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默契全在了互相背刺上
默契全在了互相背刺上
正式解決一切問題,找到這裏的地下入口的時候已經是一個多小時後了。
太宰治幾乎沒有遇到什麽問題,那位副局和X小姐口中說得那樣配合:
或許正是因為被感染了,生物對生存最基本的渴求才表現得這麽一覽無餘,做出這種決定也完全不會受到道德與良知的束縛。
唯一花了點時間的還是在找入口上,畢竟在這方面,那位副局也幫不上忙,只能讓警員無視他在警局閑逛的行為。
但其實也不算難:只要簡單研究一下這裏的建築結構就可以發現沒有空間設置隐藏t房間和夾層,那麽可以讓“人員悄無聲息消失”的也只有地下空間了。
“亂步之前和我說過,這裏人員異常表現得很特殊:有一部分人在這裏登記之後,平時幾乎完全看不到,只有在規定日期才會出現。這類人工作履歷上大部分都被填寫為跨區協作,這樣可以直接越過副局的權限,也能解釋為什麽不常常看見他們。”
太宰治用爪子拍了拍面前的金屬門,用沉穩的語氣說道。
按照這座城市的規則,只有局長才可以對警員進行跨區的調派。
“很合理。”X小姐說道。
“但是亂步和南區合作,進行跨區調查時并沒有看到他們。普通警員也不知道他們的存在——說實在的,要不是這裏每個區的人口流動不算大,這一點應該早就拆穿了。”
“不會輕易流通的。畢竟這座城市的東區是陸地城市,陸地哺乳動物喜歡在這裏生活,南區基本都是大面積的沼澤與水源,只有爬行類、昆蟲和魚類比較喜歡在那裏定居。”
“是啊,不會流通就不會拆穿。”
太宰治似乎笑了一聲,确認門是虹膜識別機制後便打開身邊漂浮的出行輔助裝置,從裏面拿出一個光線被完全密封的小瓶子。
“喲,”X小姐有些感慨,“這不是你剛剛問那位先生借的感染源提取物麽,活學活用啊。”
“按照你的說法,它的感染原理一共分為兩步:先朝着接觸到的信息轉化,确定自身的信息內容,再對四周的信息進行感染,強行替換原有信息的內容,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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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治用肉墊碰了碰瓶子,很凝重地看了它一眼,朝X小姐問道。
“嗯,這份……感染源進行轉化和感染條件都是‘強光環境’。”
X小姐再次肯定了這個說法,用鼓勵的語氣說道:“你的想法是具有可行性的。”
太宰治嘆了口氣,在身邊裝置的按鈕上摸摸索索,把它調成了手電筒模式,把讓光線通過光滑的牆壁反射自己的眼睛裏。
幸好,狐貍的豎瞳有在強光下保護自身的作用,否則他多少要致盲一會兒。
太宰治有些不适應地晃晃腦袋,試探性地掀起瓶子上封住光線的黑布的一角,然後快速地把黑布重新封好,花的時間一秒都不到。
“裏面的膠狀物體已經從無色變成我眼睛的顏色了。”
太宰治關上燈,閉上眼睛适應了一會兒,這才對X小姐說道。
“嗯。”X小姐的語氣也嚴肅了起來,“雖然我可以肯定你沒有事,但還是例行詢問一聲:你現在沒有産生不受控制的想法或者念頭吧。”
“沒有。”太宰治冷靜地說道,然後把瓶子放在檢測裝置旁邊,如法炮制地在強光和檢測裝置的範圍內再來了一次。
“裝置內原有的信息消失了,關于你虹膜的信息應該已經覆蓋了原有的虹膜信息。”
這次,X小姐的聲音稍微停了一會兒才重新響起:“放心,只要沒有持續的強光刺激,它是不會無休止地感染下去的。”
“嗯,謝謝提醒。”
早就把強光關掉的太宰治禮貌地點了點頭,在檢測裝置下微微擡頭,順暢地走進了緩緩打開的大門。
裏面的動物很少,可以說門後的一條走廊上根本沒有任何動物,但太宰治也不感到意外:本來“憑空消失的人員”就不多,平均幾年才消失一兩個,要是巡邏和看守的人真的很多,他才會大吃一驚。
