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有我
有我
Chapter 39
外公家位于舊城區, 是個二層的獨棟小院兒,居民巷最裏頭那家就是。
小時候放暑假,王春桦和蘇成淞工作忙沒法照顧她, 蘇檐雨就會到外公家住上個一月半月。
王澤皓是這一片的孩子王,她跟在他們屁股後面每天到處瞎跑閑逛, 玩得一身泥點子, 臉跟大花貓一樣。
傍晚,二人踩着飯點回去看到桌上外婆為他們做的綠豆湯, 也顧不上手髒, 捧着碗就往嘴裏送, 剛喝一口便被外婆提溜小雞一般趕到池子邊洗手。
南舒的夏天很熱, 但一到晚上風起來了就極涼快。
一家人吃完飯, 陸續洗澡, 洗完的人穿着睡衣躺在院裏的藤椅上打蒲扇, 吃西瓜, 喝綠豆湯,聽着客廳裏那臺大屁股電視機播放新聞聯播的聲音。
冰鎮過的西瓜清甜涼爽,被薄荷綠豆湯沖刷過的口齒讓涼意翻倍, 驅散白日積攢的暑氣,蟬鳴喧嚣, 濃到化不開的夜空,綴着幾粒争輝的星點……所有的所有, 編織成一段限定的童年記憶。
蘇檐雨聊起這些時唇角始終帶着笑, 眼神溫柔如水,一幅幅生動的畫面随着她輕快的講述在沈梵桉眼前鋪展開, 美好得仿佛小學語文課本裏的內容,是他從不曾體驗過的, 無憂無慮的童年生活。
他的童年,是謹小慎微,是心驚膽戰,是密不透風,是發現根本沒有人真正的愛他。
其實,一個人,能擁有一個正常普通的童年,已經是最大的幸運了。
那将會支撐他勇敢無畏地度過一生。
沈梵桉忽然覺得自己根本配不上蘇檐雨。
站在太陽身邊,熾烈的光會将他的陰暗照的一覽無餘。
不一會,二人抵達目的地,巷口狹窄,車開不進去,沈梵桉只能停在街邊的臨時車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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熄火後男人卻沒動。
蘇檐雨解開安全帶,不解地看過去,卻見沈梵桉垂着眼,肩頸微頹,下颌緊繃,沉默地盯着自己的雙手。
不知為何,他這幅t失神的模樣格外地觸動她,有種被整個世界抛棄的孤獨感,仿佛下一秒就會碎掉。
蘇檐雨眉頭緊蹙,下意識握住男人的手,聲音放得很低,怕驚擾到他:“哥哥?”
手背上幹燥溫熱的觸感令沈梵桉猛地清醒,他擡眉回望,對上女孩盛滿擔憂的黑眸,安撫性地彎了彎唇,反手将蘇檐雨的手包裹住,指腹摩挲她的手背,嗓音沙啞:“我沒事,就是想到待會要正式和你家人碰面了,有點緊張。”
這點他倒沒有撒謊。
蘇檐雨定定看了他兩秒,第六感告訴她,沈梵桉的方才的失神絕對不止這個原因。
但她懂事的沒有追問,溫聲寬慰道:“不用緊張,他們都是很好很善良的人,不會刁難你的,還有我在呢。”
而且——她昨晚已經對紀紅放出狠話了,她這輩子就認定沈梵桉了,拜托舅媽明天在外公面前多幫男人說說好話。
有紀紅助攻,沈梵桉最多被灌點酒。
沈梵桉聞言點點頭,看着女孩明媚的笑眼,心口郁結消散,那點覺得自己“不配”的自卑感慢慢被溫暖替代。
是啊,誰會拒絕光呢。
他單手解開安全帶,在蘇檐雨沒反應過來時傾身湊到她面前。
蘇檐雨對上男人近在咫尺的深邃黑眸,後脊一僵,心跳就這麽漏了半拍,她一瞬間以為沈梵桉要親她,下意識抿緊了唇。
可男人只是沉沉看了她一眼,随即低頭埋進她的頸窩,高挺的鼻梁抵着她滾燙的耳根,重重地嗅了嗅。
“!”
蘇檐雨瞪大雙眼,手撐着他的肩膀,雞皮疙瘩驟起,細微的電流從頸側皮膚蹿至四肢百骸,指尖都在微微發顫,心口酥麻不已。
空氣靜默了幾秒,暧昧因子在車內浮動,誰都沒動。
蘇檐雨從脖子紅到腦門,整個人熱得像剛從溫泉裏被撈上來,她吞咽了一口,在急速的心跳中找回自己的聲音,結巴道:“你,你幹嘛?”
沈梵桉上半身的重量全都壓在了女孩身上,呼吸滾燙,耳朵紅透。
他知道自己此時的做派和平時相比太過孟浪放肆,一點也不符合“沈梵桉”該有的人設。
可面對眼前的這個人,他情不自禁地就會放下防備。
蘇檐雨給他一種難以言喻的安全感。
似乎他做什麽,她都會理解和包容他。
男人的嗓音像從砂石中滾過,沉啞無比:“汲取能量。”
他的吐息随着唇瓣開合噴灑在耳後敏感的皮肉上,蘇檐雨瑟縮了一下,扣在男人肩頭的手指蜷了蜷。
汲取能量……?
靠聞她的味道嗎?
