幾乎□□涸血跡覆蓋的裹屍布。
……以及黎明時分,那抹魚肚白的天光。
緊接着,他視野裏的太宰治輕輕地歪了下腦袋,露出饒有興致的神色。
“你的人稱換了。”
黑狐貍眯着眼睛,用玩味的口吻說道:“耐心比我想象的還要差一點,費奧多爾先生。”
“只是沒有委婉的必要而已。”
費奧多爾轉過頭,往旁邊挪了挪,給太宰治騰出一個屬于對方的位置,不冷不淡地諷刺道:“現在身邊可沒有過于‘不谙世事’的小家夥們,太宰。”
“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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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治極其自然地走過去,學着他把爪子搭在欄杆上,好去墊着腳看遙遠的天空,聽到費奧多爾的話也只是笑了一聲。
這腔調裏多少帶着點嘲諷的意味,但費奧多爾就當自己根本聽不出來。
“這次的任務沒有什麽問題。有上個輪回的鋪墊,這次不需要到第七天,我就有把握把這一切解決。”
他說:“但我知道您擔心的不是這個。”
“的确不是。”
太宰治對此也直言不諱,或者說他根本就沒想過失去記憶的自己能瞞得過費奧多爾,所以一開始就沒有打算隐瞞:
“我擔心的是你——費奧多爾,這個名字的威脅性在我看來可比別的什麽東西大多了。”
“我的榮幸。”
白狐笑了聲,轉過頭去,用的還是他之前用的那句話,就連語氣都是一模一樣,讓太宰治下意識地“切”了聲,露出被惡心到的表情。
“如果你真的是革.命軍的領袖,一定是一個僞裝的很好的假革.命軍領袖。”這位港口黑手黨的前首領用篤定的語氣說。
他沒有對此做出什麽解釋,只是在說完這句話後眺望遠處。費奧多爾也僅僅是笑了笑,像是對這句話無聲的承認——甚至有點驕傲的意思。
“如果您真的是港口黑手黨的首領,那也一定是一個僞裝得很好的假黑手黨首領。”
這位革命軍的領袖禮貌地說。
他的姿态看上去依舊充滿着貴族式的優雅與彬彬有禮的氣質,只是語氣突兀地犀利和鋒銳起來,就像是一把終于從冰塊裏拔出的刀。
太宰治皮笑肉不笑:“過獎過獎。”
費奧多爾就這麽盯着他:“彼此彼此。”
“……”
兩只狐貍相對沉默了一會兒,突然意識到他們兩個在惡心對方上可能永遠都分不出高下,就像是和鏡子玩石頭剪刀布只會出現平局一樣。
“解決這個世界的事情很簡單,但你不會讓這件事結束得這麽快的。”
太宰治收起臉上的假笑,為了不讓自己的隔夜飯吐出來,選擇主動進入了正題:“這裏有什麽吸引老鼠的地方?”
“一種畸形怪異、但達成了某種意義上的‘平等’的社會形态,難道這還不夠麽?”
“難道這就夠嗎?”
兩只狐貍的目光對視在一起。
在短暫的沉默後,這回是費奧多爾主動妥協了一步:“從知道這裏存在着時空循環開始,我就意識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他說:“所以‘這一次’,我打算去拜訪這位城市現在的領導者,太宰。我和他畢竟都走在同樣的一條道路上。”
太宰治看着他,似乎有點驚訝,鳶色的眼睛緩緩地睜大了,那對狐貍耳朵在風裏輕微地抖動了一下,随即就笑了出來。
他只感覺面前的場景好笑又諷刺。
“是以另一位領導者的身份嗎?”他t用輕快的語氣問道,“親愛的革、命、者先生?”
