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害怕
害怕
Chapter 31
看到沈梵桉在門口堵她的那一刻, 說不開心是假的,可蘇檐雨轉瞬便想起方才在洗手間裏聽到的殘忍事實,那種鋪天蓋地的憤怒與難過又前仆後繼地湧上來。
男人話音落地, 蘇檐雨輕眨紅透的眼,撇過頭錯開對視的目光, 害怕自己就要藏不住的脆弱讓他知曉。
她垂眸深吸口氣, 舔了舔冰冷的唇,聲線有掩蓋不住的顫抖:“沈先生, 我們沒什麽好談的, 麻煩讓一讓。”
她這人其實挺別扭的。
好的時候什麽都不在乎, 哪怕受委屈了也自己悶不做聲地把壞情緒咽下去。
不好的時候就變成一塊怎麽杵都不碎的冰塊, 哪怕對方主動求和也倔強的不肯低頭, 極盡刻薄, 非要讓彼此都受傷才肯罷休。
就好比現在, 她認定了沈梵桉是個滿肚花花腸子的壞男人, 便自動張開渾身的刺,先一步劃清界限,避免自己再被辜負。
聽到這個客氣疏遠的稱呼, 沈梵桉眉心微不可見地蹙動。
男人高挺的身軀屹立不動,氣息還是強勢的, 可蘇檐雨沒有瞧見他驟然黯淡的眸光。
沈梵桉從未處理過這種情況。
在生意場上游刃有餘的他此刻仿佛被突然丢到一個陌生的戰場,他手上空無一物, 茫然無措地站在這, 接受姑娘無端的冷漠。
是因為明明看見了她卻故意裝作不認識,所以生氣了嘛?
還是因為那束他給李艾艾的玫瑰?
如果蘇檐雨真的因為這些而生氣, 那為什麽要單獨和那個明顯對她有意思的男醫生吃飯,接受對方遞來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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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口口聲聲說要追他, 卻總讓他這個本應在二人關系中處于主動位置的人備受煎熬。
果然小孩子的愛充滿表演欲,聽聽就好,他不該當真的。
見沈梵桉不讓開又不吭聲,蘇檐雨耐心盡失,她肩膀頹塌,唇齒溢出一道低淺的輕笑,不知是自嘲還是諷刺,随即擡起腳步毫無留戀地與男人擦身而過。
可下一秒,她的手腕就被人攥住了。
沈梵桉的力道很重,蘇檐雨腳步踉跄了一下才站穩。
男人的掌心幹燥滾燙,熨帖着她的皮膚,溫度沿着脈搏深入骨髓,令她神思一怔,擡眸詫異地望向他。
蘇檐雨第一次瞧見沈梵桉露出這麽駭人的神色。
眼型鋒利低垂,目光冷沉,下颌棱角分明,手背有浮凸的青筋盤曲。
整個人壓抑地繃緊。
他對外向來是清隽儒雅的,偶爾的情緒外露也十分克制。
他是生氣了麽?
他憑什麽生氣?
想到這蘇檐雨也冷了臉,她甩了甩腕上的手,沒有掙開,男人反而越抓越緊,她吃痛地擰起眉,倔勁上來,也不喊疼示弱。
沈梵桉無奈地閉了閉眼,似妥協一般:“你……”
“放手。”
蘇檐雨打斷了他,作對似的直視男人的眼,一字一句冷聲道,“沈先生,咱倆很熟嗎?大庭廣衆之下拉拉扯扯的,要是給你女朋友看見了不太好吧。”
沈梵桉捕捉到重要信息,手指不自覺松了松,沉聲解釋:“我沒有女朋友。”
“是,你是沒有。”蘇檐雨嗤笑,趁機掙脫他的桎梏,手背在身後拉開二人之間的距離,“是未婚妻,是你着t急娶回家的未婚妻!”
聽到這話,沈梵桉皺起眉,感到莫名其妙。
他哪來的未婚妻?
蘇檐雨眼眶氤起霧意,語氣逐漸激動:“你答應過我的,你不會去相親,可你就是這麽履行承諾的嘛?”
“你不喜歡我就幹脆點拒絕我,我讨厭你若即若離的态度,我更讨厭你傳達出來的,你或許也對我有意思的錯覺!”