他邁着幾乎無聲無息的步子,在走廊上尋找着房間,以及看上去類似于檔案室的地方。
如果這裏提供了給動物“憑空消失”的場所的話,那麽肯定是要有住宿地與廁所之類必要的生活地點的,只要找到這些地方,應該就可以找到與這裏相關的成員。
或者直接找到檔案室,撬鎖撬進去,從檔案裏拼湊出真相。
不過要是找到的檔案室只是用來迷惑人的煙霧彈,裏面記載的內容全部都是假的,那可就很樂子了:太宰治曾經就用這種方式惡心過港口黑手黨的敵人。
希望這裏的動物別那麽心黑。
心已經黑掉的太宰狐貍在心裏真誠地祈禱了一句,一點慚愧的意思都沒有。
“太宰,剛剛亂步問我,你是不是已經解決完麻煩了。”
X小姐看着黑狐貍在走廊上面輕盈地小步快走的樣子,臉上忍不住浮現出微笑:
“這條走廊剛剛被納入了我的探查範圍,這裏沒人,你要找房間的話,可以從左前方的拿到岔路走,有門,但我沒看到門牌號。”
“回一下:已經解決完了,有地下空間,暫時看不到別的生命——門裏面的場景你難道看不到嗎?”
太宰治用低低的聲音回答,也沒有猶豫,直接朝着X小姐所說的方向走去。
雖然太宰治沒有完全相信這位突兀冒出來的女士,但在前幾次順利的配合後,他們之間也有了一定的信任基礎。
當然,最重要的是,X小姐給了他一種微妙的熟悉感。
就像以前遇到過……一個和她有點像的人。
“我也不是全知全能的,而且那裏面似乎有什麽在幹擾信息,很難被探查到。好啦,我把消息傳給亂步了。”
少女這麽說,帶着調笑意味的輕松語調在這種情況下給人一種奇異的可靠感覺,仿佛一切問題在她的眼裏都不算什麽。
“小心開門殺,太宰桑~”她說。
太宰治覺得這不太可能。
但他還是很謹慎地在開門的時候充分調動了自己作為動物的第六感,做好了在出意外就立刻跳出去的準備。
但什麽都沒有發生。
有點奇怪,但應該是好事。
太宰治謹慎地一步步走到門口,用尾巴尖試探了兩下,确定沒有所謂的開門殺,這才擡頭看向房間內的場景。
——然後狐貍尾巴上的毛便下意識炸開,微眯的鳶色眼睛一下子變得溜圓。
房間裏沒有動物,或者說活着的動物。
各種各樣發生了詭異變化的動物屍體漂浮裝滿在淺紫色液體的容器裏,在房間內柔和的冷光下泛着朦胧夢幻的光芒。幾乎無一例外的,頭顱的部位全部被切開,取出了其中的大腦。
他們的大腦就在他們身邊的淺綠魚缸裏,上面基本都插滿了各種各樣的電路,與中央的一個巨大處理器聯系在一起。
各種顏色構成的“電路海藻林”中,還有金魚在悠閑地游動着。
其中不少大腦也是畸形的。
有的看上去像是兩團黏在一起的臃腫肉塊,有的更像由松松垮垮的粉白腸子團成的繩結,有的讓人想起柔軟透明的水母。
有的只有指甲蓋大小,形狀類似于女性的子宮,顫顫巍巍地浮動在液體裏。甚至可以讓裏面的金魚鑽進鑽出,看上去叫人無端生出一種心理上的反胃感。
但這都不是最讓太宰治驚訝的。
他沉默地看向正前方,豎得過分直的耳朵緩緩地重新趴下去,尾巴上的毛也逐漸服帖。
在最大的那個紫色容器裏,裝的是人類。
如果那個畸形的存在還能被稱為“人”的話。
“……真是奇跡。”
太宰治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輕聲說道:“我竟然第一眼就發現了他是人。”
明明從哪個角度上來說,都不算人了。
人不會有着反關節與這樣畸形的骨骼凸起,不會有這樣光滑寬大的皮膚,也不會有這麽多的眼耳口鼻。
多到它們不得不擠擠挨挨地嗡聚在身體的每個角落,有的甚至妥協般地互相重疊起來,形成了“長着利齒的眼睛”、“舌上翕動的耳朵”之類的奇觀。
但就算是這樣,他還是毫無阻礙地認出來了對方的身份,甚至一點也沒有懷疑這是別的靈長類動物的變異。
“……确實可以說是一個奇跡,太宰。”
另一端的少女這回似乎出神了許久,這才用柔和的、好像帶着些許茫然色彩的聲音緩緩回答了他的話。
“我沒想到這裏原來也是有人類的。”黑色的狐貍蹲坐在房間口,很輕地說。
“我也沒有想到。”
“為什麽這裏會有人類?”