意識到這一點,蘇檐雨的心髒幾乎要從嗓子眼蹦出來,她突然不會說話了,仰着臉,目光搖晃,半晌才呆呆地“哦”了聲。
沈梵桉在女孩看不到的角落翹了翹唇,弧度有些頑劣。
蘇檐雨根本不禁逗,她之前揚言要追他的孤勇完全是花架子。
他心生愉悅,緊了緊牽着她的手,擡起頭,沉暗的眼神鎖住女孩愣怔的視線,表情一本正經:“現在徹底不緊張了。”
蘇檐雨眼裏氤氲着霧氣,胸膛起伏,周遭的氧氣根本不夠用,她能感覺自己的腦袋都迷糊了,目光從男人多情的桃花眼滑到他輕抿的薄唇,或許是此刻的氛圍太好,她情難自抑地閉眼吻了上去。
在雙唇即将觸碰的剎那,沈梵桉強忍笑意,故意裝作沒看見,直起身坐了回去,松開彼此交握的手打開車門:“走吧,別讓大家等太久。”
直到沈梵桉下了車蘇檐雨還呆坐在那兒,大腦宕機似的,保持着仰面的姿勢,許久沒回過神。
她剛剛在幹什麽?
她剛剛是想吻沈梵桉,結果被拒絕了……是嗎?
“……”
後知後覺的羞赧将她包圍,蘇檐雨尴尬又懊惱地捂住發燙的臉,試圖找一條縫鑽進去。
救命啊啊啊啊啊啊!
丢死人了!
沈梵桉打開後備箱拿東西,等了好一會蘇檐雨才從車裏出來,她低着頭,臉和耳朵都紅紅的,特別可愛,小步湊到他身邊,嘟囔了句“我幫你吧”,根本不敢看他。
沈梵桉眼梢輕挑,壓着笑,将最輕的兩袋茶葉遞給她,自己則單手拎上剩下的禮物,空出的手還不忘在過馬路時去牽她。
這裏住的都是南舒老土著,走在路上拗口的方言不絕于耳,生活氣息濃郁。
蘇檐雨被男人這個細心的舉動弄得晃了神。
王春桦牽着兒時的她過馬路回外公家的場景與此刻莫名重合。
夕陽下,女人那張秀美的面龐模糊不已,她低頭看向身側小小的女孩,聲音遠得好似從天邊傳來:“乖囡囡,記住,過馬路一定要時刻注意,小心來往的車輛。”
女孩天真可愛,聞言撅了噘嘴:“有媽媽在我才不怕呢!”
畫面定格在女人溫柔慈愛的笑臉。
蘇檐雨鼻尖猛然一酸,眼眶濕熱,她別過臉,做了好幾下深呼吸才稍稍緩解。
沈梵桉沒有注意到她的異常,穿過馬路後牽着她踏進巷子,忽然想起一件事,問道:“對了,你父母他們什麽時候來南舒啊?”
兩人吃火鍋那晚,蘇檐雨簡單提過她父母。
一個大學教授一個婦産科醫生,都在梧城,平時工作應該挺忙的。
蘇檐雨正揉着眼睛,聞言動作輕頓,目光躲閃:“怎麽了?”
沈梵桉:“奶奶想和你父母正式見一面,把我倆的日子定下來,順便商量婚禮事宜。”
今天這頓飯是姑娘的外公以“考察”的名義請的,她的父母并不在。
結婚不是小事,牽扯到兩個家庭,領證,定日子,籌備婚禮,大大小小的環節,必須得雙方家長一起聊清楚。
蘇檐雨垂眸掩蓋眼裏的哀傷,乖順地彎了彎唇:“我會盡快跟他……們說的。”
沈梵桉覺出她陡然低迷的情緒,誤以為她父母不同意她年紀這麽小就結婚,估計還在電話裏罵了她。
思及此,他捏了捏姑娘的手指,無聲安撫。
兩位老人平日裏愛侍弄些花花草草,院子牆頭爬滿長勢喜人的綠植,二人剛踏進院門,香雪蘭馥郁的香氣便撲鼻而來。
“舅媽!”
蘇檐雨笑聲清脆,擇菜的紀紅猛地回頭,瞧見他倆到了忙丢下菜葉迎上去。
“哎喲!我的乖寶你們終于來了!”
紀紅熱情的大嗓門吸引了屋裏衆人的注意,大家紛紛走出來,好奇小雨那個神秘的初戀男朋友到底是何方神聖。
外公王家良瞬間扔了指尖的棋子,風風火火地走出客廳,哪裏還有半點年初從鬼門關繞一圈回來的虛弱樣。
棋盤對面的王澤皓見狀略一挑眉,手插兜慢條斯理地跟在最後。
他不相信沈梵桉會同意和蘇檐雨結婚,以男人的段位和層次根本就不是能被一個心思單純的毛丫頭收服的主兒。
紀紅從看清沈梵桉的瞬間臉上的笑就沒停過,越看越滿意。
不僅長得帥,穿的還是手工定制的西裝,腕上戴的表能抵市區一套房,通身貴氣,一看就不是一般人。
小馮在他面前簡直沒法比,一個天一個地。
難怪小雨态度這麽堅定呢,合着真是個金龜婿。
“舅媽您好。”沈梵桉笑着打了聲招呼。
嗓音低醇,好聽,還非常熟悉。
王澤皓聽到的一瞬間,耷拉着的眼猛地睜大,用不大不小的聲音罵了句:“我靠……”
院子裏的衆人紛紛回頭,沈梵桉和蘇檐雨也看了過去。
三個人大眼瞪小眼,沈梵桉意味不明地挑了下眉。
舅媽不是說王澤皓不來嗎!
蘇檐雨頓覺頭疼,她有預感,今天這頓飯沈梵桉是逃不了喝醉的下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