女生失禁的淚水控制不住地下墜,脖頸連同臉頰紅成一片,瞪大雙眼質問地盯着他,看起來可憐而破碎。
沈梵桉心跳一滞,呼吸越來越熱。
他沒有辯解,而是目光沉沉地看着失态的蘇檐雨,眼神無波無瀾。
在蘇檐雨視角,男人的沉默就是間接的承認。
霎時,她還隐隐抱有幻想的心猛然墜入谷底。
她此刻終于明白了王澤皓的勸誡。
像沈梵桉他們這種有錢有權的男人,心思怎麽可能單純呢,他們從不缺女人主動的示好和倒貼,她也只是她們其中最平平無奇的一個吧,玩玩得了,真到結婚這一步,他根本不可能會選擇她這種家世普通還青澀幼稚的女生。
空氣安靜下來,良久後,沈梵桉打破沉默。
“那你呢?”他喉結滾動,嗓音低啞,聽不出情緒,“有男朋友了還來招惹我。”
蘇檐雨長睫微動,聞言眉頭輕蹙,鼻音濃重道:“什麽?”
沈梵桉俯身靠近她,金絲鏡框折射刺人的寒芒:“一邊接受其他男人的花,一邊說喜歡我,要追求我。”
他滿含侵略的視線一寸寸淩遲着女生的唇瓣,最後冷冷落入對方的眼底,聲音很低,氣息暧昧,“小姑娘,你就是這麽追人的麽?”
蘇檐雨被逼退至牆角,怔然地注視着他。
二人距離不足寸厘,鼻息間都是男人身上若有似無的冷冽香氣,以及難以忽視的醉人酒氣。
她還是喜歡他的,所以面對陡然湊近的臉,心跳難以抑制地加速,心跳聲在靜谧昏昧的空間裏又重又響。
離這麽近,沈梵桉自然聽見了,他長睫低斂,唇角微微上揚,紳士地沒拆穿她。
蘇檐雨難為情地撇開臉,暗罵自己定力不足。
她逐漸混沌的腦子厘清了一件事。
沈梵桉應該是誤會了她和江祁的關系。
思及此,蘇檐雨下意識就要解釋,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她惡劣地想報複一下他,所以沒肯定,但也不否認,梗着脖子,無畏地撞上男人的目光:“我不追了。”
語氣潇灑,仿佛輸了可以立刻原地複活的游戲,厭煩時道出的“我不玩了”一個性質。
撂下這句話,蘇檐雨推開愣住的沈梵桉,小跑着離開這條走廊,獨留背影僵硬的男人站在那兒,久久沒有動作。
蘇檐雨擡手擦掉臉上的淚,不準備再待下去,她拿上自己的包就要離開。
這時那名服務員端着姍姍來遲的慕斯蛋糕從一樓上來,二人迎面撞上,蘇檐雨低頭道了句不好意思,接着側身越過對方下了樓,頗有種落荒而逃的意味。
“哎女士,你的蛋糕……”服務員認出了她,連忙叫道。
蘇檐雨并未回頭,身影不一會兒就從門口消失了。
服務員嘆了口氣,以為客人不要了,正打算将蛋糕端回後廚,身後響起一道低啞疲倦的男聲。
“幫她打包起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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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務員打包的空檔,沈梵桉收到了方才突然有急事要先走的李艾艾的微信。
Amy:【不好意思啊老同學,好像給你惹了個小麻煩,怎麽樣,那位可愛的小姐有沒有罵你啊?】
沈梵桉眉心收緊:【你跟她說什麽了?】
Amy:【我就在洗手間打了通電話,開玩笑說我正在相親,對方還跟我求婚了,戒指上的鑽石有鴿子蛋那麽大,她可能聽到了吧。】
最後還跟着一個sorry的表情。
“……”
合着姑娘以為他今晚來這兒是為了和李艾艾相親,并且求婚成功,即将步入婚姻殿堂。
沈梵桉忽然覺得額角一陣抽痛。
他強忍着拉黑李艾艾的沖動,滿眼怒意的去看對方新發的信息。
Amy:【我這不是為了推你們一把麽。】
Amy:【所以你跟她解釋清楚了嗎?關系有沒有更進一步?】
沈梵桉對李艾艾這種多管閑事的行為極為厭惡,他鎖了手機不再回複,目光透過二樓窗戶在底下搜尋那道清瘦的身影。
恰好此時服務員将打包好的蛋糕送過來,沈梵桉不再猶豫,拎上蛋糕和那個白色紙袋,下樓追人。
周末夜晚,這一片街區熱鬧繁華,街邊架起許多裝飾文藝的小攤。
燈光溫暖,音樂悠揚,人群擁擠。
沈梵桉穿梭在人來人往之中,目光迫切地在人群中逡巡,可就是不見蘇檐雨的身影。
不知過了多久,在他就要走出這片區域的時候,旁邊大路上突然呼嘯而過一輛哇哇作響的救護車,接着又是一輛警車緊随其後。
沈梵桉心頭莫名一顫,他猛地定住腳步,望着救護車前進的方向,思緒凝滞,急促呼出的白霧随風消散。
周圍稀薄的人群忽然躁動起來,他聽到有人說:“前面好像出車禍了!”
