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談談
談談
Chapter 3
在看到沈梵桉溫柔款款的将紅玫瑰遞給對面的女士時, 蘇檐雨呼吸一促,手上沒了力氣,刀叉順勢滑落, 觸碰冰冷的碗碟。
“哐當”一聲。
刺耳動靜驚擾了餐廳溫馨靜谧的氛圍。
蘇檐雨眼眶灼燒般泛起熱,在男人的視線即将投射過來的剎那, 她作對似的低下頭, 抑制不住睜大眼睛,抿唇止淚, 看着就很刻意。
在江祁關心的話語中無助地搖搖頭, 重新撿起刀叉盲目地往嘴裏塞肉塊, 企圖用這種方式掩蓋自己的狼狽。
就像小時候和媽媽賭氣, 卻不得不走出房間吃飯的小孩。
心裏填滿了委屈, 埋頭倔強地吃着面前的眼淚拌飯, 嘗不出一點味道, 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瞧她這幅不情不願的樣子, 江祁面不改色地放下餐具,他沉沉盯着蘇檐雨看了一會兒,還是決定問清楚:“你是生氣了嗎?”
方才那陣洶湧的情緒緩和了不少, 蘇檐雨吸了吸鼻子,擡起紅透的眼睛, 笑得勉強:“沒有啊。”
“我生什麽氣。”
她在撒謊。
江祁不傻,蘇檐雨飛快顫動的眼睫和一動不動的黑眸都在暴露她的心口不一。
哪怕她沒有生氣, 但在心裏對今晚的這個約會肯定也是不滿意的。
江祁眸色黯然, 喉頭滞澀滾動,略顯頹喪地沉了口氣:“抱歉, 我承認我今晚是故意帶你來這兒的,你喜歡草莓慕斯蛋糕也是我問你了你姑姑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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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因此給你帶來了困擾, 我向你道歉。”
蘇檐雨沒想到江祁竟然主動挑明,不由愣住,呆呆望着他。
男人溫潤斯文的面龐在暖色燈光的映照下顯得更加柔和,他褐色的瞳眸認真地注視着蘇檐雨,語氣懇切而堅定:“這段時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接近和讨好你,蘇檐雨,從相親那天開始,我就确定,我喜歡上你了。”
“我知道你對我沒有那個意思,但是好歹給我個打動你的機會,成麽?”
話音落地,空氣靜了下來。
或許是江祁的眼神太過熟悉,蘇檐雨有片刻的晃神,她不禁在想,當時被她當面告白的沈梵桉,是不是也和此刻的她有着同樣的心境。
詫異,驚愕,到懷疑和抗拒。
聽到這告白的一瞬,她下意識冒出來的,也是拒絕。
真的會有第一次見面就愛上陌生人的情況存在嗎?
如果不是當年在火車上親身經歷過,蘇檐雨絕對不會相信。
所以沈梵桉當時拒絕她多正常。
是個人都會懷疑。
頓時,一陣所不清道不明的無力感自心底蔓延。
蘇檐雨知道自己絕對不會愛上江祁,因為她心裏早已被另一個男人占滿了。
所以再怎麽給他機會,他再怎麽用心,那些心意都會石沉大海,變成一場徒勞。
那對沈梵桉來說,她口口聲聲的追求,是否也是徒勞呢。
可能從一開始,他就對二人關系的進展不抱期待。
他同意她可以繼續追他。
可這個“追”什麽時候是個頭,完完全全被他掌控。
沈梵桉可以毫無負擔的在電話裏對她做出“我不會相親”的承諾,微信上事無巨細地報備。
逗逗小姑娘罷了,讓她別胡鬧,然後扭頭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和別的女人約會吃飯。
這樣不對等的關系下,哪怕她瞧見了他接觸別的人,也沒有底氣上前質問。
