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照片
照片
Chapter 35
回到家之後, 蘇檐雨的一顆心還在怦怦直跳，她脫掉沾血的外套，打開卧房門逃似的撲到床上, 滾燙的臉埋進柔軟的被子裏，許久沒動, 仿佛想憋死自己。
急速的心跳在逐漸缺氧中漸漸緩過來, 蘇檐雨将自己的呼吸從悶窒中解救，撇過頭, 紅着臉看向床頭的臺燈。
滿腦子都是方才在小區門口沈梵桉低頭注視着她的畫面。
眼神是令她心顫的溫柔。
在她表明答應他的求婚之後, 沈梵桉沒有說什麽, 扯唇點了下頭, 反應算得上冷淡。
在她稍感失落之際, 男人卻反客為主地加深了這個擁抱, 一只手摟着她的腰, 另一只手擡起控住她的後腦, 微涼的指腹帶着不容忽視的力道，輕輕捏了捏她後頸的皮肉。
蘇檐雨愣住。
沈梵桉的動作兀地讓她聯想起人類安撫小貓，親昵又有種安撫的意味, 叫她全身發軟。
放她離開前，沈梵桉在她耳邊留下一句很輕的囑托：“別怕, 一切交給我。”
他擔心她會對婚姻這個全然陌生的領域産生恐懼，便斬釘截鐵地告訴她——一切有我。
說話時男人灼熱的呼吸吹拂到敏感的耳廓上, 激起無限悸動。
蘇檐雨依戀地一步三回頭, 那副樣子落在沈梵桉眼裏一定幼稚極了。
思及此，臉頰的溫度又熱了幾分, 蘇檐雨閉了閉眼，從床上爬起來, 光着腳走到書桌前坐下，點亮桌上的小臺燈。
她熟練地打開一旁帶鎖的抽屜，從裏面拿出一本封面滿是英文的小說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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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當年沈梵桉在火車站送給她的那本《擺渡人》。
雖然年份已經很久了，但書角依舊平整，封皮幹淨，可以瞧出保管它的人十分小心細致。
蘇檐雨唇角微彎，目光溫柔，指尖細細摩挲着光滑的書封，随後緩緩翻開第一頁。
只見空白扉頁上，火車上風光霁月的少年用黑色鋼筆寫下了一串龍飛鳳舞的英文句子。
“everything can be expected in the future.”
一切皆有望，一切皆可期。
落款：Dawn
筆觸是穿透紙背的恣意與潇灑。
Dawn應該就是大哥哥的英文名。
後來蘇檐雨有查過，dawn這個單詞代表着黎明與破曉，用作人名的話，寓意非常好。
時至今日，這句簡單卻不失力量的話語無數次在她迷惘時給予她向上走的能量。
【一切皆有望，一切皆可期。】
好好生活，萬事萬物都可以期待，都有指望。
這或許是十七歲的少年随手寫下的鼓勵雞湯，他怎麽也不會想到，有一個女孩，會因為他對生活重燃希望，并且将這句話，以及他，悄悄藏在心中多年。
期待着未來有一天，能與他再次相見，
命運般的，她真的等到了他。
書頁翻動，在靜谧的空間裏發出沙沙的聲響，直至停在某一處，蘇檐雨眼睫微顫，從書裏拿出一張皺皺巴巴的一寸照片。
不管放在書裏壓了多久，這張照片依舊展不平整，帶着明顯的折痕和缺口。
看到照片的一瞬，蘇檐雨鼻尖一酸，眼前彌漫淚霧。
十一年前，今陽中學為12屆高三優秀畢業生拍攝的紅榜展示照片。
照片裏這位面無表情，眉目精致疏離的冷漠少年，便是當年排在榜首，備受矚目，也最耀眼的，學長沈梵桉。
沒錯，她和大哥哥都是今陽的。
只不過，一個在初中部，一個在高中部。
那次離家出走事件過後，她從母親去世的陰影中漸漸走了出來，振作精神重新返回校園。
初中部和高中部離得不算近，平時鮮少有交流的機會，她也并不是什麽熱衷八卦的人，所以将近一年的時間她都沒有發現這事。
直到初三開學那天，她幫班主任去高中部的主任辦公室送文件，出來路過一樓大廳，目光随意瞥向擺在中央的醒目紅榜，一張難以忘懷的面龐不偏不倚地映入眼簾。
她前進的腳步驀然停滞，不可置信地走到公告欄前。
少年的模樣與記憶中別無二致，帥氣，淩厲，唯一的差別就是他沒有笑，氣質陰郁許多。
眼裏的光黯淡了，盯着鏡頭的眼神無悲也無喜，了無生氣，像困在花瓶中的重瓣玫瑰，瑰麗美好，可掩藏的根莖卻在枯敗腐爛。
沈梵桉
二零一二屆，被普林斯頓大學錄取。
“沈梵桉……”
這是你的名字麽。
真好聽。
紮着馬尾的女孩怔然地站在那兒，眼眶漸紅，盯着照片裏少年疲憊的雙眼，不知為何突然有些委屈。
原來……你一直就在我觸手可及的地方，可直到你離開了這裏，我才找到你。
思及此，蘇檐雨低頭抿了抿輕顫的唇瓣，心頭滿是說不出的遺憾與難過。
那天以後，她時不時就會從初中部繞遠路跑到高中部，就為了多看幾眼這張照片。
哪怕已經用手機偷偷拍了下來，但專門跑來的這個過程，令她有種自己正奔向光的錯覺，心跳急促，靈魂都鮮活熱烈。
蘇檐雨從來沒想過，她的世界裏會出現這麽一個人，只是簡單的留下一段回憶、一句話、一張隔着玻璃的照片，就能點亮她的心，連令她感到枯燥煩悶的校園生活都變得期待。