“我朋友全程圍觀,他在微信上說是一個女孩過馬路的時候被闖紅燈的轎車撞到了,整個人飛出去了都,渾身都是血……”
“我靠——好吓人啊……”
聽到這些讨論,沈梵桉只覺得整個人一瞬間好似被遮罩屏蔽了一般,耳鳴得厲害,他粗喘着,手腳發麻,周圍的一切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只剩自己劇烈跳動的心髒。
眼前不自覺浮現出蘇檐雨渾身是血倒在地上的畫面,心髒頓時像被一只大掌攥緊揉搓,疼得他呼吸顫抖。
“小雨……”
沈梵桉呢喃着,他重重地沉了口氣,身體先一步反應過來,下一秒他便如離弦的箭,向肇事地點飛奔而去。
現場已經被警方用警戒線圍了起來,圍觀群衆将那裏堵得水洩不通,擁堵的街道上連綿不斷地響起司機按動的刺耳喇叭聲。
沈梵桉此刻已經沒了思考的能力,他推開人群擠到警戒線前,瞧見救護人員剛把撞倒的女孩擡上擔架運到車裏,地上果真遺留着一灘駭人的血。
沈梵桉心口一窒,本能地沖過去:“小雨!”
交警見狀連忙攔住他:“這位先生請你退後!不要妨礙警方執法……”
沈梵桉眼底猩紅,脖頸都暴起了青筋,他蒼白着臉嘶吼道:“她還活着嗎?她到底怎麽樣了?告訴我!”
“請退後!”
“放開我,讓我過去看看她,他媽的放開我!”
“哥哥……”
在男人即将失控的剎那,前方突然響起一道熟悉的呼喚,沈梵桉動作一僵,越過阻攔他的交警,與警戒線內的蘇檐雨視線相撞。
只見姑娘好端端地站在那兒,表情懵怔,手上和衣服上沾滿了幹涸的血跡,臉色雖然不太好,但确實沒有大礙。
沈梵桉紅着眼,肩膀傾頹,胸膛上下起伏,怔怔地看着她。
一股名為劫後餘生的情緒自心底蔓延至四肢百骸,他狼狽地踉跄了一下,蘇檐雨見狀下意識去扶他。
可人剛靠近,就被沈梵桉伸出手臂用力攬進了懷中。
“!”
蘇檐雨幾乎是撞上男人的胸口,她呼吸一滞,下巴擱在沈梵桉肩頭,茫然地眨了眨眼,低聲喚他:“哥哥?”
沈梵桉不吭聲,只沉默地抱着她,臉埋進她的頸窩,貪婪地喘息着,超載的心跳在女孩溫熱的觸感中漸漸平複。
剛才……他以為自己再也見不到她了。
原來他也有這麽害怕的時候。
這種害怕,比小時候擔心自己會被父母抛棄的害怕更尖銳痛苦。
他不願意感受第二次。
不知過了多久,沈梵桉松開她,晦暗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
蘇檐雨似有所感,她安撫性地笑了笑,将沾滿血的手藏在身後:“你別害怕,這都不是我的血……”
“結婚吧。”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沈梵桉嘶啞的嗓音打斷。
蘇檐雨一時沒反應過來:“啊?”
沈梵桉喉結滾動,直視着她的眼,一字一句重複。
“我們結婚吧。”