因為這一切都是她自願的。
是她自願要追他的,也是她甘願處于下風的。
成年人得受着選擇帶來的後果。
想清楚這一點,蘇檐雨癟了癟唇,神情恹恹地垂下眼,掩蓋重新上湧的淚霧,她僵硬地擱下刀叉,渾身的力氣仿佛被抽走了。
“不好意思,我去下洗手間。”
她站起身,蹬腿與地面摩擦生響,嗓音低啞道。
說罷,也不管江祁又說了什麽,蘇檐雨目不斜視,腳步微亂地路過低眉品酒的男人,朝走廊盡頭的洗手間走去。
沈梵桉下颌輪廓如刀刻般分明,眼神晦暗地盯着杯中顏色濃郁的液體,手指逐漸收緊,用力到骨節發白。
直到蘇檐雨踉跄的身影徹底從視線裏消失,沈梵桉忽然一口氣将大半杯紅酒喝了下去,喉結上下滾動,有些急,仿佛在掩飾什麽情緒。
奇怪的是,本該醇香的紅酒此時卻無比澀口。
李艾艾慵懶地支着下巴,探究的目光在三人之間逡巡,最後落在貌似氣定神閑的沈梵桉身上,紅唇輕啓,語氣有些幸災樂禍:“那個女孩兒好像哭了诶,是和那位吵架了,還是在生別的氣啊?”
她說這話時,指尖意有所指地碰了碰那束玫瑰。
聞言,沈梵桉冷淡擡眼,扯唇嗤道:“沒想到你這麽八卦。”
似在還她說他幼稚的那句。
李艾艾攤開手,笑了笑:“答對了,我特別愛聽八卦,沈總有沒有興趣分享一下。”
沈梵桉斂了笑,他翹起二郎腿,神色寡淡地微擡下颌,這個角度下看人的視線帶着幾分睥睨,上位者不怒自威的氣勢撲面而來。
“李Amy小姐,不要太過分,我們沒那麽熟。”他的聲音被酒氣熏染,低沉而富有磁性。
聽到這話,李艾艾知道沈梵桉生氣了,她唇角下撇,做了個鬼臉。
沒意思的男人,怪不得到現在還單着。
思及此,李艾艾忽t然生出逗弄的心思,她看向洗手間的位置,眼梢微彎,拿上手包起身道:“我也去趟洗手間。”
沈梵桉眉頭微蹙,他看着女人臉上露出玩味的笑,興致沖沖地向洗手間走去。
“……”
有種不太妙的感覺。
-
廁所隔間內,蘇檐雨沖完水正要推門出去,卻聽見外面突然傳來高跟鞋觸地的聲響,由遠及近,最後停在洗手臺的位置。
蘇檐雨一頓,莫名停下動作,沒有立刻出去。
李艾艾随意撥弄了兩下蓬松的卷發,透過鏡子掃了眼身後關上的隔間,抿唇一笑。
她打開手包從裏面掏出口紅,湊到鏡前仔細補妝,随後“啪嗒”一聲合上磁吸蓋,将解鎖的手機擱在耳邊,裝作正在打電話的模樣。
“喂,幹嘛呀?突然給我打電話,人家正在跟相親對象吃飯呢~”
她故意把嗓音掐得矯揉又造作。
聽到“相親對象”這四個字,蘇檐雨呼吸稍停,她情不自禁地将門推開一條縫,看到正在說話的女人正是和沈梵桉一起來的那位。
霎時,她好似被猛敲了一記悶棍,心口悶窒不已,臉色蒼白地嗤出一聲輕笑。
“我跟你說啊姐妹,他不僅長得帥,人還特別體貼,對我可大方可好了,哎,看見我昨天在朋友圈曬的那輛跑車沒,就他送我的生日禮物~”
“哎呀法拉利算什麽,對他來說就一玩具,說送就送了,人家說了,叫我別嫌棄,以後結婚了給我換更貴的。”
“結婚他比我急,聽說他家裏催得狠,跟我見了兩面後就急吼吼的要求婚,這不,戒指都準備好了。”
“我反正不着急,先談着觀察觀察,看看他的誠意咯……”
……
李艾艾邊說着邊故意舉起右手欣賞起來。
中指上誇張的三克拉鑽指在燈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蘇檐雨只看了一眼就仿若被灼傷似的關上門。
她後背抵着門板,緊咬着下唇,眼神失焦地盯着鞋尖,無力的眩暈感越發強烈。
【我答應你。】
【我不會相親的。】
幾天前,身處大洋彼岸的男人在電話裏許下信誓旦旦的承諾。
才過了多久,就食言了。
既然他這麽想結婚,并且誰都可以。
那為什麽又要給她希望呢……
覺得她傻,所以釣着當個樂子玩玩嘛?