這句話有點不太客氣,但費奧多爾對此只是簡簡單單地“唔”了一聲,微笑着說道:“看來不管是失憶前還是失憶後,太宰君都一直不怎麽相信我的自我介紹呢。”
但太宰治對此只是晃了晃狐貍耳朵,沒有做出回答。
——因為此刻“太陽”升起來了。
在這一刻,整座城市仿佛都同時蘇醒。
嚴絲合縫的機械運轉聲響起,街道上建築物的外殼從晚間的漆黑轉變成暗啞的銀白色,渡鴉形狀的3D虛拟成像裝置開始運作,天空中逐一浮現各種“空行軌道”的軌跡與注意事标。
許許多多的房間一下子開了燈,城市裏喧嚣的聲音越來越大,各種各樣在這個時候已經蘇醒的動物以極快的速度聚集在窗戶邊,一起用期待的目光迎接太陽。
就像是某種原始的太陽崇拜,或者說對動物本能的對光芒與熱量的崇拜。
而那顆凝聚了這座城市最頂尖的能源科技的太陽正在一圈圈地亮起,從露出魚肚白色的東方攀升,把屬于自身的燦爛光彩投射在這座城市的每只動物身上。
溫暖很快就驅散了這個夜晚的微寒,只留下某種讓細胞忍不住活躍起來的舒适與惬意感。
這就是這座城市的日出,似乎與有真正太陽的城市也沒有什麽不同。
太宰治仰起頭,絢爛的霞光與太陽一同落入他鳶色的眼睛。
真是奇跡一樣的城市啊。
他想到。
過去的記憶告訴他,現在已經沒有動物還記得當時建城的情況。這座城市只是記載着,動物們跟随自己的領袖來到了這片沒有太陽與月亮的土地,在這裏建立了他們的國。
當時每個種族都有着自己的語言,交流極其困難;動物們的種族矛盾異常尖銳,肉食動物偷偷捕食草食動物的行為經常發生;不同物種之間巨大的身體結構差異還導致了各種歧視;沒有任何獲得認可的法律與規章……
但他們的領袖——帶着他們從海的另一端來到這裏的渡鴉“卡辛”解決了這一切。
他發明了通用語,制定了第一部成文法,改進了基因改良技術和合成肉技術,為不同體型的動物們打造了一座現代化的立體城市,發明外覆裝甲,重新測定和建立了标準的度量衡。
與此同時,他還為這座城市建造了“太陽”。
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他都是一位當之無愧的天才,天才到……就像是來自未來。
答案呼之欲出,不是麽?
太宰治輕笑了一聲,低頭看向漂浮在自己身邊的飛行裝置,狐貍爪子拍向左手側第一個中號的綠色按鈕,語氣輕松地開口:
“對了,失憶前的我有沒有告訴過你,費奧多爾這個群體上最讓我讨厭的共性是什麽?”
他把推扭推到第二檔,朝費奧多爾露出了一個無比燦爛的笑容。
“是你們自以為是的傲慢。”他說。
似乎所有的費奧多爾都是這樣:
他們用優雅禮貌的姿态把自己與普通人區分開來,把自己放在絕對高的位置上,把“被拯救”當成普通人的義務,高高在上地替別人決定他們的人生,同時認為個體的犧牲在他們“崇高的目标”面前微不足道、理所當然。
——所以太宰治永遠不會承認對方是一名真正的領導者。
在費奧多爾有些驚訝地擡頭時,他主動退後了一步,從飛行平臺上一躍而下,恰好展開機械側翼與噴射的焰光讓他像是一只飛鳥,輕盈地在清晨的日光下越飛越高。
只有來自狐貍慵懶而促狹的笑聲留在了空蕩蕩的起飛平臺上:
“我去上班了,所以今天亂步他們的早飯就交給你了,費奧多爾——”
全身的狐貍毛都被起飛時的氣流弄得亂七八糟的白狐貍:“……”
他抖了抖自己身上的毛,酒紅色的眼睛中浮現出無奈的神色,把爪子放下來,認認真真地盤成一團把毛發重新梳理好。
等到整理完,他才開口:
“你失憶前确實提到過這件事。”
雖然太宰治已經飛走了,但費奧多爾還是自言自語般地回答了對方走之前抛出來的那一句反問,酒紅色的眼睛中有着狡猾的笑:
“但上一次,你給出的答案是‘因為你根本不愛人類’啊,太宰君。”
太宰治不知道費奧多爾在想什麽,也沒有興趣深入探究,他現在面對的是一個新的問題:
今天的風很大,尤其對于在空中飚高速的動物們來說。
所以當太宰治在半空中設置好飛行裝置的擋風罩時,他身上的狐貍毛也被吹成了七零八落的樣子,看上去并不比留在起飛平臺上的費奧多爾好到哪裏去。
風在今天平等地傷害了每一只狐貍。
“噗哈哈哈哈,太宰你別擺出這個表情,這個造型很有藝術,很有藝術風格!真的!”