少女似乎也猶疑了一下,用試探般的口吻回答:“也許是因為這些動物刨到了人類的墳?”
黑狐貍的耳朵微微動了動,有些拿不準少女的這句話到底是推測還是玩笑。
但他其實不是那麽在乎對方的回答。
太宰治朝裏面走,一直走到魚缸的面前才停下來,鳶色的眼睛中倒映出那些吐着泡泡的、紅白相間的金魚。
它們的眼睛幾乎都很大很鼓,但看上去是極呆滞的,在這樣的場景下莫名渲染出了一種毛骨悚然的氣質。
“不是感染源,也不是受感染者。”X小姐提醒了太宰治一句。
她在這方面表現得很熟練。
“你們能聽得懂我說話嗎?”太宰治開口,平靜地注視着這些魚。
他其實還不會說這種語言,但是這裏的科技已經發展出了同聲翻譯裝置,甚至可以幫助生來t聾啞的動物發聲和交流,佩戴齊裝置後,他和別的動物溝通也沒什麽問題。
“咕嘟。”
有兩條金魚緩緩地游到太宰治的面前,無神的大眼睛看着狐貍,呆滞地吐出一個接着一個的氣泡。
更多的金魚游了過來。
這些靠近玻璃的金魚,模樣無一例外地在彎曲的魚缸下被扭曲成怪異的畸形樣子,本來就突兀的眼睛顯得越發大和清晰。
看起來沒法交流。
太宰治微微呼出一口氣,主動開口:“能幫我問問亂步或者費奧多爾他們,有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嗎,X?或者說這上面的動物能不能和消失動物的名單對應上?”
“了解。”
在短暫的等待時間裏,太宰治走出房間,看了看空無一人的走廊,沒有再看到別的門。
X小姐這次回來得很快。
“亂步說了,動物和名單對應不上。不過我說了些詳細特征後,他表示有一部分被感染的警員符合這個形象。”
她先說了這一點,然後才有些猶豫地開口:“費奧多爾剛剛問了澀澤,澀澤他覺得這可能是一個儀式。”
“一個儀式?”
“意識上傳,這個技術你聽說過嗎?”
“科幻小說裏有不少。”
“可能有個家夥嘗試通過儀式的力量,在把他們思維上傳的同時,重新進行信息淨化。”
“信息淨化。”
“嗯,圓形魚缸象征着模型,金魚象征的是意識——當金魚通過魚缸看到的扭曲世界,就是人通過模型看到的世界的象征。儀式的布置者大概是想要用扭曲來對抗扭曲。”
“所以他們想要這些感染者的意識恢複,然後在網絡裏複活。”
“大概是這樣的。”
“為什麽要這麽做?”
“也許只是想要這些死去的動物活下來。”
很長一段時間裏只想着去死的太宰治看着魚缸,以及那些幾乎沒有自我意識的金魚,沒有說任何話。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突兀開口:“我記得你說過,這裏有一個能夠不受到時間循環影響的強人工智能。”
——所以說,這個強人工智能到底是怎麽誕生的?