視線逐漸模糊扭曲,蘇檐雨狼狽地滾下熱淚,她忿忿擡手擦掉,可淚水如同開了閥的水龍頭,止不住往下掉。
她讨厭此刻被感情折磨地哭鼻子的自己。
非常讨厭。
她不該是這幅狼狽的模樣。
如果愛一個人會令自己失去尊嚴,被随意踐踏底線,那還不如放棄。
李艾艾不知何時走的。
等蘇檐雨止了哭,抽吸着從隔間裏出來時,洗手間裏已是空空如也。
她耷拉着肩膀走到洗手臺前,擡起腫成核桃的眼,怔怔望着鏡子裏的人。
眼圈和臉頰紅成了一片,眼裏遍布血絲,鼻頭也哭紅了,整個人仿佛剛從熱水裏被撈出來,淩亂而可憐。
蘇檐雨輕扯嘴角,笑得諷刺,她打開水龍頭,彎腰掬了捧冷水毫不猶豫地撲到面上。
冰涼刺骨的寒意澆滅了她的自作多情,冷靜了不少。
蘇檐雨手臂撐着水池邊沿,水滴順着鬓發往下墜落,靜悄悄的空間裏水珠滴答的聲響格外清晰。
她知道沈梵桉也看見她了,沒有露出半分驚訝的神色說明男人并不在意她的想法。
既然如此,她決定和他說清楚。
既然強扭的瓜真的不甜,她就放手吧。
可是……
好難過啊……
這次放手的話,也意味着她十一年來念念不忘的暗戀,徹底無疾而終。
将近一分鐘的沉默之後,蘇檐雨終于有了動靜,她抽出紙巾擦掉臉上的水漬,随後面無表情朝門口走去。
結果腳剛擡起,她口袋裏的手機便震了一下。
蘇檐雨微愣,連忙解鎖打開微信。
是江祁的信息。
【抱歉,剛醫院打電話,通知我有一個臨時的手術,我先趕去醫院了。另外賬我已經結了,吃完直接打車回家吧,注意安全。】
下一秒,對方又發道:【還有,不喜歡我可以,但喜歡的草莓慕斯蛋糕記得要吃。】
看到最後這句話,蘇檐雨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淚又有了反複的趨勢。
她有瞬間的自責。
為什麽她要愛上沈梵桉,為什麽要愛上一個不愛自己的人。
明明被愛如此幸福。
思及此,蘇檐雨皺起小臉,委屈巴巴地走出洗手間,卻在擡眼時撞上一道漆黑如墨的黯淡眼眸。
腳步猛地制住,心跳跟着漏了一拍。
只見昏聩的走廊上,沈梵桉就站在那兒,身姿颀長而蕭瑟,堵住她前進的道路,投落的陰影将她籠罩其中,無形的威壓襲來。
因喝了酒,血液發熱,他鋒利的眉宇間少了平日的冷漠,多了些蘇檐雨看不懂的迷醉與深沉。
蘇檐雨全身滾燙起來,心跳急速反撲。
眼神卻不敢錯開,擡頭倔強地和他對視。
氣氛暧昧而粘稠,呼與吸的節奏被拉長,彼此糾纏。
“談談。”
對峙了幾秒,男人喉結滾動,砂礫質感的低啞嗓音響起,尾音輕淺,帶着幾絲微不可察的落寞與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