黑狐貍面無表情地用前爪控制着飛行裝置的方向,兩只狐貍耳朵朝下面一趴,假裝根本聽不見那無法屏蔽的笑聲。
笑聲毫無疑問地來自于X小姐。
這位昨晚補覺下線的接線員小姐——太宰治已經決定這麽喊她了——回到工作崗位後,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太宰治被迎面而來的風糊了滿臉的場景,從那一刻開始,她的笑聲就沒有停過。
當然,除了笑,她也不是沒有做別的正事。
“哈哈哈咳咳咳咳,太宰!剛剛有一個飙車的小兔崽子從你右邊過去了,未成年駕駛浮空飛行設備還超速!快使用你無敵的空中翻轉跳躍式攔截術啊!”
太宰治持續性面無表情:“收到。”
至少X小姐在幫忙查交通違規現象的時候還是挺有用的,讓初來乍到的太宰治沒有剛剛上任就被部門開除。
于是他就真的捉到了一只未成年超速駕駛的灰兔子。
對方睜着一對無辜的黑色眼睛,努力地試圖說服太宰治,把自己僞裝成迷你垂耳兔之類的品種,表示自己只是想要回姥姥家吃午飯,完全沒有意識到超速。
太宰治最後只是讓他交了超速的罰款,并且讓他把《空中交通規則》最新版抄三遍。
“太宰。”
正在錄入數據的太宰治頭也沒擡:“嗯?”
“噗。”
X小姐在那端笑了一聲,她的聲音給人的感覺輕靈又明亮,如同陽光裏那些閃亮的塵埃,有着讓人安心的柔和感。
“沒什麽,就是感覺挺好的。”她想了想,笑着補充道,“活着挺好的,對吧?”
把信息錄入完畢的狐貍聽到這句話時微微擡了擡眉,不過很快就恢複了常态,用故意拖長的搗亂語氣說道:“是嗎——”
“我知道你很想反對,但你先別反對。”
少女“嘻嘻”一笑,聲音聽上去很得意:“因為算上亂步澀澤和費奧多爾,四比一,我在此宣布反對票無效!”
太宰治緩緩地眨了下眼睛,幾乎能想象到對方此刻臉上明豔又張揚的笑容。
接線員小姐似乎永遠都是輕松愉快的,至少給人的感覺是這樣,以至于她口中“拯救世界”的話題都帶有青春冒險故事那活潑明亮的味道。
不過也只有這樣的人,才會對拯救世界抱有樂觀的希望吧。
“我突然想起來,你之前不是說這個城市裏有別的存在擁有時間倒退前的記憶嗎?對方有沒有進行什麽行動?”
他調整了一下推扭,讓飛行裝置原地上升了幾米,好去觀察更遠一點的地方,同時有些好奇地向詢問道。
“你說這個?他和你們不是一條路的。他在試圖解決上個周目城市毀滅的問題。”
X小姐被提問了之後,這才收斂起了話語裏明顯的笑意,用沉吟着的語氣說道:“費奧多爾他們應該已經告訴你了吧,這裏是因為什麽而被毀滅的。”
太宰治點了點頭。
“城市倒塌了。”
他用陳述的語氣說道:“然後一只巨大的鹿站了起來,它帶領着幸存者一步步地走入大海,就像是信徒走向他們的國。”
“……我突然很好奇,這段話是費佳說的,還是澀澤給你講的。”
“是我根據他們兩個的說法,綜合一下提煉出來的,有問題嗎?”
“唔,理論上沒什麽問題,就是有點抽象。”
X小姐有些頭疼地吸了口氣,不過更多的還是習以為常的無奈:
“還是我來講吧:簡單來說,是一個巨大的感染源不知道從哪裏冒了出來,然後整座城市都被感染了。現在對方好像正在試圖把那個感染源給提前扼殺掉,嗯——不過這和我們沒有關系,所以我不打算主動提。”
“和我們沒有關系?”