這次X小姐沒有回答。
因為她比太宰治更清楚,這個世界的科技水平雖然很高,但還遠遠沒有達到制造真正擁有自我意識的強人工智能的地步。
所以這個強人工智能的誕生,肯定與“神秘學”息息相關。
太宰治又看了眼那個人類,接着又看了眼被電路連接的巨大處理器,看到上面許多字符正在不斷地跳動。
也許在未來,這個處理器裏會誕生另一個強人工智能,那個人工智能的意識裏還會包含屬于人類的一部分。
如果這個不斷循環的城市還有未來。
太宰治離開了這裏,用尾巴重新關上門。
“你能看到別的房門嗎?”他問。
“能。”她說。
接着是一個又一個打開的房間。房間裏面幾乎都是一樣的場景,有的房間裏面有人類,有的沒有。但一路走來都沒有發現活着的動物。
直到第七扇門後,他們終于找到了那些“失蹤的動物”。
“果然和我想的一樣。”
知道消息的江戶川亂步努力夠了幾下,才把錄像設備按滅,小聲開口:“那些動物就是參與了意識上傳。太宰查出來為什麽他們會特別使用正常動物了嗎?”
“有一些猜測,但在得到更多證據之前沒有什麽意義。”
X小姐重複了一遍太宰治的原話:“倒是搞清楚了那些動物為什麽雖然已經死掉了,但還會出現。”
“是用感染提取物。”
江戶川亂步顯然也清楚答案:“太宰能用這個修改虹膜識別器的信息,那些幕後者自然也能用它來修改別人的認識。”
“只要讓它們複制那些動物活着時身上的信息,再去感染同化別的動物,那麽就相當于死者‘重生’在了它們身上。”
“別人看到的不會是他們原來的樣子,聽到的也不是他們的聲音,甚至他們自己的思維方式也會變成另外一個人。”
“所以線索也基本斷掉了。”
江戶川亂步有些遺憾地嘟囔着,把錄像設備邊上的盒子關好。
“但沒事,反正我們有了新的調查方向。”X小姐想了想,安慰了一句,但突然發現她好像是不需要安慰的,因為小黑貓早就恢複了活力滿滿的模樣,正朝躲得遠遠的警員們揮爪。
“這個感染源已經解決了!記好,感染的條件是音樂,只要沒有音樂就不會有問題。”
小黑貓用他長長的尾巴拍了拍盒子,朝那些發出驚嘆聲的動物示意,同時很得意地昂着頭,語氣輕松地宣告道:“我先走啦,有問題還可以來找我,反正這種事解決起來也很輕松。”
哼哼,最厲害的偵……警察什麽的,對于亂步先生來說果然是輕而易舉——他可是要接過父親“千裏眼”稱號的人!
完全忘掉了不開心的江戶川亂步有些驕傲地想着,但很快,他就想到了能笑眯眯地對他進行智商壓制的母親,好像什麽都能預料到的白狐貍,總是能挑出他計劃裏某些疏漏的一周目黑狐貍……
小黑貓本來高興豎着的耳朵又緩緩趴了回去,變成了有些蔫蔫的飛機耳。
唔,還是有差距。
“沒關系啦,只要再過幾年,亂步先生肯定會變得更厲害。”
剛剛發了會兒呆的X小姐回過神來,看出了江戶川亂步的想法,于是笑吟吟地說道:“而且亂步先生現在就有比太宰他們更優秀的地方了。”
“?”貓耳朵又豎了起來。
“嗯。”少女很認真地說道,“亂步先生知道讓自己開心,這很厲害。”
“這沒什麽的。”
江戶川亂步被X小姐一誇,綠色的眼睛又亮了起來,但這次他稍微矜持了一點,只是用淡定的口吻說:“只有特別笨的笨蛋才任由自己不開心。”
X小姐努力忍着笑出聲的沖動,附和道:“是,只有笨蛋才任由自己不開心。”
很快,她又把頻道切到了太宰治那裏。
“我猜你從遇到那位副局開始,心情就一直很不好,太宰。”X小姐認認真真地說。
太宰治看着這些神态安詳、外表沒有任何異常的動物,聞言也沒有隐瞞的意思,只是點了點頭。
遇到這種事情之後,一般人的心情都好不到哪去。
于是X小姐也跟着點了點頭。
“所以你是笨蛋。”她直截了當地說。
太宰治緩緩擡頭,稍一沉思,迅速明白了對方的邏輯,于是露出看傻子的眼神:“?”
等等,不開心和智商有什麽關系?難道不是整天傻樂的人裏笨蛋比例更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