這種日子維持了一個學期，直到某天她照舊跑到高中部看照片時發現公告欄裏的紅榜不知何時被撤了下來，裏面被換成了宣傳缤紛校園文化的內容。
蘇檐雨呼吸一滞，來不及傷心，下意識就往樓後的垃圾桶那兒跑去。
幸運的是，當天的垃圾還沒被垃圾車拖走，撤下來的紅榜被皺成一團塞在裏面。
蘇檐雨長長地松了口氣，見四下無人，她上前把紅榜海報拿出來，細致的在地上鋪展開。
照片變得皺皺巴巴，布滿折痕，她忍不住伸手扶平，指尖得以觸碰到少年淡漠無波的眉眼。
拍這張照片的時候，他一定是不開心的。
蘇檐雨偷偷地将紅榜上的照片剪了下t來，珍藏進他送的書裏，隐藏着自己悸動惆悵的少女心，瞞着所有人暗戀至今，終于得償所願。
回憶結束，時光再次流動。
蘇檐雨吸了吸酸澀的鼻子，收斂起感慨的情緒，合上書，再次放回抽屜。
從與大哥哥重逢的那一刻，她便已下定決心，如果他不曾記起她，那她就一輩子都不提及火車上的初遇。
一切重新開始，他只是沈梵桉，她只是蘇檐雨。
畢竟十多年的暗戀說出來都覺得震撼，被暗戀的那個人或許會感到負擔吧。
她不願意大哥哥對她的好裏摻雜着愧疚和補償。
她想要純粹的愛，純粹的彼此吸引，情根深種，再也不分開。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洗完澡，蘇檐雨吹幹頭發回到卧室，拿起充好電的手機準備上床睡覺，卻見紀紅在她洗澡期間給她打了十多個電話。
蘇檐雨心頭微頓，害怕是因為什麽不好的事，連忙回撥過去。
嘟聲響了一下就被接通了。
蘇檐雨皺眉道：“喂舅媽？發生什麽了？怎麽給我打這麽多電話？”
紀紅的語氣聽起來并不像有急事的樣子，反倒有些開心：“沒什麽事，你別擔心，就是剛剛你馮阿姨突然打電話來問我，說你是不是談戀愛了，我一聽，好奇她怎麽突然問這個，是小馮還沒放棄嗎，然後她說小馮今晚回家吃飯，提起他之前去你醫院門口接你下班，結果撞見你和你男朋友抱在一起，樣子親密的嘞。”
“哎囡囡，小馮說的真的假的？你什麽時候談男朋友啦？”她突然想起什麽，頓了頓，“是上次在電話裏你跟我說的那個‘情況’嗎？”
舅媽口中提到的小馮和馮阿姨，就是那個只見了一面就纏上她的奇葩律師男馮钊和他的媽媽。
那天在醫院門囗為了擺脫他，她和沈梵桉故意讓他誤會了兩人的關系。
這些天一直在忙，倒忘了這茬，沒想到還傳到紀紅那兒了。
舅媽知道了，那等于外公也就知道了。
果然，還沒等蘇檐雨開口，紀紅便急吼吼地繼續說：“既然有男朋友了那趕緊帶過來給我們瞧瞧呀，你外公都等不及了，念叨着能讓我們囡囡看上的男人到底是個什麽樣。”
聞言，蘇檐雨眼前浮現沈梵桉的臉，耳根又燒了起來。
今晚之前，她絕對會信誓旦旦地表示自己沒有男朋友。
可今晚發生的一切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
沈梵桉向她求婚，并且她也答應了他的求婚。
嚴格來說，他們二人現在已經算是未婚夫妻的關系了。
只要再踏過雙方家長這一關，就徹底沒有顧慮了。
想到這，蘇檐雨抿唇笑了笑，心口漾起甜蜜的歡喜：“舅媽，我确實交男朋友了，這段時間醫院工作忙就忘了告訴您和外公。”
“我倆正準備去看你們呢，但他工作也忙，空閑時間總撞不上。”
紀紅聽到這話立馬笑開了眼：“談了就好！談了就好！”
“你們年輕人忙工作應該的，按你們的時間來，這個不着急的，反正你們來之前跟我說一聲，我和你外婆提前買菜準備着，迎接我們這位未來的外孫女婿！”
聽到“外孫女婿”這個稱呼，蘇檐雨臉熱得更厲害了，她挂斷電話，躺在床上心跳加速，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将她包裹。
她後知後覺為自己的擅作主張感到懊惱。
萬一沈梵桉不方便呢？
還是問問他的意思吧……
剛點開和男人的聊天界面，對方心有靈犀般發來一條：【睡了麽？】
蘇檐雨抑制不住地揚起笑，打字道：【還沒，剛上床，就要睡啦。】
說罷，她打開前置相機，對着自己和一旁的貓咪老師抱枕拍了張合照發了過去。
與此同時，cold酒吧二樓包間，低迷暧昧的燈光下，身着西裝的男人瞧見發來的照片，舉杯喝酒的動作猛地一頓。
沈梵桉有點被姑娘忽然發自拍的舉動吓到，忙放大照片，在看清內容後，眼眸愈發深邃。
照片裏，蘇檐雨躺在床上，短袖睡衣領口碩大，纖細的脖頸和精巧的鎖骨展露無疑。
墨色長發在身下淩亂披散，露出的大片雪白肌膚透着瑩潤的嫩色光澤。
黑與白的極致碰撞，明明是最簡單的裝束，卻漂亮到令人移不開眼。
她彎唇微笑，眼神幹淨，可愛地比出剪刀手，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純潔而又充滿遐想。
沈梵桉失了神，盯着手機久久未動，眼神晦暗不明，喉結卻無意識地滾動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