太宰治重複了一遍,聽上去有點像是質疑。
“不重要,所以我不建議你參與。”
X小姐肯定了這個說法,她的聲音少見地顯得有些冷淡:“太宰,我們的目的不是阻止這座城市的毀滅,而是了解到時空循環的真相。”
“你并不是這座城市的居民,t也不是要保護這座城市的首領:不要對未發生的悲劇懷有責任感,也不要對沒能挽回的悲劇懷有負罪感。這裏也許會發生了什麽,但與我們無關。”
無關……嗎?
太宰治低下頭,注視着那些在自己面前活動着的、駕駛着各種各樣交通工具出門的動物,沒有說話。
他明白,這只是自己作為港口黑手黨首領的思維還沒有轉換過來而已。他其實并不算有多正義或者善良,更不會把普通人的生命安全放在最高位置上。
更何況,“拯救這座城市的居民”,怎麽想都是所謂的“革命者”才會去幹的事情吧?費奧多爾都不打算插手,他為什麽要在意?
太宰治加大了一點飛行裝置的推動力,轉身朝着交通路西安最繁華的區域飛去。
他的面前是太陽,耳邊不遠處的一座燈塔正在播放的歌混合了風聲與琴鳥婉轉動聽的鳴叫,散入柔和的陽光。
在流動的空氣中,他眯起眼睛,笑了起來。
“接線員小姐,方便告知我他們打算怎麽處理感染源嗎?沒別的意思,就是想下班後去湊個熱鬧。”
“……”X小姐嘆了口氣,“別喊我接線員。”
“嗯,以上就是太宰他單獨行動的理由。”
X小姐幽幽的聲音響起:“他還和我說,反正有費奧多爾先生在,主線劇情三四天內肯定能解決,所以他就當自己是來這裏公費旅游的。”
“所以太宰他又單獨行動了啊?”
亂步“咯嘣咯嘣”地嚼着糖,有些遺憾地把腦袋從資料堆裏擡起來,将一份他覺得和“人工智能”有些關聯的報告扒拉到費奧多爾那裏:“我還想和他再聊聊關于昨天的事情……”
“你昨晚肯定和太宰聊了幾個小時?”
澀澤龍彥擡了下眼眸,紅色的眼睛盯了會兒亂步,很快就自顧自地得出了結論:“至少兩個小時,否則他不至于跑得這麽幹脆利落。”
江戶川亂步炸毛似的扭過頭,一副被污蔑的表情:“沒有,我昨天才沒有偷偷去找太宰!”
澀澤龍彥懷疑地虛起了眼睛。
小黑貓被他盯得有些心虛,莫名其妙想起來了看到自己撒謊時露出和藹微笑的家長們,下意識縮了縮尾巴,放軟了聲音說道:“其實也不是很久,我說了一會兒而就睡着了……而且我問問題真的很煩嗎?”
沒有動物回答他,一時間場面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準确的說,是問的東西太細節了吧?恨不得讓太宰連營養液裏一共翻滾出了幾個泡沫都說出來。”
X小姐在邊上打了個哈哈,但是完全沒有辦法讓氣氛緩和起來。
“太宰一直習慣問澀澤要安眠的東西。”
費奧多爾把計時設備按在爪子邊,和窗戶外面的場景進行對照,确定沒有問題後,微笑着給本來就僵硬的氣氛添油加火:“否則他是很容易失眠的。”
小黑貓:“!”
澀澤龍彥默默地把從旁邊拽住一塊黑布,把滿臉不可置信的江戶川亂步給罩在黑布裏面,酒紅色的眼睛中帶上了無語的味道。
“你和太宰又吵架了?還是不高興他這次又單獨行動?”他問。
否則白狐貍不會這麽明顯地公報私仇。
“沒有必要,他畢竟失憶了。”
白狐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穩柔和,腔調裏帶着出于禮儀的淺淡笑意,掩藏起了話語中的攻擊性與尖銳感:“而且在某種意義上,他去完成的是我的工作。”
他低下頭,狐貍爪子指了指地圖:“先擴大原定發生在這裏的騷亂吧。如果有什麽意外發生的話,就麻煩X小姐告知了。”
陀思和太宰今日份的互相坑害與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